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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妙手仁心救少主 战事稍息行招抚(1 / 1)


冬日阳光照着河滩上一个个蘑菇般的芦棚。张仲景带着邓芝、李丰和两个郎中穿过芦棚,来到熬制草药的三口大鼎前,细心查看鼎内汤色,隔着蒸腾的水汽,吩咐李丰:“丰儿,按照沈医令、华神医和我共同参详药方,适当调配君药,再以薏米红枣粥为病人进补。”

“这些日子,数千染疫军士和百姓已好了八成。”李丰点头,“估计开春后,这次伤寒瘟疫算是控制住了。”

“也多亏了邓廷掾。”张仲景扭头看着邓芝,“你统计病人之法管用,这才使患上不同病症之人能够快速隔离。要不然,再交叉感染,不知又要死多少人。”

“人不可多聚,聚则生变。”邓芝淡笑,“这也是我从治理乡事中所得。”

一个军中小校跑来:“禀报张医丞,遵你吩咐,分病症轻重不同,我等又将病人们分别放置在不同芦棚。”

“这就好!”张仲景点头,又吩咐,“你们也要防护好,记着穿上被艾草、硫黄熏过之服,佩戴面巾。”

张仲景及众人进入一座标着红色标签的芦棚,芦棚里几个病倒的兵士无精打采,面如死灰。张仲景依次为每个兵士探鼻息、摸脉搏后,对李丰交代:“这几人病情严重,药方在剂量上我再做些调整。你亲自配药、熬制,一定要把他们病情稳住。”轻叹一声,“死一个人对国事小,对家事大。”张仲景写完药方,交给李丰,“切记,越是到瘟疫减退之时,越不能掉以轻心。”

“张医丞可在这里?”听到远处传来魏延声音,张仲景走出芦棚,对着骑马而来的魏延拱了拱手,“魏将军又为何事而来?”

魏延来到近前,连忙滚鞍下马,施礼:“恩公在上,刘使君听说你到了荆州,特意召见!”

“魏将军以后叫我张医师即可。”张仲景扶起魏延,“你也就是我曾救过一病人。别恩人长恩公短的,让我不知高低。本来,救死扶伤就是医者天职。”听说刘表召见,张仲景倒不惊奇,毕竟自己也该去见见荆州牧了,“待我巡查完医坊病人后,我就和伯苗一起去面见刘使君。”

魏延有些急切:“刘使君马上就到!”

“刘使君亲自前来?”邓芝略有吃惊,抬眼已见江堤上车马喧嚣,尘土飞扬,刘表带领蔡瑁、蒯良等属吏,在一队精骑护卫之下,从远处策马飞奔而来,略带期待地扭头看着张仲景:“刘使君来了!”

“来了也好!”张仲景点头,淡淡回应,“他早就应该前来看望这些病人,以扬他体恤将士及爱民之名。”

华丽的马车来到芦棚前停下,身着便服的刘表笑着从马车上走下来:“张医丞远道而来,未及歇息就到了荆州医坊,甚是辛劳!”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将士和百姓病情耽误不起!”张仲景拱手施礼,“还望使君恕张某礼仪不周!”

“哪里!有劳张医丞救我荆州军士和黎民百姓。”刘表笑了笑,打量着气质儒雅大度、相貌清隽不凡的张仲景,“听闻染疫病人大多治愈,吾心甚慰!”

“也多亏沈医令、华神医参详药方,邓廷掾细心隔离轻重患者,还有魏将军和徒儿李丰及时采买药材。”张仲景丝毫不提自己功劳,倒让刘表感受到张仲景品德之高尚,不由暗自嘉许。“使君放心,仲景既来之,不除瘟疫绝不归乡!”

“果然,医者仁心!”刘表发自内心地欣赏张仲景,“张医丞,你是朝廷命官、行军参谋,既来之则安之,切不可轻言归乡。”扫一眼分别标注着红、黄、蓝三色的上百座芦棚,“不知这次疫情状况如何?”

