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之际,大月氏人在匈奴的挤压下远走中亚,另寻乐土。几百年后,一支拒绝被奴役的鲜卑部落在无意之中走上了与大月氏人相同的西迁之路。
循水草西迁的北方草原民族的归宿只有两个,在越过阿尔泰山脉之后,要么北上进入俄罗斯钦察草原,要么南下入主中亚。幸运的哒人选择了后者,没有去触匈奴人的霉头。可是,匈奴人的恐怖记忆依然萦绕在中亚部族的心头,于是,这些和当地人通婚、具有了某些白种人特征的鲜卑人被冠上一个可怕的名字—白匈奴。
自公元1世纪开始的鲜卑族群的大规模西迁,并未因鲜卑各部在五胡十六国时期纷纷加入中原地区的割据混战而停止。当秃发鲜卑、乞伏鲜卑,以及从辽东鲜卑慕容部中分离西迁的吐谷浑人在河西走廊停下他们迁徙的脚步时,另有一支鲜卑人已经越过茫茫沙漠,一路向西,走向中亚草原。在一个他们完全陌生的环境中,这支来自东北亚的蒙古人种部落,与当地各白种人族群相结合,形成了中亚一个新的民族——哒人。
如同大多数游牧民族一样,哒人没有自己的文字,自然也就没有其本民族的史书流传下来。由于他们曾经立国于中亚,处于欧亚大陆东西方交通的必经之路,他们的历史散见于东西方各国的史书记载之中。但这些记载不仅零散,而且相互矛盾,就是其族名也存在着多种不同的记载。中国史书中也称人为“厌达”“厌怛”“悒怛”“挹阗”,称他们建立的国家为滑国。拜占庭史书中称他们为Ephthalitai、Hephthalitai或Abdei;亚美尼亚史书中称他们为Hep’t’al,波斯史书中称他们为Heftal,阿拉伯史书中称他们为Haial或Hayati,而印度的碑刻铭文中则作Huna,印度的文献中作Sveta Huna,即白匈奴。4—8世纪起源于欧亚草原上的北方游牧民族多被称为“匈奴”或“匈人”,人被称为“匈奴”或“匈人”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们还被称为“寄多罗匈人”、“贵霜匈人”或“匈奴贵霜”。从其称号的复杂性中我们可以窥见哒人的历史是多么复杂与神秘。
哒人的族源是更为复杂难辨的历史学难题,目前学者有十几种不同的猜测,但没有一种可以称得上是定论。《梁书·滑国传》说人的语言“待河南人译然后通”,此处的河南人是指当时已经迁入黄河以南的吐谷浑人。哒人与出自鲜卑的吐谷浑人语言相通,说明人与鲜卑人渊源很深。按史专家余太山先生的看法,人最初可能是乙弗鲜卑的一支。
自公元1世纪鲜卑人大量进入辽东半岛北部地区以后,鲜卑人就已经成为在辽东、辽西占有优势地位的民族,随着东部鲜卑三大部(慕容部、段部、宇文部)的兴起,鲜卑人成为东北南部地区的统治民族,到东晋时,一支鲜卑化的“灌奴部”人与一些鲜卑人的部落相融合,以鲜卑人的面目逐步迁徙到高平川地区(今宁夏固原一带),这就是我们前面提到过的乞伏鲜卑。最初的乞伏由如弗、胡引、出连、叱卢四部组成,我们可以肯定,其中的如弗部出自鲜卑,这一支鲜卑人后来被称为“乞伏”鲜卑也与此有关。现代学者多认为,乞伏部包含鲜卑、羯胡、匈奴和敕勒等民族成分,是一个十足的“杂胡”。
大约在公元371年,前秦苻坚发动了对乞伏鲜卑的战争。在受到沉重打击后,乞伏鲜卑分裂,一部分投降前秦,但在淝水之战后又复兴,建立了自己的政权,这就是西秦;一部分留在了塞北,依附拓跋部,慢慢地融入拓跋鲜卑之中;另一部分则开始了进一步的西迁。这些西迁的乞伏鲜卑人又分为两支:一支到达美丽的青海湖畔,成为后来的乙弗部;另一支则越过阿尔泰山,经过伊犁河流域最终进入中亚,发展为后来的有些中国史书称人的发源地在今天的阿尔泰山,可能是因为他们在迁徙的过程中,在阿尔泰山停留的时间较长。对于这些祖先发源于大兴安岭的人们来说,阿尔泰山与深深存在于他们记忆深处的发祥地极为相似,对他们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依赖于他们熟悉的大山的保护,他们的实力也在增强。
在拓跋鲜卑迁入漠南草原并将注意力转向南方的黄河流域以后,鲜卑各部留居漠北草原的已经很少了,南迁已经成为各部的共同目标。并不是鲜卑人愿意放弃大草原,而是逐年降低的气温使他们感觉到,只有南下他们才可以寻找到更适宜居住的地方。
匈奴人为气候之鞭驱赶到遥远的东欧草原,出于同样的原因,鲜卑各族南下进入黄河流域。长期与汉王朝处于敌对状态的匈奴人无法南下,不得不西走异域。相比之下,鲜卑人是幸运的,不仅毫不费力地从匈奴人手中接管了蒙古草原,而且衰弱的西晋与随后混战不断的各割据势力都没有能力阻挡鲜卑人南下。如同匈奴人西迁之后鲜卑人进入蒙古草原填补了势力的真空一样,在鲜卑各部南下之后,草原上新兴起的柔然人又填补了势力的真空,继鲜卑人之后成为漠北草原的主人。
“柔然”一词,有人认为是“聪明、贤明”之义,或认为含有“礼义、法则”之义,或认为源于阿尔泰语的“异国人”或“艾草”等。“柔然”,也被称为“蠕蠕”“芮芮”“茹茹”“蝚蠕”,但这些都是侮辱性称呼。在拓跋鲜卑建立的北朝所留下的碑刻中,也称其为“匈奴”“鬼方”“凶奴”“猃狁”“北虏”,由这些称呼来看,当时人已经搞不大清楚柔然人究竟属于什么民族。
