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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大新王莽 下》(24)(1 / 1)


为证清白开启金滕

要显虔诚天子哭天

“这就是予当年亲自写就的金滕告书,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封藏在这金滕之中,十多年了,今天是第一次打开示人。大家都看看吧。”王莽把策书递给张邯,让群臣传阅。

张邯从群臣中走了出来,叩首说道:“陛下,请听臣下一言。”王莽示意张邯说下去。张邯说道:“诸位公卿,大新兴起取代了大汉,这是上天的心意。当年皇上辅佐大汉的幼嗣,铲除佞臣董贤,排斥傅氏奸邪势力,拨乱反正,尽责尽力,这些事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服?皇上的大仁大德,足以和周公相比。”

说符侯崔发不甘寂寞,也趋向前去说道:“记得当年周公辅佐幼主成王的时候,武王得了重病,管叔等人散布流言蜚语,诽谤周公‘将不利于孺子’。当时周公撰写了册书,希望武王早日痊愈,并把册书封存于金滕之匮中,后来开具策书,终于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张邯说道:“如今,皇上遇到了同样的情况,幸好陛下当年和周公一样,封存了金滕之书,把愿意以身代病的金言保留至今,意义极为重大!”群臣果然在金滕之书上,看到了这段文字。

崔发又抢着说道:“诸位公卿,皇上身为大司马、安汉公、宰衡的时候,谦让的德操让我等记忆犹新,至今历历在目。想当年,朝中群臣多次赞美讴歌,皇上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谦虚辞让,不肯代摄皇位。每谦让一次,上天便降下若干符命和祥瑞,要陛下不得再谦让。现在反贼却极尽诬陷之能事,唯恐天下不乱。但臣等心明眼亮,绝不会让反贼丑类的阴谋得逞!”群臣应声唱和,纷纷赞美天子的美德。

张邯又引经据典地说道:“陛下,《周易·同人卦》上面有句话:‘伏戎于莽,升其高陵,三岁不兴。’一般儒者解说它的意思是‘伏兵于草莽之中,登上高高的山陵而不敢前进,以致三年都不能举事。’可是,臣以为这卦辞中的‘莽’字,本应我是大新天子的名讳;‘升’是指贼酋刘縯的名讳刘伯升;‘高陵’是指大汉高陵侯翟方进的儿子翟义。对这句话的意思,臣有了新的解读,意即:刘縯、翟义伏兵于大新皇帝时代,终将会被殄灭而不能兴起。”

读过经书的大臣都听得目瞪口呆,知道张邯的解释过于牵强附会。王莽却听得十分高兴,刚才的悲伤委屈之情稍有化解,于是眉开眼笑,以手抚髯,朗声说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想不到明学男还很有学识!”

群臣见天子转忧为喜,都伏地叩首,山呼“万岁”。

王莽从御座上站立起来,双手托向空中,说道:“众卿请起。”群臣纷纷起身,又各自站回原位。王莽咬牙切齿地说道:“予一想起南阳郡的反贼,就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张邯建议说道:“陛下,臣建议下诏,命令关中地区以东的官府修造槛车,仿照刘縯等几个要贼的样子,做成假人,囚于槛车中,让官军押运着囚车,在东方各地来回示众,以震慑反贼。”

王莽称赞说道:“这个建议大合予心。予这就下诏,命令各地遵办此事。予还要押运槛车的兵吏每到一处都要呼叫‘刘縯等反贼,都处以大戮之刑了’,让各地百姓前来围观,以儆效尤。这正是古代的‘象刑’之意,以告诫天下百姓,谁胆敢造反,就是如此下场。”

朝会结束后,崔发、张邯等几个心腹大臣被留了下来。王莽叹道:“如今大司空率领的大军刚刚遭受挫折,大司徒王寻阵亡,大司马精神癫狂而被诛,朝廷三公之位相当于空了起来,许多朝政大事都无法处理……”

张邯建议说道:“陛下,何不将大司空从洛阳召回朝廷,让他全权处理政务?”王莽也认为地方州郡事务烦琐,奏书太多,自己无暇顾及,同意了张邯的建议。

崔发有些担心地说道:“大司空素来小心谨慎,刚刚又丢失了百万大军,陛下如果传唤他入京,恐怕会引起他的恐惧,说不定会为了保持气节而自杀呢。”他建议王莽先向王邑表示安慰之情,再召他回宫。王莽立即挥毫写就一封手谕,派遣崔发带着前往洛阳面见王邑。

