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 可怜飞燕倚新妆。
这是唐代大诗人李白的一首《清平调》,李白在这首诗中正是用西汉赵飞燕的惊人美貌来比拟杨玉环,这对美人,被后人冠以“环肥燕瘦”之称。
赵飞燕,原名赵宜主,出身寒微。虽然赵飞燕与妹妹赵合德身上有皇族血统,但可惜她们只是姑苏郡主的私生女。因而出生即遭抛弃,命运辗转、颠沛流离,做了阳阿公主府的舞姬。一次机遇,在妹妹的帮助下,她得到大汉天子、风流多情的汉成帝刘骜的青睐,从此走入宫廷,开始了她绚烂多姿又恣意混沌的一生。
为了紧紧抓住成帝的心,赵飞燕又把容貌更胜她一筹的妹妹赵合德,推荐给成帝。从此妹妹得宠,她备受冷落。寂寞难耐中她蓄养男宠,淫乱后宫,恣意妄为。为了保住皇后之位,她甚至扼杀皇子,戕害嫔妃……
虽然赵氏姐妹掌握后宫生杀大权,但卑贱的出身,使她们在外戚专权的宫廷中,不堪一击。成帝死在了合德的床上,姐妹由此也成了著名的红颜祸水。成帝死后,哀帝即位,不久哀帝死,平帝即位,即废赵飞燕为庶人,逼其自杀身死。
纵观赵飞燕这一生,似乎辉煌灿烂、耀眼夺目,但仔细来看,却不难发现,她的生活是如此的混乱不堪、浑浑噩噩。她只跟着权力欲望走,受荣华富贵所摆布,她享尽荣华却混沌一生。
赵氏姐妹这对史上有名的红颜祸水,对于她们的功过不能以简单的好人坏人来评价。人性是复杂的,赵氏姐妹都是热爱权力的女人,都是喜欢控制男人的女人,而最终也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饮下了她们自己酿制的鸩酒……
后妃档案
姓名:赵飞燕(原名赵宜主)
籍贯:西汉吴县(今江苏省苏州市)人
生卒年:生年不详,卒于公元前1年
身份:汉成帝第二任皇后
父亲:冯万金
母亲:姑苏郡主
妹妹:赵合德(汉成帝昭仪)
婚配:汉成帝皇后
子女:无
命中男人:汉成帝、冯无方、燕赤凤等
鸿嘉元年三月,大汉都城长安渐渐从冗长肃杀的冬季中苏醒过来,处处洋溢着草长莺飞的盎然春机。
城东阳阿公主府,两个宦官引领一乘青布小轿进入府门。接着,公主府的下人们进进出出忙个不停,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
公主府的后花园的墙角处,才吐出嫩芽的两棵柳树间,挂着一幅描画精细的秋千,赵飞燕坐在秋千上,妹妹赵合德站在她的身后。飞燕眯着眼睛望着天边的火烧云,她觉得自己好像也变成了一片云彩,红彤彤煞是好看。
正在她陶醉之时,阳阿公主的贴身丫鬟匆匆跑到她们面前,抱怨道:“我的姑娘,两位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让我好找。”
飞燕脸上不屑的表情,问道:“瞧你着急忙慌的样子,难道有什么喜事不成?”
丫鬟笑着说道:“皇上来接姑娘入宫了,你说这是不是喜事!”
闻听此言,飞燕双手一抖,差点从秋千上栽下来。站在她身后的合德,高兴的说道:“我说嘛,今早起来喜鹊在树上叫个不停,我就知道要有喜事。方才,我看到一乘青布小轿神神秘秘的抬进府来,接着府中上下一片忙乱,连平日关得紧紧的大殿都打开了。原来是皇上派人来接姐姐进宫的,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飞燕忽闪着大眼睛说道:“皇上真的要接我进宫吗?”飞燕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妹妹合德催促道:“姐姐快收拾收拾去吧,别让宫里的人等急了,皇上怪罪下来,咱们担当不起。”
飞燕还想说什么,被合德止住,她拉着飞燕往房中跑。飞燕迭声说道:“忙什么?”
合德脚步加紧,头也不回地答道:“好姐姐,有话以后再说,现在进宫伺候皇上才是最重要的。”
在姐妹的闺房,合德帮着飞燕重画峨眉,再施脂粉,高盘留仙髻,穿起绿罗裙。一通打扮下来,飞燕转了个圈,回眸冲着铜镜中的自己粲然一笑,顿时满室生春。合德搂着姐姐的肩膀,对着铜镜,镜子中是两朵娇艳的花儿。
“姐姐你真美!”合德由衷的称赞。得到妹妹的夸奖,飞燕笑颜如花,更加娇艳美丽。
“姐姐,看来咱们姐妹的好日子真的来了,咱们姐妹这么多年的苦真的没有白受!”合德忽然面色凝重地说道。
飞燕见妹妹忽然严肃起来,说出这番话来。她在心里发出一声感叹,妹妹一向比她有心计,这些年姐妹俩相依为命,互相鼓励才有了今天。想起从前姐妹一起受苦的日子,真是不堪回首。
赵飞燕与妹妹赵合德是一对双胞胎姊妹,母亲姑苏郡主是刘邦之子刘建的孙女。郡主的丈夫是江都中尉赵曼。按理来说飞燕姐妹出身应该是高贵的,但她们的父亲却并不是赵曼,而是乐师冯万金。
赵曼是一个无能的男人,姑苏郡主嫁给他后深闺寂寞,而冯万金是赵曼的好友经常出入赵家,时间一长就与郡主勾搭成奸,后来郡主竟然怀孕了。丈夫无能,妻子却怀了孕,如果让赵曼知道那还了得!所以姑苏郡主急中生智,她告诉赵曼想回娘家静养一段。赵曼本身也不需要女人,娶妻只不过是撑脸面。妻子要回娘家,他也乐得清静。
就这样姑苏郡主在娘家生下这对双胞胎姊妹,出生后不敢养活,竟派人把两个刚出世的孩子抛弃到荒郊野外。三天后,郡主不忍心前去查看,却惊奇的发现孩子还活着。郡主再也不忍心把她们抛弃,于是就把她们姐妹送到了她们的生父冯万金那里。冯万金给姐妹取了名字,姐姐叫宜主,妹妹叫合德。
姐妹俩十四岁那年,冯万金病逝。姐妹俩无依无靠,靠父亲生前教授的一点歌舞技艺卖艺为生。她二人白天卖艺,晚上为集市上打点草鞋。有一天回家时,天降大雨,到家时二人只好脱下湿衣,紧紧地搂抱在一起互相取暖。妹妹醒来时,发现仅有的一条薄被全都裹在了自己身上,姐姐却蜷缩在旁边,姐妹抱在一起痛哭,并发誓,有一天她们一旦富贵了,一定要姐妹同享。
后来姐妹二人被阳阿公主的管家赵临收养,被改为赵姓。养父赵临把姐妹二人又献给了阳阿公主,从此她们便成了阳阿公主家的舞姬。宜主苦练轻功,跳起舞来如仙女一般,阳阿公主特别喜爱这个女子,把宜主改名为飞燕。从此赵飞燕姐妹在公主府上歌舞承欢,为公主接待往来客人。
听了妹妹刚才的话,赵飞燕想起了这段往事。如果那天不是妹妹多了个心眼,略施小计,今天她可能也不会走入宫廷。
那是几天前的一个傍晚,汉成帝刘骜来阳阿公主府里玩乐。皇上难得出宫,又是难得到公主府欢聚。阳阿公主在府里大摆宴席款待刘骜,更是命府里舞跳得最好的赵飞燕为皇上献舞。
当飞燕打扮一番准备前堂献舞时,妹妹却悄悄拉住她,对她一阵耳语,飞燕吃惊地望着妹妹说道:“你是说让我引诱皇上?”
“是啊,姐姐,这些年咱们姐妹受够了苦,那些达官贵人虽然仰慕姐姐经常来往于公主府,但却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对咱们的,况且他们畏惧公主,又没人敢把咱们娶走。皇上就不同了,他要人谁敢不从?妹妹相信凭姐姐的才貌,一定会让皇上喜欢上你的。姐姐,一切都靠你了!”合德坚定地说道。
赵飞燕知道妹妹说得有道理,如果她们不早作打算,有朝一日年老色衰,没有了利用价值,阳阿公主将她们扫地出门,那么她们姐妹将再次流落街头,想到这些赵飞燕不寒而栗。但虽然她容貌出众,舞姿一流,可皇上后宫有三宫六院,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怎会看上她一个人前承欢的舞姬呢?