“禀使君,疫情严重!感染瘟疫者多达数万人。”张仲景如实应答,“不过,荆州医坊用隔离之法,加之用药得当,基本控制了疫情。但千万不能反复。”

“这都是张医丞之功!”刘表点头,“眼下疫情虽然得到控制,也不可大意。只因军情紧急,怕再诱发瘟疫。”轻叹,“昨日巫溪山一战,蔡将军再败贼寇,死伤无数,可怜将士尸骨仍弃于荒野。”

“使君,不敢再战了!”张仲景脸上陡然变色,忧心齐天,“荆州疫情皆起于尸骨腐坏,横生病菌所致。双方征战,甚至以尸首为器,传播瘟疫;加之百姓逃亡,饿殍浮水,加速疫病扩散,最终会引发更大瘟疫。到那时,老天都没有办法!”痛心疾首,“人都死绝了,要这荆州何用?江山还有何用?”含泪,屈身施礼,“望使君暂缓征伐,尽快让死去将士入土为安,切除病根。”

“微末听闻,朝廷欲以招抚之术,瓦解黄巾贼寇,”邓芝忍不住进言,“贼首所裹挟杂兵多是衣食无着之民,只要使君让他们有地可耕,有口饭吃,便可招抚,成为使君之子民!”

“你就是邓芝,邓伯苗?”刘表看着年青英武、气质超然的邓芝,“果然是南阳世家子弟,有见地!”扭身问蔡瑁,“伯苗所言可是?”

“禀主公,何大将军和皇甫左将军意欲招抚张曼成余孽,”蔡瑁上前,“只是,赵常侍以为,以大军施压妖贼,再有苏天师阵前施法,可逼降张曼成。”

“怎么可能?”听到赵忠、苏章文的名字,张仲景内心一震,颇有冤家路窄之味,“逼降,分明是置将士生命于不顾。”

“大军征战,何来招抚?”刘表不悦,“先不谈战事,你立刻传我命令,严令各县从速掩埋尸体、清理水源……另外,拨付粮草,用于各县赈济百姓。”

“是,”蔡瑁应声退后,顺便扫张仲景一眼,“张医丞,还是随同主公入城吧。”

“如此安排可好?”刘表心里惦记着爱子的病,也催促,“张医丞,你快随我入城,有要事相托!”

“使君果然是爱民之君!”张仲景施礼,“我稍事安顿,这就随使君入城。”

几个时辰后,张仲景随刘表的车马从荆州医坊来到荆州府衙,随即跟随刘表、蔡瑁、魏延等人,直入衙署后院,为反复呕吐、命悬一线的刘琮诊治。

府衙后院已完全成了药房、道场,大小瓦罐里“咕嘟咕嘟”地滚开着药,雾气缭绕;几个道士围坐在当厅设立的醮台旁,敲响钟磬铙钹,嘴里念着咒语。一个短小精悍的杂须道士手拿一杆带根的毛竹,竹尖上挑着一盏彩笼,正绕着醮台前后的两支长明灯,跳着傩舞。张仲景一见便皱起了眉头,只道是刘表病急乱投医,暂不好多言。再往堂上看,堂中竟供奉一尊罩着红袍的蝗神像,像前香炉中,积灰深厚,一把檀香燃烧正旺。

片刻,众道士止住鼓乐和咒语,杂须道士停下舞步,摘下竹尖上的彩笼,探手从彩笼里捻出一张符咒,向刘表邀功似的解释:“使君,蝗神有言,少公子乃是其身边侍者,只因爱书成痴,误端了冷茶给蝗神而被贬落凡间。若要将少公子留在凡间,必得敬献一尊与少公子等高金童,代少公子随侍蝗神左右,方可化解命中劫数。”

“何来如此多金银?”刘表微微皱眉,“虽说荆襄九郡尚存一些钱粮,然今岁疫情严重,恐只够赈济百姓之用。”

“折半如何?”杂须道士眨眼间改了主意,“贫道愿随使君一起祈求苏天师,让他于城南高冈上设下三丈醮台,与蝗神真身相见商榷。”

“主公,救少公子要紧!”蔡瑁曾见过苏章文以幻术取药,又听赵忠言其有“飞刀取命,梦里摄魂”之能,心中一直暗存怯意。听杂须道士之言,也不多思,便道:“我明日即安排军卒于城南建好醮台。”

“柳九道长怎么转眼间就成了商贾?”魏延显然认识此人,不由讥笑,“莫非受苏天师指使,借此搜刮荆襄之地财物?”

