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大象二年(580年),一场鸿门宴如期上演了,地点是在赵王府。
设宴的是赵王宇文招,被邀请的客人是杨坚,从内心来讲,杨坚当然不想去,但此时外部叛乱没有平定,还不好撕破脸皮,只好硬着头皮赴宴,他担心被人下毒,所以自带酒水到了赵王府。
赵王宇文招做了充分准备,在内室招待杨坚,自己“藏刃于帷席之间”,让两个儿子和小舅子左右佩刀侍立,还安排一些武士在后院,一切准备得当,只等杨坚落网。
既然是赴宴,杨坚不好带太多的人马,况且他是大臣拜谒王爷,按照当时规矩,也不能够带卫士。杨坚只带两个人,一个是堂弟杨弘,另一个是心腹元胄,表面是随从,实际上是保镖。
宇文招不让两人进入内室,只让他们在室外待着,独自在酒席上的杨坚心里颇感不安。酒过三巡,宇文招的两个儿子端了果盘进来,他亲自拿起佩刀切瓜,切好后用刀尖插着果盘里的西瓜往杨坚嘴里送,杨坚不好拒绝,吃完一块,另一块马上又到嘴边。实际上,宇文招想着找个机会,将尖刀插入杨坚的胸膛。守在门口的元胄看到情形不对,冲入室内对杨坚大喊:“相府有事,杨公不可久留!”宇文招眼见要得逞,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非常恼怒,痛斥元胄说:“我和丞相说话,你是什么东西?”元胄对此根本不理会,手握刀柄一动不动地站在杨坚身旁。
宇文招一看这位是个拼命三郎,不太好对付,只好换了一种态度。他请元胄饮酒,但元胄还是毫无表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宇文招假装醉酒想吐的样子,起身往后院走,想叫人来支援,但同样被元胄识破,他一把将宇文招按坐在椅子上,宇文招几次试图起来,都被元胄按了下去,搞得他根本没有机会去后院。宇文招接着说他口干,让元胄到厨房给自己拿水,想着将元胄支开,元胄自然不会上这样低级的当,他一直护卫在杨坚身旁,死死看着室内的这几个人。
就在事态陷入僵持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原来是五王之一的滕王宇文逌来拜会赵王宇文招。杨坚只得起身迎见,趁这个机会,元胄在杨坚耳边低语,表示这里的气氛很怪异,应该尽早离开。
杨坚何尝不想脱身,但滕王执意要拉他一起喝酒,虽然他大权在握,但人家毕竟是王爷,身份上高人一等,杨坚没办法,又回到座位上,和两位王爷推杯换盏,元胄只能继续护卫在杨坚身边,以防不测。
就在几人饮酒时,王府后院埋伏的卫士准备动手了,内室的后面传来刀剑相碰和盔甲摩擦的声音,元胄听后,顿觉大事不妙,他顾不得太多,径直冲到杨坚面前拉着他往外走,边走边喊道:“相府有紧急公务,丞相必须马上离开!”
