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服行心系俏飞燕
喜媚功情牵赵合德
京城长安的一处街巷,不太起眼的阳阿主府第,显得风流而不低贱,高雅而又脱俗。守在门前的,都是些英武的健仆。
那阳阿主虽然是公主出身,却是京城中训练歌舞乐伎的有名人物,名分上有些不清不楚,但和皇宫后院的关系非同一般。府上培养出来的名伎以舞乐见长,兼习媚术,确为天下极品,一般卖笑不卖身,但如果遇到富豪公子出得起巨资,获得名伎的芳心,偶尔也自愿献身,或被富豪重金娶走。淳于长是纨绔子弟,情场高手,早就是阳阿主府中的常客,发现了赵飞燕其人,并为她的美貌所倾倒。尽管淳于长心中发痒,但为了向天子尽忠,便先通报了成帝。
淳于长带着成帝走进了阳阿主府的大门,身后跟着几位身穿百姓服装的北宫待诏。
阳阿主已近中年,姿色依然美艳,是见过世面的人,世事练达而不俗气。见淳于长带来的客人气质华贵,笑道:“是什么春风把贵客给吹来了?”
淳于长笑道:“阿主,这位是张公子,专门前来拜访。”
阳阿主仔细一看,见来客神色庄重,衣着华贵,虽然不太说话,但颇有不凡气势。她心知淳于长和当今皇太后是至亲,带来的人如不是皇室贵戚,也会是大臣侯王,连忙笑道:“张公子、淳于公子,两位请跟我进堂。”
两人跟着阳阿主,穿过大厅,缓步进入内堂。内堂摆设精致雅观,香炉中发出淡雅的香气,让人神清气定。室中铺着贵重的地毯,中间放着一张几案。几位美婢很快将一壶美酒、几盘佳肴摆上几案。成帝和淳于长倚着几案,坐在毡席上。
淳于长拍了拍手,叫跟随而来的待诏递上一个沉重的箧子,对阳阿主说道:“这里是黄金百斤,请阳阿主笑纳。”
阳阿主笑道:“这可是巨金呀!淳于公子出手阔绰,有什么吩咐吗?”
“今天的客人身份尊贵,想观赏阿主府上最有名气的伎人。”淳于长说。
阳阿主笑道:“敝府所养女儿,都是长安绝色名伎,歌舞乐曲,无所不能。”说罢,拍了拍手,几位绝色乐伎应声而出。成帝定睛一看,但见这些美人髻发高挽,亭亭玉立,笑吟吟地进入室中。一位怀抱琵琶,一位手抚古筝,一位歌伎,美人们向客人道了个万福,坐于席旁,半倚于成帝身旁。
但闻一阵乐声乍起,叮叮当当,犹如珠玉落盘,又似风卷浮云。歌伎引颈抚颐,婉然清唱,声如黄莺。成帝心中早已喝彩不已,暗自叹道:“阿主府中的名伎,果然不同凡响,胜过皇宫乐府中的伎人许多。”
淳于长察言观色,见天子十分神往,心中暗自得意。
不一会儿,只见珠帘轻轻掀起,一阵香气袭来,又有一位女伎头绾双髻,长裙拖地,红袖飘动,款款移步,如仙女般来到席间,为成帝把酒一樽,温语说道:“请君慢饮,贱妾以红巾舞助兴。”
成帝已经看得神往,淳于长轻轻拉了拉成帝的衣袖,附耳说道:“就是此女,姓赵。”成帝凝目注视,见这女伎薄施粉黛,香气袭人,双耳垂环,极为艳丽,恰似人间仙子,果然与众不同。只见她纤腰细束,衣裙薄如蝉翼,媚骨隐现,忽然从袖中抖出两根红巾,朝空中一挥,席间的众伎顿时歌声袅袅,琵筝瑟瑟,女伎随着伴曲在席间舞动起来,一片红英纷纷落地。
成帝看得大喜,不禁为之击节,叹道:“我早听说‘长袖善舞’,却不知巾舞更有趣。”
阳阿主笑道:“张公子,精彩的还在后面呢。”她将手一挥,两个眉清目秀的幼童将一个不大不小的皮鼓置于毡上,再在皮鼓旁边有序地覆放了七个盘子,犹如北斗七星拱月。那神仙般的女伎对着成帝一笑,盈盈顿首,娇声说道:“贱妾再以七盘舞为张公子助兴。”
说罢,随着乐曲再起,轻身一纵,跳于盘鼓之上,足不着地,只踩准地上的盘、鼓,扭动细腰,活脱脱一只乳燕飞翔在盘鼓之上,双手把红巾抛入空中,曼妙无比。女伎的足尖踩着盘鼓,击打出“咚咚”的鼓声,把成帝看得目瞪口呆,竟忘了击节。
突然,鼓声戛然而止,那女伎长袖一挥,红巾已收于袖中,轻身纵下盘鼓,像燕子一样飞到成帝面前,见成帝张着大嘴,还未回过神来,不由得轻声笑道:“张公子,是贱妾舞得不好吗?”