关于柔然人的来源,史籍记载歧异,学者间也存在不同意见,大体来说可以分为两派:一派认为其出自东胡或鲜卑,一派认为其出自匈奴。还有的学者认为,柔然人就是欧洲历史著作中提到的“阿哇尔人”(Avars)。
归附北魏的柔然首领阿那瓌曾对北魏孝明帝表示,其先世“出于大魏”,孝明帝回答道:“这一点朕早已知道。”有人根据这条记载认为,柔然的统治者应与北魏的统治者同族,即属于拓跋鲜卑。但考之史书的记载我们可以发现,阿那瓌所说的“出于大魏”,指的是柔然最高统治集团郁久闾氏的始祖木骨闾,是力微时被拓跋鲜卑掠获的奴隶,后来被免除奴隶的身份,成为拓跋部的一名骑兵。而当时的拓跋鲜卑人似乎还不习惯掠夺同族人为奴隶,这条记载无法证明木骨闾是拓跋鲜卑人,却正可以证明他不是拓跋鲜卑人。木骨闾逃离拓跋部自行发展时,最初召集到亡命之徒百余人,依附游牧于阴山北意辛山一带的纥突邻部。到其子车鹿会的时代,不断兼并其他部落,拥有不少部众和财富,并开始自称柔然。从这种发展过程来看,最初的柔然部落恐怕就是诸族杂糅的混合体。
匈奴西迁后,草原各部纷纷兴起,并重新划定彼此的驻牧范围,蒙古草原的民族分布格局变化巨大。柔然人兴起于漠北草原之后,其所控制的主要是鲜卑、敕勒、匈奴和突厥等许多民族和部落。
面对来自东方柔然人的压力,哒人的祖先无力与之抗衡,不得不离开令他们眷恋的阿尔泰山,向更遥远的西方走去。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只是在无意中,他们踏上了从前游牧民族所走过的西行之路,向西进入伊犁河流域。沿途没有路标,指导他们的是水草与河谷。大约在4世纪70年代初,人经过巴尔喀什湖及楚河流域,来到中亚的索格底亚那,并顺利地控制了柴拉夫善河流域。为免遭柔然人的袭击,人主动向柔然称臣,并与柔然通婚,曾经有三位王的妻子都是柔然首领婆罗门的姊妹。
位于中亚阿姆河、锡尔河之间的索格底亚那也是一个神圣的地方,因索格底亚那简称粟特,当地居民也被称为粟特人。公元前6世纪到公元前4世纪,这里曾是波斯帝国的一部分,在亚历山大东征之后,塞琉古王国曾统治这里,希腊的势力进入粟特。紧接着,贵霜帝国控制了粟特人的居住地。
贵霜帝国的建立者大月氏人本是中国境内的一个古老民族,他们原本生活在祁连山一带,被匈奴人打败之后,自河西走廊西迁伊犁河流域,后来受到匈奴人支持下的乌孙人的进攻,不得不又放弃伊犁河流域,转向西南进入索格底亚那。立国于阿姆河以北之后,月氏人的势力逐渐南扩,甚至越过兴都库什山脉,进入印度次大陆的西北部地区。人在无意之中,走上了与月氏人相同的西迁之路。
其实,循水草西迁的中国北方草原民族的归宿只有两个,如果他们在越过阿尔泰山脉之后,不向西南进入中亚地区的话,限于地理环境,他们就只有一条路,即向西进入俄罗斯草原。月氏人、哒人走的是前一条路,匈奴人走的则是后一条路。
月氏人与乌孙人都是白种人,中亚的阿姆河、锡尔河流域一直就是白种人的分布区,在最晚进入这一地区之后,因与当地居民通婚,或者是因为有当地的部落的加入,人已经开始具有白种人的某些特征。有些史书中称人为“白匈奴”,恐怕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在鲜卑人持续数百年之久的迁徙浪潮中,人是鲜卑人在西迁的道路上走得最远的一支,但关于他们迁徙的历程,中外史籍都语焉不详。我们只知道,这支鲜卑人一直保持着游牧风俗,始终是马背上的民族,正是游牧生活的机动性使他们有能力自东北亚走到万里之外的中亚,并征服当地在很大程度上已经转操农业与商业的民族。在中亚,在这个东西交往的咽喉要道、多种民族与文化的交融之地,人开始建构自己的国家。
进入索格底亚那之后,人征服了当地的粟特人,却并没有彻底灭亡粟特人的国家。杀死原来的粟特王之后,他们另立了一个亲的粟特人为王,保留粟特人原来的国家政权组织和机构,使之成为一个与保持密切联系和忠诚的傀儡政权。一般认为,见于中国史书记载的435年至479年间向北魏朝贡的“粟特”,就是指这个在控制下的傀儡国家。面对中亚地区的绿洲农业,面对依赖东西方贸易保持繁荣的绿洲城镇,以及建立在此基础之上的绿洲国家,游牧的人的武力虽然足以征服,但习惯随水草迁徙的哒人却不知道应该如何管理和统治,他们只能满足于这些国家的称臣纳贡,让其在自我管理中过着与从前一样的生活,而他们自己也过着与从前一样的生活,和他们的畜群一起在中亚草原上游荡。
哒人强盛时有四十多个属国,但我们却搞不清楚其首都所在地。有人认为,人自伊犁河流域西迁之后,就已经在楚河流域的怛逻斯河流域建立了都城;反对者认为,直到人的国家被突厥人灭亡前的二十年左右,人才开始走向定居,才有了自己的第一处都城。从人一直保持着游牧的习惯来看,后一种情况似乎更为可能,前期的所谓都城,大概不过是首领的驻牧地。数百年之后,因为新兴起的阿拉伯人与盛唐帝国间的一次遭遇战而闻名的怛逻斯河,在当时的地位还远不及楚河流域重要。原因很简单,这里的空间不如楚河流域开阔,自然条件也不如楚河流域优越,即使人要建立一处永久性的都城,他们似乎也不会选择这里。
