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庭樾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疼痛没由来地,从右边膝盖迸发,如深水炸弹一般,贯穿他的躯体,化成一柄利剑,自下而上,插进他的颅脑。
长此以来,膝盖问题一直困着他。
他不得不借助手杖走路。
他看过心理医生,但收效甚微。
要说腿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化的?
思庭樾垂眸,女孩子近在咫尺。
多年来,他白天饱受腿疾折磨,晚上入睡常常被梦魇困住。
梦中,响起小女孩的声音:“易辰哥哥,你不要睡,你快爬过来!”、
四周到处是火,小女孩的面容在火焰后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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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的挂钟一秒一秒往前走。
书房成了答疑教室。
思庭樾是提问题的那一方。
“火灾是14年前发生的,你当时7岁,对吗?”
“嗯。”白未已鼻音很重,下一秒,眼前赫然出现一张纸巾。
思庭樾捏着纸巾,手指修长清瘦,手背上青筋伏线,宛若工笔画里的勾线。
刚想道谢接过纸巾的白未已,忽然顿住。
思庭樾的手雷达般绕过她的,直接放到她鼻子下,他也不嫌脏,极其自然地说:“擤一下。”
“……”
仿佛白未已是他那拖着鼻涕的小外甥冬冬。
“那时候我7岁。”
“那他呢?”
“易辰哥哥14岁。”
思庭樾沉默。
他14岁时,遭遇严重车祸,在病床上养了半年。
据说车祸产生的撞击,导致他失忆,忘记了以前的事。
所有关于14岁以前的记忆,都是家人告诉他的。
两边重合在一起……巧合吗?
思庭樾耷眼垂睫,还未从震惊中抽离,向来冷峻脸上破天荒挂着几分恍惚。
他看向比他小七岁的女孩子。
刚哭过,她的脸上泛出潮红色,一头乌发散落在肩膀后,林籁泉韵般的嗓音通过空气,送进他的耳郭。
易辰哥哥,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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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酩接到思庭樾的指示,相当诧异。
老板不让他搞收购搞大买卖,却让他转行当侦探?
查清楚14年前,思庭樾车祸住院时发生的一切。
大到当时的主治医生,小到病例,事无巨细,一个都不能少。
程酩领命,事关薪水。
书房内,已不见女孩子的身影。
白未已回到客房,躺下休息,很快陷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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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庭樾坐在温热的椅子中,后背传来温热,这是白未已的体温。
“喂,李所长。”
“思总,我正想给您打电话呢,方大强——”
思庭樾听到“方大强”三个字,生理性厌恶,皱眉,“他还想翻出什么花样来?”
李所长有些为难:“思总,他在医院一直不消停啊,成天嚷着说自己什么都没干,是白小姐……是人家姑娘勾引他。”
思庭樾靠后坐,扬起锋棱明显的下颌,“李所长,我之前一直没管方大强,是想让他自生自灭。既然他那么不安分,那就让他尝尝真正安宁的滋味。”
“是,都按照思总说的办。不过方大强一直嚷着要找律师。他没钱,倒是能找援助律师的。”
“告诉方大强。不用请援助律师,我会安排余律师接他的案子。”
李所长一顿。余律师是思氏集团法务部负责人,不光负责思庭樾个人法律事务,还负责整个集团法务部的运作。
余律师什么身价?平头老百姓怎么请得起。
“李所长,帮我查一下我的户籍。”
李所长:“?”
“14年前,我家的户籍变更。”
“好说好说。”
李所长不敢多问。
有钱人家的事,他多问不合适。
他一个小小的所长,只想背靠大树遮风挡雨,能安安分分地做好工作,顺利退休就好。
思庭樾放下手机。
挖地三尺,也要将真相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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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间酒吧。
思庭樾被厉邵简和陶扬挟持人质似的,一左一右架进卡座。
他烦得不行,没什么好气,“我最近有事,没事别喊我。”
厉邵简甩了甩胳膊上的绷带,“就你有事,我胳膊都折了不照样来?兄弟不做了?”
思庭樾睥睨一眼,把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陶扬一脸菜色,跟着他灌下一杯酒。
酒吧迷幻的灯光打在陶扬脸上,他拖着哀怨的调子,“问世间情为何物——”
思庭樾瞥他一眼,歪头看厉邵简。
“失恋了,没缓过来。”厉邵简摇头,“他这回算是栽了。”
思庭樾嗤一声,问:“那紫蘑菇头那么有能耐?”
“何止!”
“她是毒蘑菇!”
厉邵简和陶扬的同时说话。
厉邵简:“你知道那毒蘑菇说什么吗?她说和陶扬,他俩属于开、放、性、关、系!咱们大扬只是她鱼塘里的一条小鱼。六啊!”
陶扬拉着思庭樾的胳膊,“庭樾,你说她为什么不给接我的电话?要不你跟妹妹说说?让她在小六面前替我说几句好话?”
思庭樾看到面前猛然放大的张灰头土脸的大脸,瞬间酒气熏鼻,他嫌弃地甩开陶扬的手,“你少来。”
厉邵简:“别找小白白了,人姑娘跟我一样,胳膊都折了。怎么帮你?”
“那我想小六,我怎么办?”
“……”
恋爱脑,没治了。
思庭樾敛神,忽然问道:“你们记得我出车祸那会儿的事吗?”
“车祸?”厉邵简和陶扬心头一跳,对视一眼。
车祸是思家禁忌话题。
这是思老爷子定下的规矩,没人敢提这件事。
思庭樾是从那起车祸落下的腿疾。
白城世家圈子都知道思家大少爷腿不好。
最早是坐轮椅,通过复健,终于摆脱轮椅,走路不利索,始终借助手杖。
“随便说说,关于车祸的事。”思庭樾又续了一杯酒,始终情绪不高。
厉邵简:“先说好啊,这事儿你先提的。”
陶扬也坐直了,将失恋抛到脑后,“那会儿我奶还在呢,跟着我奶一起来医院看的你。不过那会儿咱俩不熟。”
厉邵简附和道:“你爷爷说你回国,人刚出机场,就遇上了车祸。”
陶扬一拍手,眼冒精光,“对对,我当时想,躺病床上那个木乃伊铁定是倒霉鬼投胎转世,刚下飞机,遭遇车祸。”
厉邵简拉了他一把,“你别乱发挥,好好说。”
思庭樾:“随便说,什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