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母成了跳不过去的坎。
她的心结不解开,前面在韩父身上做的一切工作都白费。
余佑权衡了一下,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该是转移公关目标的时候了。
他接过了话头,对韩向征说道:“向征,婶子现在恼的是你爸,不是你,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让你爸说两句吧。”
“哦,好……爸,你过来。”
韩向征挪开了身子,让出一片空地来。
那意思摆明要让他爸也跪下说话呀。
这一家子今天真是拼上了!
韩向征的父亲脚步蹒跚地走过来,手扶着膝盖,两条腿一先一后地跪了下去。
韩母头一扭,眼泪夺眶而出,心中悲愤的情绪似乎终于有了宣泄口,再也止不住。
她一脚将面前的椅子蹬翻,手握成拳,指节发白,指甲几乎要将掌心抠出血来。
韩父面对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年岁差不多大的男人,心中也是五味杂陈,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韩向征的父亲静静地跪了一会儿后,才缓缓开口。
“大哥,嫂子,我知道让我坐一辈子的牢都换不回孩子的命来,不怕你笑话,刚进监狱的的时候,我自杀过一次,结果被救了回来,不过也伤到了脑子,你看我现在走路都不利索了是吧。被救回来后,我慢慢想通了,我活着,还能赎罪,死了,你们连个恨的人都没了。”
“你死了最好,死了我一定放三天大炮!”
韩母发了疯地嘶吼出声,悲腔让人动容。
没有人会怀疑此刻她想杀人的心。
韩向征的父亲苦涩地笑了笑,继续道:“嫂子,我出狱后,没脸回家,更没脸来见你们。我去了西南山区,拼命的卖苦力,挣来的钱,我以咱们孩子的名义捐了出去。这几年下来,也资助了几十个学生,这是他们给咱孩子写的感谢信……”
说着话,韩向征的父亲从腰间兜里掏出厚厚一沓皱巴巴的信件来,每封信上的字体都显得稚嫩歪扭,一看就是孩子写的。
韩父眼含热泪地接过来,翻看了两张后,递给妻子。
韩母悲泣无声,转了个身,不愿去接。
韩父硬塞给了她。
韩母的手抖得不行,信件散落了几封到地上。
许久之后,她终于还是弯身捡了起来,只是紧紧地把信全部攥在手里,并未去看。
“嫂子,大哥,你们放心,这件事情我会继续做下去,做一辈子。我现在包了个好活儿,如果能顺利地干上两年,挣的钱应该就够捐一座不大的希望小学了,捐助地我都联系好了,到时候也会以咱孩子的名字命名……”
“你这是何必?你把钱都捐出去了,你自己怎么过日子?”
韩父终究不是个冷血的人,他也看出了对方身上的伤病很严重。
两个大男人差一点就要抱头痛哭了。
韩向征移跪到韩母正面,也不管她什么态度,砰砰砰先磕了三个响头。
“婶,我考上了北安最好的学校——淮南大学,但我办了一年的休学,去当了练习生,虽然有被逼无奈的成分,可我内心深处,也是想通过这条路扬名挣大钱,因为我身上的担子太重,因为我将来要赡养你们四位老人。也许你们没有关注过我,可我却一直关注着你们,我不止一次的乔装打扮坐过你们的出租车,你们生病住院的时候我也都去偷偷看过,包括年展,每逢他的忌日,我和我妈都会来看他……”
“你什么时候来过?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我儿子的坟就埋在村头地里,这七年来,你们一家,我一个人都没见来!”
韩母再次开了口,怒气少了,却多了怨气。
韩年展低下了头,喃喃道:“我们都是在夜里去,在你们走了以后。去年因为我妈病了,我才一个人来的,然后就遇上了我爸,不然我也不知道他跑西南去了。”
“你说你们夜里去,谁知道?怎么证明?”
韩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看来这件事对她来说是个不小的心结。
她仇视韩向征一家的其中一部分原因,大概也是因为恼恨对方这么多年都不来自己孩子坟前看一看吧?
韩向征吸了吸鼻子,道:“我记得前年的时候,婶你先回家了,叔一个人在地里喝了点酒,睡着了,睡到天黑透才被找回来的你给打醒……”
“咳咳……”
韩家夫妻俩同时咳嗽了起来。
屋里的氛围略显尴尬,不过是一种让人轻松的尴尬。
韩母的怨气也消下去不少,但脸色还是不太好看。
“你说这么多,到底什么意思?”
“叔,婶,以前我和我爸我妈一样,觉得愧对你们,不敢面对你们,更不知道该如何弥补当年的过错。现在我想通了,我是韩向征,也是韩年展,我只有一条命,但我可以为两个家庭而活。不管以后如何,韩年展这个名字我会继续用下去,也不管你们愿不愿意,等你们百年以后,我要来给你们摔盆送灵!将来如果我有妻子,我会告诉她,她有两个公公,两个婆婆;如果我有孩子,我会告诉他,他有两个爷爷,两个奶奶。总之,我不敢说能把你们当成亲生父母对待,但我能尽的孝心,应做的孝行,一样都不会少,因为那是我该当负起的责任……”
人心都是肉长的。
韩父韩母求的不过是个态度。
自己的孩子没了,他们不能随之而去,那就只能把日子好好过起来。
韩向征一家今天把对于过去和未来的态度都摆了出来,已经是这件事情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了。
且看他们以后是否能够做到言行一致吧。
从韩家离开前,余佑拉着韩母说了一句悄悄话。
“婶儿,我和老韩……就是韩向征,韩年展哈,其实是合作伙伴,我手里的权利比他大,我会帮你看着他的,如果他说到做不到,对你们不好,我第一时间灭了他,省得给我丢人,你说对不对?”
“唉,我想开了,其实这事儿我做得也过分,愣是用一个名字把人家三口搅和得鸡犬不宁,自己又能落下什么好呢?但愿小韩这次能够顺顺利利地过关,我们两口子也算能有个念想了。对了,你们路上一定要慢点,开车出事要不得……”
回程路上,五座车却拉了六个人。
韩年展被扔到了后尾箱。
谁让他是这件事的主角呢,主角当然要有主角的待遇才行。
心怀大畅的余佑戳了戳身边的楚相生,好奇问道:“老楚,你跟韩叔出车祸的那晚,在到达出事的路口前,是不是在哪里耽误了一下?就一下,可能只有一两秒钟的时间……”
楚相生的眼睛突然瞪得溜圆,死死盯住余佑,却不作声。
余佑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
“怎么了这是?你想起什么来了?”
楚相生的脸色变了几变之后,才幽幽开口道:“不是,是你刚才问的问题,琪琪也问过,你俩说的话,几乎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