成帝急忙收敛神色,说道:“甚合……”那平时说惯了的“朕”字还未出口,淳于长忙道:“张公子,这位美人就是名动京城的赵飞燕。”
赵飞燕笑道:“不敢当,贱妾只是薄命女子一个。”
成帝目不转睛地看着飞燕,说道:“飞燕姑娘,请为我歌一曲。”
飞燕也不推辞,微微施礼道:“贱妾献丑了。”于是,右手抚颊,清声唱道:
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
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
令德唱高言,识曲听其真。
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申。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
何不策高足,先踞要路津?
无为守穷贱,轗轲长苦辛。
客从远方来,遗我一端绮。
相去万余里,故人心尚尔。
文采双鸳鸯,裁为合欢被。
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
以胶投漆中,谁能比别离。
歌声婉转如黄莺,成帝听得如痴如醉,拍手道:“妙呀,好一个‘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文采双鸳鸯,裁为合欢被’……”
飞燕笑道:“这两首歌,都是民间流传已久的。”
淳于长见成帝神色痴迷,问道:“张公子愿否留此尽欢?”
成帝悄声说道:“飞燕真是仙姝降凡呀!不知她肯否相陪?”
淳于长说道:“在下尽力劝说她吧。”
阳阿主察言观色,不禁笑道:“既然张公子有意,我就代飞燕答应陪陪公子吧。”
夜阑人静,淳于长已自去寻欢,随行护驾的北宫待诏静静地守候在府第大院中。内室中,成帝独自和飞燕在室中对酌。一个是色中帝王,一个是人间仙子;一个是有心而访,一个是尽心而侍。酒至半酣,成帝问道:“姑娘国色天香,为何寄生于此?”
“妾从小就和妹妹一起被送到这里,阿主待我们如亲生女儿一般,恩重如山。如果没有阿主的精心培养,妾怎么会学得各种伎艺,也不可能养成天香姿色。”
成帝沉吟一会儿,问道:“姑娘知我是谁否?”
飞燕笑道:“阿主称你为张公子,妾跟着称呼就是了,不须打听吧。”
成帝又说:“如果我确实是富甲一方的张公子,姑娘愿否与我相交?”
“初看公子,就是长安城中的王孙贵戚。如果仅仅是一掷千金的富家公子,妾也会陪着喝喝酒,说说话,但绝不以身相许。”飞燕说。
成帝又道:“细看又是何人?”
“细瞧公子,一举一动显然不是凡人。言语之间,张公子又饱读经书,明显受过名师熏陶……”
“姑娘还有这么多见识呀!”
“那是当然。在阿主这里,妾虽然不轻易出场,却也阅人不少,能够分辨出大概吧。”
成帝呷了一口美酒,说道:“这么说来,姑娘是愿与我相交了。”
飞燕回答道:“张公子非同凡人,其实妾第一眼就感觉到了。你比那些普通的王孙贵戚又多了无穷的尊贵气质,难道是皇室至亲?”
