李将军府正厅。
大多数仆妇守卫依数放回,脸上都挂着劫后余生的喜悦激动,几个家生子抱着自家管事父亲或者是主事嬷嬷,抱头哭泣,众人闻言,心头伤感,不免偷偷拭泪。
“夫人来了!夫人来了!”有眼尖的下人瞅见屏风后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惊喜的唤出声来。
罗氏依旧正妆华服,眉眼淡定非常,她缓缓走向正厅主座,鬓发间的珠钗流苏却在行进间丝毫未动,一阵没来由的沉稳傲然油然而生,丝毫不见病榻间的孱弱憔悴。
“众位辛苦了!”罗氏声音威严庄重,似是安抚却是定心,“李府无故有难,胜在陛下英明神断,才得以洗清冤屈。如今既已归府,还请各位管事安心定心,梳理平整府中事务,一应事务照常安排归置。”
众人本就缺乏主心骨,还不知放回府中,是个什么光景。
如今听到主子平安渡难的消息,不免心中松了口气,那些计划着要逃难的也打消了要跑路的念头,毕竟李府当差总比流浪的好,总之,人人都很高兴。
除了撷芳院的那些下人,一时沉闷忧郁着脸不知如何是好,本来上头的主子怀了个宝贝孙子,在府中地位稳固牢靠,说不定有机会能够压上正主子一头。
结果闹了个李府遭难,现下人都不知去哪了?一个孕妇进了大理寺监牢,还能落得个好。
“老夫人已经安全回来了,现在耳房休息。”一个年纪稍大的嬷嬷,面色镇定,上前禀告。
这耳房也是她命令其他人收拾出来的,办事极为妥帖可靠。
“甚好,烦请嬷嬷即刻带人收拾凝晖堂,早点服侍婆母休息。”罗氏温声道。
嬷嬷点头,沉声道了个“是!”,便退了下去。
罗氏嘴角微微上扬,面容微微缓和,“请一等主事嬷嬷,携仆妇打扫各屋主院,清点资产,厘清内外,三个时辰后于李管事账房核对明细。”
众人闻言,纷纷自动列队,跟着嬷嬷们行完礼,便一前一后离开正厅,径自干活去了。
徒留几个心腹还待在原地左顾右盼,似有要事禀告。
罗氏强撑着一口气,秉持着贵族正妻的礼仪,端正身体,轻轻落座于上首。
“大夫人,二小姐在郊外佛堂不见了·····”那心腹蹙眉,面露难色。
原是大夫人外出求援时,也派了几个人去安顿保护二小姐,没想到,却是人去楼空。虽说这个节骨眼上,性命比清白更加重要,但若是一直找不到人,恐怕也会影响大小姐声誉。
毕竟世人待女子尤其苛刻,更何况是高门贵女!
“什么!失踪多久了?”罗氏神情微变,不自觉间胸口的气多闷了几分。
虽说她十分厌恶这个庶女,但还没到了要她性命的程度。派人去安顿保护,也是想留她一条性命,毕竟都是李家骨血。
“自我们入狱以来,怕是有半个月了······”
半个月?罗氏霍然起身,眉目凌厉,“赶快派人去找,对外就说李府逃了个丫鬟,切不可泄露二小姐失踪一事!”
世道险恶,她一个弱女子能护得住自己吗?尤其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被李府养得娇弱美丽,若是有歹人动了心思,那真真就是一辈子都毁了!
暂不提这茬,有个名誉尽毁的庶妹,飒飒的脸面又能好到哪里去?
罗氏真是气狠了,当时她怎么就安置她去佛堂忏悔,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想到还卧病在床的宝贝女儿,心狠狠抽疼一下。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罗氏冷声吩咐道。
几个心腹如大难临头,纷纷点头。正在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哭泣声,从外间幽幽传来,正是孕期刚满七个月的曼夭,被人用着一抬小竹辇车稳稳送回。
她甫一下车,就捂着圆滚滚的肚皮急急朝罗氏奔赴而去,钗环发髻微乱,眼底乌青微微发黑,似是有多日未曾好眠。
“大夫人···大夫人···”曼夭泣泪涟涟,“我刚才,刚才听见···”
曼夭灵活躲过前来搀扶的嬷嬷,似有用意的朝罗氏靠近,下一刻,纤纤玉手就扯住了罗氏宽大的衣袖。
“听说媚儿不见了,她去哪儿了?大夫人,为什么她不见了?”曼夭虽是孕妇,力气却是大了不少,无意识摇晃着罗氏身体。
罗氏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本就是强装出来的康健,哪里抵得过这般冲撞,瞬间炙热的汗意就爬上了额头···
“曼姨娘,先松开!”罗氏斥道。
嬷嬷们纷纷上前,也要扯开这个不懂规矩的妾室,曼夭倒是打定了主意,非要闹到她身上不可,死死抓着罗氏的手腕。
“我儿到底去了哪里?大夫人,你如此狠心吗?死要见人,活要见尸,就这么容不得我们母女吗?”
曼夭完全不顾自己的肚子,眉眼狠绝,言辞激烈的刺激着眼前泰然自若的李府主母。
都是她!若不是她,媚儿怎会去佛堂,又怎会忽然不见?
“来人,快些掰开她!”罗氏感觉手腕一阵剧疼,自幼锦衣玉食,高贵无比的她何时受过此等屈辱,顿时就冷下眉眼,只想赶紧远离这个疯女人!
挣扎间,罗氏心上一阵绞痛,脸色也愈发苍白,气息紊乱到无以复加。
她这是又犯了心口疼的毛病。
罗氏神思混乱,还未起身,就见曼夭突然欺身上来,抓着她的衣襟一顿乱挠,有嬷嬷惊呼,她顺着嬷嬷手臂向后退去···
只听到一声惨叫,“啊!”
曼夭就松了手,毫无预兆的向后跌落而去,紧接着一双白皙裤腿上就染上了鲜艳的红色。
众人呆愣在原地,罗氏紧紧握着帕子,神色微微慌乱。
有经验的嬷嬷盯着曼夭惨白发汗的脸色,颤抖着唇,惊道:“这怕是要小产了······”
她们刚刚可什么都没有做,只有···众人复杂目光转向罗氏,罗氏轻喘了口气,平了平气息,“快去找大夫,一定要保住曼姨娘腹中胎儿!”
罗氏盯着满地鲜血,疼痛难忍的曼夭,眉眼卷作一团儿,怎会就这样了,她刚刚明明一直在避让来着······
曼夭眼眸闪过一丝精光,有些时候,真是要看自己豁不豁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