“你——,竟敢如此妄言?”柳九乃是武陵巫医,因通蛊惑之术,数年前被赵忠、苏章文纳入麾下,倚为心腹爪牙。此次随苏章文前来荆州,二人仍是互为表里,狼狈为奸。猛然间被魏延窥破玄机,不由羞怒,“使君之子乃尔等少主,少主若因此再遭蝗神之怒,必凶多吉少!”

“魏延无礼!”蔡瑁面带焦灼之色,色厉内荏,“还不快些向柳道长赔罪?”

“军师,你有所不知,”魏延向蔡瑁拱了拱手,“末将曾在岐棘山为匪,时常来往于蝗神观,与蝗神颇有交情。连那泥塑蝗神之金身也是末将披挂的,哈哈哈——”说到此处,魏延不由大笑,“末将未曾想过,如何得罪了蝗神?难道前去捣碎那座泥巴塑像?”

“魏延,不得说笑!”刘表略一皱眉,“还不退下?”

“神医即来,何怕鬼神?”魏延转身,“主公放心!”

“看来是刘使君又请来了高人,本道只好告辞!”柳九被魏延揭底,连忙打个稽首,“少公子眼下凶多吉少,还望使君早下决断!”

柳九带着几个道士离去,后院顿时清净。

“这可如何是好?”经魏延这么一折腾,好谋而不善断的刘表在心中不由更加依赖张仲景。见张仲景表情平静,仿佛此事与他毫无关碍,刘表忍不住一声长叹:“难道真要为了琮儿治病,去动用赈济荆襄百姓之钱粮?”

笃信鬼神的蔡瑁连忙劝着:“为救少公子性命,何惜这些金钱?我身为舅公,恨不得舍身替琮儿患病。”

“德珪,我知你心!”刘表一副感动的样子,“容我三思!”

“使君,”张仲景放下手中杯盏,缓缓起身,“且带我前去为少公子诊病。”

刘琮的病榻就在后院厅堂一侧,气氛萧索,哀气森森,窗子紧闭,屋内点着几支烛火。以美艳闻名的蔡夫人竟有几丝白发,大出张仲景所料。屋内气氛压抑,上下人等面有哀色,无人喧哗,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见刘表、蔡瑁带着张仲景进来,蔡夫人带着哭腔埋怨:“使君,为何忽然不闻祈禳之声?”

“我为琮儿请来了神医!”刘表此时也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张仲景身上,“暂停法事,也好让神医为琮儿静心把脉。”

在蔡夫人将信将疑之际,张仲景不由分说,推开被厚实的幕帷遮掩着的窗子,把蔡夫人吓了一跳,“苏天师专一交代,要闭屋藏气,以养生机。”

“我与他医病之法不同。”张仲景淡定地对蔡夫人略施一礼,“屋内不通风,便无生机。”

“这就是神医张医丞。”刘表止住面带愠色的蔡夫人,“你先听神医所言。”

夕阳如潮涌进,透窗照着刘琮苍白俊秀的脸庞。刘琮使劲儿呼吸一口透窗而入的新鲜空气,慢慢地睁开眼睛:“你就是传说中之大医,张仲景、张医丞?”

“神医是为神看病之人。”张仲景坐在床边为刘琮把脉,低声劝慰,“连神都会生病,人生病也就正常不过。”

“这么说,我的病能治愈?”刘琮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我可不想让我阿翁、娘亲还有娘舅天天为我提心吊胆。”

“这孩子,”蔡夫人听见儿子久违的声音,眼圈已是发红,“我琮儿太懂事了。”

张仲景把脉毕,问侍女:“这些天,少公子是何病情?”