妹妹合德看出了姐姐的顾虑,她附在赵飞燕的耳旁又是一阵耳语,飞燕听妹妹说完,她绽开了笑容。妹妹就是足智多谋,她一直佩服妹妹这一点。
那一日,赵飞燕如同天上仙女一般美丽,她在丫鬟的带领下,在大殿一派灯火辉煌中,出现在大汉天子刘骜面前。刘骜顿时眼前一亮。赵飞燕偷眼观看面前的皇上,只见他三十岁上下的年纪,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一条绛红色卧龙带束在腰间,只微微露出米黄色璎珞,脚蹬一双皂靴,底边似打了粉,洗得雪白。他清秀的面孔上,配着两个黑宝石似的瞳仁,顾盼生辉,潇洒飘逸的姿态恰似临风玉树,令人一见忘俗。
看着面前的皇上,想着妹妹的话,飞燕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怀揣小兔般的乱跳着。
廊下的音乐忽然响起,飞燕还没来得及收回心神,已经被另外十几个舞姬簇拥着走进大殿。乐曲柔缓、悠扬,充满了旖旎之美,原本空旷的大殿刹时弥漫着一股鲜活的生气。在皇上御前,飞燕穿着薄如蝉翼的纱裙,容颜俏丽,玲珑有致的轮廓不时从纱裙中显露出来,充满活力。
刘骜,这个大汉帝王,早已被风情万种的赵飞燕深深地吸引。她清脆的歌声,轻柔的腰肢,曼妙的舞姿,如花的笑靥,再加上一双顾盼流转脉脉含情的双眸,无不让刘骜如痴如醉,无以自拔。
但刘骜毕竟身为帝王,即使此刻心神荡漾,表面上还是要正襟危坐,只是偶尔漫不经心地向身边的阳阿公主询问赵飞燕的身份来历。阳阿公主心中暗喜,她一边回答着皇上的问题,一边向下人使了个眼色。
一曲终了,赵飞燕奉命前来给皇上敬酒。
赵飞燕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捧着酒壶,迈着婀娜的脚步,颤颤巍巍,袅袅婷婷地走到皇帝面前,屈膝一礼。皇上觉得她像是一枝被人捧在手心中的花朵,轻轻地摇曳着。他情不自禁地把飞燕为他斟满的美酒一饮而尽,眼睛再也没有从她身上移开。飞燕羞怯地低下头,但却用眼角的余光暗送秋波。
刘骜哪经得住美女如此大胆的勾引?片刻,刘骜便借故更衣,向后堂而去。临走,他特意朝赵飞燕瞟了一眼。聪明的阳阿公主立刻明白了刘骜的心思。她微微含笑握住飞燕的手,说道:“还不快去?你的好日子来了!”
赵飞燕脸上飞起一片红霞,但故作扭捏不肯动身,直到宦官来催了三次,才向后堂走去。
她刚迈进后院的门,一个宦官急忙迎上前来引领她向一个房间走去。在阳阿公主特意为皇上准备的尚衣轩中,刘骜正在热切地等待她的到来。
红绡帐里,赵飞燕却突然双膝跪倒,两颊绯红地说道:“皇上恕罪,不是奴婢不愿侍奉皇上,只因奴婢这几日正值月事,实在不能陪侍皇上……”
刘骜一听是失望至极,本以为可以与美人尽情缠绵一番,没想到却事不凑巧,他只能叹一口气重新穿好衣服。
飞燕见皇上叹气,她心里暗笑,但表面又可怜巴巴地说道:“皇上,恕奴婢斗胆恳请皇上在公主面前千万要替奴婢隐瞒此事,要不然公主知道奴婢没伺候好皇上,奴婢就没命了……”
刘骜见飞燕楚楚可怜的模样,赶紧把她扶起来,并在飞燕的脸上亲了几下说道:“美人,放心吧,朕不怪你,咱们来日方长!”一句话说得赵飞燕更是面红耳赤。
就这样皇上带着无限遗憾走了。赵飞燕茫然地望着刘骜远去的背影,不知道皇上还会不会回来,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皇上也许也会像其他男人一样,匆匆来,又匆匆去。
飞燕沮丧地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穿起来。
其实她根本不在月事之期,未见皇上之前,妹妹合德告诉她要这样做,她说只有这样才能拴住皇上的心,才能让皇上不会那么快忘了她,说不定还会有更好的结果——也许皇上会接她进宫,一想到可能会走进那金碧辉煌的未央宫,飞燕就难掩心中的兴奋,想快乐的起舞。
可是,自从那日皇上走了之后,已经几天过去了,还不见有什么消息,皇上也没再驾临公主府。飞燕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她心里几乎要怪罪妹妹出的馊主意了。如果那日与皇上春宵一度,说不定皇上会记住她,给她一定的赏赐。现在倒好,弄得竹篮打水一场空。但妹妹合德却不这样看,她让姐姐再耐心等几天。
就在赵飞燕几乎放弃了希望时,没想到今日皇上真的派人来接她入宫了。飞燕难掩心中的兴奋,她打扮妥当,与妹妹来到前堂。
阳阿公主满脸堆笑地来到飞燕身边说道:“皇兄刚刚下了御诏,召你进宫。”
飞燕看着公主身后的妹妹合德,妹妹笑着冲她点点头,眼里充满了深意。
飞燕兴奋极了,她真想抱着妹妹放声大笑。但她知道她不能,虽然心里乐开了花,但表面上还要故作矜持。
坐着青布小轿,穿过未央宫宽阔的甬道,飞燕偷偷打量着两旁十几丈高的青砖宫墙,一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也许没有想到,在以后近二十年的时间里,她会在这个舞台上演出一幕幕属于自己的故事……
自从那日在公主府见过赵飞燕后,赵飞燕那美丽的倩影就时常在刘骜面前晃动,挥之不去。得不到的永远是好的,那一日未能一亲芳泽,使得刘骜备受煎熬,对其他嫔妃竟失去了兴趣,一心只想着赵飞燕。而身为一国之君,他并没有过多的自由,不能随便出宫。于是刘骜就动了接赵飞燕进宫的念头。
但现在朝政归太后也就是刘骜的生母王政君把持,没有母后的允许,刘骜不敢贸然行事。接下来几天,刘骜在王太后面前苦苦哀求,定要接赵飞燕进宫。王太后虽然对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失望至极,但皇上沉迷于酒色,他们王家在朝中就会永远大权在握。所以,在刘骜的再三恳求下,王太后终于答应让赵飞燕进宫……
夏去秋来,转眼中秋已过,一晃赵飞燕已经进宫半年多了。这段日子她在宫中过的并不轻松。入宫伊始,她立刻成了宫中所有女人的敌人。虽然她已经成了皇上的婕妤,但由于出身的低微,不管她走到哪里,她都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有几张嘴对她评头论足。这让她十分地不舒服,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处处小心,时时谨慎,生怕一个不留神做错了事被人家耻笑。
皇上非常宠爱她,几乎每天花大把的时间陪她。但皇上就是皇上,无论他多么喜欢一个人,也不可能每天都在她的宫中度过。每个皇上不在身边的夜晚,飞燕独自在孤枕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睡时,她总是想念曾经莺莺燕燕的生活。
这天,皇上又没有来。飞燕从梦中醒来时,天还没有亮。她转了个身,想再睡一会儿,又怕起晚了,误了给皇后请安——其实她晚过好几次了。总算许皇后脾气尚好,她又圣宠正隆,所以并不与她多做计较。可飞燕不敢掉以轻心。
她伸了个懒腰,唤宫女来伺候她起床梳洗。她刻意低调地梳了个最简单的发髻,只在鬓边插了一支玉簪,再无其他饰物。衣架上,挂着一件桃红的衣裙,衣服为上等绸缎所制,上面的龙凤图案栩栩如生,祥云海水细致精巧。它是昨天皇帝亲自送来的。他说衣服上的图案是他亲自设计绘制的,几百个工匠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特意为她赶制的。皇上对自己如此用心,飞燕得意的笑了。
谁知这天皇后娘娘身体欠安,大家客套地问候了几句便散了。
从东宫出来,见时间尚早,飞燕信步而行,不觉来到了太液池边。走得路长了,她双脚发酸,口渴难耐,随便捡了一块石头坐下。
忽然,一阵刻意压低了的笑声和一阵叽叽喳喳的细语随风飘入飞燕耳中。她好奇地向前走了几步,隐身在一株海棠树后寻找说话的人。不远处的小路上,立着两个宫女。其中一个绿衣宫女先说道:“你看那个姓赵的狐媚子,把皇上迷得神魂颠倒。听说她只不过是公主的舞姬,是专门伺候到公主府做客的男人的……”
“什么?”另一个青衣宫女惊声尖叫道,“这样的人也配做婕妤?”
绿衣女子接着说道:“是啊,你我虽出身寒微,但总是干净之人,凭什么她能封为婕妤,咱们要做这卑贱的宫女,真是不公平……”
“姐姐,小声点。”青衣宫女警惕地向四下望去,“姐姐慎言,传到她耳朵里不好!”
“咱们用怕她吗?她这样的人得宠不到几时,一个舞姬出身之人,皇上几天也就腻了。许皇后和班婕妤那才是咱们该小心伺候的人,她们那家世谁能比得了!”两个宫女边说着边相伴着走远了。
飞燕全身的血都凉了。没想到这些平日里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的宫女原来暗地里是这样看她的。赵飞燕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鸟,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往回走。宫女们说得对,她怎能与许皇后和班婕妤相比呢?她们家世显赫,而她只不过是一个卑微的舞姬,无父无母,只能与妹妹相依为伴……
一想到妹妹,飞燕突然停住了脚步。是啊,她还有妹妹,飞燕禁不住热血沸腾。妹妹从小与她相依为命,是她在这个世上最能信赖的人。况且,妹妹合德不但人长得貌美异常,还颇有心机。如果妹妹也能进得宫来,那姐妹不但能同享富贵,在这复杂的宫廷中互相也是个依靠。
想到这里,兴奋的飞燕一路小跑着奔回了远条馆。
远条馆在东宫后面不远处,正是飞燕进宫后皇上特意为她而修建的居所。
飞燕咬着嘴唇,在殿中踱着步,刚才一时冲动,她想让妹妹进宫,可转念一想,妹妹姿容艳丽,又心机颇重,如果妹妹进宫后得宠,皇上会不会冷落了自己?