东都洛阳,新修建的宫殿中,王邑为昆阳大败而沮丧不已,一直不敢回到京城面见天子,原以为天子会大加责难,心里十分紧张。崔发作为天子特使来到东都,从怀里掏出一份黄缣帛书,笑道:“大司空,这是皇上的手谕,要我亲自转交你。”王邑忐忑不安地接过了手谕,上面写道:

予年老无嫡子,欲传王邑以天下。敕你不得为兵事谢罪,往后勿再提前事。

这天子手谕虽然让他免去了死罪之忧,可是心中仍然惊疑不定,因为天子表示要把皇位传授给他,既表示了极大的信任,又让自己无法接受。王邑看罢手谕,立即跟随崔发赶回京城。一路上,王邑快马兼程,几天以后,王邑入宫拜见天子。

寿成室王路堂,群臣相见,王邑叩拜地于,哭泣着说道:“陛下,臣罪该万死!陛下委臣以重任,臣却损兵折将,让朝廷蒙受了奇耻大辱,臣还有什么面目见天下人呀!”

王莽把王邑扶了起来,安慰着说道:“予在手谕中已经嘱咐过大司空不得再提前事。当时的情况予也知道了,实在是天公再三的不作美而致。大司空能够全身返回朝中,就是大新社稷的万幸!”

王邑从王莽的话中听出另外一层意思,似乎又要提到让出天子大位的话,心中一惊,说道:“陛下,请不必再说让位的话了。记得臣出征时,陛下就说过此话,如今重提此话,真是折杀臣也!”

“予是真有此心啊!予年近古稀,又没有了嫡亲皇嗣,剩下的只是庶出。而大司空是我大新皇室至亲,又是予的股肱大臣,后嗣齐全。一旦天有不测之风云,天下重任就要落在大司空身上了。”王莽诚挚地说道。其实,王莽想把朝政大事交给王邑,还另有想法,就是自己可以静下心来,好好修炼神仙之术。

王邑连忙伏地叩首,王莽怎么扶他也不愿起身,额头磕出了鲜血。王莽叹道:“堪当大任的忠臣已经很难找到了,予可以暂时不退位。但朝中大事都由你来作决定吧。从今往后,予只关心军机大事。”

王邑只得答应下来,说道:“陛下如此厚爱,臣将永远忠心于大新,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王莽重新任命三公之职:大司空王邑担任大司马,大长秋张邯担任大司徒,骑都尉崔发担任大司空,司中(由汉时光禄勋改名)苗诉担任国师,王邑的儿子、同说侯王林担任卫将军。诸事安排停当,王莽不再烦心于朝政繁务,只关注天下军机要事。崔发被提拔为三公要职,心情格外激动,他匍匐于地,感激涕零地说道:“臣崔发永远忠于皇上,为大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自从太学读书时起,他就忠顺地跟着王莽几十年了,在朝廷中说尽了好听的话,甚至先于哀章“发现”了天降符命,可是一直只是个中等官员,现在终于得到了高官要职。

此时天下溃乱,内忧外患,局势比起前几个月更是让人触目惊心。一连几天,王莽看到的军情奏报都是不利的消息。东方地区赤眉越发猖狂,太师王匡、国将哀章和扬州牧李圣都吃了败仗。东南方向,汉军拿下了宛城,正在跃跃欲试地准备西进关中地区,威逼京城。北方的匈奴见中原骚动,又开始犯边,西南地区的句町等国一直拖着十多万朝廷官军。西北地区,隗嚣回到当地后,不甘寂寞,也在聚众闹事,拥兵自保。

“朝中无大将,谁能当先锋?”王莽问侍中张纯。张纯摇了摇头,也不清楚。放眼朝中,能够带兵打仗的将军已经找不出来了。更始将军廉丹战死疆场,纳言大将军严尤也不知去向。王邑虽然忠诚可嘉,曾经身为虎牙将军,是朝廷最后一张讨贼“王牌”,也大败而归。剩下的如太师王匡、国将哀章等人,看来都不是打仗的料。

“难道我王莽的一生是错了吗?”一个接着一个的消息,让王莽闷闷不乐,郁郁寡欢,甚至怀疑起自己的人生。侍中张纯端来茶饭,他也不想进口。他很想像以前年轻的时候,找几个有真本事的朋友,一吐心事,一诉衷肠。那时新都侯府第高朋满座,谈今论古,意气风发。记得他和甄丰常常彻夜长谈,谈论国是、朝事、天下大事,京城里还留下了“甄长伯,夜半客”的佳话。他也爱和刘歆等名儒一起,讨论经学大义,听听扬雄的辞赋,品品桓谭的琴曲……可是,那已经是过去的故事,昔日的挚友如今都到哪里去了?

