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忧外患美人解乏
水祸火灾权臣释疑
王歙含着泪,把一壶酒洒在地上,伏地拜了几拜,默默地祭奠了陈钦的亡灵。狱吏割下陈钦首级,装入盒箧,交给王歙带走。
五月,天气温暖,草原上绿草茵茵,王歙、王飒兄弟,五威将伏黯为主帅、丁业为武将,王咸为辩才大使,一行人带着数百兵马从京城常安出发,护送右厨惟姑夕王富回匈奴。王歙带着那颗沉甸甸的首级,轺车上载着大单于儿子登的遗骸,经过长途奔波,没过多久就来到塞下,须卜当夫妇早就在此迎接。
夏天的塞外之域,湛蓝的天空,碧绿的草原,牧歌悠扬,万马奔腾,牛羊成群。须卜当夫妇护送朝廷使者一行向匈奴王庭进发,穿过草原,越过沙漠,眼见的那片绿洲就是匈奴王庭。这时,王歙忽然得到王莽密诏,说是匈奴兵马仍然频频入侵。大单于咸表面上说不记杀子之仇,可是内心里藏着怨恨,仍然放纵匈奴人抢掠边民财物,不加管束。王莽诏令王歙要匈奴退到漠北地区,责令单于进献马一万匹,牛三万头,羊十万头,把抢去的边塞百姓归还中原;还敕令大单于咸挖掘已故单于囊知牙斯的坟墓,用棘条鞭打囊知牙斯的尸体,以发泄天子的怨恨之情。王歙觉得难以完成使命,立即和随行的辩才大使王咸商量。王咸提议由他先出面劝说,再见机行事。
王庭的大穹庐营帐,王歙已经是多次来到这里。宾主礼毕,大单于咸先来到轺车前,看到儿子登的遗体已成一堆枯骨,顿时泪如雨下,哀恸不已。王歙表示歉意,说道:“大单于,敝使前次出使时,对侍子的死讯并不知情。天子对此也深表遗憾,立即诏令把当初建议杀害侍子的陈钦将军诛死,向单于赔罪,也显示我大新愿意与匈奴和亲的诚意。”说罢,把装着陈钦首级的盒子交了过去。
大单于咸面带愠怒,似仍有怨气。王飒说道:“这位大臣是朝廷的前将军,封有侯爵之位,秩禄为二千石,官位不低呀。大单于可把陈将军首级献于侍子墓前,以慰冤魂。”王歙也说道:“大单于可别小瞧了这颗首级,陈将军生前是大儒,当过天子的帝师,还把学问传授给了当今的天子呢。”大单于咸听说后,脸色有所缓和。
须卜居次云也从旁劝说道:“大单于,大新天子为了和亲而不惜诛死重臣,可谓至诚已极。”大单于咸望了望朝廷使者一行的车马,数十匹马背上驮着许多箱子,显然是金银珠宝和丝绸宝物,于是叹道:“我匈奴既然已经和大新达成和亲的愿望,就以大局为重吧,此事以后就不必再提了。”
宾主进入苍穹大帐,王歙宣读了王莽的敕令,大单于咸听后极为不快,问道:“使君,匈奴既然与大新已经表达了和亲的愿望,为何还要让匈奴进献牛马?”辩才大使王咸立即起身向大单于咸拱了拱手,当场慷慨陈词,大讲王莽的德行和大新的威势,责备大单于放纵属下侵边的罪过。大单于咸本想为自己辩护,不料这王咸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应对自如,把大单于咸说得哑口无言。大单于咸对王咸的口才十分惊异,不敢再为难王歙等人,表面上也表示愿意听从命令。
几个月后,王歙等人准备回朝,五威将伏黯对大单于咸说道:“大单于既然与大新诚心交好,却又不愿意使用大新前次赐给的新印。为了表示和亲的诚意,为何不把‘匈奴’二字改为‘恭奴’,把单于改为‘善于’?‘匈’和‘恭’、‘单’和‘善’都是发音相同,恭有恭敬的意思,而善更有善意、仁善的意思,文字虽然改了,但语音不变,而且更有意义。”他见大单于咸默然不语,又道,“临行前,大新天子亲自对我等说过,如单于同意改名,朝廷将许以重金珍宝。”大单于咸贪念顿生,连忙表示愿意接受大新的提议。王歙大喜,把早就准备好的“恭奴善于”印绶取出,当即拜授大单于咸,又把随行携带的大批金银珍宝相赠。
当晚,王昭君的女婿右骨都侯须卜当,女儿须卜居次云及其儿子须卜奢来访,王歙、王飒、伏黯等使者代表朝廷,封拜须卜当为“后安公”,须卜奢为“后安侯”。王歙又取出一批黄金,送给须卜居次云。须卜居次云推辞不受,王歙说道:“表妹,这是前次我等捉到陈良等叛将后,朝廷准备付给匈奴的重金。匈奴与大新和亲友好,你们夫妇二人出力最大,我等决定将这批黄金交付于你,由你自行分派。”须卜居次云只得收下。