宇文招不肯让煮熟的鸭子飞了,赶紧往外追,但元胄早就占据了有利位置,他用身体把内室门挡住,元胄身材魁梧,宇文招一时无法闯过去,眼睁睁地看着杨坚跑出了府邸,随即元胄也跟着走了。“招恨不时发,弹指出血”,宇文招恨自己没有及时下手,直弹手指头,把指甲都弹出了血。
这个故事的精彩程度一点也不亚于“鸿门宴”,而元胄的表现简直就是“樊哙再世”,如果论惊险程度,杨坚远胜于刘邦。当年的鸿门宴上项羽对刘邦已无杀意,只是范增在旁边使坏,而在这场宴会中,赵王宇文招一心想将杨坚置于死地,并为此做了充分准备,但天算不如人算,最终还是让杨坚成功逃脱。
不过,或许因为这段故事过于紧张刺激,使人不得不心存怀疑,最大的疑点是杨坚在整个过程中的表现,无论元胄如何提醒,他都置之不理,稳坐钓鱼台,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简直就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还有宇文招,本来能够非常轻松地完成任务,非要给自己增加难度,起初元胄在室外时,他有数次动手良机,却没有动手,只是拿着佩刀插着西瓜比画。后来元胄虽然闯进来,但如果事先说好让埋伏的卫士一起动手,想必杨坚三人早已成为肉泥,但这样的事情一直没有发生,室内几人竟然被元胄看得动弹不得,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毕竟是在宇文招的主场。
这些疑问让整个事件显得扑朔迷离,关键在史书上也找不到准确答案。《隋书》和《资治通鉴》对此的记载居然还不一样,前者说:“时五王阴谋滋甚,高祖赍酒肴以造赵王第,欲观所为。”是杨坚主动深入虎穴,想要探个究竟。后者说:“赵僭王招谋杀坚,邀坚过其第,坚赍酒肴就之。”又说是宇文招设好局后邀请杨坚到府上,两者差别很大,更使得这起未遂的谋杀案迷雾重重。
但无论过程的真相是什么,结果是一样的。杨坚平安回来后,立即下令说赵王宇文招和越王宇文盛谋反,将他们及其子嗣全部砍头。为什么只杀了两个王爷?这是因为三总管之乱并没有完全平定,为了朝局稳定,不宜搞扩大化。即便如此,明眼人都清楚,其他三位王爷脑袋落地也只是时间问题。
杨坚外部平定了三总管叛乱,内部除掉了赵王宇文招,彻底控制了局势,如履薄冰的日子总算过去了,他也不用再藏着掖着,可以着手进行改朝换代了。
杨坚和其他权臣的篡位路数差不多,无外乎殊礼赏赐、群臣劝进,外加天降祥瑞。北周大象二年(580年)九月,北周静帝宇文阐下诏“杨坚都督诸军事,上柱国,大冢宰,隋国公”,不久后又晋升杨坚为相国,加九锡之礼,很快隋国公又变成了隋王,并且享受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的极高待遇。
按照传统套路,此时杨坚要表现得极为谦逊,果不其然,他被封为隋王后,宇文阐下诏以中原各州二十郡为封地,封国内大小事务都由杨坚说了算。但杨坚死活不肯答应,一再推让。因此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请愿浪潮,希望杨坚能以社稷为重。杨坚见状只能“勉为其难”地接受,但只要了十个郡作为封地。
杨坚此时已经触到了人臣的天花板,再往前一步就是皇位了。对于他来讲,这个位置已经唾手可得,但为了增加合法性,使得众人心服口服,还需要营造一些氛围。于是,苍鸟、白雀等祥瑞在各地纷纷出现,由此说来不是杨坚想当皇帝,而是上天的意思。既然是天意,那便谁都不可违背。聪明人都看得出来,杨坚登基只是时间问题,于是纷纷站出来劝进:“周历已尽,天人之望,实归明公,愿早应天顺民也。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到了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杨坚前进的步伐了。事实上,李德林早已将禅位的诏书拟好,只需要宇文阐配合一下。这位北周末帝很识趣,一切都明摆着,不配合只有死路一条,配合得好或许还能保有一条性命,甚至还可能保住荣华富贵。于是,宇文阐下诏说天命从宇文家转到了杨家,所以决定将皇位禅让给杨坚。