“少公子刚发病时,只喊头痛恶心,茶饭不思。现在已经七天了,夜不能眠,常说胡话。”侍女小声回答,“疴痢也比过去更重了。”

张仲景点头:“从脉象看,少公子疴痢之疾已有时日。”

“八年前,少公子因出疹子而没忌酒肉,结果就落了病根。”刘表有些内疚,“都怪我对他自幼过于娇惯。”

“没有父母不爱幼子。”张仲景起身,“少公子脉搏洪大而浮,满面发赤,烦躁口渴,舌生黑苔,是太阴伤寒之症!”表情沉重,“只是少公子沉疴多年,又触到蛊毒——黑龙引,染上阴毒伤寒,故而来势凶猛。”不由轻叹,“庆幸之事,黑龙引蛊毒已被提前稀释。否则,少公子将佝偻其身,生不如死。”

“琮儿怎么触到了黑龙引?”蔡夫人面有焦急、愤然之色,“难道有人要毒死我儿不成?”瞪着四个侍女,“是谁?到底是谁?”

“使君饶命,夫人饶命!”侍女们闻言跪地,涕泪俱下,“少公子所用食物皆经我等下人品过。”

“你放过下人,我已知是何因由!”刘表顿时汗如浆出,脑海里闪过“圣药”,声音不由颤抖,“张医丞,可有方子救我琮儿?”

蔡夫人见刘表知情,含泪指着刘表:“你也是堂堂之荆州牧,属下数万大军、百万臣民,怎么连自己儿子都保护不了?若琮儿有了好歹,我也就不活了!”

“姊姊息怒!”蔡夫人正欲发怒,被蔡瑁止住,“张医丞,你无论如何要救救少公子!少公子可是使君和夫人之命根!”

“少公子病症要分清主次,对症下药,辨证论治。”张仲景表情淡定,“先治阴毒伤寒,再治多年沉疴。”

“我相信张神医能治好我病。”刘琮笑着安慰父母,又握了握张仲景衣袖,“是吗?”

“少主如此良善,上天岂能无情?”张仲景淡笑,“你安心服药静养就好。”

“仰仗张医丞了!”刘表听张仲景此话,如释重负,差点儿泪落,“此子仁德,大难之后必有后福!”

“让少主将来福及百姓,仁及众生!”张仲景写着药方,“我先开个竹叶石虎汤之方,加大石虎剂量。”

蔡瑁接过药方,看了一眼,顿时瞪大眼睛:“这石虎一剂药就开了二两。少公子体寒,不会有妨碍吗?”

“阴毒伤寒是热邪在作难,是从外部传染急病,不马上诊治,就会夺命。而沉疴已经八年,不会突然发作。”张仲景耐心解释,“治病应先治主要病症,下重药;而后,再慢慢调治沉疴。”

“有理!有理!”刘表感叹,“快按这个药方施药。”

“按此药方,三日见效,七日病愈。”张仲景胸有成竹,“至于沉疴,我再开出脾肾双补丸之方,以大黄为君药,外加黄连、干葛、升麻,按疴痢来治疗。一月可以治愈。”

“以大黄为君药?”刘表表情迟疑,“我粗通医道,大黄乃虎狼之药,用量如此之大,个中道理,可否告知一二?”

“大黄性烈可以杀人,故而医家也叫它将军药。”张仲景回应,“少公子沉疴多年,又被黑龙引蛊毒激成重症。重症须用险药,铤而走险,方有生机。”

“重症用险药!”蔡瑁不由叫着,“若有差错,该如何是好?”

“这世上什么药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张仲景表情如故,“当断则断,错过一线生机,就是生死之隔。”

“说得好,说得好!”刘表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用药如同用兵,需有胆有识。琮儿得遇仲景,实属万幸。”

张仲景拱手刘表:“使君明知我所持医理与常理定规相悖,仍放手让我为少公子诊治,”感慨一叹,“仲景不能辜负使君这份信任。”

“我信你!”刘表叹了口气,一想到赵忠以陛下口谕赐圣药与爱子,有些感伤,又似自言自语,“但谁又能信我呢?!”

看着蔡瑁拿着药方匆匆而去的背影,再看着张仲景淡定如一的表情,刘表不由稍稍安心,起身对张仲景施礼:“若琮儿病愈,就是救我和夫人一命!”