众使者一行回到边郡朝廷,已经是十二月。王歙等人向朝廷奏报出使的经过,王莽大赞其功勋,赐给王歙二百万钱。可惜辩才大使王咸刚刚回到边郡就病死途中,王莽封其儿子为伯爵,封伏黯等人为子爵。
刚刚抚平了匈奴,谁知西北和西南两地的战事也不断。西南地区征讨句町的战争一直不顺,平蛮将军冯茂出师不利,在句町国进退维谷,病死的将士十有六七,当地百姓被军需弄得叫苦连天。这时,立国将军孙建久病不起,忽然薨亡,这让王莽又痛失一位忠顺的开国功臣。王莽拜任司命赵闳为立国将军,宁始将军戴参仍然回到原来讲《易》祭酒的官职上,由南城将军廉丹任宁始将军。
王莽得到军情奏报后十分恼怒,立即把冯茂召回朝中诛死,另外派遣新任的宁始将军廉丹会同庸部牧史熊率大军征讨句町国。廉丹是京兆杜陵县人,以前王莽任命的将军当中,许多都是儒师或经学家,而他却是将门虎子,其祖先是战国时期赵国名将廉颇,其父廉褒曾任汉成帝的右将军。此时廉丹虽已年近五旬,可是为人忠勇,饭量很大,膂力过人,能把一柄祖传的七十二斤大刀使得风车斗转,很有当年廉颇的风范。廉丹接到诏令,和史熊调动天水郡、陇西郡的剽悍骑兵,加上就都郡(原广汉郡)、巴郡、导江郡(原蜀郡)和犍为郡的州郡兵马共计十余万人,又征用了二十万百姓转运军粮,浩浩荡荡奔赴西南山区的句町国。
朝廷的大军压境,沿途的一小股蟊贼不堪一击,官军很快便斩首数千。廉丹和史熊一面向朝廷飞报战果,一面乘胜追击,不料战线太长,西南蛮夷之地交通不便,军需供应不上,兵士饥饿疾病交加,数万人死于途中。而句町人又不正面迎战,躲进深山老林打游击,时而偷袭,时而骚扰,始终不肯臣服。西南地区的越嶲郡蛮夷首领任贵又趁着朝廷空虚,杀死郡太守枚根,自立为邛谷王。
王莽见句町久攻不下,又出现个邛谷王,便打算把廉丹和史熊征调回朝。由于上次平蛮将军冯茂征讨失利而被诛死,廉丹和史熊担心受诛,向朝廷奏报说道:“句町地处边远,物资供应不及。臣等已有斩获,如果朝廷再增派军队,增加供给,臣等必将获胜班师回朝。”王莽得报后,下诏在全国大征赋敛。各地百姓对朝廷频频征赋纳敛极为不满,就都郡大尹冯英上书陈述实情:“越嶲郡遂久县仇牛部族、同亭郡邪豆部族反叛已有十年,郡县地方不断讨击。平蛮将军冯茂征调巴郡、导江郡、犍为郡官军讨伐,僰道以南,山险水深,驱赶民众到远地居住,耗费钱财数以亿计,官军遭遇瘴毒而死亡十分之七。如今廉丹、史熊害怕逾期不能克敌而受诛,调发诸郡兵马粮草,再从百姓资产取走十分之四,致使州郡空虚破败,征讨必然不能成功。臣认为应当罢兵屯田,休养生息。”
王莽不愿罢兵,一怒之下免去冯英的官职,诏令廉丹等将军继续征讨。不久,王莽觉得冯英的建议有道理,重新启用冯英为长沙连率。
“区区一个句町国,竟然拖住十几万官军,让我大新战不能战,退不能退。”王莽对魏美人说道。自从有了原碧以后,他有很久没有找过魏美人了,这次忽然想起了魏美人,是想和她商量女儿的事。西南战事让王莽伤透了脑筋,被逼得焦头烂额,心绪不宁,白天处理的朝事都是忙于应付军情,一会儿奏书说是要兵要粮,一会儿又说是要兵要将。那些托古改制的事,也只有放一放,眼下在魏美人的陪伴下,王莽才能把边患之事暂时忘却。
“皇上,你有了原碧,就把妾给忘了。”
“怎么会呢?予即便是喜欢原碧,也喜欢你,你毕竟有了我王氏皇族的骨肉呀。”王莽说道。
魏美人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喜不喜欢妾都没关系,但愿皇上还能记得妾生下的这个女儿。”
王莽说道:“予今天来找你,正是想和你说说咱们女儿的事情呢。”魏美人转忧为喜,把头埋在王莽的胸膛上,静静地听着。王莽继续说道:“我想正式给你和女儿一个名分。”
魏美人喜极而泣,哽咽着说道:“妾此生得到过皇上的爱,已经足够了,以后只希望我们的女儿也能有个正式的身份,能得到父爱。她现在被养在后宫的永巷里,连个名字都没有呀。”
“美人儿,别伤心了,予说到做到。”他把心中的打算告诉了魏美人:一是在朝廷中公开魏美人和女儿的身份,赐给她天子嫔妃“美人”称号,料想群臣不会有什么异议;二是给女儿起一个正式的名字,叫作“王文君”,寓意是纪念大新文母太皇太后王政君;三是为女儿考虑到了婚嫁的问题,准备把王文君配嫁给匈奴单于,完成朝廷和匈奴和亲的意愿。