杨坚等的就是这一天,但按照套路,还不能表现得太猴急,必须要礼让一下,接下来又是一波又一波的劝进,让杨坚赶紧接受诏命,千万不能辜负上天和苍生。
到这里,一切程序都走完了,杨坚可以名正言顺地接受禅让。大定元年(581年)二月甲子日这一天,他在众人的簇拥下入宫,在临光殿,早已等候多时的宇文阐将皇位禅让给杨坚。接下来的操作都是例行公事,“设坛于南郊,遣使柴燎告天。是日,告庙,大赦,改元”。杨坚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夙愿,成为大隋王朝的开国皇帝,史称隋文帝。
接下来,杨坚要做两个重要的决定,即确立国名和年号。国名最终确定为“隋”,之所以选择这个字,通常的说法是因为杨坚原本是隋国公,所以取此名。对此,一直以来都有比较大的争议。一种流传甚广的说法是,杨坚是随国公而不是隋国公,《周书》里说:“甲子,随王杨坚称尊号,帝逊于别宫。”看来,杨坚是以随王的身份来接受帝位的,因此最早确定的国名是“随”。至于国名为何由“随”改为“隋”,是由于“随”是走之旁,杨坚觉得不吉利,害怕皇位不长久,于是改“随”为“隋”。
最早对此有记载的是唐末的李涪,他在《李涪刊误》卷下“洛随”条中写道:“随以魏、周、齐不遑宁处,文帝恶之,遂去走,单书隋字。”这种说法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胡三省在为《资治通鉴》做注时,同样持这种说法:“杨忠从周太祖,以功封随国公;子坚袭爵,受周禅,遂以随为国号。又以周、齐不遑宁处,去辵作隋,以辵训走故也。”
不过,还有种说法似乎更有说服力,便是无须再争论这个问题。因为在当时两个字是通用的,在史书中随、隋也会混用,譬如《隋书》前面写的是“时高祖出为随州,路经襄阳”,后面又说“是月,至尊以大兴公始作隋州刺史”。有些学者对当时文献考证后,认为在南北朝后期,“随郡”“随州”时常写成“隋郡”“隋州”,既然可以混用,“随”有个“辶”,显得不吉利,杨坚可能由此最终选择了“隋”。但他没想到的是,虽然为了避免晦气,选择了“隋”而非“随”,结果隋朝还是成为中国古代历史上罕见的短命王朝。
至于年号,杨坚选用的是“开皇”,这是一个佛教用语,他从小在寺院里长大,对佛教很有感情,一直没有忘记抚育自己长大的智仙的叮嘱,将复兴佛教作为一种使命。选用这个年号,便是告诉天下人,他成为皇帝后,佛法要随之兴盛起来,北周武帝宇文邕灭佛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更有意思的是,它同时还是一个道家名词,道家著作《灵宝经》里说,天地之间,每四十一亿万年就是一劫,新的一个劫开始的时候,就会有一个新年号,“开皇”就是历劫之后的年号,由此又开始四十一亿万年的新的劫数。由此看来,杨坚的野心比秦始皇还大,嬴政不过期盼着万世,而他却想着让大隋王朝持续四十一亿万年。
不过,抛开宗教意义不谈,杨坚选用“开皇”满含着政治寓意,“开”是开辟、开拓的意思,说到底是想在他手上,除旧布新,做出一番伟大的功业,翻开历史新的一页。