“侍中,拿酒来……还有予最喜欢的美味……”年轻的时候,王莽生活俭朴节制,不怎么爱喝酒,而鲍鱼是他最喜欢的美味。现在天下大乱,每当烦躁不安的时候,他总会弄几樽宫中的美酒,借酒浇愁。饿了的时候,叫宫中膳厨送一盘鲍鱼,啖几块下肚充充饥。披阅军事文书疲倦了,就凭几小憩一会儿。

王莽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用枕头了,后宫的史皇后和众嫔妃那儿也没有心思去光顾了。有时候,史皇后熬不住寂寞,主动来到天子办公的地方陪伴,可是王莽毕竟六十有八,主要还是心情忧闷,如何能够提得起床上的兴致。

又过了一个繁忙的白天,王莽披阅军机奏章,布置讨贼方案,一直忙到了深夜。“皇上,该休息了……”史皇后躺在床上暗自饮泣,她已经召唤了好几次了。王莽于心不忍,把道士西门昭君专门配制的春药找了出来,扔入口中。不一会儿,只觉一股炽热的气流涌向丹田,王莽欲念顿生,跳上龙床,几番云雨过后,王莽说道:“可人儿,和予一起双修吧。”

“双修……什么是双修?”史皇后瞪着大大的美目,问道。

“双修,就是咱们一起修炼仙术,我当男神仙,你当女神仙,一起摆脱这人世间的烦恼,永远长生不老,遨游于太清之中。”

“皇上,臣妾不想当什么女神仙,只想为皇上怀上龙儿……”说罢,史皇后像小鹿一样,蜷伏于天子的怀中。

王莽心疼地把史皇后搂在怀中,思绪却又飞向了南阳。刘縯、刘秀、更始帝刘玄的身影,像走马灯似的不断浮现在眼前,让他辗转于龙床,夜不能寐。

次日一早,王莽感到头痛不已,把太史令宗宣、衍功侯王喜、方士苏乐、西门昭君、阳成修等人召来,要他们推算数术,卜卦时日的凶吉。这段日子以来,只要有不顺心的事,或者遇到军机大事,王莽都要这几个臣子打卜问卦,提供厌胜邪气、压制盗贼的方术。王莽对宗宣说道:“太史令,最近几天予看阅军书,感到疲乏得很,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是否是反贼阴魂不散,常常跑来惊扰?”

王喜取出蓍草、龟背,为天子打卜问卦了一番,解释说道:“陛下,那是汉家鬼魂在作怪,是想让天下民众思恋大汉。”

王莽又向众臣讨取厌胜的良法。宗宣说道:“陛下,臣以为过去用过的法术不能再用,现在人们怀念大汉皇帝,元帝和成帝距离现在的时间较近,很可能是这两个皇陵中的阴魂在作怪。”

“元帝为文母太皇太后的夫君,也是我王莽的姑夫。成帝是文母太皇太后的亲子,也是我王莽的表兄。大新皇室和他们都有亲属关系,怎么好去压制两帝的神灵?”

苏乐拱手说道:“陛下,臣建议朝廷派遣使者前往元帝的渭陵、成帝的延陵,只需拆除陵园外面的罘罳,不会伤及阴间的神灵。”

王莽笑道:“陵墓前都修建有双阙,上面用罘罳相连,本意是用以提醒下臣和百姓对先帝有所思念。这罘罳一除,世人思念汉家就没有凭据了。”

“正是如此。臣可以派遣方士跟随使者前往,罘葸一旦拆除,就让方士作法,再把浓黑的墨汁涂抹在元、成二帝陵园四周的墙垣上,就可以厌胜住汉家天子阴间的邪气,陛下的心情自然就会安宁起来。”苏乐点了点头,又提供了一套咒语,说道:“臣还研究了一些厌胜辟邪的口诀,让众方士作法时念诵口诀,以镇汉家亡灵。”

王莽大喜,立即派遣使者带着一群术士和卫兵前往渭陵和延陵,把陵前双阙上的罘罳拆除。众方士施展法术,口中念念有词“执大斧,伐枯木;流大水,灭废火”。卫士把浓墨泼在陵园四周的围墙上。此后,王莽的心情终于爽快了许多,晚上也能进入梦乡。

公元23年,秋高气爽的九月,夜晚星空灿烂,吸引着朝野内外众多的星相占卜高人。

半夜时分,国师刘歆生前等待已久的星动异兆出现了。汉军军师李通仰望星空,观察到了天际那颗太白金星格外耀眼,划向太微垣。太微垣在古代天文学中被列为三垣中的上垣,位于北斗之南,轸宿、翼宿之北。李通的星占之学高明,来自其父李守的家传,他准备利用星动之说来鼓舞汉军的斗志,于是对刘秀说道:“将军,今晚天降异兆,预示着王氏必败无疑。如今天下谶语流行,都预言莽贼必败,汉室当兴,咱们正好可以乘着天下群雄竞起,先做好进攻京城的准备。”

刘秀欣喜地说道:“军师高明!既然如此,我等可先于群雄做好准备,届时一鼓作气,直捣关中,恢复大汉!”