导致人离开伊犁河、楚河流域继续西迁的原因,主要还是柔然势力的西进,强盛时的柔然帝国势力已经西进到楚河流域。
在历史上,每当蒙古草原中部兴起一个强大的民族并向外扩张势力时,如果其实力足够强大,几乎总会引发“多米诺”式的民族西迁浪潮。匈奴人兴起以后,乌孙西进伊犁河流域,驱逐原来生活在这里的大月氏人,大月氏人西迁进入原来是塞族人控制的阿姆河、锡尔河流域。塞族人一支西进伊朗高原,因为他们的缘故,这一带被称为塞种斯坦,就是现在伊朗的塞斯坦省;另一支南下帕米尔高原建立了罽宾国。当人在柔然势力的逼迫下西进的时候,历史上演了惊人相似的一幕。进入中亚的人势力甚至超过当年的月氏人,他们西击波斯、南征印度,对西亚和南亚的历史发展都形成了深远的影响。
阿姆河、锡尔河环绕下的索格底亚那,或者说河中地区,不仅来自蒙古草原的游牧民族在越过阿尔泰山脉之后,常常沿伊犁河、楚河流域进入这里,来自西亚甚至是欧洲的移民在进入伊朗高原以后,也自然会向这里发展。发源于南亚次大陆的民族要想对外发展,首先一步就是越过兴都库什山脉进入中亚两河流域,当然,占据两河流域的强大政权也经常越过兴都库什山脉侵略南亚次大陆的西北地区。中国历代王朝在经营西域时,会沿塔里木盆地的南北边缘西进,在势力足够强大时,也会越过葱岭进入索格底亚那。这里由此成为世界各主要文明的交汇地。
发达的绿洲农业、富庶的商路、多彩的文化,加上无险可守,使索格底亚那成为掠夺者向往的地方,一个真正的四战之地。立国于中亚的民族如果不能四面出击、所向无敌,结果只会是四面楚歌、一败涂地。而绿洲上的农耕经济与舒适的生活一直是勇武战士的温柔杀手,当骑士们下马务农并沉醉于文明带给他们的奢侈生活的时候,他们建立的帝国也就走到了时间的尽头。在中亚,强大的帝国都是外来征服民族建立的,当他们逐渐本土化之后,必将被后来的征服民族所征服,这已经成为中亚历史的一条定律。
曾经与匈奴争锋的大月氏人,在进入中亚以后已经习惯了安逸的生活,汉武帝派张骞出使大月氏,希望与他们东西夹击匈奴时,他们婉言谢绝了。祖先战败被杀、头颅被匈奴单于做成酒具的耻辱,已经抵不上中亚生活对他们的诱惑了。他们自然也不是历经磨难才来到中亚的人的对手,人轻而易举地击败了大月氏,迫使他们向南退却,放弃了索格底亚那。作为征服者,立国于两河流域的人凭借在游牧生活中养成的勇悍,立即开始了向外扩张,在他们还不了解他们的西邻波斯人时,就勇敢地向波斯发动了进攻。
公元224年,波斯大贵族阿尔达希尔灭亡了安息王国,建立萨珊王朝,仅仅七年之后,他就致书罗马皇帝塞维鲁,要求罗马人的势力退出亚洲,由此波斯帝国与罗马帝国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战争。罗马帝国虽然是欧洲最强大的帝国,但国力处于上升时期的波斯帝国也是西亚最强的势力,两者势均力敌,时断时续的拉锯战进行了近一个半世纪。直到375年以后,罗马帝国忙于应付日耳曼人的入侵而无暇东顾,两大帝国间才逐渐进入停战状态。就在波斯帝国想要调整国力以便最终击溃罗马帝国时,人“不合时宜”地出现在波斯帝国的东方,并很快成为波斯人的劲敌。
有的史书称,人最早一次向波斯发动全面进攻,就动员了25万人的军队,但这个记载是值得怀疑的。经过远途迁徙之后的哒人是否拥有如此多的青壮年是很难说的事情,况且,刚刚征服中亚,他们似乎也不可能倾巢而出,不派出部分军队留守。
此时波斯的统治者是巴赫兰国王,是有名的智勇双全的君主,因为他爱好猎取野驴,又被称为巴赫兰·固尔(野驴之意)。他在得知人即将发起进攻的消息后,反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准备出去打猎,然后暗中召集起波斯最精锐的部队,在他的亲自率领下向阿塞拜疆方向进发,在波斯的东部边境地区,秘密布下了埋伏。在谋夫地区的库斯梅汗,毫无防备的人落入巴赫兰设下的巧妙陷阱,战争很快就以波斯大军的全胜告终。人的国王被杀,王后及许多王室成员被俘。对于所向披靡的人来说,这次战败的打击是巨大的。人不得不暂时放弃了进攻波斯的想法,主动向波斯求和,双方缔结了和平条约,并在塔里寒修筑了一座石塔作为标志性界碑。
费尔道西的《列王咏》中有歌颂波斯这次胜利的诗句:
我也将同样用财富和弯刀, 修筑起当年抗御突厥人的高塔, 以免遭到人的侵扰。 当这高塔在塔里寒建起之时, 如果的首领将旧约重提, 我就说,巴赫兰这样做,是出于慷慨、智慧、无畏和仁慈。 但我决不让库希那瓦以及任何一个突厥人或是人在此留下足迹。
人虽然战败,但是没有人能否认,已经成为中亚政治舞台上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他们使不可一世的波斯人感到了压力,战争并未就此结束。
