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意识恢复清醒时，路过闻到的是熟悉的消毒水味道。
睁眼醒来，眼前的景象一如路过预料的那样，自己如今身处医院病房，病床左边挂着明晃晃的吊瓶，里面的不知道是葡萄糖还是其他东西的药水已经快要见底，旁边还坐着一个路过无颜面对的人。
“醒了？”
看着已经苏醒的路过，本来还有些火气的江珊怎么也说不出狠话，只是怔怔地看着面前有些消瘦的身影温声问询道。
路过舔了下有些干涩的嘴唇，声音低哑地开口道：“老师……”
江珊轻叹一口气，一脸无奈道，“你还是别叫我老师了，我教了这么多年学生，你是第一个敢在高考弃考的人。”
“你可真行，知不知道这样一闹我得扣多少钱，写多少份检讨？”
路过尴尬地偏过脑袋，不敢去看江珊的脸，分神间，路过心里已经想清楚江珊出现在这的原因。
所以自己又欠了江老师一回。
“张嘴。”
恍神间，耳旁响起江珊的声音，路过偏过头，这才注意到江老师手上拿着的盛着粥的碗。
看着近在咫尺的汤勺和江珊的脸，路过地呼吸不由自主地微微加快，老老实实地张开嘴巴。
他感觉到嘴里浮现出的温热感觉，像水一样，又带着些粘稠感。
米好少……
而且味道也算不上好。
路过下意识地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感受着食道里的温热感流向全身，驱散身体的饥饿感。
看着路过微微皱起的眉头，江珊轻声解释道：
“这是一个好心的大姐做的，赶紧吃完，吃完我还得把碗还回去。”
粥一勺接着一勺塞进了路过的嘴里，味道虽然不算好，但还能吃，虽然不是江老师做的，但至少是她喂的……
乖乖将碗里的粥吃了个干净，江珊出去把餐具涮洗干净后还给了好心借给她的大姐，然后又回到了病房，坐在了路过身旁。
感受着身旁毫不掩饰的视线，路过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还没能张嘴，只听见江老师忽然问道：
“你不打算说点什么？”
路过愣了一下，磕磕巴巴地回道：“我、我……”
“我什么我，怎么从学校里跑出来的？”
“从男生宿舍旁的老校区……”
“钻栅栏？”
“嗯。”路过低声回道：“有根栏杆松动了，我拿下来以后钻过去的……”
“然后你就和姜问事先说好，里应外合，让他带你去火车站？”
这个时候路过已经意识到是姜问出卖了他的行踪，不过他也不怪姜老板，这次姜老板能无偿帮他一把自己就已经欠了他很大的人情了。
而在被江老师逮到以后，路过心里弥漫着前所未有的释然感觉。
或许从一开始决定离开之前，路过的心里就在期待能有人找到自己，而那个人就是眼前的江珊。
“你可真行。”
看着近在咫尺的手，路过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乖乖等待江老师的惩罚，可手落在右脸上时，他等来的不是疼痛，而是轻柔的抚摸。
江珊的手不大，手心的温热让路过觉得很舒服、很温暖。
“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师？”
像绒毛一样轻柔的责问落在路过耳边，江珊的瞳孔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这么大的事你宁愿去找一个外人也不愿意找我帮你？”
路过很想反驳姜老板不是外人，是一个合得来的朋友，可对上江珊的眼睛，路过瞬间读懂了眼前人的心意，完全没了反驳的想法。
“还有多长时间？”
沉默中，江珊忽然话音一转，声音沙哑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路过叹了一口气，语速缓慢地回道：“几个月吧。”
直到亲口说出这几个字以后，路过这才意识到死亡的沉重与迫在眉睫。
都说命运馈赠的所有礼物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可路过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得到了什么礼物才会需要用自己有限的生命来支付这笔超支的金额。
“所以你事先安排好一切准备一个人消失，还给你妹妹和母亲那边一人留下了一笔钱？”
“嗯。”
“就没考虑过我？”
问题脱口而出时，江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她倒不是因为路过留下的金额眼红，只是潜意识里对路过没有考虑到自己有些不满……
不对不对，她就是随口胡说的。
路过愣了一下，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神色复杂地看向了江珊的眼睛，从对方的瞳孔中路过看见了自己的剪影，对方似乎和过去的自己有些不太一样。
刚刚苏醒的时候路过没有意识到这点，可在感觉到心里涌现的异样情绪后，路过这才想起另一个很久没有出现过的自己。
到底是什么时候忘记了这一点，是从自己知道胃癌晚期决定逃离的时候？还是在刚刚的昏迷中？
所以对方是消失了？还是说……
算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此时此刻，路过已经释然了另一个自己的问题。
死亡不会偏袒每一个人，独属于路过的死亡自然该由路过一人承担。
在这一点上，无论是哪一个路过都是一样的。
念头轻转间，路过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然的微笑，但这笑容落在江珊眼里还以为路过是在调戏自己，脸色顿时有些不太自然。
“我考虑过老师。”
回过神，路过给出了迟来的答案。
江珊目光闪动，感觉到了面前这个路过的不同，心里稍感窃喜的同时嘴上一本正经地回应道：
“你懂什么，我是你老师，还需要用你考虑吗？”
路过笑了，没有第一时间回应江珊，而是话音一转：
“老师，你找我的时候有给我父母打过电话吗？”
“没……”
路过继续问道：“为什么第一时间没有打电话？”
江珊神色一滞。
“因为……因为……”
“学校没信号？”
“对，学校附近没有信号。”
对上路过意味深长的眼神，江珊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心里越发没有底气。
是啊，在路过第一时间消失的时候自己怎么没有想过通知他的父母？
明明自己是路过的老师，还是说自己早就下意识地忽略掉了这一点？
而就在江珊苦思冥想间，似乎是为了帮助江珊认清自己的心，路过低沉但又稍显温柔的声音适时响起。
“所以，我是有考虑过老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