李通分析说道:“如今天下溃乱,四方豪杰并起,官军外强中干,难以抵挡天下群雄的合力,故此莽贼的覆灭已是早晚的事情。不过,小弟只担心大新一旦覆灭,天下还将出现大乱。”

刘秀望着李通睿智的目光,说道:“放眼天下,像次元兄这样清楚大局的能有几人?次元兄成为我汉军的军师,实乃刘氏之福!从现在开始,我等可以韬光养晦,助我伯升兄成就恢复汉室的大业!”

“其实大新原先的更始将军甄丰的才智不在小弟之下,莽贼当年全靠甄丰出谋划策,才谋得了天子大位。只是王莽当了皇帝后,把甄丰等功臣一一诛杀,留下的大都是些阿谀奉承之徒,只会说些好听的话,或者是些稀奇古怪的方家术士,成天唆使君主修炼神仙,大新怎能不亡?这也是上天助我大汉重新崛起。小弟唯将军之命是从,将全力辅助恢复大汉,纵然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

这分析的天下局势,四方群雄乘着昆阳大战大伤了大新的元气,纷纷拥兵自保。

西北地区,隗氏的势力在两个月前就忽然躁动起来,领头人物正是原来在朝廷当过小官的隗嚣。隗嚣,字季孟,天水郡成纪县(今甘肃秦安)人,出身于陇右的大户人家,知书识礼,通达经学,闻名于当地。隗嚣年轻时曾在地方州郡为吏,受到国师刘歆的赏识,被任用为国师属下的元士,后来被拜任为风俗使者,与朝廷七十二位使者分巡天下。行巡途中,隗嚣见天下纷乱,心中烦恼不已,不久得知王邑在昆阳大败,而恩公国师刘歆自杀,他不想再回朝廷,逃回了故乡成纪县。

隗嚣的叔父隗崔是个豪杰侠义之士,在当地很有些声望,他听说南阳汉军已经另立了刘玄为更始帝,官军连遭败绩,于是把其兄隗义以及上邽县人杨广、冀县人周宗等一帮好友召来计议一番。众人都认为如今人心思汉,大新必然败亡,决定起兵响应汉军。

隗嚣从旁劝阻说道:“动武是凶险的事情,毕竟不是好事。如果失败了,隗氏宗族全部都会被牵连进去,这又何必呢?”

隗崔不听劝阻,聚集数千宾客和族人,起兵攻打郡治平襄县城(今甘肃省通渭县附近)。驻守郡治的镇戎郡大尹名叫李育,率兵征剿隗军,可是隗崔的军队十分勇猛,将官军击败,活捉了李育。李育不愿投降,被隗崔杀死。隗崔的军队旗开得胜,众将欢喜不已,属下杨广却有些担心,对众人说道:“如今天下大乱,朝廷如果派遣大军压境,我等势力弱小,不堪一击。依在下之见,不如在隗氏宗族中选出一位英明的首领,对外自称为汉军,依顺于更始帝,方可保得平安。”

众将赞同杨广的意见,纷纷推举隗崔为首领。隗崔连连摇手,坚决推辞说道:“诸位,咱们需要推举一位知书达礼、见过世面的人来当上将军。我隗崔乃一介武夫,只会行军打仗,当不得主帅。”

其兄隗义推荐说道:“咱们隗氏宗族中有一位上佳人选,足以堪当重任,只是不知他肯不肯。”众将纷纷问这人是谁。隗义说道:“此人便是吾侄隗嚣,字季孟。”

隗崔点了点头说:“嗯,季孟贤侄从小喜读经书,知书达礼,还在朝中当过官,见多识广,在郡中也很有名望,比起我这个粗犷的莽夫,真是好了上百倍。”

众将听取了意见,把隗嚣请入营中,要他担任上将军。隗嚣大吃一惊,推辞不肯。隗崔、隗义两位叔伯父不依,非要隗嚣出任不可,众将也心意坚决。隗嚣见无法推辞,不得已而叹道:“各位叔父长辈、众贤好友,晚生只是个年轻人,到底有何能力,你们都不清楚呀!既然大家非得要晚生撑头,就一定要听从我的命令,晚生才敢从命。”