但是在巴赫兰时代,人一直没有再向波斯发起进攻,他们要稳固新占领的中亚地区,也要向南开拓,他们小心地避开了巴赫兰这个难对付的敌人。立足未稳的人虽然勇武,但并不自大,他们在积聚力量。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整之后,人的实力有了明显的增强。到了巴赫兰的儿子耶斯提泽德二世时,人盼望已久的机会终于到来了。耶斯提泽德二世有两个儿子,长子卑路斯,次子霍尔穆兹。耶斯提泽德二世宠爱次子,将长子卑路斯派往别处做官,使次子继承了王位。为失去王位而恼恨又担心受到霍尔穆兹迫害的卑路斯,越过阿姆河逃到了人的聚居地,说服王阿赫勋瓦尔,派出三万大军帮助他回国争夺原本属于他的王位。这一次,人面对的是分裂混乱的波斯,他们轻而易举地获得了胜利,将卑路斯拥上了波斯王的宝座,的势力自然也就凌驾于波斯之上。
当罗马帝国分裂为东、西两部分,西罗马帝国在日耳曼人的进攻下走向灭亡的同时,波斯帝国也在人的进攻下由盛转衰,两大帝国几乎同时趋于没落。这是一个游牧民族纵横欧亚大陆的时代,所有的农耕帝国都处在没落之中。
卑路斯登上王位后,既对自己是靠波斯人眼中的野蛮人的帮助获得了王位感到耻辱,又不满于人对波斯的掌控,遂于480年发动了对控制下的巴克特里亚的进攻,希望可以通过打败人为自己赢得荣誉。可是事与愿违,面对人的骑兵,波斯军队显得不堪一击,卑路斯本人也被人俘虏了。卑路斯只能无奈地向人俯首称臣,并把边境上的塔里寒城无条件地让给哒,承诺自己不再越过巴赫兰时期确定的波斯与间的边界。在缴纳了大量的赎金之后,卑路斯才获准回到波斯。
惨败而归的卑路斯并没有从这次战败中吸取教训,也没有打消继续发动战争的欲望。感觉到自身的实力不足以战胜卑路斯转而向波斯从前的敌人拜占庭帝国求助。拜占庭帝国虽然处于欧亚两大洲的交界处,远离中亚,但是中亚地区的局势却与其商业利益息息相关。东端在中国、西端达西欧的“丝绸之路”既给波斯也给拜占庭帝国带来巨大的利益,为保持商路的畅通,拜占庭帝国宁可让自己的竞争对手控制中亚,也不愿意看到一个只热衷杀掠而不懂得商业利益的游牧民族控制这一东西交通的枢纽。当卑路斯的使者向拜占庭的宫廷夸张地描述人的野蛮及其对中亚地区的破坏之后,拜占庭帝国虽然没有直接出兵助战,但是决定给予波斯军费方面的支持。
据传说,卑路斯不愿意被指责违背诺言,再次越过边界作战,因此,他指挥大象拉着塔里寒城前进,使波斯与人之间边界的标志随着波斯的军队一起向东方挺进。
可是事与愿违,波斯军队再次一败涂地。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间的战争,往往第一次大决战就为以后的一系列战争定下了“基调”,此后长期的战争常常就是初次交锋的系列“翻版”。波斯帝国与人之间的战争也是如此。
哒人为了惩罚贪婪、无信的卑路斯,让他缴纳30头骡子驮着的满口袋的白银。从这种奇怪的计量方式中我们可以看出,人还不习惯计算非常大额的数字,粗犷的人竟然用计算笨重货
物的方法来计算贵金属,可以想象,精于经商的波斯人对这种计算方法会多么震惊。
连年的战争已经使曾经富庶的波斯帝国在经济上捉襟见肘,卑路斯根本无力支付如此巨额的战争赔款,因此不得不将其年幼的儿子居和多交给做人质。为支付这笔赔款,卑路斯对波斯居民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掠夺,加深了波斯国内的动荡与不安,使波斯国力又一次受到沉重打击。
更为重要的是,卑路斯从此失去了拜占庭帝国的支持。拜占庭的使者亲自参与了卑路斯对人发动的第二次战争,他们目睹了哒人的勇猛,也目睹了波斯军队的不堪一击,他们不愿意支持一场不可能获胜的战争,更不愿为自己招来一个不好对付的强敌。拜占庭帝国悄悄撤出了中亚地区的这场角逐。
卑路斯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战后的波斯还没从战争中喘息过来,他就于484年发动了对人的第三次战争。有时候执着不仅仅是错误,简直就是罪过,对于卑路斯来讲就是这样。
相对前两次战争而言,卑路斯为这次战争做了比较充分的准备,他在古尔甘城建立了大本营,在城郊修筑了抵御人的坚固围墙。被波斯军队最初的胜利冲昏头脑的卑路斯以为,这一次他将会赢得战争,他可以将人彻底赶出阿姆河、锡尔河流域,他可以重振波斯帝国的雄风。在卑路斯的不断催促下,波斯军队长驱直入,却正撞进诱敌深入的人布置好的陷阱。波斯军队全军覆没,其中也包括不可一世的卑路斯。正是他将人引入波斯的战争,而后他自己也死在人的手中,验证了玩火者必自焚的古话。
传说在人与波斯军队的最后一次战役中,人在军营前挖了一条又深又宽的壕沟,灌满水,覆盖上芦苇和泥土,不露痕迹,仅留一条狭窄的通道出入军营。当波斯军队到来时,人派出一支骑兵从通道冲出与波斯军队交锋,随后佯败,沿着他们留好的通道向大营中奔逃。以为人已经败逃的波斯军队全面追击,纷纷掉进由芦苇和泥土掩盖起来的壕沟,的主力部队乘机从营中杀出,波斯军队大败。游牧的人似乎不大可能应用这种典型的阵地战战术,但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才使波斯军队轻易地上了大当。