“使君言重了。医者父母心!”张仲景连忙还礼刘表,“只是,使君以后万不可再让庸医为少公子诊病。”

“琮儿之病是天师擅加!”刘表不免有些愤慨,“赵忠以陛下口谕,让那天师赐了圣药。”

“谁敢以咱们命根子拿捏荆州,我就给他颜色看。”蔡夫人显然气急,“从今天起,我寸步不离琮儿。”

“母亲息怒,别伤了身子。”刘琮安抚蔡夫人,“有张神医在,我病会愈。”

“少公子仁孝,自然得天地护佑!”张仲景再次近观刘琮,又为他把了脉,对蔡夫人吩咐,“烦请下人去取生地黄一斤,捣烂取汁,做成一碗冷面给公子服下。”

“什么?”蔡夫人本来对张仲景开出的药方尚存疑惑,此时差点儿跳了起来,连刘表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仲景,琮儿沉疴已久,岂能再吃地黄冷面?”

“是啊!”张仲景对着刘琮淡淡一笑,“这正是祛除少公子身上蛊毒之对症良药!”

“祛除黑龙引?”刘表见夫人跺脚摇头,也开始有些存疑,“仲景,琮儿病发以来,请得郎中无数,所用皆名贵药材,尚且不得根治,一碗地黄冷面能有何用?”

“就是一碗地黄冷面即可根除!”张仲景坚持,“使君不必怀疑,照办便是!”

“见了神医之后,为儿忽然有些食欲。”刘琮挣扎着抬起头,“我听张神医所言。”刘表和蔡夫人虽有疑惑,也只好打发侍女去做生地黄冷面,同时又紧握着刘琮的手,战战兢兢,汗如浆出。

不多时,侍女将一小碗地黄冷面端来,先喂刘琮喝了几口汤水,刘琮喉头震颤,腹中一阵响动。刘表大为诧异,忙命侍女又喂了几口冷面。但见刘琮呼吸加速,开始不住地咳嗽,忽然间,刘琮一阵剧咳,咳出一团秽物,叫了声“害死我也”,便又瘫倒在床。刘表和夫人再看刘琮,已是病容渐渐好转。

“真乃神医也!”刘表连连惊呼,“仲景真是妙手仁心,药到病除啊!实乃天降异才!”

蔡夫人在旁也看得两眼发直,好不容易从瘫软中回过神来:“莫非我在做梦?仲景缘何有此奇术?还请闻之!”

张仲景却处之淡然,先请刘表和蔡夫人坐了,又给刘琮加开了几服调理气血的药,再与两人解释:“祛除黑龙引蛊毒之方在《海上方》中有所记载。据载,昔年有人曾中黑龙引,三年遂亡。亡故前,此人深恨此毒,命家人于他死后剖其尸体,查找病因。后家人剖其尸,果然发现一虫,遂将虫子养在竹筒之中。谁知儿童顽皮,用地黄冷面喂此虫,那虫吃了地黄冷面随即溃烂而死,于是人们得此方法。”张仲景见刘琮平稳睡去,也常舒一口气,“还烦请夫人撤去外厅醮台,无须道士祈禳。让少公子安心静养,定时服药,同时保持房间通风,注意为少主保暖。”张仲景吩咐后,随刘表退出房间。

“仲景,刚才见琮儿险些咳死,心痛不已,我恨不得马上派人去缉拿天师!”刘表眼圈泛红,“只是身为臣子,无奈隐忍!”

“朝廷天师莫非是苏章文?”张仲景安慰刘表,“可惜他用药不精,否则,我也无力回天!”

“正是此人!”刘表表情阴沉,“他随内官赵忠带着一千羽林军来荆州督战。”

“使君,事关荆州百万人生死,你可要仔细思量!”张仲景建言,“当下,让百姓和将士们活命才是至理!”

“与义军罢战,”刘表下了决心,“待我儿病愈,便行招抚之策。”

有刘表这样一句话,张仲景心中多少有些希望。他期待瘟疫被平息后,能够推行屯田,让招抚的义军和百姓早日有饭吃、有衣穿。与刘表作别,张仲景连夜返回荆州病坊。他不想让一个病人的病情在他离开时加重,他要与天争夺每一个生命。

数日后,随着刘琮的病情好转,刘表如同一个从泥水中跋涉上岸的人,总算逐渐恢复了精神,这才想起一直在后面督战的赵忠、苏章文来。不过,在见他们之前,还是要与心腹部将们商议好对策,毕竟是非常之时。

在宽敞的府衙书阁中,刘表召集蔡瑁、蒯越、蒯良、张允、魏延、邓芝、刘忘之等人商议军务。由于魏延竭力保荐,加之邓芝出身豪门望族,文武兼备,遂被任行军参谋,参赞军务。

刘表表情轻松,心情不错:“多亏神医张医丞妙手回春。我家琮儿已经痊愈,令我精神一振!”看魏延、邓芝一眼,“这事儿,你俩也有功劳!”