飞燕的裙角划过青玉铺成的地面,发出一阵窸窣声,她心绪烦乱。
“但合德毕竟是自己的孪生妹妹,不会害自己。皇上注定要睡到别人身边去,与其让他待在别人身边自己担惊受怕,不如让他睡在自己人身边……”飞燕对自己说。
想到这里,飞燕主意已定,她一定要找机会向皇上提出让妹妹合德进宫……
赵飞燕被封为婕妤进宫后,刘骜整天窝在远条馆恣意享乐,有时干脆一连十几天都泡在远条馆中,连早朝都荒废了。飞燕隐隐觉得不安,又无可奈何,只得使出浑身解数,极力奉承。
这一天皇上又在远条馆与飞燕饮酒作乐。飞燕依偎在皇上怀中,口对口喂皇上喝酒。酒泼洒出来,溅了皇上一身。
“别闹了,别人都看着呢。”飞燕躲开皇上的骚扰,迟疑了一下,问道,“皇上,您都三天没有早朝了……”
“美人,”皇上重新拉过她,她枕在他胸膛上,听着他加速的心跳,“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待在你这吗?因为你简单,干净。皇宫中的女人,哪一个不是背后靠着一座大山?朕临幸的不是她们,而是她们代表的家族。只有你,只有你和她们不一样。你是个活生生的人!”刘骜喝一口酒,醉眼迷离。
飞燕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的头上。刘骜接着说道:“上朝?那朝堂已不是朕的朝堂,朝堂上永远只有两个人在争执。他们一个是朕的舅舅,母后最倚重的人;一个是朕的岳父,先皇最关心的人。你说朕该怎么办?母后从来没有把我当儿子,我就是她用来争取权力的工具。她也是太贪得无厌了,连个贫民出身的侄儿王莽都已官至黄门侍郎,她还是觉得不够!”
看着眼前的男人痛哭流涕,自己却帮不上他,飞燕觉得十分沮丧。
飞燕根本不关心政治。在宫外时,高深的政治不是她一个低贱的舞姬所能关注的。入宫后,她耳濡目染并从宫女宦官的私下议论中了解了一些东西。比如皇上在登基之初如何锐意改革;改革因外戚干涉失败后,皇上如何开始沉湎女色。再比如许家如何把女儿嫁给汉武帝落魄的孙子,谁知几年后那个被人抛弃的孙子竟然奇迹般地坐上了皇帝的宝座,许家就此一步登天;太后王政君又是如何坐上太后宝座后提拔自己的亲戚。
刘骜的许皇后身世高贵,才貌双全,她是汉宣帝元配许平君皇后的侄女、大司马车骑将军平恩侯许嘉的掌上明珠,真要论起来,刘骜还得管自己的妻子叫表姨妈。想当初小夫妻刚一见面,刘骜便立即对这位长辈妻子一见钟情,欢喜得眉花眼笑。许氏不仅漂亮,而且熟读史书,在长达十余年的时间里,刘骜一直独宠于她。
刘骜与许氏过了一段快乐日子。然而老天却不肯帮助许皇后和她的家族,她先后为刘骜生下的嫡长子和嫡长女,都夭折在襁褓里,连个名字都没来得及取。没有儿子,没有法定的帝位继承人做依靠,是许皇后的最大悲剧,而使一切雪上加霜的,还不是后宫中的其他女人或刘骜日渐蓬勃的好色之心。许皇后最大的敌人,就是她的婆母王政君为首的王氏家族。
王政君与儿媳之间的死结,是人力无法解开的——王政君是个庸碌无为的女人,她最大的梦想就是让娘家沾儿子的光千秋富贵,在偏袒娘家方面,这个女人已经到了神智不清的地步。她不能忍受同为外戚的许氏家族凌驾于自己的王氏家族之上。王家人做再多恶事,她都觉得是小孩儿家年轻懵懂招人妒,而对许家和许皇后,则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别人说啥她就信啥。偏偏王家人多势众,许家人丁单薄,刮进王政君耳朵里的风言风语,自然不能让许皇后落得了什么好去。
早在元帝时期,许皇后的父亲许嘉就已经是掌权近十年的辅政重臣了,王政君当时虽是皇后,但是自己失宠,家人无能,元帝压根就没把王家当一回事。等到元帝一死,王政君便迫不及待地让儿子提拔自己的娘家人,眨眼的工夫,她的哥哥王凤就当上了五千户侯爵,与许嘉同任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同母弟弟王崇则封为安成侯,食邑万户;其他的异母兄弟们则一律升做关内侯。
到如今,在朝中,许家势力与王家一族争得是不可开交,谁也没把刘骜这个皇上放在眼里。
入宫以来,飞燕始终把这些老宫人们口中翻来覆去叨念的老故事当作茶余饭后用来消遣无聊时光的工具,听完了便抛到了脑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此时看着皇上伤心难过的样子,她十分想帮他排解烦恼,又拿不出什么好主意,只好连忙转移话题:“皇上,远条馆太大了,只有奴婢一个人住未免冷清。奴婢想让妹妹进宫来陪我几日可好?”
“妹妹?你还有个妹妹?”刘骜佯装不知问道。
“是,她是奴婢的孪生妹妹,名叫合德。”飞燕扭动着身子,“皇上一定会恩准的,是不是?”飞燕撒娇地说道。
其实,刘骜早就听人说过合德的美貌不在其姐之下,对她早垂涎三尺。只是碍于面子不好在飞燕跟前提起,不想飞燕今天自己要求妹妹入宫。皇上乐得趁势再收一名美女伴驾。因此第二天便派人前往阳阿公主府,接赵合德入宫。
赵合德早料到姐姐不会丢下自己不管,所以当阳阿公主一脸欢喜来到赵合德面前道贺的时候,她一点都不显的惊讶。合德刻意打扮一番,她秀发盘旋,颊施浅朱,身着短绣花裙,脚穿李文袜。果然是娇艳夺目,光彩照人。赵合德被抬进了远条馆,一进宫门,便看到了早已等候她的皇上和赵飞燕。
“奴婢参见皇上。”合德袅袅婷婷地走到皇上面前,曲身下拜。
因为奔波,身体微丰的合德有些气喘嘘嘘,她双颊泛着红晕,黑亮亮的眼睛如春水一样闪烁,细致娟秀的五官,巧夺天工地搭配在一起。皇上一直以为自己心爱的赵飞燕是世上第一美女。不想她的妹子竟然比她还要美上三分。他忘情地端详着她,舌头舔着干涩的嘴唇,赞叹道:“朕本以为天下美色已尽收宫中,可与你姐妹二人比起来,那三千粉黛全都黯然失色了。”
见皇上对合德如此中意,赵飞燕心中暗暗欢喜。当天夜里,赵飞燕便派人将合德送进了皇帝的寝宫。
万籁俱寂,唯有他的喘息声和她的呢喃声,梦一般在皇宫上空回荡着……
虽然是孪生姐妹,但合德的美与飞燕大相径庭。如果说赵飞燕是骨感佳人,以纤细精致见长,那合德便是丰满迷人的肉感美人。她看上去比飞燕大了一圈,却又显得很匀称,尤其是她的肌肤洁白晶莹,细腻润滑。皇上乐不可支,将丰润饱满的赵合德称为“温柔乡”,很快下令册封合德为婕妤。
自从皇上有了赵氏姐妹后,整日与她们饮酒狂欢。飞燕姐妹换着花样给皇上找乐子,死死地拴住了皇上的心。赵飞燕眼看自己的地位得到了巩固,正准备好好享受一下宠妃的幸福生活时,没想到在后宫和朝堂上酝酿已久的一场“战争”爆发了。正是这场“战争”,将赵飞燕推上了另一个高峰。
鸿嘉二年,长安城内忽然黄雾漫天,终日不散。这起黄雾事件,引起了朝臣们的恐慌。有大臣上奏,说三年来不断出现日食,女童入殿一类的阴盛之兆。星象家们更是纷纷传言此兆“咎在后宫”,是上天对后宫乱政作出的警示。一时间后宫之中人人自危,生怕一觉醒来,厄运降临在自己头上。
后来查明,这些江湖术士都是许皇后的娘家人找来造谣生事的。他们本来是想把矛头对准王家,趁势打压一下对手。没料到,王家人竟然倒打一耙,把一切的责任都推到了皇后身上。结果是许皇后的日常仪仗衣食被削减,连许氏家族的待遇,都一律降级。
这一日,飞燕刚迈进远条馆的大门。忽见手下宫女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跪倒在地报道:“娘娘,王婕妤小产了。”
“什么?”飞燕大吃一惊。王婕妤怀孕是宫中的一件大事。皇上已过而立之年,却膝下空空。因此王婕妤一怀孕,立刻端起了架子。昨天她看到王婕妤挺着不见长的肚子在御花园中炫耀。不想今天竟然传来她小产的消息。
飞燕忙问道:“还有什么消息?”
宫女战战兢兢地说道:“宫中人传言王婕妤小产是有人在暗中诅咒所致。太后娘娘请了法师进宫,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姐姐,”合德不知何时已站在飞燕身后。她先命宫女下去,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两个布偶,一个布偶上写着王婕妤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另一个赫然写着大将军王凤和他的生辰八字。
“合德,你要干什么?”飞燕吓得面无血色,连忙把布偶夺过去,藏在怀中,布偶上插着的针刺得她生疼。确定身旁没有别人,飞燕长长出了口气,厉声问道,“你疯了,若被人看到……”
“姐姐,别人为咱们铺好了路,咱们不能不走啊。”合德脸上泛起一点不自然的红晕,“姐姐只要把布偶放到东宫,后面的事交给我。我保姐姐登上皇后的位子。”
许氏一族势败是个不争的事实,飞燕并不怀疑。使她游移不定的是该不该在倒霉的许皇后身上再重重踏上一脚。飞燕入宫两年,皇后虽然瞧不起她卑微的出身,却并没有为难她,相对于其她嫔妃来说,许皇后对自己不薄,对此飞燕一直心存感激。如果她现在把布偶放进了东宫,皇后势必会被罢黜,这让她于心不安。
但飞燕转念一想,这件事即使她不做,也会有其他人去做。一旦有人抢在她前面,把事情做了,她和合德会非常的被动。毕竟日后,她们还要在宫中生存下去。许皇后可以得罪,王太后万万不能得罪。最后,还是合德一句“后宫本无情意”,坚定了飞燕的决心。
飞燕急速向东宫走去,生怕脚步一慢,自己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又变软了。
一切的发展都非常顺利。飞燕将布偶放进东宫的第二天,有人向王太后举报许皇后在东宫行厌胜之术。御林军当着皇后的面搜出来布偶时,许皇后冷冷地笑着:“太后在我身上花了不少的心思啊,现在她如愿以偿了。”
许家如一座巨大的建筑被抽去了基座一样,轰然倒塌。自此朝中再无人堪与王家抗衡。
飞燕坐在远条馆内听着这些振奋人心的消息,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亲眼看到许皇后披头散发被人拖出东宫,她凄厉的声音在皇宫上空回荡着:“谁要害我?谁要害我?”