魏美人听了以后,不禁放声大哭起来,伏地向王莽磕了几个头,说道:“皇上对我母子俩的大恩大德,妾粉身难报呀!”王莽连忙把她扶了起来,为她揩去脸上的泪珠儿。魏美人刚才是喜极而泣,可是也有隐忧,喜的是自己和女儿终于有了正式的名分,忧的是女儿将要嫁到塞外,于是叹了口气说道:“皇上,咱们的女儿从小在宫中长大,娇生惯养,怎么受得了塞外胡地的艰苦生活?而且女儿和我相依为命,母女之情难以割舍呀。”
“匈奴连年骚扰边郡,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大新早就同意和匈奴和亲要求,可是公主在哪里呢?予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因此单于对此耿耿于怀。我大新要是出现一位汉时的王昭君就好了。”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夜半时分,王莽和魏美人在龙床上鸳梦重温,正在卿卿我我之际,室外又传来张纯奏事的声音:“陛下,句町国传来紧急军情。”王莽气得从魏美人身上滚落下来,欲战不能,欲罢不行。魏美人被天子逗起的激情也像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一下子冷了下来,娇嗔地说道:“皇上,朝廷官军竟连一个小小的王国都征服不了……”
王莽红着脸,搂着魏美人说道:“美人儿有所不知,这句町地处蛮荒之地,山高路险,蛮夷凭险顽抗,实在是令人头痛呀。哼……予从来都没有把这些蟊贼放在眼里。其实,只有北方匈奴暗自和中原对抗,匈奴的骑兵一直在不断扰边。”
魏美人笑道:“既然如此,还不如撤兵回朝,全力对付匈奴算了,还谈什么和亲?”
王莽怒道:“予连这些小贼都征服不了,大新王朝岂不是连汉家都不如吗?这样下去,匈奴单于也会视我软弱无能。这罢兵之举是万万不能的!”魏美人见天子的温情消退,叹了口气转身向内而睡。
清晨一大早,王莽来到寿成室王路堂,部署征讨句町国事宜。这时,张纯又来奏报说,乌孙国很长时间没有和中原来往了,而西域诸国中的焉耆国也在三年前竟然杀死了西域都护但钦,一直没有和朝廷发生联系,背后都是匈奴在搞事。王莽想起了三年前的乌孙国使者到朝的那一幕。乌孙(位于今新疆及中亚一带)是西北塞外的大国,原由汉朝的西域都护府管理,汉朝著名的解忧公主的故事就发生在乌孙。乌孙人长得“赤发碧眼”,肤色白皙,过着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国君称为“昆弥”,乌孙国有大小两位昆弥管理着国家。大昆弥伊秩靡由是前代昆弥与解忧公主所生,也被称为汉朝天子的外孙,小昆弥是由前代昆弥的匈奴妻子所生,大部分乌孙人归附于小昆弥。当时乌孙国大、小昆弥的使者到京,王莽诏令在皇宫宴请使者。
三年前,还是在这寿成室王路堂,王莽身着紫青色的龙袍,坐在大殿陛阶上。殿中群臣聚集,座前摆放着美味佳肴,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礼官一声宣叫,宫中的侍者把两位高鼻深目、皮肤白净的使者带进殿中,后面跟着十余随从,其中一位身材绝美的少女,脸上蒙着红纱,格外引人注目。
两位使者被引至陛阶前,向王莽跪拜行礼,随行的十余人献上中原罕见的贡物,有著名的和阗美玉以及来自波斯、印度的宝石、翡翠,琳琅满目,光耀夺目。王莽大喜,诏令取出黄金回赠使者。王莽挥手让使者就座,小昆弥使者向身后的随行拍了拍手,脸上蒙着红纱的少女莲步轻移,婀婀娜娜地走到王莽面前,深深地施了一礼。王莽心头大乐,目不转睛地盯着女郎。女郎向王莽轻轻掀起红纱,蓝色的双眼闪动着,一股异香传上陛阶。也许是异域女郎太美的缘故,王莽几乎有些头晕目眩,赶紧闭上眼睛,定了定神。
小昆弥的使者又拍了拍手,随行的两位乐师弹起了弦琴,红纱女郎跳起异域的舞蹈,身姿如杨柳轻摇,曼妙无比,大殿中的群臣看得目不转睛。乐罢舞住,小昆弥的使者让译官走上前去,小声告诉王莽说道:“皇上,这女郎和乐师,也是乌孙国贡献给天子的礼物。”