卑路斯死后,他的弟弟巴拉士继位,他任命锡斯坦总督负责与哒人进行谈判。为换取和平,波斯不得不接受极为苛刻的条件,成为的属国,并立即缴纳两年的贡赋。作为征服者,人派兵进驻波斯,督促其尽快交齐贡赋。在混乱中,波斯的权臣札尔密赫尔废掉了昏庸的巴拉士,拥立曾经在人中做过人质的居和多,也就是统治波斯帝国长达四十余年的卡瓦德一世。而在此后的半个世纪中,人至少在名义上一直是波斯的宗主国。
在卡瓦德一世统治期间,波斯帝国内部出现了新的宗教问题,一个名叫马兹达克的人开始提倡对波斯帝国的国教拜火教进行改革。
拜火教是发源于中亚的古老宗教,在基督教出现以前,拜火教已经盛行于中亚和伊朗高原。拜火教是典型的二元论宗教,认为光明代表善,黑暗代表恶,光明终将战胜黑暗,因为在古代,火是除日月之外唯一能带来光明的东西,所以他们也崇拜火,并因而被称为拜火教。因其创始人是琐罗亚斯德,故也被称为琐罗亚斯德教。在中国古代的记载中,通常称之为祆教。波斯萨珊王朝的建立者阿尔达希尔出身于拜火教世家,他本人就是高级祭师。在其掌握政权之后,宣布拜火教为波斯的国教,设置主教,总管教务,授权教士主持诉讼和征收赋税,拜火教的发展进入了鼎盛时期。
在卡瓦德一世时期,针对祆教教士阶层的专权与堕落,马兹达克指出,正是祆教教士们对经典《阿维斯托》精神的背离,导致社会上的种种不公正现象。他提出人人生而平等,主张每一个人都应享有均等的财富,像共享水、火、空气一样,应共享钱财、土地,甚至包括妇女。在卡瓦德一世与波斯帝国的贵族阶层争夺权力的过程中,他发现这种新教义有利于打击旧贵族的势力,因此加以提倡。随着国王成为新教义的信奉者,马兹达克教在波斯帝国迅速传播开来。
卡瓦德一世的这种行为引起了贵族阶层的强烈反对,他们联合起来推翻了卡瓦德一世的统治,另立他的弟弟札马斯普做波斯王,并幽禁了卡瓦德一世。在妻子的帮助下,卡瓦德一世成功地从幽禁地出逃,逃到了波斯帝国昔日的敌人、现在的宗主国人那里。他曾经在人当中做人质,这里是他熟悉的地方,而且他的父亲卑路斯就是在人的支持下夺得波斯王位的。
人不但收留了卡瓦德一世,还将一位公主嫁给了他。当年卑路斯留居期间,曾将女儿嫁给这位公主就是卑路斯的女儿与王的孩子,是卑路斯的外孙女,也就是卡瓦德一世的亲外甥女。如同当年发兵支持卑路斯回国争夺王位一样,人再次发兵送卡瓦德一世回国,结果是不言而喻的,札马斯普的军队不战自溃,人重新将卡瓦德一世扶上了波斯王位。
与卑路斯登上王位后即与人反目不同,卡瓦德一世复辟后一直很小心地维持着与人的关系,在其统治期间,波斯帝国不仅向人缴纳大量的贡赋,在502年,波斯还曾经派部队追随哒人进攻拜占庭帝国,不过在对哈兰(在今土耳其东南乌法地区)的围攻战中,波斯的军队损失惨重。
人虽然在对波斯帝国的战争中占了上风,却未能最终灭亡波斯,渐渐地,他们也满足于波斯的称臣纳贡,满足于在波斯树立傀儡政权。可是,波斯帝国的存在无形中阻住了人西拓的道路。无法消灭波斯,人就无法进入伊朗高原。更为重要的是,就在自己的西邻,人为自己保留了一个可怕的强敌,最终灭亡人的正是波斯。
几乎就在西击波斯的同时,人也开始了南向的征伐,他们首先面对的是他们的老对手大月氏人。
在征服希腊化的王国巴克特利亚,控制阿姆河、锡尔河流域以后,大月氏人的政权逐渐分裂为五个部分,其首领称翕侯,其中之一就是贵霜翕侯。大约在1世纪40年代,贵霜翕侯丘攻灭其他四翕侯,创立贵霜帝国,建都于喀布尔。仅仅二十年之后,贵霜帝国已经统治了索格底亚那、巴克特利亚、喀布尔、坦叉始罗、犍陀罗、罽宾,可能还有西旁遮普。到2世纪中叶,贵霜帝国的疆域西起咸海,东至葱岭,南包印度河和恒河流域,连亘中亚和北印度,定都布路沙布罗(今巴基斯坦白沙瓦),成为当时与罗马、安息及中国的汉王朝并列的四大帝国之一。波斯的萨珊王朝兴起后,与贵霜帝国进行了长期的战争,在萨珊王朝的打击下,贵霜帝国逐渐衰落下去。人西迁之后能够迅速占领月氏人控制下的阿姆河、锡尔河流域,也与此有关。
由于人在进入河中地区之后打败了贵霜帝国的残部寄多罗贵霜,有的史书也将人称为寄多罗匈奴人,当然,这也是出于误将人当成匈奴人的缘故。战败后的大月氏人越过兴都库什山南迁,但不久之后,人就随之而来,向他们发起新一轮的进攻。没用多长时间,原来月氏人控制的所有地区,包括索格底亚那,以及喀布尔、坎大哈,就都转到了人手中。
控制兴都库什山南北以后,与从前的大月氏人一样,人也开始从喀布尔出发去征服印度。人南下进攻南亚次大陆的西北部地区,甚至在其与波斯帝国全面交战之前。而此时统治印度各地的正是在印度历史上鼎鼎大名的笈多王朝。
笈多王朝是印度人自己建立的一个空前繁盛的王朝,其统治时间是中世纪印度文明的全盛期。一些现代印度的学者们将笈多王朝称为印度历史上的“黄金时代”。
大约在3世纪,摩揭陀国君主旃陀罗·笈多一世自华氏城兴起,控制了恒河流域的东部与中部地区,建立了笈多王朝。到沙摩陀罗·笈多统治时期,笈多王朝开始大规模向外扩张,控制了次大陆的大部分地区,其势力甚至达到东南亚的马来半岛、苏门答腊和爪哇等印度人侨居的地区。因为其赫赫战功,沙摩陀罗·笈多被称为印度历史上的拿破仑·波拿巴。在其子旃陀罗·笈多二世(超日王)的继续努力下,到409年前后,除了克什米尔以及印度南端的一些小王国,笈多王朝几乎统一了全印度,达到鼎盛。
