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产手术后,顾雨琪坐了个小月子。
在孟慧乔的照顾调理下,她的原发性痛经虽然没能根除,但也有了明显的改善。
至少不再疼得死去活来。
到了八月中旬,余天水也从老家搬回了北安。
老两口重操旧业,开起了便利店。
因为原来的门面已经盘给了别人,他们只能到雅和小区外面去租临街商铺。
余佑的保险赔偿金下来了,由其父母和配偶共同继承。
而销售公司那边追回来的第一笔债务,除了拿出一半用于偿还上游厂家的欠款外,剩下的也在冉俊宏的操作下,转到了顾雨琪的卡上。
顾雨琪本想把钱全部拿给余天水夫妇,可转念一想,又按下了这个念头。
以后她就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她要赡养包括余天水夫妇、孟慧乔以及顾文卫在内的四个老人。
她需要钱来给自己撑下去的底气。
临近开学的前几天,她冒着违反学校规定的风险,联系了几家校外教辅机构,准备兼职挣些外快。
形单影只的婚后生活她过了五年,原本早已习惯,却从未像如今这般难熬。
余佑的手机一直没能找回来。
顾雨琪每个月都往那个号码上续交着话费。
偶尔闲下来发愣的时候,她就拨打一通。
她宁愿听到“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也不想听到“您拨打的号码已暂停使用”或“你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曾经为她二十四小时开机的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到了九月份,学校开学后,顾雨琪作为数学老师兼班主任,本就比其他老师事情多。
再加上还要顾及教辅机构的兼职,忙得是昏天暗地。
然而她的心里却很踏实。
每天晚上回家,倒头就睡,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想不起来,挺好的。
余天水夫妇看得心疼,却不知道该如何劝阻安慰。
一个月后的十一假期,三人叫上孟慧乔,还来了个北安周边游。
至于顾文卫,顾雨琪跟他还是有点隔阂未消的,暂时不太想管他,等他老了再说吧。
日子看似就这么平静了下来,但人的心是不可能真正平静的。
余天水夫妇和孟慧乔私下商议之后,准备找机会和顾雨琪聊一聊找人改嫁,重组家庭的事儿。
毕竟她还年轻,外形条件又这么好,还有不错的工作,不能在他们几个老家伙身上耗一辈子。
他们不忍心,也干不出这种缺德事。
顾雨琪很快发觉了他们的意图,开始的时候,知道他们是为自己考虑,便打着马虎眼应付了过去。
可后来,也不知道三人是不是商量好的,竟然越逼越紧,家里简直成了大型的催婚现场。
十月底的这天,29号,周日。
顾雨琪终于对三个长辈发火了。
“爸,妈,干妈,你们是要赶我走吗?我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好不容易适应了这个家,想在这里过一辈子,你们为什么非要把我再推出去?我今天给你们交个底,这辈子,除非余佑重生活过来,不然我绝不再婚,绝不改嫁!”
令人痛心的狠话说完,顾雨琪拿起车钥匙,拉开门跑了出去。
她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北安市的环城路上逛着。
逛来逛去,却逛到了梅岭。
这里是当年她和余佑确定关系的地方。
好像也是十月底的一个周六,没准儿和今天是同一个日子呢。
时间正值午后,外面的阳光还有些刺眼。
顾雨琪打开扶手箱,准备找个太阳镜戴上再去爬山。
她心中郁闷,无处倾诉,想到当初余佑带她爬的那个山头上坐坐。
扶手箱里的另外一件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
是孟慧乔送的那支鹤骨笛。
招魂一说,她自然是不肯信的。
因此这物件她并没有放在家里,而是随车带着,工作闲暇之余,偶尔拿出来看看,聊解相思之苦。
戴上墨镜,揣上鹤骨笛,顾雨琪给周雪发了个报平安的消息。
“妈,我来梅岭散散心,晚上就回去了,你们不用挂念。”
锁上车门,顾雨琪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去寻找那条逃票小路。
兜兜转转,一个小时之后,顾雨琪手提着一兜从半山腰上摘来的野核桃,终于爬上了山顶。
那块巨型方石还在。
没了余佑在上面拉着,她只能自己去找石块垫脚。
登上方石,山顶的清风和着秋日的暖阳吹照在身上,让人心怀阔朗,浑身舒畅。
顾雨琪忍不住朝着无人的远方大喊了两声。
心里的那股憋闷之气随着这两声喊叫,也减轻了不少。
“余佑,我就说吧,我的生活里,有你没你一个样儿,你不在了,我也可以过的很好……你在那边好好的,不用担心我,也不用担心爸妈他们,我会替你尽全孝道的……”
山景当前,寄了一番哀思之后,顾雨琪坐在方石上,丝毫不顾及形象地徒手剥起了野核桃。
吃着吃着,她的眼泪就下来了。
山核桃还是那个味儿,吃的人却不是当初的心情。
吃完核桃,一抹嘴,顾雨琪打开小木盒,取出了那支鹤骨笛。
干妈说得没错,这支笛子确实吹不响。
她还专门找学校里的音乐老师请教过吹奏方法,可无论怎么用气,都发不出声音来。
后来她给自己找到了一个自欺欺人的合理解释。
这支笛子既然是招魂的,那吹出的声音也许只有离世之人的魂魄才可以听见。
所以,吹不响没关系,只要她吹了,吹的时候想着心里那个人,也许他就能听到,就能跨越千山万水,阴阳之隔,回到自己身边。
鹤骨笛在唇边压出了清晰的印迹,顾雨琪吹累了,她的心也彻底地放松了下来。
余佑,我召唤了你这么久,你总该听到了吧,回来看看我好吗?到我梦里来,让我也能摸摸你的脸……
顾雨琪慵懒地在方石上侧卧下来,疲倦的双眼缓缓合上,沉沉睡去。
此刻的她,丝毫没有感知到身边有危险在靠近。
一条体长接近一米的银环毒蛇悄无声息地爬上方石,游到了她的面前。
那支鹤骨笛被顾雨琪攥在手中,而那条银环蛇似乎对笛子很感兴趣。
它伸出蛇信舔了舔冒头的笛尾,随后便直接张口咬住,看样子是想把笛子从顾雨琪手里扯出来。
笛子松动了一下后,立刻又被睡梦中的顾雨琪下意识地紧紧抓住。
银环蛇恼羞成怒,放弃骨笛,张开腥口毒牙,对准了顾雨琪的手腕,狠狠咬了下去。
顾雨琪一声轻哼,似乎并没有很强的痛感。
她的掌心缓缓摊开,骨笛顺着方石滚落了下去。
银环蛇追逐而下。
顾雨琪日思夜想的梦,终于来了。
只是这个梦境之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别说余佑,她连自己的身体都看不到。
而且周围似乎没有空气,她感觉有些呼吸不上来。
她想睁眼,却发现控制不了自己的眼肌。
无尽的黑暗里,她的心带着她的灵魂,在缓缓下坠。
意识迷离间,她似乎听到了一道急促且短暂的笛声。
是笛声吧?
难道那就是鹤骨笛发出来的声音?
如此清亮,如此有穿透力!
顾雨琪仿佛看到了希望的光,而光指引的方向, 就是她要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