王莽大喜,也不顾客人的尊卑、礼仪,让礼官引导小昆弥的使者坐于上座,大昆弥的使者却坐在陪座。师友祭酒满昌走上前去,向王莽躬身进谏说道:“陛下,夷狄因中原讲究礼仪友谊,因此愿意服从朝廷。大昆弥是乌孙的国君,为我中原朝廷的外孙,如今却将小昆弥的使者安排到君主的使者之上,臣认为这不是统治夷狄的办法。”王莽见满昌竟敢当着众人之面进谏,心中有些生气,诏令满昌免官退朝。不久,大、小昆弥使者离京回国,大昆弥听使者奏报王莽轻侮自己的使者,当即表示乌孙国不再和大新保持密切联系,双方的关系由此冷淡下来。而西域各国对大新的印象一直不佳,尤其觉得王莽只讲杀戮立威,不施恩义,甚至为达到目的,行事不择手段,令人寒心不已。
三年过去了,此时已经是公元16年,朝廷一直没有向西域诸国派遣新的官员,焉耆等国已经蠢蠢欲动。王莽对张纯说道:“匈奴初定,朝廷驻西域的叛将陈良等人也被送回烧死,目前正是趁着我大新威势,重新收回西域诸国的大好时机。”于是下诏任命新的西域都护李崇、戊己校尉郭钦等人,派遣五威将王骏护送其前往西域。几年前,五威将王骏曾经出使匈奴,为新朝收回汉朝赐给匈奴的旧印立过大功,深得王莽信任。
王骏、李崇、郭钦等人率领新朝千余官军,向西域都护府治乌垒城(今新疆巴州轮台县)进发。西域各国虽然暗怀叛意,但表面上仍然不敢怠慢,准备上缴珍贵的礼品,供应兵马粮草。
大队人马走了一两个月,好不容易穿过一片沙漠,人马正感疲乏不堪、口渴难忍之时,忽然远远望见一片绿洲,王骏大喜,连忙号令众军向绿洲疾奔而去。大队人马赶了一个时辰,那绿洲忽然不见了,远处又现出一座五彩缤纷的城堡。众人惊疑不定,继续前行,未等走近,那城堡又幻化成一片碧绿的湖泊,众人又以为是海市蜃楼。译官笑着解释说,这是沙漠深处的幻景奇观,千变万化,不可捉摸,而眼前这片湖泊却是真的,名叫博斯腾湖,离此不远处就是焉耆国所在。王骏暗想:焉耆国不久前反叛朝廷,还杀死了西域都护但钦,天子希望在西域立威,我何不一击而令其臣服,既可显我大新声威,又可邀得头功。一念至此,王骏一面号令驻兵不前,一面飞骑联络莎车、龟兹等国,让其出兵七千余人,命令他们立即分兵几路突袭焉耆国;又命令佐帅何封、戊己校尉郭钦带领大队人马在后,自己率领部分精兵悍将,准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焉耆国。
哪知焉耆国密探先就得知朝廷官军到来,早已回报国中,暗中已有了防备。这时,西域诸国听命于朝廷调动,各国兵马准备围攻焉耆,此消息也传到了焉耆。焉耆国王暗想:新朝惯用诈术,不讲信用,何不以其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于是一方面主动派遣使者来到王骏营中,声称愿归降新朝;另一方面悄悄布防,紧急调动友邻的军队驰援,同时遣使向匈奴单于求救。
王骏见焉耆请降,心中暗喜,想趁其毫无准备之机暗中偷袭。
夜半时分,一轮明月悬挂在大漠上空,白天的炎热迅速退尽,气温变得越来越低。王骏料想焉耆国君臣已经进入梦乡,率领一千余精兵向焉耆国偷偷进发。大队兵马悄无声息地穿过沙漠,走到一处鬼魈般的山丘处,前面不远处就是焉耆国都。忽然,山丘高处狼烟四起,烽火通明,鸣锣击金响声震耳,埋伏在山丘后面的数千焉耆军队呐喊着冲杀出来。
王骏大惊,慌忙指挥官军抵抗,双方顿时混战起来。双方激战正酣,谁知从官军的背后突然又杀出几支军队,呐喊着冲向官军,原来是姑墨、尉犁、危须等国赶来援助焉耆国的军队。王骏措手不及,急令退兵,不料官军已被团团围住。
曙色渐明,战场上尸横遍野,王骏也阵亡了,官军中只有少数残兵冲出重围逃回大营。戊己校尉郭钦和佐帅何封率领大批援军匆匆赶到战场,焉耆军队刚刚离开,只见遍地都是战死的官军尸体。郭钦与何封商议了一会儿,决定乘着焉耆国军队尚未回城,抄近路突袭焉耆国都。于是,官军抄小道飞驰焉耆国都,而焉耆国的主力军队还在回城路上,城中空虚,只剩下老弱百姓。郭钦气愤焉耆的反叛,下令屠城,把留在城中的老人和弱者统统杀死,然后取道车师国,护送西域都护李崇到达乌垒城。
焉耆国虽被灭,但焉耆军队带着青壮年逃往各地,有的跑到匈奴避难。姑墨、尉犁、危须等国因援救焉耆,也公开反叛朝廷。新任的西域都护李崇带着剩余的将士,退保龟兹国。从这以后,西域大多数小国和中原绝交,双方不通往来。郭钦、何封从车师国班师回到塞内,王莽嘉许郭钦等人的行为,拜戊己校尉郭钦为镇外将军,封爵号“剿胡子”,何封被封为“集胡男”。