当人向次大陆挺进的时候,正是塞建陀·笈多统治时期。笈多王朝的国力已经大不如从前,但在塞建陀·笈多的指挥下,还是有效地抵御了人的入侵。南下受阻的人转而西进,对波斯帝国展开了全面进攻。大约在5世纪70年代末,人最终消灭了喀布尔河流域犍陀罗地区的贵霜残余势力,为其南下扫清了道路。
公元前4世纪,还不到30岁的古希腊马其顿君主亚历山大率部东征,在打败波斯帝国之后,挺进中亚以及次大陆的西北地区。为加强对当地的统治,亚历山大娶波斯国王大流士的女儿为妻,并让手下的重要将领与波斯大贵族们结亲。在亚历山大的提倡下,据说一天之中就有数千名马其顿士兵娶了当地的姑娘为妻。由于这个原因,尽管亚历山大年仅33岁就走完了自己的传奇人生,尽管在亚历山大死后马其顿帝国很快在其争权夺利的部将的手中分裂,但中亚及印度西北部的希腊化进程却得以持续下来。
贵霜帝国虽然灭亡了中亚地区的希腊化小王国,但在文化方面,却并未斩断希腊文化的影响。佛教传入这一地区以后,出现了印度文化与希腊文化的奇妙结合,最早形成于此的佛教造像艺术固然是印度文化的组成部分,但从早期的佛像中,我们却可以明显发现希腊雕塑艺术的痕迹。犍陀罗是印度文化与希腊文化相融合的中心地区,因此,这种混合型的艺术风格也被称为犍陀罗艺术。哒人的到来,是犍陀罗的灾难,使这个犍陀罗艺术的发源地遭到毁灭性破坏。
从诸种佛教典籍的记载来看,人对包括犍陀罗在内的各佛教中心的破坏尤其严重,他们肆无忌惮地屠杀僧侣、焚毁寺院,这在此前的印度历史上是极为罕见的。似乎人对佛教具有一种特殊的排斥心理,我们不知道,这是不是与人的宗教观念有关。
鲜卑人最初的宗教信仰是什么,史书中没有任何记载,从其居住区及东北亚古代民族普遍的宗教观念来看,他们很可能是信奉萨满教。迁入黄河流域的秃发鲜卑、乞伏鲜卑、拓跋鲜卑、慕容鲜卑等鲜卑部落不仅接受了佛教,而且成为佛教的积极传播者,应该说,佛教最终征服中国,与鲜卑人的提倡有一定的关系。据现代学者的研究,人在迁徙的过程中,其宗教信仰也在不断地发生着变化。在迁徙到阿姆河流域之后,他们接受了拜火教。但他们的丧葬习俗却和正统的拜火教有所不同,要将死者的尸体暴露于荒凉空旷的山头,让鹰去慢慢啄食。由此看来,人最初显然不是拜火教徒。除了拜火教,人在进入中亚后还受到了基督教聂思脱里派(景教)的影响,可能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过婆罗门诸教派的影响,但与他们迁入黄河流域的同族不同,人恰恰没有受到佛教的影响。这是一个值得我们深思的奇怪现象。
余太山认为,在统治中亚期间,无论是佛教还是婆罗门教,都继续存在并且有发展的趋势,人们的生活习俗受佛教的影响也十分明显。由此看来,佛教典籍中记载的人对佛教的摧残可能是有些夸大了。
塞建陀·笈多死后,笈多王朝一蹶不振,内部分立和外族入侵的威胁日趋严重。但此时人正忙于对付波斯王卑路斯的进攻,一时无暇南顾。5世纪末,当头罗曼成为国王的时候,波斯帝国已经被征服,成为人的属国,于是头罗曼再次将用兵的重点转向了南方。他乘笈多王朝衰落之机,以犍陀罗地区为基地,开始大举进攻印度。到500年前后,人已经占领了朱木拿河和恒河流域。在510年前后,人把统治区推进到埃兰附近。此后,他们甚至到达了东部城市、笈多王朝的发祥地华氏城。似乎是因为国内出现了某些问题,头罗曼才从恒河下游的摩揭陀地区返回印度西北部。大约在517年,头罗曼在归途中去世,其子摩醯逻矩罗即位。
摩醯逻矩罗这个名字读起来非常拗口,有人认为,这是梵文Mahiraku的对音。在梵语中,mahira的意思是“太阳”,ku的意思是“族”,摩醯逻矩罗,直译过来就是“太阳族”。在531年左右,摩醯逻矩罗将人的疆域推进到印度的瓜廖尔之后,曾经建起太阳神庙,立石颂功,证明至少摩醯逻矩罗本人是崇拜太阳神的,这也许与人当时信奉的主要宗教拜火教存在一定的联系。由此推测,摩醯逻矩罗大概就是“太阳王”的意思。
当摩醯逻矩罗登上王位的时候,印度盛极一时的笈多帝国由于内部矛盾已经分崩离析,地方首领纷纷自立,战乱不止。摩醯逻矩罗乘机大举入侵,占领了北印度的大片地区,他的统治至少曾扩张到瓜廖尔,可能还达到更远的地方。国家的势力达到了鼎盛。
摩醯逻矩罗作为人的君主,不仅有着梵语的王号,据说在他的军队中还拥有700头战象,可见人在南下与笈多王朝争战的过程中,在风俗文化上已经深深地印度化了。战争没有阻挡住文化的交流,似乎还对文化的交流与融合起到了促进作用。
以赴印度取经闻名的唐玄奘所著《大唐西域记》中记载了关于摩醯逻矩罗的故事。
据说,摩醯逻矩罗曾经想了解佛教,要求印度佛教界派遣一位高僧来为他讲解佛法。众高僧一致推荐了一位出家多年的王室旧仆人,遗憾的是,他们只考虑到他的佛学深湛,却没有考虑到其出家前的身份。摩醯逻矩罗见来为他说法的高僧竟是王室从前的仆人,对身边的人说:“你们总是说僧众中贤能的人比比皆是,可是他们推荐给我的名僧竟然是我家的旧仆,由此看来,僧人中最高明的贤者也比不过我家的一个普通仆人,佛法还值得我敬重吗?”于是,他下令在境内全面禁止佛教。
