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儿伸手想要拿回手稿,却被项孤曼反手压住:“你这稿子就这般稀奇?”
“这是民女肝衣宵食,费了好几个月的心血才写出来,就这么一份稿子。”姝儿的眼巴巴的盯着项孤曼手中的稿子,似是唯恐被她弄坏了。
“看姑娘的穿着打扮,应是待字闺中,既未有婚嫁,如何能编撰出梁山伯与祝英台这等情爱故事?”项孤曼观察着姝儿的神情,悠悠地问。
“这故事不是我编撰的。”姝儿笑:“我幼时曾与爹娘周游西域列国,遇到过不少奇人趣事,也见过几许悲欢离合,梁山伯与祝英台,不过是被我改了名字,确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故事。”
“哦?”项孤曼虽有些惊奇,却又觉得这才合乎常理:“你是说,在西域列国,真的有女子女扮男装进入书院读书?”
姝儿摇了摇头:“西域诸国民风开放,女子不需扮成男装,便能上书院读书,梁祝二人原是同学,互生情绪,只可惜造物弄人。”
“没有女扮男装?”
“没有,魏国女子地位低下,百姓是万万接受不了女子入书院读书的,我若不写成女扮男装混入书院,这故事便写不下去了。”
“那花木兰女扮男装混入军营也是假的?”
“那是真的,西域诸国的民风虽然彪悍,但还未有过女子上阵打仗的,花木兰想要代父从军,就必须女扮男装。”
项孤曼将手稿还给姝儿:“你能给我讲讲梁祝后面的故事吗?”
一杯清茶,一缕幽香,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凄美结局在姝儿的温婉叹息中被娓娓道来。
“他们就这样化成了蝴蝶?”
项孤曼沉浸在梁山伯病逝的悲伤之中,一时竟有些缓不过来。
姝儿的手轻轻拂过手稿上的蝴蝶二字,叹气道:“怎么可能真的化成蝴蝶,这不过是因为我的意难平而添油加醋罢了,真实的故事是他们虽然生前做不成夫妻,但死后却葬在了一起。”
项孤曼觉得胸口发闷,她有些理解平乐馆的东家为何不喜欢这个结局了,她也不喜欢。
“你的故事很好听,只是凄凉了一些。”项孤曼觉得全身发冷,手脚冰凉,想来是被这故事搅动了情绪,便让婢女重新沏一杯热茶暖手。
姝儿看着项孤曼微微发紫的嘴唇,柔声道:“郡主既然不喜欢凄凉的故事,那五日之后的新戏牡丹亭必定能讨得郡主喜欢。”
“五日之后的新戏也是你写的?”项孤曼问。
姝儿点头:“我爹娘原是跑江湖的盐贩子,我还在襁褓之中时,我娘便背着我四处闯荡,后来我年岁渐大,他们带着我不方便,便将我托付给了陆大叔照看,陆大叔常常听我讲那些西域故事,有时听得入迷了,便让我将它们全写出来,他再找人编成舞曲。”
项孤曼想着姝儿口中的陆大叔,应该就是这平乐馆的东家,心底的疑虑去了大半。
“故事听完了,茶也喝完了,我该回府了。”项孤曼站了起来。
姝儿连忙跟着站起,屈膝行了一礼:“恭送郡主。”
项孤曼深深地看了眼姝儿,转身欲走,无意间瞥见脚边的熏炉:“你这熏香的味道我十分喜欢。”
姝儿尴尬地道:“这熏香只剩最后一点了,至多也就熏一两个时辰,若是郡主喜欢,民女这两天便多做一些,待五日之后,再赠予郡主。”
项孤曼的眼中终于流露出欣赏:“你很好,下次若有时间,本郡主还要来听你讲故事。”
“民女随时恭候郡主大驾。”姝儿跪下身来恭送项孤曼离开。
项孤曼前脚刚离开,姝儿便对灵芝吩咐道:“赶紧把熏香给灭了。”
灵芝立刻用茶水浇灭了炉子,然后将炉子连着上面的铜丝架一起抬到了院子里。
余书桥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姝儿赞道:“你啥时候练就了这么个神出鬼没的轻功?”
余书桥为人板正,从来不做口舌之争,也习惯了这位小师妹的调侃,一脸严肃地道:“我担心你的安危,便一直闭气隐在屋顶保护你。”
“有劳有劳。”姝儿全盘接受了来自师兄的善意。
“你用林姝儿这个名字出现在京城,是否太过冒险了?”