西域诸国公开反叛后,王莽食不甘味,睡不安寝,但他最忌恨的还是匈奴,觉得西域诸国的反叛,主要是因为有匈奴为他们壮胆,要平息西域反叛还得从匈奴入手。大单于表面归服,匈奴骑兵仍然不断在边塞骚扰,打又师出无名,不打又耗资巨大,王莽被迫重兵驻扎在北方边郡,保持向匈奴施压。
王莽最烦心的,还是近来天象灾异忽然频频出现。汉末成帝以来,灾异从未间断,“天人感应”学说在世上早已深入人心,人们相信大汉遭遇“阳九”“百六”之厄,气数将尽,由大新王氏取代汉室刘氏变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大新建立以后的五六年来,小的灾异仍然偶尔出现,重大灾异却并不多见。可是不知是什么原因,最近一两年中,灾异渐渐又多了起来。
公元15年初,史官奏报说:正午时分,京城常安的天空出现了闪耀的星光。官员也奏报说,许多市民都跑到街上观望,大白天数着天上的星辰。王莽喜好经学,敬畏鬼神,极信谶纬学说,于是立即传召国将哀章、宗卿师李守入宫。不到半个时辰,哀章等人一起赶到王路堂。李守根据星相原理,劝王莽不要妄动兵火,保持祥和之气。而哀章却认为朝廷三公负有责任,建议朝廷予以处罚。王莽接受了哀章的建议,再次变动三公官职:大司马苗被改任为五威司命,延德侯陈茂被任命为大司马。
刚刚完成三公的更替,以应天象的变动,侍中张纯又送来奏书,说京畿地区忽然传说有人见到一条黄龙坠死于黄山宫中。黄山宫位于京城以西的槐里县(今陕西省兴平市附近),原来是汉朝的皇家苑林,当年汉武帝微服出访时曾住在黄山宫。奏报还说,常安城已有数万百姓驾车前往黄山宫一睹奇观。王莽深感惊骇,因为这让他回想起朝廷编选的符命集子中,就载有汉平帝时发现黄龙的祥瑞之事。按照五行说法,大新居“土德”,崇尚黄色,黄龙坠山的传言似乎不利于大新和天子。王莽心生厌恶,说道:“这谣言分明是迷乱世人,于本朝不利。”于是下诏抓捕造谣生事的人,严加审问,结果查来查去,始终查不到源头。
过了不久,已是夏日炎炎,邯郸以北地区忽降大雨大雾,地下水喷涌如泉,有的地方深达数丈,大水冲出来形成洪灾,淹死了好几千人。
公元16年,二月乙酉日这天,地震骤然而至,三辅地区天摇地动,许多民房被震垮。地方官府正忙着救灾,不料天上又下起了大雨大雪,函谷关以东地区受灾尤其严重,有的地方积雪竟然厚达一丈,连竹子和柏树都冻得枯萎了。大司空王邑见天象接连出现异常,心中也感到害怕,这几年他的日子过得不太好,他的弟弟左关将军王奇因甄寻案件被株连而死;前些时候他的属下掾史和奉常亭长发生争执,王莽却执意维护一个小小的亭长。王邑以“视事八年,功业不效,司空之职尤独废顿,至乃有地震之变”为由,主动提出了辞呈。
王莽虽然倚重新臣来打压功臣,可是又念及王邑是自己的堂弟,一直比较忠顺,于是派遣诸吏散骑司禄来到大司空府,要他转告王莽的安慰之意:“大地有动有震,震者有害,动者无害。《春秋》上记载过地震,《易卦·坤卦》也说,大地震动,动静开合,有利于万物生长。灾异的变化,各有说法。天地摇动而显威,盛夏奇寒而降雪,是上天警戒予身,你有什么罪过呢?你请求辞职归家,这不是有助于予的态度呀。”他没有同意王邑辞职。
面对灾异,王莽又征求群臣的意见。哀章暗想,天子喜爱改制,何不投其所好,于是说道:“陛下,大汉遗存的制度对大新不利,非得继续改革朝政才能满足上天的心意呀。”
“可是,本朝所有的制度都进行了革新,难道还有疏失遗漏?”王莽对朝制反思了一遍,发现井田制、限奴制、钱制、五均六管制、官制、爵位制、郡县制、地域区划、地名变更、兵制等诸多方面,都已经大刀阔斧地进行过改革,就连历法、正朔日、时辰的计算、车舆官服的色调,统统都和汉时有所不同,剩下的实在找不出来有什么可改的了。王莽只得把侍中张纯叫来询问。张纯思索了一下,奏报说道:“陛下,臣在京城接触的贵族很多,他们早就受封了五等爵位,有的还贵为侯爵,可是一直没有领到应得的俸赏。这几年官员在外贪赃枉法,中饱私囊,大都是因为长期得不到朝廷俸禄的缘故,只好利用手中的权力鱼肉乡里,欺诈百姓,上天怎能不生气呢?”