成帝笑而不答,和飞燕举樽共饮,又问道:“姑娘可否专为我一人而舞?”
飞燕说:“妾出身寒微,险些早夭,幸而上天垂怜,才活到现在。如果张公子真心想看妾的舞乐伎艺,随时可以来此,妾乐意为君献伎。”
“我想要姑娘跟我离开这里,从此不再接纳其他人。”成帝正色说道。
其实飞燕已经被成帝吸引住了,说道:“妾在阿主家卖伎,身不由己,大事要和阿主商量。妾也在等待有缘人,难道就是张公子你吗?”飞燕美目望着成帝的双眼,见成帝含情回眸,又说道:“如蒙垂怜,妾愿随张公子而去。但妾不愿轻身相许,只盼望张公子向阿主正式提出意愿,明媒正娶,妾方能专侍尊君。”
成帝大喜,说道:“这有何难?我明日即着人办理这事?”
飞燕欣喜万分,说道:“张公子,但愿你就是妾可以托付终身之人!”她又想到了自己的妹妹,觉得世间再也难以找到更合适的人了,于是说道:“张公子,如果真心想把妾接走,妾还有一事相托。”
“姑娘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飞燕为成帝斟满一樽美酒,说道:“妾还有一位亲妹妹名叫赵合德,从小和妾一起被送到这里,蒙受阿主养育我姐妹十多年……”
“哦,你妹妹也在这里,一定是伎艺超群吧。”
“妾的妹妹伎艺倒比不上我,但姿色丝毫不逊于我。如果妾要离开,怎么忍心让妹妹一人留在这里。”
“那我就先把你迎娶回府,然后再来接你妹妹,如何?”成帝说。
“我姐妹二人在阿主这里,被称为‘绝世双姝’,张公子如果都愿迎娶,恐怕要破费重金了。”
成帝笑道:“这个无妨,就是金山银海,本公子也出得起。”
飞燕伏身下拜,说道:“承蒙公子垂爱,妾今生今世,将永侍尊君一人。”
成帝伸手扶起飞燕,笑道:“今生今世,我也只爱你一人。”
“妾的妹妹赵合德,公子也要待她好!”
“既然姑娘愿意委身于本公子,你妹妹也会受到照顾。”
“从此以后,我飞燕姐妹就是公子你的人了。”飞燕娇声说道。
长安之夜,皓月当空,成帝和飞燕倒在那温柔乡中,极尽欢畅,共度鸳梦。飞燕不仅精通舞乐,床上媚功也得高人指点,把个风流天子弄得神魂颠倒,梅开数度。
次日上午,红日照上竿头,成帝仍抱着怀中的美人,重登极乐,不愿起床。两人重温鸳梦,直至正午时分,才起身梳洗。
品过香茗后,成帝笑着对飞燕说道:“和姑娘一度春宵,如登仙境,无人能比。”
飞燕娇声说道:“昨夜之语,请君勿忘。请君早日告诉阿主迎娶之事,从此以后,妾不再接待他人。”
“唉,本公子已年过三十,此生遇到无数贤淑美女,但没有一个能够与姑娘的才貌相比,没有一个能够真正让本公子如此动情!”成帝叹道。
“妾想再为君歌一曲。”飞燕嫣然一笑,取出一具黛色清亮的宝琴,玉手一挥,其声已穿透小屋。成帝拿起宝琴细视良久,赞道:“真是宝琴啊,形似凤鸟,其声定如凤鸣。”
赵飞燕说道:“还是张公子识得宝物。此琴本来就非凡品,琴名‘凤凰’,已有数百年历史。今与公子一别,不知何日能再相会,妾为君献上一曲《归风送远操》。这曲目是妾亲自创作的。”说罢,玉手轻抚,一阵叮叮咚咚的琴声,清妙非常。飞燕一边抚凤凰琴,一边婉转歌道:
凉风起兮天陨霜,
怀君子兮渺难望,
感予心兮多慨慷。
飞燕反复吟唱数次,不知怎的,歌声中流露出离别相思之情,眼中已然含泪。
成帝本来就是个多情的人,也听得潸然泪下,说道:“姑娘,其声有悲,以后不必再抚琴自唱此曲了。姑娘的心思我已经听明白了,明日我便派人来接你。”说话间,淳于长已经来到府中,成帝告别后,跟随淳于长以及北宫待诏飞驰而去。
次日上午,淳于长乘着车马,带着一群健仆又来到阳阿主府第。健仆们从车上卸下十来个名贵的箧子,抬进府中。
阳阿主惊问道:“子鸿公子,这是何故?”