“全赖主公洪福,少公子仁孝。”长史蒯越拱手奉迎,“这才逢凶化吉!”

“琮儿仁孝不假,但还得仰仗张医丞仁心医术。诸人有所不知,张仲景手到病除,可谓神医!”刘表本想对诸人描绘张仲景如何祛除黑龙引蛊毒的经过,又不便说出赵忠、苏章文之阴谋,只好笑着,“再说,张医丞带着徒弟和沈医令一直在荆州医坊施药救人,也使荆州瘟疫得到控制,将士士气大涨。我已向朝廷为他报功了!”

“使君用人英睿!”蔡瑁上前,“可喜可贺!”

“多谢使君信任张医丞,”魏延拱手,“疫情关乎民心!有民心,荆州便固若金汤。”

“说得好!”刘表好清名,从魏延口中说出他爱民的话,尤其让他高兴,“老百姓最好打发,只要能为他们做一点事儿,他们就记着了。”

“故而,屯田之法可行。”邓芝建言,“节省军粮做种子,再配发农具、耕牛,让遭受瘟疫之苦的百姓耕种荒地,来年就可收获五谷。百姓安居乐业,何愁黄巾贼寇作乱?”

“时间等不及呀!”刘表微皱眉头,“前日,赵常侍催促大军再次出战贼寇,并传陛下口谕,让我务必荡清黄巾余孽张曼成部。”看着军师蔡瑁道:“也不知你和魏将军下一步该如何进军?可否能够一举建功?”

“主公,虽说将士士气大振,但大批将士疫病新愈,还需休养。”蔡瑁面有难色,“实无一举消灭黄巾余孽之把握!”

刘表看着魏延:“魏将军意下如何?”

魏延眉头紧皱:“受瘟疫恐吓,我军新败,军中将士惧战。”

刘表面有怒色:“惧战?”

蒯越上前解围:“魏将军所言之意,不是惧怕叛军,是惧怕瘟疫再起。”

“我也害怕疫病再起。”刘表面带焦虑和无奈,“可是,张曼成带着万余贼寇盘踞在荆州地面不走,朝廷又让赵忠和苏忽律带着羽林军督战,限我三个月铲平匪患。这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你们叫我怎么办?”

“主公莫急!”多智的蒯良安慰刘表,“冬日来临,大雪封山,已是战机不在。即使开战,也要等到来年开春。”

“蒯主簿所言极是!”邓芝淡笑附和,“我闻,何大将军和皇甫将军欲行招抚之策,为何不‘不战而屈人之兵’?”

“伯苗有所不知,赵忠行逼降之道,与大将军招抚之策相左。”主簿蒯良分析,“荆州军与黄巾贼大战,一折荆州军力,二损主公在百姓中声望,如此,他便可坐拥荆州。”

“赵忠口衔天命,如何是好?”蔡瑁想起赵忠假陛下口谕,为刘琮赐圣药的事儿,仍不由心怯,“再加上天师苏忽律会施法术,梦中便可杀人,着实令人气恼。”

“赵常侍虽口衔天命,也不能擅杀朝廷命官。”邓芝倒不担心,“至于苏忽律梦中杀人之术,我倒愿一试。”

“若如此,张曼成之人头已被苏忽律砍了多次。”长史蒯越笑了,“主公,你如何看?”

“看来,只要不给赵忠把柄,他也奈何不得荆州。”刘表敛起笑容,“当务之急就是如何尽快招抚张曼成,以免赵忠、苏忽律以逼降之术,让荆州将士白白送死。”

“主公所言极是。张曼成有万夫不当之勇,”蔡瑁是被张曼成打怕了,咬牙切齿,“我这伤就拜他所赐,要不是上次跑得快,小命就给他了。”

魏延上前:“末将保举一人,可招抚张曼成。”

“是谁?”刘表充满期待,“若成,必重赏!”