王莽叹了口气,说道:“这确是予的疏漏。予并不是没有想到改革官俸制,而是这项改革牵动天下所有官员和贵族的利益,很难让大家都满意。加上这几年备战匈奴,军费消耗甚大,国库空虚,无法拿出更多的钱给大家。”
张纯劝谏说道:“陛下,且听臣一言。各级官员、受封的贵族都是朝廷的基础,如果他们的利益得不到保障,连基本的生活都成了问题,后果会是非常严重的。”王莽不得不承认张纯说得有理,诏令紧急制定有关制度。
五月,王莽在王路堂召开朝会,宣布根据上古经典,实行新的官吏俸禄制度。大殿中群臣反应热烈,议论纷纷。王莽说道:“予遭遇了前朝的‘阳九’之厄,‘百六’之会,国家经费不足,百姓骚动,上自公卿以下的官吏,每月的俸禄只有粗布二匹或是帛一匹。予每每想到这些,未尝不感到忧愁。现在灾厄已经过去,国库虽然还不充足,但还能稍有供给,朝廷将从六月朔日庚寅这天开始,实施新的吏禄制度。”新的俸禄制度上自四辅、公卿、大夫、士,下至众多的下级属吏,共划分十五个秩禄等级。最低等级的属吏俸禄一年为六十六斛,往上逐级增加,到最高的“四辅”官员,俸禄多达一万斛。新朝的吏禄制度和汉朝有了很大不同。汉制的吏禄也是十五等,三公为最高的官员,号称万石,实际年俸为四千二百斛,最低的官吏为百石,实际年俸为一百九十二斛,其间的差距为二十多倍,而新朝实行新的吏禄,最高和最低间差距竟达一百五十倍。
接着,王莽又宣布新的诸侯采邑制度,即封为诸侯的“以天下养”,各自取食于封给他们的同、国、则上交的税赋,公爵取食于所封的“同”,侯伯取食于所封的“国”,子男取食于所封的“则”。辟爵、任爵、附城各自取食于封给他们的邑户;公、卿、大夫、元士等爵位则各食其采地。以上不同爵位的获取数量,各有差别,各有品级。遇到丰收则收入充足,遇到灾害则供应减少,与百姓喜忧相同。新的俸禄制度依据各地官府上报的财政统一数据,和各地每年的收入多少挂钩。遇到全国没有灾害的时候,官俸便多一些;如遇到灾害发生,庄稼歉收,就要按一定的比例减少供给。
为避免各地灾害、保证收成,朝廷实行官员责任制:责令东岳太师、立国将军确保东方三州一部二十五郡,南岳太傅、前将军确保南方二州一部二十五郡,西岳国师、宁始将军确保西方一州二部二十五郡,北岳国将、卫将军确保北方二州一部二十五郡。大司马、大司徒、大司空等三公以及朝廷的六司、六卿各自划分了责任地区,并和吏禄收入挂钩。宫中的郎官、从官、宦官等人的食禄,以京城粮仓储存的多少来调节。所有诸侯、辟、任、附城和官吏都要防备各自地域内的灾害。
王莽好不容易才把改革后的吏禄和爵位采食制度宣读完毕,扫视大殿,见群臣听得十分认真,又大声说道:“本朝新的官禄制度有根有据,予认为十分完美。希望实施以后,不仅各位官员能够确保收入,也能让上天满意,保佑我大新王朝永传万世!”
群臣山呼“万岁”,一起叩谢天子隆恩。
新的俸禄制度刚刚宣布还不到十天,灾异又发生了。泾水河畔西岸,皇苑长平馆附近的河堤出现了严重崩塌,泾水受堵倒流,最后冲毁了防洪的堤坝往北而去,灾民流离失所。大司空王邑考察了灾情,向天子做了汇报。王莽听得直皱眉头,因为新的改革刚刚施行,怎么会又出现灾异?哀章谄媚地说道:“陛下,河岸崩塌,这正是《河图》上所说的‘以土镇水’,真是可喜可贺!”