淳于长俊眼一翻,笑道:“阿主,这是聘礼,昨晚的贵客向飞燕姑娘下的订婚聘礼呢!”
阳阿主看那箧子里的黄金足足有千斤之重,不觉大惊:“怎么没听飞燕姑娘说起这事?”
淳于长笑道:“阿主,你知道昨晚的贵客是谁?”
阳阿主说道:“或许是皇族外戚吧。”
淳于长得意地笑道:“差矣!差矣……”
“难道是皇家公侯的公子?”
“还是差矣……”
“子鸿公子,你就别再卖关子了吧。再尊贵的客人,也没有皇上尊贵。皇上怎么可能光临我这种地方?”阳阿主惊疑不定地说道。
“哈哈哈哈,他就是当今真龙天子,昨晚看上了阿主家的飞燕姑娘,现派臣下来迎娶姑娘入宫呢。”淳于长得意地说道。
阳阿主闻罢大惊,仍然有些不信,说道:“子鸿公子请勿戏我!”
淳于长用手一挥,指着门外的车马说道:“阿主,请看看门外迎接的车马吧。”阳阿主一看,果然是皇宫朱轮轺车,车身绘有日、月、龙、凤等图饰,装饰得华丽气派,车旁跟着宫中侍从十余人,手持天子仪仗专用的旆旄,气势非凡。
阳阿主这才相信,叹道:“怪不得看到贵客有些面善呢,原来和我有血缘关系。早知是皇上亲自驾临,飞燕自当奉上,何必收取这千金。”她转身唤出飞燕,说道:“孩子,你的好日子终于来临了。”
飞燕问道:“昨天的张公子派人到府了吗?”
“那贵客是什么张公子呀,那是当今皇上!”阳阿主说。
“啊,皇上……”赵飞燕没有想到一夜鸳梦的贵公子,竟是当今皇上,“我飞燕怎会有如此命运?”
淳于长向飞燕恭敬地行了个礼,笑道:“在下淳于长,奉皇上之命,专门前来迎娶飞燕姐姐入宫。”
“入宫?宫中不是有皇后吗?听说后宫粉黛已经上万了呀……”飞燕说。
阳阿主说道:“皇上亲自迎娶姑娘入宫,地位必定尊贵,不会是一般的宫娥。”
淳于长说道:“这个请飞燕姐姐放心吧。后宫确实美女如云,可是没有一个比得上姐姐的神仙姝丽模样,皇上可是动了真心的。”
阳阿主说道:“后宫的掖庭住着一般宫女,有身份的嫔妃住在后宫八殿之中,姑娘不是由官吏推荐入宫,而是由皇上亲自选定,必定身份尊贵,非同一般。”
飞燕沉吟片刻,问道:“皇上没有提到我那妹妹吗?”