飞燕无数次从这样的噩梦中惊醒。她总觉得许皇后站在她的床前,瞪着血红的眼睛,伸出手掐住她的脖子,问她:“飞燕,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害我?”
整整一年过去,飞燕才渐渐从梦魇中走出来。但是她等待封后的诏书却迟迟未来。飞燕开始怀疑自己昧着良心做下的事换不来她想要的结果。
飞燕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合德时,合德脸上荡漾着恬静的笑意:“姐姐,别着急。妹妹说过是你的,就是你的。”
这一天,合德为远条馆请来一位客人——王太后的外甥淳于长。
“淳于大人,好久不见。是不是把我们姐妹忘了?”合德倚在淳于长身边。
淳于长深深吸了一口混合着合德身体芬芳的空气,眯起眼睛答道:“是娘娘不记得小人了。”
淳于长一直是阳阿公主府的座上宾。他与飞燕姐妹算是老相识了。
“淳于大人现在是太后面前的大红人,朝里朝外谁人不知您是下一任大将军的不二人选?咱们姐妹有事还得请大人帮忙。”
淳于长得意洋洋地说道:“娘娘要什么下官很清楚。可是谁当皇后是太后说了算,你求我也没用。”
合德把手搭在淳于长肩上,她说话时有一阵阵微微的气流吹入他耳中:“太后立谁为后,还不是大人一句话?如今王婕妤死了。王家再无可配皇上的女儿。再者,后宫中哪位娘娘不是外戚一大堆?太后有了许皇后的前车之鉴,自然不会重蹈覆辙。我和姐姐是嫔妃中最干净的人。名义上那个养父也不是做官的材料。您不觉得我姐姐是最佳人选吗?”
淳于长捏着合德光洁的脸蛋问道:“小人为娘娘做这些事,有什么好处?”
“过几天,皇上会下令为我重修昭阳宫。此工程若划到淳于大人手下,大人自然可以捞上一笔。我知道大人对那已废的许后倾慕已久,大人没有办法接近她,我却能为大人完成这个心愿。还有,现在我和姐姐是皇上面前最得宠之人,淳于大人确定没有要我们姐妹帮忙的时候?淳于大人帮了咱们的忙,我们姐妹定不会忘记大人您的……”
淳于长在心中掂量了一下,决定答应合德的请求,他对合德说:“太后嫌你们出身不好,你只要有办法让你的养父得个官职。我就有办法让飞燕做上皇后。”
“此事再简单不过了。”合德舞动长袖,空气中弥漫着她身体散发出的异香,一时间淳于长神魂颠倒,不知身在何处。
三个月后,飞燕和合德的养父赵临被封为侯爷。
又过了半年,皇上正式册封赵飞燕为皇后,同日又封合德为昭仪,命淳于长监工重修昭阳宫供合德居住。
后来,皇宫中爆出一桩丑闻,被监禁在冷宫的废后许氏私下与淳于长偷情。得到消息的王太后将淳于长臭骂一顿,要他回家闭门思过。他大司马的梦刚开始做,便破灭了。许氏得到王太后赏赐的白绫,在一个凄冷的夜晚悬梁自尽了。
永始元年(公元前16年)六月,赵飞燕穿着大红的凤衣,黑色的凤裙,穿过长长的永巷,步入东宫之中。她终于坐上了梦寐以求的皇后之位,高兴得睡觉都能笑醒。
但笑过了,一切平静下来,飞燕却猛地发现,皇上已经好久没到她的寝宫了。
又是一个辗转难眠的孤独夜晚。赵飞燕不愿在床上挣扎,索性赤着脚在大殿中来回踱着步。夜渐深沉,喧闹了一整日的东宫一下子安静下来,给人一种空空荡荡的感觉。宫人们都已睡去,连值夜的人也不知跑到哪儿躲懒去了。
飞燕眼前又浮现出一年前册封皇后大典时的情景。那仿佛只是昨天的事。恍惚中,她又看到了自己一身红色刺绣彩凤和祥云的宫衣,头发梳成朝阳髻,遍插珠钗的样子。她走过跪倒一片的大臣身边,清晰地捕捉到他们为她的美貌所折服时发出的惊呼。
她的手上,还有那天感受到的皇上手中的温度。他用力地握住她的手,脸上绽放着高深莫测又从容淡定的笑意,她忐忑惶恐的心霎时间安定下来。
当时的她一定想不到,仅仅短短一年的时间,一切都变了。
皇上不再对她迷恋,转而去讨好她的妹妹合德。他为她修建的昭阳宫奢华至极。皇上日日流连昭阳宫,难得到东宫一次。皇上夜夜与合德欢饮狂歌,让飞燕一个人独守空房,任其挣扎。飞燕像个无辜的孩子,睁着一双可怜的眼睛,看着昔日的幸福从手指缝中溜走。
她也曾经试图挽回皇上的心。皇上喜欢看合德洗澡,她就刻意模仿,故意在皇上驾临东宫时泡在浴桶中。谁知皇上冲她纤瘦的身体瞟了一眼,转身迅速离开。飞燕为舞蹈而生的骨感身材无法与拥有丰腴秀美身子的合德相比。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飞燕一个人彷徨失措。她走到窗前,打开雕花的窗户,凄凉的月光裹挟着一阵清风充满了整个寝宫。
不远处昭阳宫依旧灯火辉煌,隐隐的音乐声传来,冲击着飞燕的耳朵。她的舞性大起,伴随着忽隐忽现的乐声,翩然起舞。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多年前,她不是皇后,而是一个情窦未开的少女,在春光中忘情地笑着,跳着,闹着。天地也随她一起快乐地转动着。她不禁笑出声来。轻薄的寝衣在清风中飞扬,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忽然,她被什么东西拉扯了一下,重心一歪,整个人跌了下去。她惊呼声未落,已有人将她抱住:“娘娘小心!”
飞燕用手捂住心口,定睛望去,抱住她的人是宫廷乐师冯无方:“娘娘果然是仙子临凡吗?您真的会乘风而去吗?”
她仰头而笑。他是第二个说她是仙子的人。第一个人是皇上。那时合德进宫没多久,为了与她和合德寻欢作乐,皇上特意命人在太液池修建了一座小岛,名叫“瀛洲岛”,又让人修建了一艘华丽的千人舟,专供他和飞燕姐妹享乐。有一天,皇上带着飞燕姐妹和乐宫歌伎一起泛舟赏景,玩到兴起,飞燕登上瀛洲岛上一个高台,脚踩皇上送给她的玉盘,翩然起舞。她云英紫裙飞舞,碧琼轻绡叠翠,边舞边歌。皇上高兴地用文犀箸敲击玉瓯为合,乐师冯无方吹笙伴奏。
忽然一阵大风来,赵飞燕的衣袂随风飞扬,好像要乘风飞去似的,成帝急忙让冯无方拉住赵飞燕。情急之下,冯无方一把拉住赵飞燕的裙角,只听“吱啦”一声,她身上薄如蝉翼的裙角被扯下来一片。赵飞燕顺势倒在汉成帝的怀中,娇嗔的说:“要不是你命人拉住我,我岂不成了仙子了嘛!”汉成帝害怕有一天大风真的将赵飞燕吹跑了,特地为她筑了一座“七宝避风亭”。
时过境迁,没想到留下来欣赏她美丽的,只有一个小小的乐师。
“娘娘,”他的脸离她那么近。他的气息直扑到她脸上。一种久违的阳刚之气笼罩住她。她心底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被什么用力挠了一下,麻麻的,痒痒的。
他向前一倾,吻住她颤抖的嘴唇。她嘤咛地呻吟着,手用力要推开他。
他只顾紧紧抱住她,“娘娘,皇上可以有三宫六院,娘娘为何不能有个把男人?是皇上另结新欢,辜负了娘娘一番心意,娘娘又何苦为他守节?”
他的话触动了飞燕最敏感的神经,她放纵自己化做一弯肆意流淌的春水,屈服在他的怀抱中。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倒在了床上,更不知道他是何时离开的。等她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寝宫中依旧静悄悄的。飞燕闭上眼睛,回味着昨天晚上的事。“是一场春梦吧?”飞燕对自己说,“为什么梦中人是冯无方呢?”