众人都爽快地说道:“这个自然!”于是,隗嚣成为陇西义军中的“上将军”。这隗嚣的才能和智谋果然与众不同,他提议聘请平陵人方望为军师,为大汉皇帝建立宗庙祭祀高祖、文帝、武帝。隗嚣自称大汉臣子,又召集当地三十一位将领、十六姓氏的族长,前往汉庙中杀牲结盟,祝告汉家天子神灵保佑,宣誓“顺承天道,辅佐汉室”。

隗嚣率领西北群雄攻下雍州、安定郡(位于天水以东),斩杀州牧陈庆、卒正王旬,俘获的官军统统并入义军,势力不断壮大,成为割据一方的雄杰。隗嚣对众将说道:“我等不能只是打家劫舍,而应广发檄文,让天下人都知道当朝伪君主的罪行,宣布我等因义起兵的目的,这样才能得到民心。”

众将纷纷称赞说:“还是读书人会用脑筋啊!”隗嚣派遣使者向各郡县发出檄文,罗列出王莽的罪行一一加以数落,竟比夏末暴君桀王、殷末昏君纣王的罪过还要多。

檄文四处散发,民众纷纷响应。檄文发布到附近的安定郡时,引起了当地一位豪杰卢芳的关注。卢芳,字君期,原先是三水属国都尉地区人氏,住在山中的左谷。他见当地百姓思念大汉,对大新当局极为不满,不禁动起了奸巧的心思,经常对当地人声称自己是汉武帝的曾孙刘文伯。居住在三水属国的羌人、胡人众多,卢芳对羌胡部落的酋长也说自己原来姓刘,后来改姓为卢,曾祖母是匈奴谷蠡浑邪王的姐姐,当年也是汉武帝的一位皇后,为汉武帝生下了三子。羌人胡人的酋长听说卢芳既是汉皇的后人,又有匈奴王室的血统,都想和他相交为友。于是,卢芳鼓动当地羌胡起兵反莽,自己被拥立为将军,独霸一方。

除了隗氏、卢氏在西北地区起兵造反外,西南的庸部(由汉朝的益州改名)地区也发生了动荡,当地群雄纷纷起兵响应汉军。南阳人宗成自称“虎牙将军”,率兵攻入京城以南的汉中地区。商县人王岑在雒县(今四川省广汉市)起兵响应宗成,自称“定汉将军”,杀死朝廷的庸部牧,拥兵数万。

益州蜀郡此时改称为庸部导江郡,导江卒正(郡太守)公孙述驻兵临邛县(今四川省邛崃市),也起了心思。公孙述,字子阳,扶风茂陵(今陕西兴平)人,宦官子弟,以父荫为郎,曾补任清水县长,治理地方很有一套。公孙述听说宗成、王岑已经在汉中起兵,便派遣使者迎接汉中的军队入蜀。谁知宗成等军队到达后胡作非为,四处抢劫掠夺,横暴乡民。公孙述召集临邛的豪杰开会,说道:“天下百姓都受苦于大新,思念刘氏很久了,因此把大汉将军飞驰迎接到此。可是他们到达后,百姓无辜受苦,妇幼被抢,房屋被烧。我看这些人都是些寇贼,并非义兵!我公孙述想保郡自守,以等待真龙天子到来,众卿想同心协力的便留下来,不愿留下来的可以离去。”

当地豪杰纷纷表示愿意听从公孙述指挥,以效死力。公孙述使用诈计,派人伪装成来自南阳汉军的使者来到军中,当众诏命公孙述代理辅汉将军、蜀郡太守兼益州牧,并颁给印绶。公孙述得到“汉军”加持,调选郡中精兵千余人,以汉军的名义向成都进发,大破宗成军队,宗成的部将垣副杀死宗成,带领其部下投降公孙述。从此以后,蜀地也反叛了新朝,割据一方。

九月,关中以东地区出现了几辆槛车,由当地官府兵士押着行巡各地郡县。“大家都来观看呀,刘縯等反贼处以大戮极刑了!”随着一阵锣鼓声,押运槛车士兵的吆喝声吸引当地百姓纷纷前来围观,那槛车上用纸扎着刘縯、刘秀、更始帝等人的形象,一个个蓬头垢面,五花大绑,被“囚”于槛车中。槛车在各县来回示众,每到一处,观者如潮。一些人挤到槛车近处,才看清楚上面囚禁的并不是真人,私下叹道:“唉,这又是哄骗咱们老百姓的把戏。”