“皇上专门提到姐姐还有一位亲妹,打算过段日子也来迎接呢。”
“不要说一个妹妹,就是有十个妹妹,本府都乐意奉送给皇上呢。”阳阿主笑道。
众人不再多说,催着飞燕入宫。飞燕回到内室,盛装打扮了一番,走进正厅,准备出发。妹妹赵合德闻讯后,从内室走出来相送,依依不舍地挽着飞燕,说道:“姐姐,这一别不知又是多长的时间了。”
赵合德的相貌更是美艳动人,把淳于长看得呆住了,半晌才缓过神来,说道:“合德妹妹貌若天仙,皇上一定会喜欢的。放心吧,这事就包在本公子身上了。”
赵合德瞪了淳于长一眼,娇嗔地说道:“哼,就是你这公子来此,把姐姐献给皇上的。我姐姐如果有什么不幸,我绝轻饶不了你!”
飞燕笑道:“妹妹不得失礼!你入宫的事情,还得淳于公子相助呢。”
阳阿主说道:“飞燕跟着我已经有十多年了,比我的亲生女儿还要亲呀。”说罢,已经泪流满面。赵合德拥着飞燕也嘤嘤地哭泣起来。
淳于长笑道:“又不是生离死别,是到皇宫里享受富贵和快乐呢!姐妹们就别伤心了呀。”
阳阿主和赵合德簇拥着飞燕上了朱车,目送着朱车缓缓地离开了府第。
后宫八殿也是一处庞大的建筑群,座座宫观金碧辉煌,园林中百花争艳,风光无限。许皇后、班婕妤等至尊的嫔妃都住在这里,李平升为贵人后也移居于此。飞燕入宫时,嫔妃的身份还没有确定,被迎接到一处静雅的宫观中,成帝已经在此等候多时,淳于长不能入宫,守候在殿外。
成帝亲自挽着飞燕的手,走进了宽敞的室内,几案上已经摆满了美味佳肴。
宫中的宦官和美婢把飞燕簇拥到了里屋,为她换上了华服。飞燕稍施薄粉,浓妆淡抹,不一会就走了出来。成帝完全被飞燕的美貌和身姿所吸引,叹道:“飞燕姑娘真是仙女下凡,让朕无时不心动呀!”
飞燕嫣然一笑,说道:“没想到张公子摇身一变竟成了皇上,臣妾三生有幸!”说罢,盈盈下拜。
成帝把飞燕轻轻扶了起来,再仔细端详一番,心中爱意顿生,挥手让众侍者退出。两人凭几而坐,相对而饮。酒至半酣,飞燕说道:“皇上,今后妾只为你一人而舞。”
成帝温柔地把飞燕拥入怀中,说道:“今生今世,愿时光不再飞逝,朕只想和你在一起,共度神仙生活。”
长乐宫前殿,阳光透过窗棂洒进了大殿,皇太后王政君正慵懒地坐在殿中。王莽的母亲李夫人陪在身边,和王太后拉着家常。宫中女官传报,说是大司马王音和成都侯王商入宫求见。这些大臣没有重要的事情,是不会到长乐宫来的,而成帝已经有许久没有来请安了,王太后心中颇有些想念。“宣他们二人进宫吧。”王太后对女官说道。
“皇太后贵体安好!”王音和王商走进前殿,一起伏身向太后施礼。
王太后微笑着说道:“唉,你们没有忘记哀家,就很好了!”
王音说道:“皇太后尊贵之躯,臣等一直不便打扰。”
“你们也都是咱们外家的亲人,不必多礼。”王太后说。
王商说道:“皇上经常要来请安吧?”
“皇上?已经有好久没有来看望我了……”王太后幽幽地说道。
王音沉吟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说道:“今天臣等入宫觐见皇太后,是有要事禀告。”
“哦,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让哀家知道?”
王音说道:“这些事情涉及皇上,臣等不便劝谏。”
“皇上不是没有再管朝政大事了吗?哀家希望他早些生子,别让汉家断了血脉。”
王商说道:“这一两年来,皇上经常不在宫中……”
王太后有些吃惊,问道:“皇上不在宫中?哀家听说他喜欢富平侯张放,难道跟着富平侯出宫鬼混去了。”
王音见王太后有些生气,说道:“前几年皇上确实跟着富平侯出宫游玩,倒也没有出什么大事。但朝廷接到密报,说是最近一段日子,发现宫中时常有人带着皇上微服出行。”
王太后说道:“这怎么能行!皇上如果在外遇到不测之事,就不是小事了,责任在你们身上!”