“灾情严重,人民流离失所,怎能是喜事?”王莽觉得有些奇怪。
“我大新居于中土,得土德,匈奴在北方,应是水德。‘以土镇水’,正是匈奴灭亡之兆啊,因此臣认为应是祥瑞之兆。”哀章解释说。群臣听了这话,纷纷向王莽祝贺道喜。王莽转忧为喜,心中坦然了许多。此时又得到边郡奏报,说是匈奴不断入侵,王莽想起哀章所说的“以土镇水”的话,立即派遣并州牧宋弘、游击都尉任萌等人出击匈奴。宋弘、任萌二人到达边界后,见匈奴骑兵十分剽悍,于是屯兵不前。
两个月后,到了七月辛酉日,常安天气极为炎热,霸城门又发生了火灾。霸城门是京城东出第一门,因城门为青色,又被称为“青城门”“青门”。两个月内,水灾、火灾接踵而来,让王莽惴惴不安,日夜向上天祷告。哀章劝谏说道:“大汉崇尚火德,这次火灾恐是不祥之兆,陛下可将霸城门改名,以避凶兆。”王莽以为有理,将霸城门改为“仁寿门无疆亭”,以图吉利。可是二十多天后,一团巨大的阴影把太阳遮住,日食又来临了。王莽望着日食,心中越发感到惊慌,一面宣布大赦天下,诏令公卿、大夫、诸侯、二千石官员,向朝廷推举有德行、通政事、明言语、晓文学的人才各一人;一面策免了大司马陈茂,改由武建伯严尤担任大司马。
天灾异兆接踵而至,王莽的内心时而惴惴不安,时而战战兢兢,唯有美人原碧可以解忧。但宫中的事情无论大小,王莽总觉得要亲自过目才能放心,平时日理万机,事无巨细都要亲自处理,别人谁都放心不下。他始终认为建立制度是治国的关键,好的制度可以让天下太平,但什么是好的制度,王莽心中推崇的就是西周圣制,在挖掘古制上他又投入了太多的精力。新的制度实施的效果,大多数并不理想,最多只是起到了否定汉朝的作用。
王莽几乎忘我地投入到托古改制的辛劳之中,闲暇之余又沉湎于情欲的放纵之中。不知不觉到了十月,忽然又得到奏报,说是王路南门上树立的朱雀突然发出了鸣叫,响声昼夜不绝。这王路四门原由汉朝的司马门改名而来,按照西白虎、东苍龙、北玄武、南朱雀的方位,新朝把南门改名为朱鸟门,门上树立朱雀雕塑,其实是由于风向的原因,雕塑的朱雀有可能产生鸣响声。王莽急忙把掌管宫门的官员召来询问原因,崔发解释说道:“陛下,上古时期虞帝开辟四门,是为了明四目,通四聪。宫门处有朱雀鸣叫,说明朝廷应当按照先代圣人的礼仪,招徕天下四方的人才。”
王莽半信半疑,问道:“这么说来,朱雀的鸣叫不是灾异了?予很担心西南和西北的边患。”当时,西南夷句町久攻不下,廉丹、史熊的十几万官军正陷在山林地区无法脱身。而西域诸国的焉耆国反叛,西域都护王骏战死疆场。
崔发此时还担任着五威中城将军,掌管常安十二城门,他很想说一些让天子开心的话,于是解释说道:“恭喜陛下,朱雀本是南方的祥禽瑞鸟,和北方玄武(形状为龟蛇相交)、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并称为四大瑞兽,自然是祥兆。”王莽再次转忧为喜,下令群臣都来朝贺,要求官员推举各地有德行、通政事、明言语、晓文学的“四行”人才,规定这些人才都要从朱鸟门入宫,参加朝廷的对应策问。
冬天到了,皇宫的温室之中,冰炭燃起蓝绿色的火焰,与室外的银色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原碧懒洋洋地蜷在天子的怀中,像一只可爱的家猫,玉手从王莽宽厚的胸脯游动到高高凸起的腹部,喃喃说道:“皇上比起过去,真是发福多了呀!”
王莽正闭目养神,忽然被这话一惊,随手摸了摸自己的大腿,果然生出了不少的赘肉,不禁感慨道:“唉,予许久没有过问朝事了……”话音未落,一双玉手已按在嘴上,那娇滴滴的声音附耳说道:“皇上是天子,何必管那些区区小事呢?贱妾听说汉家的天子最会享受呢。”王莽有些愠怒,他最听不得别人称赞刘氏皇帝半句。
原碧是个乖巧的女人,察觉到天子不快,又委婉地笑着说道:“皇上,汉家天子虽然后宫粉黛三千,却比不得贱妾一人,你说是吗?”
王莽这才笑道:“是呀,成帝和哀帝的众妃,予都见识过,除了赵飞燕、赵昭仪那两个贱人妖娆迷人,谁也比不上你这美人儿十分之一呀!”说着,用手在原碧的脸上拧了一把。原碧“哎哟”一声,又乘机倒向天子的怀中。
女人,尤其是绝美的女人,可以解忧,也可以添忧。
过去,王莽恋慕魏美人,魏美人使他成为一头斗志昂扬的雄狮,给他带来的是旺盛的精力和征服的欲望。他现在痴爱的女人是原碧,原碧给他带来的却是精神的松弛和肉体的堕落。后宫的纵欲过度使王莽的精力每况愈下,常常感到力不从心,慵懒的情绪渐渐地笼罩着他的心理,他对政务也有些疏淡了。
殿外风雪弥漫,银装素裹;殿内艳情荡漾,春光无限。一个是色中饿鬼,好似刚从二十年炼狱中放出;一个是人间仙姬,专为帝王欢爱而生。两人正万般缠绵之间,忽然从殿外传来柔和的声音:“陛下,臣有要事奏报。”
王莽正在紧要关头,气不打一处来,呵斥说道:“又是张侍中奏事吗?”