“荆州医丞张仲景。”魏延只透露一点,“仲景与张曼成有旧。”

蔡瑁吓得蹦了起来:“这么说,张仲景不会是张曼成派来之奸细吧?”

“坐下,别胡说!”刘表虽是惊讶,但也淡定,“张医丞若是奸细,琮儿和荆州就没了。”

“主公英明!”魏延释疑,“张仲景是前御史张松寒二子张机。”

“什么?”刘表“噌”地一下站起身来,一仰头喝下一碗酒,又默默坐下。蔡瑁惊得眼珠子几乎掉在酒碗中。刘表这才感伤不已,“我与张松寒当年同为荆襄八骏,松寒耿直,被奸人陷害。我龟缩荆州不能为之报仇,愧对朝廷、愧对兄弟!”不觉溅泪,“后来听说黄公抬棺上朝,才为之昭雪。”

魏延深知缘由:“张曼成也因张御史屈死而造反。”

“我闻张曼成部也是瘟疫横行。”邓芝附言,“可让张医丞去张曼成部诊治疫病,趁机游说张曼成投诚,是为上策。”

蔡瑁又蹦了起来:“这怎么行?黄巾贼疫病都好了,我可又要吃败仗了。”

“不行也得行了。”刘表感叹,“谁想打仗?谁想天天死人?谁想得疫病?谁都想活着,活着就是人心。况且,我也答应仲景,罢战,招抚。”

“我倒想起来了,何将军昨日传信,陛下让主公招抚张曼成。”蔡瑁一副如梦方醒的样子,“为何赵忠没传这道圣旨?为何频繁催我出战?”

“这样的大事儿为何不早说?”刘表显然明白蔡瑁的小心思,他想报一箭之仇,又想在军中立威,故意隐瞒不报,“这不明摆着嘛,让我们无法招抚。不招抚张曼成,咱们就无法在朝廷限定日期内平定匪患,荆州就拱手让给荆州侯了!”

“在下初至荆州,尚无寸功。”邓芝拱手,“我愿随张医丞前去招抚。”

魏延也主动请缨:“末将愿意护送张医丞前去。”

“如此甚好!”蒯越略思片刻,献策,“招抚之策可行,不过贵在把握时机!眼下大雪封山,大军难以围堵施压。此时招抚,张曼成必狮子大张口!况冬日乃疫情高发之时,让叛军饱受疫病之苦,方可以最小代价,招抚张曼成。”见刘表倾身细听,继续道,“至于赵忠、苏章文和羽林军督战之事,交与我去周旋即可。”

“无须与他们周旋,”蒯越淡笑,“将此招抚之策上奏朝廷,何大将军自会应承。”

“好!这就上书朝廷!”刘表又看着魏延、邓芝,“魏将军,邓参谋,来年开春之后,你二人拉五十车草药、粮食和三百万钱,陪同张医丞去叛军大营控制瘟疫,招抚张曼成。”扫一眼满怀狐疑的蔡瑁,“张医丞一直以救死扶伤为天职,以仁者之心参时事,定会不辱使命!”

“主公,这仗不打了?”蔡瑁有些顾虑,“逾期如何是好?”

“大雪封山,如何进兵?”刘表此时略有底气,“赵忠好歹也是带兵之人,岂能不懂?他若执意进兵,就由他去。至于朝廷之上,由何大将军做主,谅也无妨。”

“这就好!军中也好借此时机进行休整,恢复战力。”蔡瑁轻吁一口气,“待来春,行招抚之时,亦可大军压阵,以成威慑!”

“军师,别再想逼降之策了!若能逼降张曼成,除非汉水西去。”蒯越摇头,“那是一个站着生的贼!”

“不打了,再打,瘟疫就又蔓延了!”刘表叹息,“唉,我也早厌倦了这乱世。现在,我们最大的敌人是瘟疫,控制瘟疫就能让百姓和将士活命!”

“是啊,没有百姓,荆州就是空山、空水、空城。”蒯良附和,“只是招抚张曼成要小心行事,免得授人以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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