“太后,听说这一行人调动了宫中的期门郎,还在外招收了一批待诏,住在北宫,专门保护皇上的安全。”王商说。
“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把守宫门的期门郎都能调动?”王太后问道。
王音说道:“臣等听说宫中的人事是张侍中负责调动的,宫外的事情是另有人安排。”
王太后问道:“宫外还有人?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听说是子鸿外侄。”王商小声说道。
“淳于长?哀家看他也长得一副俊俏模样,竟也唆使皇上外出。”
王音说道:“太后,他们不仅怂恿皇上出宫,听说还在郊外置买了田产和房子,长期住在那里呢。”
“这怎么得了?放着皇宫不住,却去住民间私宅。养着后宫上万淑女不去追寻,反而在外寻花访柳。这成何体统!你们怎么不劝谏皇上?”
王音说道:“臣等也是听到的密报,有些事情十分隐秘,没有拿实,不便直接劝谏,但臣也安排了手下幕僚谷永上奏直谏。”
王商说道:“皇上不仅没有听取劝谏,行动反而更加神秘呢。最近还带回来一位绝色女子,养在宫中,天天莺歌燕舞。”
“啊!那女子是什么来历?皇上至尊之躯,必须要配贤良人家的淑女才行呀。”
王商小声说道:“太后,那女子名叫赵飞燕,长得美貌无比,听说是阳阿主府上的名伎呢。”
“阳阿主,不就是传说中的公主吗?哼,不知道是哪位天子和宫女私生的女子罢了,连父母的名字都不知道,还算什么公主!这飞燕出自阳阿主府上,必定不是什么良家淑女了。你们怎么不去阻止?”
王音说道:“臣等不敢呀。听说皇上爱极了飞燕,谁都不能阻拦呢。”
王政君想了一会儿,怒气稍稍平息了一些,说道:“唉,如果皇上真心为了得到子嗣,倒也罢了。但飞燕出身微贱,让哀家这脸面往哪里搁呀。”
“臣等遇到这事也不好办呀,因此特地前来禀报太后。”王音说。
王太后叹了口气,说道:“如果皇上真心为了子嗣,哀家也不管这么多了,你们暂时也不必阻拦皇上。但这微贱的女子未能生子,就不能得到尊位!你二人继续密切观察这事,随时把消息传报哀家!”
两人正待退出,王太后又说道:“还有,富平侯张放、子鸿外侄两人怂恿皇上外出,你们也暗中收集一下他们的行踪,这事关皇上的安全。皇上如有什么不测,就拿他们二人是问!”
王音应承着说:“臣等奉太后懿旨,立即密令丞相薛宣暗中办理此事。”
未央宫中,成帝的心中充满了亢奋的情意,他对飞燕的爱不仅仅是欲望的需求,而且升华到了精神上的极大享受和满足,两人日日开心相聚,欢度良宵。
忽一日,宫中已夜深人静,青灯忽闪,飞燕躺在成帝的怀中,神情有些忧郁。
成帝问道:“佳人有何心事?”
“妾入宫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虽然与皇上每日快乐无比,可是仍然感受到不安。”
成帝说道:“跟着朕,还会有什么不安?尽管告诉朕吧。”
“妾出身低微,在宫中除了皇上你的浓情爱意,其他王公大臣对妾都是另眼相看,就连宫中宦官的眼神也没有表现出尊敬之意。”
成帝说道:“朕就是要把尊贵之位赐予你,封你为婕妤,尊位只在许皇后一人之下,众嫔妃之上,看这些奴才敢不敢藐视你!”