槛车巡行到原三辅地区弘农郡的析县(今河南省西峡县),遇到当地人邓晔、于匡率领百余人在当地南乡起兵,一把火把槛车给烧了。邓晔自称“辅汉左将军”,于匡称为“辅汉右将军”,攻占了析县附近的丹水县,攻克了通往关中地区的关隘武关,收降了县都尉朱萌。邓晔的军队气势如虹,进入京师三辅地区,往北进攻右队(原三辅地区弘农郡),杀死右队大夫宋纲后继续西进,攻占了湖县(今河南省临宝县以西),此地距离京城常安仅有两百多里路程。

九月的京城,已有丝丝凉意,落叶萧萧,平添了无限愁绪。

寿成室王路堂大殿的侧室,王莽伏于几案旁边,神色憔悴,军情奏报丢了一地。几案旁边,放着一个酒樽和几盘腌制的鲍鱼肉,空气中弥漫着酒和海鲜腥味。这时,王邑等新任的三公大臣以及朝廷的星相占卜官员来到大殿,向王莽请安。

王莽握着一樽美酒,心情犹如萧索的秋天,雄心壮志顿失。

大司马王邑关心地说道:“陛下日理万机,应当保重龙体呀!”

王莽说道:“每天看到这些军情奏报,都是些不利的消息,予的内心深感忧虑,唉……”

大司徒张邯拱手说道:“臣听说南阳那几个丑类并不团结。伪帝刘圣公就是个流窜他乡的匹夫,既无本事又无功劳,偏偏被扶上大位,这让有本事的刘縯怎能甘心?还有那刘秀更非等闲之辈。臣料想他们之间的内讧,已经为时不远了,陛下就等着看笑话吧!”王邑听到刘秀的名字,心中仍然感到不安,毕竟昆阳大战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王莽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冷哼着说:“哼,难道上天把天子大位传给了予,还会再去帮助那些丑类吗?”他尤其满意张邯所说的“丑类”二字,王邑说道:“眼前国难当头,臣等一定忠心报答陛下隆恩,保证我大新盛世不衰!”

崔发见天子心情忧虑,很想为天子解忧,于是顿首说道:“陛下,臣最近研究经书典籍,发现上古时期,国家遇到重大灾难时,全国上下,无论君臣还是平民百姓,都要用歌哭之声来压制灾厄的降临。”

王莽对这个建议很感兴趣,问道:“大司空所见,出自哪部经籍?请详述道来。”崔发详细解释说了一番:据《周礼·春官》记载,国家遇到大灾大难的时候,女巫氏便用唱歌和哭泣来祷告上天,这个风习一直沿袭到了春秋时期。《春秋左传》记载了鲁宣公十二年发生的故事:当时郑国都城被楚军围困了整整十七天,全城军民对着苍天放声大哭,增强了郑国人的斗志,化解了危难。《周易·同人卦》也说,“先号啕而后笑”。崔发最后建议说道:“陛下,‘凡邦之大灾,歌哭而请。’臣认为古代君臣百姓朋友和至诚之心放歌哀泣,可以感动上天神灵,这是压制邪气、解救灾难的重要法宝。如今国难当头,臣以为皇上应当诏令全体臣民,呼号歌哭,祷告上天,以求拯救我大新。”

“陛下,我大新初始祖黄帝以来,确实有哀歌告天的传统。国家遇到灾难,家中遇到丧事,都要号啕悲歌,后世的挽歌也由此而来的吧。”方士苏乐说。

王莽叹道:“呼号歌哭,以真情感动上天,如今天降大灾,也只有如此了。”他诏令崔发等大臣做好哀歌呼号的准备,又让太史令宗宣考察历代君王的歌哭仪式,自己静下心来撰写《告天策》。

三天以后,宗宣将考证结果呈报天子,对王莽说道:“陛下向上天歌哭,要在祖宗的神庙前举行仪式。参加歌哭的人都必须心怀虔诚,不能有丝毫私心杂念,即以至诚之心感动列祖列宗的在天神灵。”王莽点了点头,选择了一个合适祭祀的日子,诏令朝廷全体公卿大臣、文武百官都要参加告天仪式。

清晨,王莽在宫中焚香沐浴,换上了一身全新的龙袍,怀着极为虔敬的心情,率领满朝文武百官,浩浩荡荡地向京城南郊的九座祖宗神庙进发。

天子乘坐大驾出行,由王邑手挽车辔,亲自为他驾驭车马,崔发和张邯手持斧钺,分别站在天子身边。前面行进的仍然是那辆华盖大车,去年初由哀章组织皇宫的工匠制造而成,车上的华盖高八丈一尺,共有九层,金爪羽葆,六马四轮,载以秘密机关,车上有几位力士击着大鼓。三百个穿着黄衣头戴黄巾的力士,紧跟在华盖车后面。