但这却不是一场梦,从此冯无方隔三差五出现在东宫中。赵飞燕像一朵久旱又逢甘霖的花朵,重新焕发了活力。她原本日渐枯黄的脸又泛起了醉人的粉红色。皇上见了,也啧啧称奇地问她吃了什么仙丹妙药。
可惜好景不长,一年后有人揭发冯无方参加了犯上作乱的叛军,依旨问斩于未央宫门前。冯无方问斩当天,王太后宣飞燕到长信宫,恶狠狠地丢给她一句:“皇后要有皇后的样子,别以为哀家不言语就不知道你干了些什么。哀家可以立你,同样也可以废了你。”
王太后的话着实让飞燕紧张了几天。一有人来,她就以为是太后废除皇后的懿旨到了。
后来,她渐渐地想通了。王太后之所以不问她的罪,仅仅是斩了冯无方,原因只有一个,她手里没有确实的证据。毕竟她现在是皇后,谁也不可能把莫须有的通奸罪名扣到她的头上。
想明白了这一点,赵飞燕一面开始寻找自己新目标的同时,一面秘密找人在东宫之中修建了一座密室,作为她和男宠享乐的场所。
很快,一个叫燕赤凤的男人闯进了她的视野。燕赤凤本是东宫的一名卫士长,他不但有伟岸的身体,还有超人的生育能力——八个男孩子的父亲。常常让飞燕快乐得欲仙欲死,从此后,赵飞燕与燕赤凤在后宫之内,皇上的眼皮底下,恣意淫乐,忘乎所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赵皇后在东宫私蓄男宠的事便在宫中传开了。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等着看赵飞燕的笑话。唯有一个人例外,她就是赵合德。合德明白,一旦姐姐出事,受到牵连的人,只有她一个。
一天,皇上面色沉重地来到昭阳宫,劈头盖脸地问:“皇后在东宫做的好事,你可知情?”
合德见势不妙,跪倒在地问道:“皇上所说何事?”
“男宠!”皇上气急败坏地狂吼着,“皇后胆敢私蓄男宠。”
“看样子皇上相信这些无稽之谈了?那您为什么不去东宫捉奸?”
皇上一时语塞。合德接着哭诉道:“臣妾和姐姐都是陛下的人,陛下想杀就杀,想剐就剐。我们姐妹绝无怨言。何苦来给我们定这样肮脏的罪名?臣妾和姐姐本是孤女,蒙皇上隆恩,收入宫廷,百般宠爱。宫里宫外多少人看着我们姐妹不顺眼,多少人想除掉我们。臣妾与姐姐日日小心,时时谨慎,生怕一个不留神,被人抓住了把柄,死无葬身之地。现在连皇上也怀疑我们。也好,与其死于别人之手,不如此刻皇上下旨,赐死臣妾吧。能死在皇上手里,臣妾死而无憾!”
看着合德哭得涕泪横流,上气不接下气,皇上心中的怒气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把合德拉进怀着,用手轻抚着她的背,说道:“没有就没有,你何必如此呢?”
皇上暂时安抚下了。合德明白,如果自己再不采取措施,姐姐迟早要出事。姐姐有遭到不测的危险,她怎能置身事外?她必须采取措施,阻止事态发展下去……
第二天,服侍皇上去上早朝后,合德来到东宫。
她加紧脚步,想看看姐姐到底在干什么。守门宫女上来阻拦,说皇后正在午睡,合德给了宫女一巴掌,她刚要踏进东宫。这时东宫的门大开,赵飞燕衣衫整齐地站在门内。她梳着很简单的发髻,头发一丝不乱,脸上的粉黛胭脂用的恰到好处,使她看上去更添几分娇媚。她微微一笑:
“妹妹今日好心情,怎么有闲暇跑到我的东宫来了?”
赵飞燕火辣辣的目光滚过合德白皙的脸庞,滚过她玲珑的身体。合德知道姐姐说的何意,她全身都仿佛着起火来。她亲热地挽着飞燕的手臂,被飞燕用力甩开。飞燕恨她:恨她眉目如画,恨她巧笑嫣然。正是她,夺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宠爱;正是她,使自己失去了往日的欢乐;正是她,使自己变成了一个弃妇。
合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姐姐,你那么恨妹妹吗?”她凄厉的声音在东宫上空盘旋着,她匍匐在地上,发髻散乱,目光迷离,泪眼婆娑。
飞燕的心被刺痛了。这种痛楚感迅速传遍了她的全身,她不由颤抖了一下。面前跪着的,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飞燕的心软了。
“姐姐,你我不比别人。这些年咱们相依为命,共度难关,为什么日子好了,咱们却要自轻自贱,相互仇视了呢?姐姐,妹妹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改呀!”
飞燕彻底被击溃了,她与合德抱头痛哭。
飞燕拉着合德的手,走进大殿。合德对飞燕说道:“求姐姐听妹妹一言。现在咱们的富贵,是别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宫中有多少眼睛盯着咱们,等着盼着看咱们的笑话。姐姐如此自毁,皇上已有诸多的不满。倘若一个不小心果然被皇上撞见了,事情怎么挽回?昨天皇上问起妹妹,妹妹百般为姐姐开脱,才总算把事情遮掩过去。若有一天妹妹死了,姐姐还依靠谁?再说,咱们姐妹该团结一致,共同对敌才是正理啊!”
“对敌?”飞燕沉浸在合德的话所营造的氛围中不能自拔,一时不知她想说什么,“敌人是谁?”
合德大惊,问道:“姐姐不知道曹婕妤怀孕了吗?”
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一样在飞燕头上炸开。她没有想到在自己肆意享乐时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古人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上无子就不仅是不孝的问题了,那将意味着大权的旁落。这是王太后最不愿看到的。一旦皇位落入了别家之手,王氏家族很可能遭到灭顶之灾。如果王家在朝中的根基动摇,朝廷无疑会发生大的动荡。无数新的势力会崛起,无数的老臣会丢掉身家性命,无数无辜的人会受到株连。因此王太后和满朝文武都无比渴望皇嗣的诞生。
对于赵飞燕来说,她尤其需要一个儿子来巩固自己的地位。许皇后失宠被废,其中一个原因,正是她没有孩子。现在同样的命运落在了赵飞燕头上。她不甘心做第二个许皇后。她与身体强健的男人私通,也是希望可以通过与他们交好,使自己受孕。
然而天不佑人,事与愿违,她努力了那么久,肚子里一点儿信儿也没有,倒是别人的肚子鼓了起来。怀孕的又是一直与她不睦的曹婕妤。万一曹婕妤诞下一个男婴,飞燕的皇后地位难保不说,有朝一日当今皇上龙御归天,新主登基,赵飞燕生活在曹婕妤儿子的统治下,能有好日子过吗?
想到这些,赵飞燕觉得自己背后一阵阵发凉。眼前似乎出现了自己披头散发,一身破衣烂衫,蹲在永巷中等死的模样。
她面色凝重地对合德说道:“好妹妹,曹婕妤的事,还得你在皇上面前想办法。如今我在皇上心中哪里还有一点分量?”
飞燕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话里难免带着一些醋意,她轻咳了一声,又道:“还有,妹妹必须帮我重新得到皇上的宠爱。哪怕他一个月只留宿东宫一次也好。我要生个孩子。孩子的父亲是不是皇上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生的。他是咱们姐妹下半辈子的依靠。你明白了吗?”
合德郑重地点点头。她和飞燕心中一样清楚,只有姐妹并肩作战,才有取胜的可能。共同的危机,将这对姐妹花又推到了一起。
几天后,皇上午睡醒来,与合德欣赏歌舞打发时间。合德极力撺掇皇上请皇后前来共娱。见皇上犹豫不决,总不松口,合德一脸忧郁地说道:“我与姐姐是孪生子。合德又是姐姐推荐才来到陛下身边。如今姐姐独自在东宫中忍受寂寞煎熬。我则在此纵情欢乐,实为不妥。请皇上下旨,让合德去陪伴姐姐吧。”
皇上不愿扫了合德的兴致,只得下旨请飞燕来昭阳宫相聚。
不一会儿,飞燕一身素服来到皇上面前,飘身下拜,口呼万岁。皇上没有想到飞燕未施粉黛,脸上泛着寂寞而致的落寞样子,楚楚可怜,竟然别有一番韵味。他很想把她搂在怀里,抚慰一番,但一想到她可能与别人有染,皇上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合德向飞燕行过礼后,哀求道:“陛下今日兴致好,要看歌舞表演。论起后宫之中歌舞技艺,无人能与姐姐比肩。姐姐既然来了,免不得辛苦一下,为陛下表演一段吧。”
合德说得热闹,高高在上的皇上却一言不发只顾低头喝酒,连看都不看飞燕一眼。飞燕站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十分尴尬。合德倚在皇上身上,摇晃着他的胳膊:“皇上,您倒是说句话啊。”
皇上的眼皮都没有抬,丢下一句:“跳吧。”
飞燕换上一袭水绿色的舞裙,纤细的腰上系着一条丝绦,裸露的双肩上披两根飘带,举手投足间,明月般的俏脸上绽放出无限的灿烂。飘逸的薄纱裙,伴随着她的翩翩舞步,散发出阵阵异香,越发使她整个身影如梦如幻。
飞燕的曼妙舞姿勾起了皇上美好的回忆。往昔恩爱的点点滴滴渐渐浮现在眼前。他走下御座,拉起飞燕的手,满含深情地唤了一声“飞燕”。
这一夕,皇上留宿东宫。与飞燕开怀畅饮直至夜阑人静,双双携手进入寝殿。飞燕卸掉红妆,走到皇上面前,她手中握着一只瓷瓶,媚笑着说道:
“皇上,臣妾为皇上寻到的滋补强身圣药。皇上可愿意试试?”