飞燕伏身拜谢,又回到床上,仍然幽幽地说道:“妾在这宫中,举目四周,孤寂一人,皇太后也不愿意见我。除了淳于公子,王氏外家诸侯更是冷眼相待。唉,妾是多么思念阿主,想念我那可怜的妹妹呀。”
“你的妹妹赵合德,朕已经听子鸿提起过,听说美艳无比,难道还比得上你吗?”
“皇上,合德妹妹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感情很深,妾不能一人独享富贵呀。我这妹妹的伎艺虽然不高,但姿色丝毫不逊于妾,而且歌喉清越,精通琴瑟。她还擅长一种功夫,是你们男人最爱的。”
成帝听得兴致大增,问道:“男人最爱?……什么功夫会是男人最爱?”
“媚功,也叫媚术,就是让男人仙仙欲死的床笫功夫。”飞燕笑道。
“你不是也学过吗,朕觉得你的本事已经是无人能及了。”成帝赞赏地说道。
飞燕羞得满脸通红,娇嗔地说道:“皇上,你有所不知。虽然我和妹妹从小就在阿主那里学过此功,可是妾为了练习绝世舞蹈,身材已经变得纤细苗条之极,媚术已经无法达到最高境界。而合德妹妹的舞艺虽然比不过我,可是她身材丰腴,比例匀称,柔若无骨,媚功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世间无人能比。”
“朕还是第一次听说这媚功的境界,真有如此厉害。”
“岂止厉害,而且销魂。不过,虽然是男人最爱,但也要适可而止,否则会伤身折寿呢。”
成帝听得眼睛已经放出了光芒,恨不得马上把赵合德接入宫中,可是又觉得不妥,说道:“你让合德入宫,不担心朕分心于她吗?”
“皇上,妾不会担心什么。妾知道皇上是爱我的美貌、气质和舞伎,但妾无法让皇上享受到男人的极乐顶峰。因此妾愿意让合德入宫,我姐妹双姝共侍皇上,希望皇上从此不再旁骛他人。这也算是把人间的尊贵,和合德妹妹分享吧。”
成帝欣然答应道:“既然如此,朕立即着人接来宫中便是。”成帝当即口谕诏令,让淳于长和张放等侍从立即将飞燕之妹赵合德接入宫中。
后宫宫观,赵合德很快被迎了进来,成帝已经急不可耐,在大殿中等待。赵合德梳洗打扮完毕,缓步走入大殿,成帝一看,此女果然极为靓丽,也是国色天香,较之飞燕别具风韵,更有一种香艳销魂的气质,不禁大喜。
春宵时刻,未央宫灯火通明,天子的寝殿红烛高照,地上铺着猩红色的地毡,毡上置着三个几案,案上摆着天下最名贵的美酒和十来盘精致的佳肴。厅堂两旁,两个大鼎升起袅袅淡雾,飘出阵阵名贵的香气。
成帝头戴天子法冠,流苏垂目,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嵌在冠冕上,加上玄黄色的龙袍,掩去了他风流的本色。他安静地坐在几案旁,那表情却显得格外庄重。
几案左边,坐着国色天香的赵飞燕,右边是娇美无比的赵合德。
大殿两侧二十来名宫伎席地而坐,操动着琴瑟、胡笛、筝、竽、笳等乐器,奏着轻松的宴歌乐曲。成帝酒至半酣,左见飞燕双颊留红,云髻高耸,右见合德醉眼蒙眬,不胜娇媚,不禁看呆了。
飞燕见成帝发着呆,嫣然一笑,说道:“皇上慢饮,待妾和合德妹妹以乐舞助兴。”
赵合德轻抚古筝,飞燕随之起舞,细躯飞旋,如灵燕展翅,满堂红袖飘动。合德将歌喉一展,音色清亮:
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
被服罗裳衣,当户理清曲。
音响一何悲?弦急知柱促。
驰情整带中,沉吟聊踯躅。
思为双燕飞,衔泥筑君屋。
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
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
年岁更相迭,圣贤安能度;
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
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
成帝只觉得身在天上,飘飘欲仙,不禁手舞之,足蹈之,走到厅中和飞燕共舞一堂。
曲声渐渐平息下来,成帝手抱二女,慨然叹道:“没有见到你姐妹二人之前,朕不知道人间竟有如此快活之事!朕今日得到双姝,夫复何求,夫复何求呀!”