《大唐西域记》还记载,摩醯逻矩罗在后来进攻退守海岛的摩揭陀国幼日王时,中伏被擒,幼日王在母亲的劝说下释放了摩醯逻矩罗。幼日王的母亲观察了摩醯逻矩罗的面相后认为他“有中兴之气,终非大国之王,当据北方,有小国土”。摩醯逻矩罗回到哒后真的发现,他的弟弟已经继承了王位,因此他北走迦湿弥国,并杀迦湿弥国国王自立。此后摩醯逻矩罗征讨犍陀罗,继续他的灭佛政策,摧毁佛教寺院1600多处,俘虏9亿人,其中3亿身份较高的人被带到印度河边处死,3亿中等身份的人被沉入印度河,另外3亿身份低下的人被分赐士兵做奴隶。但在凯旋的当年,摩醯逻矩罗就去世了。这段传说虽然有着佛教典籍中常见的数字上的夸大,但还是能反映某些历史事实的。我们可以肯定的是,在535年之前,哒的势力就已经后退到印度河以西了。
当游牧民族在文化上取得飞速发展,并与当地农耕民族的文化趋同时,他们在军事上也就失去了原来的优势地位。从哒人的历史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一点。
哒作为一个游牧民族,迁徙和战争是它保持自身民族活力的重要基础,一旦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精神支柱,任何物质财富都是不切实际的。就如同其他游牧民族一样,没有了迁徙过程中的那种快乐和寻找快乐的激情,生活也必然是索然寡味的;没有了战争中战胜敌人的满足和扩张领土的欲望,生活一定是没有色彩的黑白世界。
但人的强盛至少维持到520年左右。在大举进攻印度的同时,他们也积极向塔里木盆地发展,沿西域的南、北道自西向东推进。在北道,其势力曾抵达焉耆以东;在南道,曾东达于阗。西域地区的强国疏勒、姑墨、龟兹等都成为人的属国。鼎盛时代的疆域包括葱岭以西的河中地区,阿姆河以南至兴都库什山以北和印度西北部,以及葱岭以东的今新疆南部和楚河、怛逻斯河流域。但在摩醯逻矩罗去世以后,开始迅速走向衰落。
在中亚这个四战之地,人在东、西、南三个方向的战事都取得了胜利,可是,正如他们自己来自北方并最终占据中亚一样,他们的敌人也来自北方。
就在人在中亚开创自己的帝国的时候,拓跋鲜卑建立的北魏已经统一中国北方,成为与汉族建立的南朝对峙的政权。鲜卑人最重要的聚居区已经不是蒙古草原而是黄河流域。随着鲜卑人的南下,兴起于漠北的柔然控制了蒙古草原。虽然有的学者认为,柔然人,至少柔然的王室也是出自鲜卑人,但究竟有多少鲜卑人留居草原我们却不得而知。我们似乎可以肯定,在柔然统治下的蒙古草原,已经不存在像从前的匈奴人或鲜卑人那样的占据优势地位的民族,从前曾先后受制于匈奴和鲜卑人的各草原部族开始竞相发展起来。
首先挑战柔然统治地位的是敕勒人。他们是丁零人的后裔,不过他们的居住地已经不再是贝加尔湖西南,而是向更西方迁徙了。在生活于蒙古草原上的白种人部族中,敕勒人一直是居住在最东方的一支,他们的西迁,意味着蒙古草原上白种人族群的西移。从此开始的白种人族群西迁、蒙古人种部族西进的漫长过程,最终使蒙古草原在12世纪以后真正成为蒙古人的世界。自贝加尔湖至祁连山一线,这条古老的白种人部族与黄种人部族的分界线,随着生活在祁连山的月氏人和生活在贝加尔湖西南的丁零人的西迁,也不复存在了。
487年,柔然不顾敕勒部首领阿伏至罗的反对进犯北魏。柔然失利,阿伏至罗和族弟穷奇趁机带领部众叛离了柔然,西迁至今天的乌鲁木齐一带,自立为王。不久,阿伏至罗居北,穷奇居南,分部而立,俨然一副要独霸西域的架势。敕勒势力的西进,很快就引起了人的警觉。为与敕勒争夺对东西商路的交通要地高昌的控制权,集中了大量的精锐部队,发动了对高昌的争夺战,这也是对敕勒的打击战。经过激烈的战斗,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杀死了敕勒首领穷奇,并俘虏穷奇之子弥俄突。
敕勒人的另一位首领阿伏至罗因为残暴被部下杀死,其族人跋利延被拥立为新的首领。在这种情况下,派军队将穷奇之子弥俄突送回,并帮助他成为敕勒人的首领。通过扶植傀儡政权将对手变成属国,这是人运用得最为娴熟的政治策略。在人的武力威胁下,敕勒人杀死了跋利延,拥戴弥俄突为新的敕勒王。
当时的敕勒国向南控制了通往西域的门户高昌以及焉耆、鄯善,势力东北至色楞格河、鄂尔浑河、土拉河一带,北达阿尔泰山,西接乌孙西北的悦般,东与北魏相邻,在当时是西域著名的大国。人控制了敕勒,高昌、焉耆、鄯善等地自然也都成为的属国。这使人在东方的疆域达到极盛。
控制敕勒诸部对人的另一个有利之处在于,他们可以借助敕勒人的势力来对抗其宿敌柔然。516年,敕勒与柔然发生了大规模的战争,敕勒首领弥俄突被柔然主丑奴打败并俘获,柔然将弥俄突的双脚系在驽马上将其活活拖死,他的头也被漆成了饮器。战败后的弥俄突的军队全部投靠更增强了人的军事实力。几年之后,人重施扶立傀儡的故伎,将弥俄突的弟弟伊匐送回敕勒,并使之成为敕勒人的君主。为复仇,伊匐率军队一举攻破柔然,柔然可汗被迫逃往凉州,投降了北魏。
敕勒与柔然相争,不仅使人坐收了渔翁之利,也使突厥人发现了摆脱柔然控制独立发展的机会。