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君臣快要到达九庙,金碧辉煌的庙宇殿顶已经遥遥可见,车上的力士齐声击鼓,众力士齐声呼叫着“登仙”“登仙”的号令,华盖车上机关发动,九层五彩羽葆冉冉展放,场面盛大而神秘。

文武百官的车驾跟在天子大驾的后面,隆隆前行。

巍巍大庙,在秋日的照耀下还是那么宏伟壮观,可是王莽的心情怎么也兴奋不起来,和上次来九庙时的感受迥然不同,心中充满着太多的感伤,太多的困惑不解,太多的委屈。他需要祖宗在天神灵的帮助,保佑大新渡过难关。

王莽缓步走进了建筑群中最为高大的黄帝祖庙大殿,心中怀着无限的期盼。黄帝神灵牌位前,香炉中升腾起袅袅香烟,透过烟雾,依稀可以看到黄帝金身塑像那肃穆的表情。王莽带领文武百官虔敬地跪了下来,向大新王氏皇族远祖黄帝连连叩头祈祷。

王莽在蒲团上跪了许久,取出那份《告天策》来,喃喃自语地念叨着策书上的内容,靠得近的公卿大臣可以听到天子的声音,似乎是在向黄帝远祖陈述自己接受天命的前后经过:从白雉降临开始,一直说到哀章发现金匮图策,群臣拥戴自己即立真天子位……天子的声音在大殿不断地回荡,他似乎想让黄帝知道自己当天子、建立大新,并非他本人想得到帝位,而完全是顺应符命中天帝传达的旨意,为了天下苍生谋得幸福,受到万民拥戴并在群臣催促下,自己才被迫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天子的声音由小到大,渐渐地变得悲伤起来,有些像哀歌的咏调。他把《告天策》的文稿抛在一边,动情地说道:“皇天在上,臣王莽即了天子大位,没有一天不想着造福于天下苍生,没有一天不想着建立先圣美好的制度,让大新传之万世……皇天在上,臣王莽是你们的臣子,代天牧民,日理万机,殚尽精思,为何还会出现内叛外衅、天下崩乱的局面呀?是臣王莽还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吗……是上天在惩罚臣王莽吗……”天子的声音极为至诚,极为哀怨,几近悲泣,崔发、张邯等人也跟随着抽泣起来。

王莽悲从中来,声泪俱下地仰天呼号:“皇天啊,既然已将天命传授给臣王莽,为何又要收了回去?为何不保佑朝廷殄灭众多的盗贼?”他捶胸顿足,号啕大哭起来。崔发也跟着哭出声来,他身边的公卿大臣开头还是做做样子,这时也跟着哭出声来。王莽再也顾不上颜面,沙哑着嗓子拼命地大哭起来,群臣的哭声也提高了许多,有的已经在竭力喊叫了。

“皇天在上,如果真的是臣有什么不是,你就降下雷霆吧,臣王莽死而无怨!”天子的号啕大哭让人撕心裂肺,宣泄着近年来对朝政不顺的积怨,对天降灾异的困惑,夹杂着心中痛失儿孙的伤恸。群臣也拼命地哭泣流泪,不敢上前劝阻。

这时,苏乐带领着一群方士整齐地站在了大殿两侧,小声地唱起了哀伤的咏叹调子,像是在哭泣,也像是在哀鸣,群臣的心情受到极大的感染,大殿中哀伤的气氛一下子就弥漫起来。

《告天策》的内容早已念完,王莽跪在地上号啕大哭着,后来干脆就躺在了大殿的地上,他在远祖神灵面前一定要表现得无比虔诚。这一哭,足足哭了两个时辰,一直哭得昏天黑地,泪水和鼻涕沾满了龙袍。崔发拿着手巾,想为天子揩干脸上的眼泪,被王莽一掌掀开,他要在黄帝远祖面前哭个痛快,传递出自己至诚的心意。

中午时分,王莽恸哭得浑身劲道全无,崔发赶紧把天子扶了起来,为他拭擦龙袍上的泪水。跪着哭了这么长的时间,到了这时,群臣才敢站立起来,有的人膝盖已经痛得打不直了,有的干脆就躺在地上休息。

崔发扶着王莽正要离开大殿,王莽忽然将他的手甩开,径直朝着黄帝塑像走去,“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五体投地地叩了三个头,才转身离去。

回宫的一路上,王莽始终沉浸在哀恸之中,一上午的歌哭让他身心俱疲。回到宫中,他茶饭不思,心中痛楚仍然难平。他让张纯取来御笔墨砚,饱蘸墨汁,笔走龙蛇,把《告天策》文稿誊写下来,足足有一千余字。写毕,王莽把《告天策》递给张纯,张纯仔细看了看,大都是在九庙中向上天哭诉的内容,即陈述自己的功德,祈祷神灵保佑大新万世永续。