皇上早已被她撩拨的心火难耐,又听说有强身之药,自然迫不及待想要一试,“朕没想到我的皇后还精通岐黄之术。”
咽下飞燕送到嘴边的药丸,皇上抱起飞燕,一起滚到床上……
皇上的心算是挽回来了。曹婕妤肚子里的孩子该怎么处理,飞燕依旧想不出好主意。眼看着曹婕妤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飞燕姐妹都束手无策,只能干着急。
王太后得知曹婕妤有了身孕,高兴得合不拢嘴。她特意到曹婕妤住处探望,临走时,命自己贴身宫女留下来照顾曹婕妤。如此一来,飞燕更是难以下手。
永始三年(公元前14年)六月,这一天的正午,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划破了未央宫上空的宁静,给这座有着二百多年历史的古老皇宫带来了一抹生机。
消息传到东宫,飞燕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宫中踱来踱去,她的牙咬得咯咯直响,额上的青筋暴起,眼中泛着凶光,口中呢喃着:“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这时,妹妹合德来到东宫,给乱了方寸的赵飞燕出了个主意……
这一日黄昏,刚刚经历了生育之苦的曹婕妤在沉沉睡梦中,忽然她被门外一阵嘈杂之声惊醒。她恼怒地睁开眼睛,见一个红衣宦官手捧圣旨站在门外。曹婕妤一阵狂喜,不用问这一定是一道升迁的圣旨。曹婕妤并不期望自己可以凭借一个孩子一步登上皇后的位置。但是得个昭仪的名分,与合德平起平坐应该不是难事。她早受够了头顶上两个舞姬的百般欺压、凌辱。她忍耐多年,等的就是现在这个翻身的机会。有了儿子,皇后的位子早晚是她的囊中之物。
曹婕妤欠起身,要宫女们扶她下床接旨。
红衣宦官摆摆手,“别跪了。皇后体谅婕妤刚刚生产,特意吩咐婕妤不用跪听懿旨。”
“什么?不是皇上的圣旨,而是皇后的懿旨?”
红衣宦官尖着嗓子说道:“是啊,皇后娘娘下旨,将小皇子请到东宫去。皇后娘娘对婕妤娘娘不放心,要亲自看护小皇子。”
曹婕妤狂呼道:“不,不……”
宦官狰狞地笑道:“不?你有什么资格说不?”
说着,他冲到摇篮边,夺过刚出生的孩子。孩子不哭不闹,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他。
皇子被皇后接走的消息立刻传到了长信宫,王太后一听说皇后接走了皇子,心不由一沉:我的孙儿怕是保不住了。她立刻命人把她抬到东宫。
“赵飞燕,把哀家的孙儿抱出来!”
刚刚用过晚膳的赵飞燕一脸茫然地看着太后气势汹汹地冲进东宫,她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回答,“母后要看孙儿该去曹婕妤的寝宫,怎么跑到儿臣这儿来了?”
“赵飞燕,有人亲眼看到东宫的宦官拿皇后的懿旨带走了皇子。告诉你,别在哀家面前耍花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转的什么花花肠子?你把孩子交出来,哀家只当此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否则,哀家有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飞燕“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语带哭腔:“哪个嚼舌根的跑到母后面前妄告儿臣?如果儿臣真有心将曹婕妤的孩子据为己有,难道不怕皇上责怪,母后生气吗?有母后在,就算儿臣此刻夺过了孩子,早晚还不是要还回去?再者,儿臣若当真有心争夺皇子,会蠢到命令自己人带着懿旨明目张胆去吗?如此一来,所有的矛头必定全部指向儿臣。儿臣再糊涂,也不会这么做啊!望母后细想。”
王太后犀利的目光落在飞燕背上,竭力在她身上寻找着蛛丝马迹。飞燕一阵发毛,接着说道:“既然母后带人来,就请下令仔仔细细把东宫搜查一遍,为儿臣洗清嫌疑。”
看着赵飞燕冷静沉着、毫不畏惧的表现,王太后的心凉了一大截。如果赵飞燕撒泼耍赖,百般阻挠,不让她搜查,她心里倒有底,至少可以确定皇子在赵飞燕手中。现在赵飞燕如此从容不迫,说明她偷去的孩子已安置妥当,甚至孩子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现在她有恃无恐,根本不怕搜查。
宫女们寻找了半天,也没在东宫中找到抱走孩子的宦官和小皇子。后皇宫守门的将领来报,黄昏后,只有一个侍卫奉皇上的手谕出宫,至今尚未归来。他走时手中提了一只竹篮。
王太后下令长安城大搜捕,一定要找到出逃的侍卫。可是那人如鱼儿入海,哪里找得到?
仅仅出生一天的皇子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下消失了,生死成谜。两个月后,曹婕妤因产后失调去世了。
从此,再没有人提起那个孩子。
从此后,飞燕姐妹更是有恃无恐,一方面把那些怀上龙种的嫔妃们纷纷置于死地,另一方面使出浑身解数牢牢抓住皇上的心,不给其她嫔妃受宠幸的机会。
这样,大汉天子刘骜年过四十却一直膝下无子。
在迫害其她嫔妃的同时,赵飞燕也抓紧时间求医问药,渴望能怀上龙子。但不管她怎么折腾,却始终没能怀上孩子,妹妹合德的肚子也不见动静。
后来飞燕顿悟,当初她们姐妹为了争宠,特别找人研制了放入肚脐中使用的息肌丸。用后可以让皮肤光洁白皙,还能使人散发出一种沁人心脾的幽香,嗅之令人心旷神怡。她们以为这是好东西,像宝贝似地藏着掖着,生怕别人偷了去。哪知此药会破坏女人的子宫。长期用下来,连月信都没有了。也正因如此,她们姐妹无法怀孕。
飞燕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怀上孩子后,就瞒着妹妹,私自作主,在一个月后竟假装怀孕,并上表成帝,希望以此来大大改变目前对自己不利的态势。汉成帝自从十九岁嗣位以来,如今已经年逾不惑,还无子嗣。如今听说皇后有了身孕,着实大为兴奋,喜孜孜地批了一道圣旨,对赵飞燕表达了无限爱怜之意,叫她好好保重。
飞燕亲手编织的骗局在宫中进行着,被收买的太医在宫中进进出出,煞有其事。飞燕本打算在民间找一个婴儿进行偷天换日的勾当,可宫禁森严,谈何容易。后来,眼看十月临盆之期已到,东宫上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实在无法再搪塞下去,才不得不由太医上奏,说是“圣嗣不育,一生下来便夭折了”。
汉成帝日夕盼望的喜讯成了泡影,失望之余也懒得再去东宫,他受到的打击太多了。
赵合德明白事情真相后,对姐姐的这一行为十分愤怒,也十分惊惧。但毕竟是亲姐妹,也只能作罢。
从此后,飞燕姐妹二人变本加厉地迫害有孕的嫔妃,甚至软硬兼施逼迫刘骜把刚刚出生的皇子处死。后宫中只要有人怀孕,就千方百计毒害,以至长安市上出现了童谣:“燕燕尾涎涎,张公子,时相见;木门玱琅根,燕飞来,啄皇孙,皇孙死,燕啄矢。”
另一方面,姐妹俩想尽办法配置各种春药给皇上服用,服了“特制丹药”的刘骜每天在飞燕姐妹的轮番献宠下,纵情行乐,身体健康每况愈下。
公元前10年,一场倒春寒袭击了长安。三月初,纷纷扬扬的大雪铺天盖地降落下来。
未央宫中很多人生了病,连一向身体强健的赵飞燕也未能幸免。东宫中每日烟火缭绕,弥漫着恼人的草药气息。
这一日,合德来东宫看望飞燕。
合德陪飞燕说了一会儿话,见飞燕精神不济,便说道:“姐姐病中,妹妹本不该多做打扰,累姐姐伤身。但妹妹有一事,只能求姐姐,所以……”
飞燕咳嗽了一阵,挤出一点微笑:“妹妹有事不妨直说。咱们姐妹不必客气。姐姐做得到的,决不推辞。”
合德吞吞吐吐,脸涨得通红,半天才支吾道:“上次姐姐给皇上的补药吃完了。姐姐能否再配制一些?”
“这个不难。”飞燕答道,“妹妹,药总不是好东西,对自己没好处。我与多人私通,指望天可怜见,能改变命运,到头来……”说着,飞燕哽咽住了。
合德忙安慰她:“咱们没有孩子,不照样过得自在。姐姐太杞人忧天了。”
“咱们现在得宠保不齐日后会怎么。妹妹,咱们姐儿俩的身家性命全都系在皇上一个人身上。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就全完了。药我可以给你。只求妹妹量力而为,凡是莫要过头。”
合德答应着,她忽然说道:“姐姐,我看皇上身体大不如以前,一旦皇上……我们姐妹无儿无女,依靠谁去?皇上大概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咱们何不在宗族中选一个孩子提拔利用呢?”
“妹妹说得容易。别人的孩子是容易与咱们贴心的吗?只怕到头来为别人做了嫁衣裳。”飞燕闭上眼睛,太阳穴和手腕上的脉搏怦怦直跳。
“皇上归天后谁会成为继承人根本没准头。如果咱们现在给皇上推荐一位太子,日后皇子登基自然会感激咱们的恩情。到时候富贵是比不得现在,衣食无忧该不是难事啊。”
合德的话让飞燕重新睁开眼睛,她思忖道:这主意也不错。我无法生一个皇位继承人,难道还不能造一个吗?可谁人能为我所用呢?
一张张英俊的少年面孔在她脑海中走马灯似的转换着。他们脸上都带着身为皇室后裔所特有的那股子高傲劲,看她的眼神总是怪怪的。
合德又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近日诸王和王储会例行进京朝见皇上。姐姐若有心,不妨好好考察一番。妹妹觉得傅太后的孙儿定陶王刘欣不错。这孩子姐姐也见过,算是和他爹一样天资聪颖,机灵可爱。”
飞燕眼前浮现出一张清秀的脸,脸上镶嵌着一对清水一样明汪汪的大眼睛,永远闭紧的嘴唇红得像涂了胭脂。合德曾笑着说:“他若是个女娃娃,一定俊俏非常。”
“更重要的是,”合德继续说道,“傅太后与王太后一直不和。她们同为元帝妃子时,为了争夺皇后的位置闹得不可开交。后来傅太后败下阵来,又开始窥欲太子之位,结果傅太后依旧没能斗过王太后。傅太后恨王太后入骨。有了她的牵制,王太后哪里还有精力找咱们的不是呢?”