回顾隋文帝通往帝位的道路,虽然有些波折,但好像难度系数并不高,至少比那些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通过浴血奋战夺取天下的君王要轻松一些。于是清代史学家赵翼说:“古来得天下之易,未有如隋文帝者,以妇翁之亲,值周宣帝早殂,结郑译等矫诏入辅政,遂安坐而攘帝位。”弄得好像隋文帝捡了个大便宜似的,犹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但事实如此吗?有句话说得好“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隋文帝亦如此。他能够成功登上帝位,不是只凭借运气,而是基础+运气+能力叠加在一起的结果。
首先说基础,隋文帝家世显赫,父亲杨忠功勋卓著,成为关陇集团的核心成员,为他打下了很好的基础。如果没有这样的身世,他的命运完全是另外一种情形,能否在兵荒马乱中活下来都是一个问题,更不可能走到皇帝这一步。从一定意义上说,隋文帝代周建隋,不是一场轰轰烈烈的革命,而只是关陇贵族集团内部的一次权力更迭。
《剑桥中国隋唐史》对此说得很清楚:“隋作为北周的后继者而崛起。与北周的统治王室一样,开国者杨坚(未来的文帝)的家族也是西北的关陇贵族。这个家族的成员曾先后为北魏和西魏效劳,而它本身就是一小批创建北周的强有力的家族之一。这批家族还包括独孤氏(杨坚之妻的家族)和未来唐王朝的李氏,它们通过复杂的婚姻纽带而互相发生关系和与北周王室发生关系。根据以后发生的大事,隋朝虽然标志着中国历史延续性的一个大断裂,但帝国的继承和创建在当时不过是一次宫廷政变,是西北的一个贵族家庭接替另一个家族即位。”
除了这个基础条件,隋文帝还有另一个重要的身份,便是北周皇后杨丽华的父亲。这个身份相当重要,如果他不是国丈,想必这样的好事郑译、刘昉压根不会想到他。
再说运气,有一说一,不得不说隋文帝的运气实在太好了。一个巧合接着一个巧合,每一步都踩到了点上。他最初想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请求郑译帮说话,如愿以偿被派到扬州任职,但却突然得了脚病,无法前去赴任。如果真去了,恐怕也就失去了后来的机会。就在滞留京城的短暂时间内,恰恰赶上宇文赟突然得了暴病,而且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如果宇文赟临终前有表达能力,断然不可能让杨坚来辅政,相反,倒是有可能将这个心头之患除掉。
宇文赟暴亡时,几位有实力的宗亲王爷在此之前都被打发到地方去了,否则大权不可能落到刘昉、郑译手里,而郑译又因为与隋文帝是老同学,关系甚好,所以推举他出来辅政。细细想来,冥冥中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他一直向前,直到走上了皇帝之位。
不过,运气固然重要,但“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如果杨坚自身没有几把刷子,仅仅依靠运气,不可能屡屡化解危机,更不可能控制住局面,别说当皇帝,大概率早已身首异处。
概括而言,他身上有几个优点不容忽视。一是能隐忍。在宇文护专权的时候,曾经想将他拉入自己的阵营,但他听父亲杨忠的规劝,始终与宇文护保持距离,尽管一度被冷落,但一直不改初心。北周武帝宇文邕除掉宇文护后,因为隋文帝始终没有投靠宇文护,这才可能让儿子宇文赟娶了杨丽华做太子妃。武帝宇文邕亲政后,隋文帝知道有人进言要除掉自己,他事事小心,夹着尾巴做人。自己的女婿宇文赟登基后,他更加小心,面对威胁,不动声色,韬光养晦,成功躲过杀身之祸。可以说,隋文帝一直在刀尖上舞蹈,只要走错一步,后果不堪设想,但他却笑到了最后,此间的隐忍和智慧非常人能及。
二是好人缘。隋文帝很善于处理各方面关系,拥有广泛的社会关系网,特别是注重与宇文赟身边红人刘昉、郑译拉近关系,取得了他们的信任,否则在宇文赟暴亡后,他们也不可能第一时间想到隋文帝。