王莽说道:“予的这份《告天策》写得如何,让众臣都看看吧,这是予歌哭上天的真心。”张纯见这《告天策》字字发自肺腑,十分感人,文字也是用心撰写的,于是立即把策书送往尚书部门,安排官员加紧誊写出来。

次日,寿成室王路堂,朝会照例举行。王莽来到大殿,眼睛还是红红的,嗓子更加沙哑了。王莽令张纯取出一大摞《告天策》,向群臣说道:“诸位公卿,这是予昨天写成的《告天策》,你们都看看吧。”张纯把《告天策》发了下去。一些大臣看后赞不绝口,崔发向王莽叩首说道:“陛下才气横溢,挥笔而就,真是神来之笔!”

王邑建议说道:“陛下,既然君臣都在祖宗神庙前带头歌哭过了,可以诏令京师的儒生、市民百姓都到皇宫外的北阙广场上集中,一起向上天哀哭歌号,以此显示皇上和朝廷的诚意。”

张邯也说道:“是呀,这样更能向皇天显示全体大新臣民的至诚之心!”

崔发大声称赞说道:“陛下,这《告天策》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感情,就像您当年亲自撰写的八篇《诫子书》一样,堪称前无古人的绝佳之作呀!臣建议让儒生和市民每天向上天祈祷时,背诵《告天策》。凡是背诵得好的,朝廷应当加以奖励。”

王莽点头说道:“嗯,这些建议都很好。予就诏令京师里的众儒生和市民都到北阙来集合,对上苍歌哭祈祷,保佑我大新万世不衰。大家祈祷时就念《告天策》吧,凡是能够背诵下来的,朝廷就赐给一个郎官的官位。”

皇宫正门外的北阙广场,云集了数万儒生和市民,在朝廷官员的带领下,万众匍匐于地,向天上呼号歌哭着。北阙广场的中央,安放着几十口大锅,锅内翻滚着稀粥,升腾着诱人的香气。京城中的饥民实在太多了,许多市民就是冲着那粥香来的。

朝臣在广场上巡视着。儒生们捧着朝廷散发的《告天策》,大声地念诵着。一些儒生已经能够背诵下来,立即找到在场的官员,要求当众验证。那些目不识丁的市民,只能用号啕大哭或吟唱哀歌来表达心意,哭累了就来到大锅处,申领一碗粥来喝。

歌哭声夹杂着背诵声,使平时宁静的广场变得十分喧嚣。

歌哭声穿过了寿成室,震动了京城,直达天上。

一大早,王莽就被宫外的哭号声惊醒了。昨天的告天活动让他浑身酸痛,他挣扎着从御床上起身,听到北阙广场传来的歌哭声,精神为之一振,随同崔发等三公大臣前往北阙视察。

“天子就要出来视察了!”北阙广场上,数万人正在歌哭,忽然从皇宫的北门跑出来几个侍卫,压着嗓子提示广场上的人。这消息迅速地在人群中传递着。皇宫的北门打开了,天子法驾和几辆华贵的朱车出了北门,驶入北阙广场。人们的哭声一下子就提高了许多,有的人立即放开嗓子大声哭喊,有的怕哭相不好就相拥着哭泣,一时间哀歌四起,哭声震天动地。

王莽和群臣下了车驾,在大臣和虎贲卫士的簇拥下走到广场,眼前的情景让他极为满意。广场边上,一些儒生没有歌哭,正满面愁容地默诵着什么,王莽令崔发把这些儒生叫过来一问,原来他们都在背诵《告天策》。王莽非常感动,心想:大新臣民的至诚之心,必然会上达皇天,感动祖宗神灵,定能得到皇天的体察。他转身向崔发说道:“大司空,你去叫属吏考察一下,看看广场上的数万人中,谁歌哭得最悲伤。把那些表现得最为突出的平民挑选出来,还有能够背诵《告天策》的儒生,朝廷立即拜任为郎官。”

天子的御旨很快传递下去,许多人哭得更加起劲,有的躺在地上打滚,有的捶胸顿足,有的眼泪和鼻涕沾满了衣衫,有的披头散发,把衣裳也撕破了。

崔发向王莽叹道:“陛下,我大新的臣民怀着如此虔诚的心,必定可以感动上天!”他吩咐属吏前去考察和登记。北阙广场上的歌哭仪式举行了整整一天,到了黄昏时分,共有五千多人登记在册,这些人都是哭得最哀恸的市民以及能够背下《告天策》的儒生。这五千多人立即被拜任为郎官,由中常侍縯恽统领,随时听从朝廷的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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