飞燕觉得妹妹的话有道理,决定一试。
绥和元年(公元前8年)十一月,在飞燕姐妹的撺掇下,无子的刘骜决定立定陶王刘欣为太子。消息一出,朝野震惊。王太后气得七窍生烟,她把皇上叫进长信宫,大加训斥:
“确立太子这么大的事,你事前为何不与哀家商议?刘欣性格软弱,傅太后嚣张跋扈,你怎能立他为太子?”
王太后一通脾气发下来,皇上一直面色凝重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王太后在他脸上读到了嘲弄玩味的表情,她的心底一片冰凉。她与儿子之间的裂痕由来已久,她自以为母子连心,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不料到头来发展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局面。皇上的圣旨已颁布天下,傅太后和刘欣不日便会进京。
王太后告诉自己,还有机会,沉住气。傅太后和刘欣进了长安,他们的性命还不是握在她和王家人的手里?过个三年两载,制造个太子暴病身亡的事件,杀了刘欣,不但太子需要重新选立,傅太后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孙子,又落在她的手里,日子会很不好过。
想到这些,王太后语气缓和了一下。她看着皇上蜡黄的脸上,徒增的皱纹,杂乱的胡须,呆滞的目光,顿生怜悯之心:“儿啊,你要好好保重身体,不要总为国事操劳。哀家这几年冷眼看着,莽儿倒是个可塑之才。你以后有事吩咐他去做,不用事事亲力亲为。”
皇上口头答应着,心中暗暗不快。本以为几个舅舅相继去世,朝政大权可以回到自己手中,现在看来一切都是痴人说梦了。
王太后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对太子刘欣下手,皇上先出事了。
绥和二年,公元前7年3月的一个黄昏,飞燕早早香汤沐浴,换了件鹅黄色的衣衫,等着皇上到来,他答应了今天来陪她用膳。可直到定更时,皇上还是没有来。飞燕知道皇上肯定又是去了妹妹的昭阳宫。飞燕无奈只好睡下了。
整夜飞燕都睡得不安稳,噩梦一直缠绕着她。五更鼓敲过,忽然门被一个宫女撞开了,她一头栽倒在飞燕床前,大叫着:“皇后娘娘,皇上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
“什么?”飞燕脑袋一阵迷糊,她仔细看了看跪在面前的人,她是合德宫中的一个贴身宫女,飞燕急切切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别着急,慢慢说。”
“早晨,”宫女磕磕巴巴地说,“早晨皇上起床时觉得头晕,奴才们还没来得及扶,皇上一头栽倒了,昭仪娘娘吓坏了,请皇后娘娘快去看看。”
飞燕一下子清醒过来,她随手把头发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拿起手边的衣服,匆匆赶往昭阳宫。一路上,她不停地自言自语着:“大概陛下是偶感风寒,或者起床太猛了,所以才会头晕,哪里会不好呢?”
等她冲进昭阳宫,才发现自己错了。皇上像个睡熟了的孩子一样躺在床上。他脸色比他身上的亵衣还要白,平日如涂脂一般红艳艳的嘴唇显出一种没有生机的灰白色,床边黑色的朝服像蝉蜕一般卷曲成一团。
“皇上,”飞燕颤抖地呼唤着,“皇上。”
躺在床上的人没有一点反应。飞燕放大了胆子,向前走了几步,“皇上,不要吓唬臣妾呀!”
她把手放在皇上鼻子下,感觉不到一丝哪怕最微弱的气息流动。她强作镇定,抓起皇上的手腕,摸了半天,也没能找到生命跳动的痕迹。
“皇上!”飞燕扑在冰冷的身体上,放声痛哭。她眼前一阵发黑,是她的天塌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赵合德,你给我滚出来,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大殿中静悄悄的,只有飞燕在咆哮着。
风一吹,床边紫色的帷幔飘起来,现出合德抱成一团缩在角落里的身体。飞燕双手箍住她,声音嘶哑地问道:“皇上死了。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他喝醉了……我喂他吃药……我们睡觉……早上他头晕……跌倒了……”合德显然是吓坏了,语无伦次,话不成句。
“你喂他吃药?吃了什么药?”
“姐姐,姐姐制的药……”
“我制的药?你喂他吃了多少?”
“不……不知道,我也喝了酒,我昏头了,把药全倒出来,塞进皇上嘴里……”
“啪”一记耳光重重落在合德脸上,她半边脸肿了起来,“姐姐,姐姐救救我啊!”
飞燕的腿脚一软,瘫倒在合德身边:“救你?只怕姐姐自身也难保了。”她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宦官的声音:“太后娘娘驾到。”
飞燕气急败坏地问道:“谁去给太后报的信?”
殿中的宫女宦官全都低下头,一言不发。
“儿呀!”太后哭喊着冲了进来,“我儿在哪里?”
“母后,母后,”飞燕冲上前去扶住王太后,王太后跌跌撞撞奔到床前,等她看到皇上,反而平静了。她像一位慈母一样抚摸着皇上的额头、鼻子和脸颊,“骜儿,骜儿,听到娘说话了吗?”
皇上没有反应。王太后带来的太医们远远望了皇上一眼,一同跪倒,异口同声地说道:“太后节哀。”
太后手中拐杖用力杵着地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嘭,嘭”声。一颗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滚过她不再明艳的脸颊。她回过身,拭去眼泪,再转回头时已恢复了平静:“这里交给皇后了,哀家回宫了。”
未央宫中的人立刻忙碌起来。布置灵堂,赶制孝服,寿材是早已备下的,倒不费事。太子一身重孝跪在棺材前,痛哭流涕。放眼望去皇宫白茫茫一片,到处都挂着白色的布。
整整三天,合德都失魂落魄地蹲在昭阳宫中,飞燕忙得无暇抽身照顾她,只得派宫女好好看护她。
一天清晨,宫女刚刚给合德梳洗完毕,突然几个彪形大汉闯了进来。他们身后站着一个身材干瘦,獐头鼠目的男子,他一双凸起的眼睛布满了鲜红的血丝。宫女见了他,连忙行礼:
“奴婢给大将军请安。”
进来的正是大将军王莽。去年他才从叔父王根的手中接过大将军的印玺。他原本计划着好好大干一场,实现自己多年的抱负。谁知这个节骨眼上,皇上死了。他看着合德,心中暗叹:也罢,皇上能死在如此美人床上也算死而无憾了。人人都说赵昭仪比赵皇后美上三分,今日一看,果然是个美人。
王莽冷着脸质问道:“敢问昭仪娘娘,皇上怎么死的?”
“不知道。”合德脸上没有表情。
“昭仪娘娘,下官奉了太后的懿旨来勘察皇上的死因。请问娘娘皇上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回想皇上死时的情景,合德几乎疯狂。
“娘娘的回答,下官没法跟天下人交代。下官再问一次,皇上是怎么死的?”王莽加重了语气。他的话像一把刀子,重重地扎在合德的心房中。
情知躲不过去,合德回答道:“皇上头天晚上好好地。第二天早上起来说头晕,一下子摔倒了。”
“下官再问娘娘那一夜皇上做过什么?”王莽面沉似水,一副公事公办的派头。
“你,你什么意思?皇上……皇上晚上能干什么?”合德有些慌乱。
“下官正是问娘娘,皇上从晚宴后进入昭阳宫到清晨跌倒这段时间干了些什么?”
霎时间,合德脸白得像死人,继而又变成一块红布,“你什么意思?”
“还要下官再问一次吗?那晚皇上跟昭仪娘娘干了些什么?”王莽高声诘问。
“我……皇上……和我……”
“娘娘请说清楚点,下官带了史官来,要做详细的记录。”
“天啊!”合德崩溃了,床上的事怎么说的出口呀!
正当合德不知所措时,飞燕从外面冲进来,她抱住两眼发直,表情麻木的合德,向王莽哀求道:“大将军请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再问了。我会亲自向太后交待的。”
王莽深深施了一礼:“是,下官遵命。下官最后对昭仪娘娘说一句,人总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的,皇后娘娘、昭仪娘娘也不例外。下官还会再来的。事情必须弄个水落石出,才好跟天下人交代。”
皇上丧事议定。在未央宫前修盖能容纳数千人的灵棚,皇宫乐队一百五十名唢呐手,吹起阵阵震耳欲聋的哀乐。飞燕率领后宫嫔妃,在灵棚门两侧,跪迎吊唁宾客。刘氏子孙俱穿白孝服,戴白帽子,穿白鞋。唯有合德,王太后下令不准守孝。
这日,皇帝的头七。飞燕正看着道士们诵经,长信宫的宫人来到她身边,悄声道:“太后娘娘,太皇太后有请。”
飞燕迟疑了一会儿,才弄懂宫人口中的太后是自己。昨天新皇帝登基,遵封王太后和傅太后为太皇太后,飞燕和皇帝的生母丁氏为皇太后。而且飞燕要搬回远条馆居住,东宫会迎来它的新主人。
飞燕心中不解,自从皇上驾崩后,王太皇太后几乎连正眼也不愿瞧她一下。此刻忽然命人来请,令人费解。飞燕盘算了许久,也没想明白王太皇太后为何改变了态度。既然非要面对不可,那就随机应变吧。飞燕理了理发髻,按了按鬓角的白花,整了整衣襟,跟宫人来到长信宫。
长信宫大殿中一个宫人也没有。王太皇太后斜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听到声响,她睁开眼睛,瞟了飞燕一眼,指着榻旁一张矮凳说道:“坐。”
飞燕惴惴不安地坐下,王太皇太后又闭上了眼睛,幽幽地说道:“哀家一生办过三位皇上的葬礼。第一次是为了宣帝,第二次是为我的丈夫,现在是为了我的儿子。”
说着,王太皇太后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变得潮湿了,“武帝一朝多对外用兵,到了末年时有多处地方的百姓不堪其扰皆动用武力,举兵作乱。叛乱被镇压下来后,武帝深深地反思自己的统治,告诫后人不可学他的样子轻易动武。武帝临终选了霍光做托孤之臣。正是有了他的一系列改革措施,才让大汉王朝恢复了元气。日益强大的霍光把持朝政,废立皇帝,为了扶持自己的女儿做皇后,不惜杀害了宣帝的原配皇后许氏。这样算来,大汉的外戚专权是由霍光开的头。”
飞燕静静听着,心中盘算,这些都是六十年前的事了,老太太把自己叫到长信宫就是为了说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这完全不符合王太皇太后的性格啊!