三是善谋略。隋文帝掌握权力后,外放的几位宗亲王爷对他构成了重大威胁,这个时候他选择对宇文赟的死讯秘不发丧,把他们骗到京城,然后找机会逐个消灭,剪除了后顾之忧。
四是会用人。关键时刻总有人站出来替他解忧,当初众臣不服气时,卢贲站出来一声大吼,让所有人被迫臣服。三总管起兵叛乱时,又涌现出高颎、李德林、杨素、宇文述等人,很快平定叛乱稳住了局势。在赵王府的鸿门宴上,又是元胄挺身而出,让他全身而退。
因此,隋文帝能取得天下,虽然有运气的成分在其中,但更多的是能力使然。特别是在掌权之后,引起了皇族及一些大臣的反对,出现了很多的风险挑战,在情况危急的时刻,隋文帝显示出一位开国之君应有的镇静自若,没有乱了方寸,最终一一化解了危机。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赵翼的评价有失公允。《隋书》里说:“初,得政之始,群情不附,诸子幼弱,内有六王之谋,外致三方之乱。握强兵、居重镇者,皆周之旧臣。上推以赤心,各展其用,不逾期月,克定三边;未及十年,平一四海。”这样的评价应更为恰当。
隋文帝登基后,面临的第一个难题是如何处理女儿杨丽华的名分问题。他如今已经是皇上,女儿不可能继续做皇太后,否则就乱了朝纲辈分。据史书记载,杨丽华对父亲篡位称帝非常不满,“后知其父有异图,意颇不平,形于言色,及行禅代,愤惋逾甚。隋文帝既不能谴责,内甚愧之”。说杨丽华在父亲夺取北周天下后,很是生气,直接把不满写在了脸上,女儿的态度让隋文帝很窘迫,毕竟自己是篡位,不好说什么,心里多少感到一些愧疚。
不论隋文帝是真愧疚还是假装的,但这个问题确实不好处理,因为历史从来没有过先例。于是一直搁置了几年,直到开皇六年(586年),隋文帝才将杨丽华封为乐平公主,由皇太后一下子变成了公主,杨丽华恐怕是古代历史上唯一一位。
隋文帝看到女儿才二十多岁,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几次劝她改嫁,但都被杨丽华拒绝。她守了许多年的活寡,见证了人生沉浮,风云变幻,有些心灰意冷,对自己不抱什么希望,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她与宇文赟唯一的女儿宇文娥英。宇文娥英成年后,杨丽华亲自为女儿挑选夫婿,她让父亲隋文帝召一些年龄相当的王公贵族子弟前来应选,最终选中了长相俊美的幽州总管李崇的儿子李敏作为东床快婿。
杨丽华决心帮女儿帮到底,为他们求得富贵,她对李敏说:“我把江山都给了当今皇帝,我会为你向父皇谋个柱国,若是皇帝赐你其他的官职,你千万不要答应。”柱国是正二品的高官,而李敏毫无功业,获得这样的位置,看上去难度颇大,但这对杨丽华不算什么。有一日,她带着李敏进宫觐见隋文帝,隋文帝很高兴,亲自弹琵琶,让李敏歌舞。杨丽华趁此机会为李敏讨要官职,李敏按照商量好的策略,对授予的官职均不应承,最终隋文帝授予李敏为柱国,两人演出的“双簧戏”获得圆满成功。
虽然杨丽华为女儿女婿挣得了高官富贵,但这一家最后的命运都很惨,当然这是后话了。
除了解决女儿的名分问题,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便是如何处置北周末代皇帝宇文阐以及宇文家族。在杀掉赵王宇文招和越王宇文盛后,隋文帝后来找了个由头除掉了陈王宇文纯、代王宇文达、滕王宇文逌。北周宗室虽然难以再构成威胁,但是留着退位的宇文阐,难免有人还会惦记利用他,这样一来,有可能还会出乱子。
隋文帝正式登基前,有位叫作虞庆则的大臣劝他要尽灭宇文氏,以绝后患。虞庆则最早以打猎为生,在北周时成为一名边关武将。此人“身高八尺,有胆气,善鲜卑语,身被重铠,带两鞬,左右驰射,本州豪侠皆敬惮之”。个子很高,长相威猛,精通鲜卑语,擅长骑射,能披重铠,挂两袋箭,在奔跑的马上左右开弓,当地的豪杰对他是又敬又畏。