三人倚于几案前,举樽共饮,极尽欢愉。当天晚上,飞燕和合德共伺天子,合德使出绝世媚功,天子飘飘欲仙,欲罢不能。
次日,成帝下诏,将赵飞燕姐妹立为婕妤,赐给大量珍宝。成帝又诏令赵氏姐妹搬入后宫中的飞翔殿。
依然是秋高气爽的日子,长乐宫中,王太后的心情却好不起来,天子的绯闻艳事,从来都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赵飞燕姐妹入宫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朝野。成帝公开册封赵氏姐妹为婕妤,王太后觉得脸上无光,有些无奈地叹息着。王莽的母亲李夫人问道:“太后为何叹息呀?”
“天下好女人多的是,皇儿为何偏偏要找两个歌舞乐伎?咱们汉家皇室的女人,谁的出身会如此微贱呀?”王太后说道。
李夫人说道:“太后,美丽的女人都讨人喜欢,听说赵氏姐妹容颜出众,赛过西施呢。”
“妹妹,光是漂亮有什么用?身份微贱,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搁呀。唉,这两个女人还不知道能不能生子,就给了如此尊贵的位置,我看我那皇儿真是疯了。”王太后幽幽地说。
李夫人安慰着说道:“太后,皇上既然看中了赵氏姐妹,也是为了子嗣吧。美丽的女人生下的后嗣,也一定漂亮。”
正说话间,女官来报,说王莽请求进宫。李夫人开心地说道:“太后,我那犬子来看望咱们了。”
“外家子弟当中,就数巨君贤侄最有孝心,最懂事。快宣他进殿吧。”王太后吩咐身边的侍从说。
“太后尊体安好,侄儿来看望您老人家了!”王莽身着校尉军服,走进长乐宫前殿,向王太后谦恭地躬身施礼。
王太后笑道:“巨君贤侄越来越英挺了!”
“太后,侄儿是赶在去军营之前,专门入宫向太后和母亲大人请安,因此穿戴戎装,让太后见笑了。”
“唉,难得你有这份心意,我们也开心了。”王太后说。
王莽转身向母亲施礼,说道:“母亲大人可还安好,儿子向你请安!”
李夫人笑道:“太后刚才还念叨着你,说你有孝心呢。”
王莽从怀中取出两具泥塑的老虎和玉兔,递了上去,说道:“这两具玩偶,侄儿在郊外看到的,觉得好玩,就顺便带回宫中。”王太后和李夫人一人拿着一具,王太后把玩了一会儿,满心欢喜地说:“这民间的玩意儿,宫中真还见不到呢。”王太后忽然想到飞燕入宫的事,向王莽问道:“贤侄,皇上和赵氏姐妹的事,朝廷中的大臣们是怎么看的?”她很关注大臣们对赵氏姐妹的态度。
王莽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太后,皇上从民间带回来的女子确实长得貌若天仙,群臣们纷纷赞叹不已。”
“可是,赵氏姐妹出身微贱,哀家却是瞧不上眼。”王太后噘着嘴说道。
“是呀,她们已经被赐予婕妤的尊位。如果将来为皇上生得龙子,她们的家人也就是天子的外家……”
王太后气恼地说道:“她们如果能够生得皇孙,也还罢了。但她们的父母也是微贱之辈,配当天子的外家吗?哼!”
王莽的内心里对飞燕姐妹的入宫是十分忌惮的,因为他知道天子专情于赵氏,往后这天下也许就不是王氏了。他正待表示对赵氏的担心,却听宫中女官来报,说是淳于长进宫觐见太后。
“宣他进宫吧。”王太后对女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