外面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不紧不慢地重复了一遍:“陛下,臣有要事奏报!”王莽心中烦躁,又不得不抽身而起。原碧也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天子饮泣不已。尽管王莽对朝政感到烦腻,但张纯奏报的事都不是小事,必须得去处理才行,他轻轻推开怀中的美人,小声说道:“美人儿,予处理完急事,马上就回来陪你。”王莽急忙起身穿衣,走出温室。
张纯叩首行礼完毕,恭敬地说道:“陛下,反贼王孙庆刚刚被缉拿回京。”张纯自知扫了天子的春意,但他不得不这样做,因为有些事情必须要立即让王莽知道,否则怪罪下来谁也担待不起。“王孙庆……”王莽愣了一下,头脑中似乎还是一片空白。张纯知道天子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补充说道:“陛下记得当年翟义造反的事吗?他的军师逃亡在外……”
王莽听到翟义二字,联想起了王孙庆这个人,顿时勃然大怒,斥责说道:“何不早些向予奏报!?”张纯嗫嚅了一下,没有为自己分辩。王莽怒气冲冲地说道:“哼!记得王孙庆这厮,当年被翟义弄去当了军师,竟然一下子就搞出了十万之众,弄得予日夜坐卧不安!”九年前王莽居摄帝位,东郡太守翟义拥立宗室刘信为天子,向全国遍发讨莽檄文,称王莽鸩弑平帝,妄图篡夺汉室。当时王莽的心理上遭遇了平生最大的冲击,被吓得胆战心惊,成天抱着孺子帝刘婴到汉皇宗庙里祷告上天,还发下誓言,以后会像周公一样还政于孺子帝。九年过去了,王莽回想起往事仍有后怕。他最恨的当然还是翟义,事后不仅灭了翟义三族,掘了翟氏的祖坟,还让翟义寸磔而死。王莽相信风水,当时下令把翟义的家宅挖成了一个方形大坑,里面灌满了粪便,让叛贼的灵魂永世不得超生。翟氏族人男女老少被诛杀后,尸体扔进了大坑,坑中填满了荆棘、蝎子、蜈蚣、蛇、马蜂、蟾蜍等,让其死后也要受到摧残。翟义等叛贼首领的尸体也被分别堆在濮阳、无盐、圉县、槐里、周至等五个地方的交通要道,按照古制筑起了木牌,上书“反虏、逆贼、男鲸、女鲵”等字样,以示当地百姓。
尽管过去了九年时间,可是一想起翟义,王莽的心头就涌出了万般仇恨,他对张纯说道:“你去把说符侯、国将、黄门郎苏乐、宫中的太医叫来,予要研究怎么处置这厮。”
众臣和太医很快来到王路堂大殿。这段日子以来,哀章借着方士苏乐修炼黄帝谷仙术,重新受到王莽重视,说符侯崔发也常常为天子出谋划策。天子为一个小小的叛贼而大动干戈,众人觉得有些诧异。张纯因父亲张放受恩于成帝,对忠于汉家的人并无恶感,说道:“陛下,臣已经见过王孙庆这人,看样子倒是个人才。本朝边患不断,何不劝服此人为大新效力?”
“岂有此理!跟随翟义造反的这几个贼首,就是碎尸万段也难解予心头之恨!”王莽冷酷地说道。
哀章说道:“陛下,那就给那反贼处以磔刑,找一个高明的刽子手,不割上千刀不准他断气。”当年翟义就是寸磔而死的。
“陛下,千万不可轻饶了王孙庆这厮。臣记得当年翟贼兵败时,翟义被寸磔而死,而伪天子刘信、伪丞相苏隆、伪御史大夫皋丹等人至今逃亡在外,一直躲在民间煽动对本朝的不满情绪。”崔发见王莽听得频频点头,又建议道:“陛下可对王孙庆这贼人施以史上最严酷的刑法,追查其他要犯的下落。”崔发见识过王莽当年的狼狈相,知道天子对当年的事有切肤之痛。
王莽赞许说道:“说符侯建议很好,你以后要多为朝政出主意。”
“陛下,翟义被诛死时,已经穷尽了各种手段,臣以为不仅要让其感受到痛苦,还要让这些人间的败类变害为利。”哀章瞟了崔发一眼,眼神中暗含妒意,拱手说道:“陛下,黄门郎苏乐是臣向朝廷推荐的方士,这方面一定有高明的见解。”
苏乐身着道袍,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他入宫后一直在宫中试种嘉禾,帮助王莽修炼神仙术,拱手说道:“陛下,微臣修炼的是黄帝谷仙术,方法和《黄帝内经》相通,后者记载了人体五脏六腑、经络走向,可是还需要具体的数据来验证。陛下如果想用新的办法来惩处叛贼,微臣建议可以将其活体解剖,丈量其五脏六腑的尺寸,寻找经络脉搏走向,以此造福于亿万民众。听说王孙庆这厮身躯健壮匀称,是最好的解剖对象。”
太医说道:“陛下,方士的建议是有根据的。先秦以来,宫中御医研究人体常识,大都从死囚当中挑选合适的对象。”
王莽大喜,拍手说道:“方士和太医的建议极有新意,很好很好!惩处这些祸害不仅要灭其九族,断其风水,也要将其化害为利,造福苍生,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