王太皇太后继续说道:“但是霍光死后,宣帝全盘否定了他的功劳,连个辅政功臣的名分也不给他不说,还下令抄家,霍氏满门诛杀殆尽。所以说皇室无情啊!所有人都站在你的对立面时,你必然会被打倒,任你再了不起也没有用。”
飞燕心中嘀咕:王太皇太后今天怎么了,找自己来闲话家常,以此打发无聊的时光?她才不会有这样的好兴致。飞燕决定打破这个闷葫芦,她躬身道:
“太皇太后有事尽管吩咐。”
“飞燕,”王太皇太后亲昵地叫着自己的名字,飞燕心里越发慌乱了。她努力稳定情绪,王太皇太后又说道,“皇家本无情,无论是对自己的朋友,爱人,亲人都一样。”
看飞燕还是一头雾水,王太皇太后又说道:“皇上死了,咱们得给天下一个交代。所以,合德必须死。”
王太皇太后的话说得风平浪静,飞燕的头上却响了一个惊雷:“太皇太后,合德……”
“皇上毕竟是死在她的床上,她要对此负责任。”飞燕张开嘴刚要说话,王太皇太后抬手阻止住她,“哀家听说在你刚刚封后的时候,合德曾经说过,后位是她让给你的。你这个皇后是她摆在身前的一堵避风的墙。日后无论她做错了什么,你都会保护着她。朝中的大臣们只会指责高高在上的皇后,根本不会想到她。她已经无情对你,你又何必心慈手软呢?”
飞燕心中一个激灵!飞燕的确偷听合德说过此话。这也是飞燕痛恨合德的原因之一。但这些话王太皇太后是怎么知道的?她在皇宫中安插了多少耳目啊?她的那点事,王太皇太后是不是都清楚?她努力在王太皇太后脸上寻找着蛛丝马迹。王太皇太后爬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变化。
“哀家告诉你,合德必须死,否则就是你死。你自己看着办吧!”
从长信宫出来,飞燕脚下像踩着棉花一样,轻飘飘的。“合德死定了?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就在她失魂落魄之际,忽然一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闪过,此时能救合德的,只有傅太皇太后了。
昨天登基大典后,傅太皇太后找到她,拉着她的手,亲昵地说:“日后未央宫便是咱们的天下。哀家不相信你我联手,会斗不过王家的老妖婆。飞燕你帮过哀家和欣儿,哀家铭记于心,一定不会忘了你的……”
现在正是需要傅太皇太后帮忙的时候。飞燕飞也似的跑到长乐宫,不料傅太皇太后不在宫中。扫地的宫女告诉她傅太皇太后一早就去了御花园。飞燕在御花园中寻找了半晌,也没有看到傅太皇太后的影子。
飞燕这才意识到傅太皇太后是提前听到了风声故意躲着自己。她暗暗骂道:“王政君是个老妖婆,你傅瑶也不是省油的灯!”
眼见别人帮不上忙,只能靠自己了。赵飞燕决定找合德商量一下。她们姐妹多少风风雨雨一起度过了,这一关一定也能逢凶化吉!
她匆匆赶到昭阳宫,却见昭阳宫门口围着一群人,张头探脑向昭阳宫里望着。
飞燕心里一紧,心提到了嗓子眼,是不是合德出了事?飞燕急忙奔进昭阳宫。
她大踏步走到大殿回廊下,听到屋中有人说话,声音很是严厉:“昭仪娘娘,不要让下官为难。你还是实话实话了吧,你是如何谋害皇上的!”
赵飞燕一下子就辨认出说话的人是大将军王莽。他又来干什么?
就在飞燕迟疑之际,只听王莽继续问道:“昭仪娘娘,您别硬撑了,还是招了吧。你和皇上……你要干什么,拦住她,不能让她死!”王莽忽然喊道。
接着屋中太监宫女的脚步声,众人的呼喊声,一阵的忙乱,飞燕飞也似的直接冲进大殿。
殿中央,合德嘴角带着一抹甜甜的微笑,她的头上鲜血直流,“姐姐,你来了。”
“合德,你……你……”
“姐姐不要哭。妹妹一生,该吃的苦吃过了,能享的福享过了。我不后悔。他们如此苦苦相逼,不就是想让我自行了断吗!我遂了他们的心愿!”
说完,合德全身一软,撒手而去。
“傻妹妹,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你怎忍心丢下姐姐而去……”
飞燕凄厉的呼唤声在昭阳宫回荡。她抱着合德渐渐冰冷的身体,久久不愿放手。仅仅几天的时间,她失去了两位亲人。即使她如今贵为太后,也只能一个人在孤独和痛苦的煎熬中了此残生。
宁静的除夕在雪地上徐徐退去,黎明来了。守岁的人长长地透了一口气,推开窗户,让朔风吹散屋子里的炭气;随后人们点燃了红色的蜡烛,以庆祝新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
在远条馆内,赵飞燕独自站立在长廊上,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拿着酒杯,凝视破晓的天空,以喟叹来迎接又一年的到来。
现在的飞燕对生活已经不报任何希望,过一日算一日,皇上死了,妹妹也死了,在这个世上她再也没有了她的亲人。
元寿二年(公元前1年)六月,噩耗再次传到了远条馆,“皇帝驾崩了。”
新皇帝刘欣本来是一个较有作为的皇上,但受祖母傅太皇太后长期压制,他满腔怒火无处排解,日日与男宠董承鬼混,成了史上有名的有断袖之癖的帝王。二十出头的皇上被情色掏空了身体,看上去苍老的如年过半百一般。到最后竟是撒手人寰。
穿上六年前的孝服,飞燕匆匆赶到未央宫。她明白皇上一死,王太皇太后一族又要东山再起,那么她也就危险了。
傅太皇太后和丁太后哭伏在已故的皇帝身上如泪人一般。飞燕搀扶着傅太后坐到一张椅子上,用手帕抹去她的泪水:“太皇太后,节哀顺变啊。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我想王太皇太后知道皇上出事,肯定马上会过来。我们该商量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傅太皇太后哭傻了,嘴里来回叨念着皇上的名字,根本听不懂飞燕说的话。
飞燕焦急万分。皇帝没有子嗣,他一去世,皇位又出现了空缺。当务之急是赶快推举一个自己人的孩子成为皇帝。一旦王太皇太后抢在前面册立新君,她们将再无机会翻身。
她用力的摇晃着傅太皇太后,希望她快一点从悲痛中清醒过来。
门外一阵脚步声响,王太皇太后带着王莽不急不慢地走了进来。蛰伏了整整五年,王莽又一次嗅到了权力的味道。他的声音如刀片一样刮着飞燕的耳膜:“三位,别哭了。新皇上明日登基。”
“新皇上?谁是新皇上?”傅太皇太后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大叫道,“我不发话谁敢册立新皇上?”
“您?”王莽仰天长笑,“我的老太太,你还在做白日梦呢?刘欣已经死了。你还能依靠谁?”
王莽抢上一步,夺过御案上的传国玉玺,捧到王太皇太后面前。王太皇太后的脸上现出一抹得意的微笑,转身带着王莽绝尘而去。
局面很快控制在了王家人的手里。七月来临时,王太皇太后下令持节迎年仅九岁的中山王刘衎进京,册立为皇帝。王莽再次出任大将军,掌控朝政。大臣们上表,称皇帝年幼,无法独立行使皇帝的职权,恭请王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年过古稀的王太皇太后坐在垂下的珠帘后面,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赵飞燕站在远条馆的丹墀上,耳边响彻着庆祝新帝登基的钟声和欢呼声,像是为她演奏的哀乐。
第二天,王太皇太后便指使新皇对傅太后一族或杀或贬,彻底为王氏家族扫清障碍。
紧接着,对赵飞燕的弹劾铺天盖地而来。王太皇太后下令贬赵飞燕为庶人。
赵飞燕一脸平静的听传旨的太监宣读完圣旨,心中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坦荡。
一切都结束了。
飞燕重新梳头擦粉涂脂,穿起大红的宫衣,带上金子的凤冠,抬起头望着悬在梁上的白绫,她轻松地微笑着。过往的荣华富贵,笙歌艳舞,如同过眼云烟,渐渐散尽,她眼前又浮现出第一次见到汉成帝时的情景。当时她穿着美丽的裙衫,在汉成帝面前翩然起舞。那是她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刻。往事历历在目,可惜她再也回不去了……
她登上矮凳,将头伸进白绫结成的环中。
她轻轻用力,凳子“哐当”一声摔倒,是为她最后敲响的哀钟。
呼吸被猛地阻住,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轻盈盈的,在天地间飘荡……
那一刻她真的飞起来了,像一只燕子,在梁间盘旋着,向人们讲述着一段汉家传奇……
多少年后,人们似乎还会听到,风姿绰约的赵飞燕,浅吟低唱:
凉风起兮天陨霜,
怀君子兮渺难望。
感予心兮多慨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