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车前赶车的车夫是姜呈雇来的人,束着花白的头发,穿着粗布麻衣。
他惶恐地站起来,哀求道:“这位爷,我只是个车夫,车里坐着的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您就放过我吧!”
听到车夫的声音,陆疏禾看向姜呈。
姜呈拧起眉,打开车门走出去。
门外站着一山匪模样的人,天气炎热,身上竟还披了一块虎皮。
只不过从眉眼上来看……
姜呈冷淡道:“山匪何时还收女子了?”
女子一惊,故意粗着嗓子说道:“我只求财,不图命!看你模样不错,把钱袋子交出来!”
姜呈冷笑道:“只怕我敢给,你没命来拿。”
“光会说大话!”女子抽出背后的砍刀,“有种你就下来!”
姜呈蹙起眉,上下打量着她。
她脸上虽然涂了黑灰,但还是能看出她生得细皮嫩肉,应该没受过什么苦。
是假冒的山匪。
姜呈转身从马车中拿出佩剑,单手拔出,手腕一转,剑身便轻松转了一整圈,背在身后。
女子凝眸看着,估算着姜呈的身手。
目光相对,姜呈正要跃下马车,女子却突然收起砍刀,向林中逃去。
她速度极快,只是眨眼间的功夫,便只能看到晃动的草木影子。
姜呈一惊。
陆疏禾偏头看着,问道:“她跑了?”
姜呈看了眼车夫,示意他继续赶车,接着回到车内。
“应该是看我们人数少,所以想劫财,”姜呈紧紧锁着眉,“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姜呈说道:“她的功夫底子一般,算不上精妙,但轻功极好。”
“轻功?”陆疏禾思索道,“你们腿上的功夫,都是需要有个点承力的。”
姜呈点点头,“她跑起来,比我们轻松得多,而且速度极快。比起拦路抢劫,或许更适合偷盗。”
陆疏禾一怔,哭笑不得,“你这是在给她做职业规划?”
姜呈笑笑,解释道:“只是觉得她出现得突兀罢了,算了,反正她已经走了,不管了。”
马车又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抵达目的地。
姜呈给了车夫说好的银子,让他直接乘马车回去。
陆疏禾则打量起废弃的寺庙来。
此处位置偏僻,却是翻山时的必经之路。
若是不想翻山越岭,从山下绕路的话,要多绕上一整天的路。
不过从此处下山,山势险峻,也不是那么容易,马车根本无法通行。
老百姓们都不想冒险,久而久之,经过寺庙的人越来越少,如今又提倡还俗,出家人的数量大大减少,寺庙便荒废了。
踏进杂草丛生的寺门,便能看到主殿。
红瓦白墙,矗立在山顶之上,依稀还能看出曾经的巍峨壮阔。
苏昱珩从殿内笑着走出来,“可算把你们盼过来了。”
陆疏禾笑道:“苏公子,你与我几乎是同时离开常山县的,怎么也才走到这里?”
“我途中又去见了几个朋友,耽搁了几日,这不想把时间补回来,结果又碰到这种事。”苏昱珩压低声音,道,“小花,我尽力把这些人留下了,但事发已有两日,就快留不住了,你可一定要帮我验尸。”
陆疏禾点点头,“我们先去看看尸体?”
“好,我已经让人把尸体带回来了,”苏昱珩说道,“就放在厢房里,本来还想找个凉快的地方,可惜实在没有,现在里面的情况好像不太好,已经有味道了。”
陆疏禾不为所动。
苏昱珩这才想起来,陆疏禾可是连死亡几个月的尸体都验过的。
他感慨道:“京兆府的仵作若是有你的本事,办案就不会这么困难了。”
“苏公子,还是说说案子吧,”陆疏禾跟在苏昱珩身后,问道,“我听姜公子说,有人亲眼看到周延风跳崖?”
苏昱珩苦笑起来,“是啊,若不是如此,我怎会把你请来?现在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普通的自杀案。”
陆疏禾问:“你是认为目击者的证词不可信?”
“实不相瞒,”苏昱珩叹气道,“事实上恰恰相反,我认为他的证词是可信的。”
“哦?”
“看到周延风跳崖的人叫海粱,是凉州郡守。”苏昱珩解释道,“海粱虽然未曾在京中为官,可京官却没有一个不知道他的。他为人清廉、刚正不阿,有多少人想通过他办事,都被他一一拒绝。”
陆疏禾略有惊讶,“他如此正直?”
“是啊,就因为太过正直,甚至可以说是不懂得变通,已经被告了好几次。”苏昱珩无奈道,“我记得有两次还是姜呈将事情压下来,才没牵连到海粱。海粱得罪过的官员,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陆疏禾更惊讶了,“姜公子也知道海粱?你昨日可没说。”
姜呈淡淡道:“这只是我对他的主观判断。”
“既然你们都如此相信他,却还要怀疑周延风不是自尽?”
苏昱珩道:“周延风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了,一旦认定他就是通敌叛国的奸细,不知还要牵连多少人。而且周延风和海粱的过节人尽皆知,周延风也曾试图贿赂过海粱,海粱拒绝后,两人闹得十分难堪,此事人尽皆知。”
陆疏禾听明白了,“你既想查明真相,也不想海粱被人误会?”
“是啊,”苏昱珩只要想起朝中官员对海粱不留余地地指控,就会冒出冷汗,“海粱和周延风有过节,却作证周延风是跳崖自尽,此事若是被朝中的人知晓,他们又该做文章了。”
陆疏禾点点头,“情况我清楚了,我先验过尸再说吧。”
“好,一切就拜托你了。”
陆疏禾背着仵作箱,进了停放尸体的厢房。
这仵作箱是临时向老仵作借的,陆疏禾琢磨着,依照她遇到命案的频率,打造验尸工具的事大约是要提前了。
与前几具尸体相比,周延风的尸体状况还算不错。
陆疏禾仔细观摩着。
从外形上来看,周延风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子。
不仅不够英俊,因为身体发福,甚至可以说是丑陋的。
很符合百姓心目中坏人的形象。
他穿金戴银,衣着华丽奢侈,看起来在经商方面算是事业有成。
这样一个人,真的会当着海粱的面跳下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