当时稽胡叛乱,宇文邕派越王宇文盛和高颎去讨伐。平叛之后,两人商议此地应由一位文武兼备的能人镇守,高颎便想到了虞庆则,于是他被任命为石州总管,到任后,恩威并施,稽胡中仰望他的义气,前来归附的竟超过八千户。高颎觉得人才难得,又推荐给了隋文帝。隋文帝对虞庆则很器重,升任他为大将军,并被任命为内史监、吏部尚书、京兆尹,封彭城郡公,一身而兼三要职,所以,他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尽管虞庆则提出这样的建议,但对于是否要大开杀戒,隋文帝心里还是颇感犹豫,于是找来非常信任的高颎商议,高颎没有表示反对意见,隋文帝就此下定了决心。
就在隋文帝准备痛下杀手时,李德林站出来表示反对,“唯德林固争,以为不可”,在他看来,隋文帝禅代建隋,本来在合法性上就有瑕疵,如果再杀掉北周末帝,更加会让天下人指指点点,不如采取怀柔政策安抚人心。李德林的劝谏搞得好不容易下了决心的隋文帝很不高兴,气冲冲说了一句:“君书生,不足以议此。”言外之意是别看平日瞧得起你,但你不过就是一介书生,所说的都是迂腐之论,这种大事就别掺和了。李德林为自己的直言付出了代价,本来深得隋文帝信任的他,从此逐渐被疏远。
后来,苏威建议设立“乡正”,掌管民间诉讼,得到隋文帝的支持。但李德林又提出反对意见,又被隋文帝骂了一通。不过,推行这个政策后产生了一系列弊端,虞庆则等人到关东各地巡查后上奏,贪腐、结党现象都很严重。隋文帝随即又下令废止。李德林觉得找到了申冤机会,表示担心这样朝令夕改会引来大麻烦,请求处罚那些劝陛下动不动就更改主张的人。隋文帝大怒说:“你是否把我比作王莽!”找了个由头,将李德林贬为怀州刺史,身为开国功臣的他郁郁不得志,最终死在了任上。
李德林的反对无效,隋文帝开始了对宇文皇族的血洗,宇文泰活着的所有子孙,包括宇文泰兄弟们的后裔,所有的男性成员全部被处死,甚至包括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退位后成为介国公的宇文阐自然逃脱不了,开皇元年(581年)五月,只有九岁的宇文阐突然暴亡。关于他的死,《隋书》的本纪里记载得非常简单,只有几个字——“介国公死”,至于怎么死的,只字未提。《周书》《北史》对此也是缄默不语。《资治通鉴》则认为宇文阐是被隋文帝杀害的,“隋王潜害周静帝而为之举哀,葬于恭陵”。这种说法应该更接近历史真相,隋文帝既然决心铲除宇文家族,宇文阐便首当其冲。在此之前,他的两个兄弟都被杀掉,隋文帝没有任何理由放过他,只是处置手段更为隐秘而已。
经过这场屠杀,一代枭雄宇文泰的子孙几乎被杀光了,宇文泰有十三个儿子,五个被杨坚杀死,此外还包括这五人的儿子;闵帝宇文觉有一子早死,但有一个孙子也被杨坚杀死;明帝宇文毓有两个儿子,全被杀死,包括他们的后裔;武帝有七个儿子,六个被杨坚杀死;宣帝有三个儿子,全被杨坚害死,统计一下,宇文家族共有五十九名男丁被杀。
不得不说在这件事上,隋文帝太过残忍,甚至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因此饱受后世的批评。唐代史学家令狐棻评价道:“歼王侯烈于燎原,悠悠邃古,未闻斯酷。”清朝的赵翼说得更严厉:“窃人之国,而戕其子孙至无遗类,此其残忍惨毒,岂复稍有人心?”杨坚不仅夺了宇文家的天下,还将其子孙全部杀掉,残忍到没有一点人性。但或许杨坚没听过,“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或许是天意轮回,杨坚最终遭到了“报应”,为自己的血腥行为埋单,他的子孙也在几十年后被杀绝了。
只是当时的隋文帝几乎听不到任何指责之声,踏着宇文家的血泊,他准备用自己的方式来治理这个全新的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