突厥人的来源我们现在还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其兴起时的驻牧地是在阿尔泰山,这也是人在西迁的征程中曾经停留了很长时间的地方,再有就是后来使他们闻名世界的狼图腾。突厥人最初隶属于柔然汗国,他们向柔然缴纳铁制品作为贡赋,看来他们已经掌握了比较先进的冶铁技术,至少在草原民族中居于领先地位,在冷兵器时代,这无疑是他们发展军事实力的巨大优势。
546年,乘敕勒与柔然相争之际,突厥人在其首领阿史那土门的率领下,打败了敕勒人,并将五万余家敕勒人编入自己的部落,开始发展壮大起来。以强大的武力为后盾又自恃于柔然有功,阿史那土门向从前的宗主国柔然求婚,即变相地要求与柔然平等的地位。柔然主阿那瓌大怒,当着阿史那土门的求婚使者的面破口大骂:“你不过是我的打铁的奴隶,竟敢存如此妄想!”恼羞成怒的阿史那土门立即与柔然断绝来往,转而向从北魏分裂出来的西魏求婚。551年,西魏将长乐公主嫁给阿史那土门,既与新兴起的突厥人建立起友好联系,也是想利用突厥人去对付北方的劲敌柔然。就在第二年,阿史那土门发兵大败柔然,开始称雄蒙古草原,逐渐形成了以漠北草原为中心的突厥汗国。
此后不久,阿史那土门的弟弟室点密,统领十万大军,攻占了西域各地,自立为可汗,建汗廷于鹰娑川(今新疆库车县西北的小裕勒都斯河),后来又在今中亚的楚河西岸设立了夏都,成为突厥汗国西部的半独立势力。我们习惯上称之为西突厥。
西突厥征服的地区大多原来在敕勒人的控制之下,也即在人的势力范围之内,因此,自西突厥建立伊始,其与的矛盾就是无法避免的。不久后,西突厥首领室点密就在怛逻斯河流域与哒人发生了冲突。
中亚的农耕经济、商业利益以及安逸的定居生活腐蚀着人的武力,在波斯和印度战场上的胜利已经是强弩之末,当他们与来自草原尚保持着传统游牧生活方式的突厥人对阵时,人军事实力的消退就非常明显地表现出来。可以说,双方的经历已经决定了,人绝对打不赢这场战争。
从民族分布、经济类型、文化圈、宗教的传播等各个方面来看,中亚地区都是典型的文明过渡地带,而不是文明的中心区。处于多种文明的交汇地带,也就是处于多种文明的边缘区,注定了中亚地区只能是诸族杂居、多种文化混合的地带,民族、经济、文化、宗教都呈马赛克状分布,杂糅交错。不存在一种主流文化,也就意味着不存在文化的整合功能。无法进行文化上的整合,帝国就不可能存在稳固的基础,而只能依赖于武力维持。当武力不足以控制局势时,帝国也就迅速瓦解了。这既是人的悲哀,也是所有立国于中亚地区的帝国的悲哀。
面对突厥人的铁骑,人发现,开阔的河中地区无险可守,更为可怕的是,西方的宿敌波斯帝国也乘机向人发起进攻。西突厥利用波斯与间的仇怨,同波斯萨珊王朝的君主库思老一世结盟,双方约定由东西两线夹击
大约在565年,室点密率领西突厥及臣服于突厥的敕勒等部族组成的十万大军,开始了对付人的西征。此后不久,波斯军队也自西线向人发起了进攻。处于衰落中的苦苦支撑,但仅仅三年之后的558年,突厥和波斯两国军队就在阿姆河会师。曾经盛极一时的国灭亡了。西突厥与波斯大体上以阿姆河为界,瓜分了人的领土。
不久,室点密又击败了柔然残部阿瓦尔人,将其逐往伏尔加河一带,并派军追击。因此功绩,室点密被封为西部可汗,名义上受东部总可汗的管辖,实际上取得了独立地位。由于室点密的努力,突厥的势力范围向西一直拓展到里海,因此,他与土门被一同奉为突厥民族的两大祖先。
哒亡国之后,紧接着,突厥与波斯的矛盾也开始显现出来,二者在政治、经济各方面展开争夺,互相对峙。最终突厥以绝对优势战胜了波斯,南下阿姆河,最晚不超过7世纪20年代,突厥人已经占有了的全部领土。而波斯由于突厥和拜占庭帝国的联合夹击,很快衰落下去,国力耗尽,为阿拉伯铁骑的长驱直入敞开了大门。
哒的呼啸而亡,令人扼腕,令人叹息,如风般迅疾,还没等我们开始回味,梦就已经惊醒了。灭亡的种种原因中,管理方式的落后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游牧民族的天性,随心所居,放逐水草,这样自由自在的性格,对其民族自身的发展也许并没有太大的负面影响,人们保持自己原有的生活习惯,更多地会感受到幸福与自由;但对于一个成长中的国家而言,自由违背了法律制约,散漫不能很好地管理国家,这些缺点都直接损害国家的正常运转。
面对从中亚到印度次大陆北部的众多民族、复杂的文化,人没有确立起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模式,他们只是重复上演着军事征服、扶植傀儡的闹剧。当人的武力不足以进行征服时,傀儡也就不再受制于主人,反而成为昔日主宰的掘墓人。
在国家灭亡以后,余众散处北亚、中亚和南亚次大陆各个地区,只要是人曾经征服过的土地都有他们后人的身影。只不过他们不再是强大的而是融入了当地民族,从此在历史上消失了。有人认为,18世纪创建阿富汗国的第一任国王,出自普什图人的核心阿布达里部落,而“阿布达里”正是古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