林姝儿便是赵静姝,她来京城之后便匿藏在平乐馆,伺机而动。
“无妨,越是相像,越不容易引起猜疑,更何况爹娘一直将我藏在山庄里,京城本就没几个人知道我的名字。”姝儿觉得名字不过是小事,这些人要是能凭这名字推断出她就是赵静姝,那简直就是福尔摩斯再生了。
“下一步我们要做什么?”余书桥问:“是否要联系师父师娘?”
“项孤曼喜欢听戏我是知道的,她喜欢李誉我也听说过,不过她在李誉面前竟如此卑颜屈膝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姝儿想着刚刚在隔壁厢房里偷听到的话,心里便抑制不住的高兴:“还有那位郑先生,想来应该是李月如的心上人,你去查一查这位郑先生到底是犯了什么案子,连李誉和项孤曼都不能免了他的罪。”
余书桥见姝儿在那边透着乐,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圣旨已下,即便李月如有了心上人,她还是要入宫为妃的。”
这个二师兄惯会泼人冷水的,也不知五师姐喜欢他什么。
余书桥提醒道:“李月如若真是心有所属,你现在应该担心的是李家会不会倒戈相向?”
姝儿收敛了笑容:“什么意思?”
“李月如入宫为妃,表面上是皇恩浩荡,实则是项辰与李家的联盟,如今李月如心有所属,李誉极疼爱这个妹妹,而项孤曼又倾慕李誉,你可懂这其中的变数?”余书桥问。
这弯弯绕绕的关系在姝儿脑子里转了一圈,她才惊醒道:“你的意思是李月如不想入宫?李誉为了成全妹妹而娶项孤曼?”
“李远怀虽然襄助项辰登基有功,也乐于将女儿送入宫中,但李月如若是不愿意,铁了心的要嫁给自己的心上人,李誉心疼妹妹,他若想绕过他父亲护住妹妹,唯一的办法便是娶项孤曼为妻,李家若是与康王府联姻,那与项辰的结盟便算是完了,李月如也无入宫的必要了。”
被余书桥这么一分析,姝儿忽然觉得情势不妙:“师兄说的在理,项孤曼今日如此主动,还故意暗示了她已经知道李月如和郑先生的事,其实就是在提醒李誉。”
姝儿来回踱步,不停的揉搓着双手:“尽快查出郑先生犯了什么罪,若真要救他,这个人情也不该是康王府来做。”
“我这就去办,师父师娘那边可需要联系?”
姝儿摇摇头:“京城风大,我爹娘如今正站在风口浪尖上,我怕联系他们反而露出马脚,等把七师兄救出来再说吧。”
余书桥不敢再耽搁,一个纵身飞跃,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余书桥走后,姝儿为了让自己静下心,便让灵芝帮忙磨墨,她提笔写牡丹亭的故事。
“姑娘,你连着好几个晚上都写到深夜,仔细自己的身子。”灵芝的脸上是满满的忧虑。
姝儿奋笔疾书:“待牡丹亭上演之后,项孤曼必会来问我要后续的故事,我怎么也得写个几十回的故事做做样子。”
灵芝对这屋子也是一脸嫌弃:“从前姑娘写故事开戏院是何等风雅之事,如今却成了个勾心斗角的地方了。”
姝儿用手中的笔拍了拍灵芝的脑袋:“傻灵芝,我开戏院本就是为了搜集情报,顺便赚点银子做零花钱。”
灵芝揉了揉并不怎么疼的脑袋,不解的问:“姑娘是怎么知道这常乐郡主会因为陆叔的几句话停下来的?”
“这...”姝儿看着灵芝迷惑的样子,想着古人的生活实在是有些无聊,没看过电视,所以不能体会那些追剧人的乐趣:“她即喜欢听戏,自然会想要知道故事的结局。”
“姑娘为何这么处心积虑的接近康王郡主?”
“我想混入康王府,盗取项峰的玉牌和印章,然后伪造项峰笔记,‘命令’张傲将七师兄从监察司转移至刑部,这样我和二师兄就有机会在路上将人劫走。”
五日之后,平乐馆上演新戏牡丹亭,李誉前来赴约观戏。
一进厢房,便有一股幽香扑鼻而来。
李誉看着厢房里的熏炉,赞道:“这香味很别致。”
“难得有东西能入李将军的眼,稍后我让人送些香料到府上,这香淡雅清韵,想来李姑娘也会喜欢的。”
项孤曼几次明示暗示,可眼前的翩翩佳公子却始终不为所动,如今,她总算找到了投其所好的法子。
李誉拱手道:“如此便多谢了。”
“你与我还需这般客气吗?”项孤曼娇媚一笑。
李誉笑而不语。
戏开场了,一个名叫杜丽娘的女子白日里读了诗经里的关雎,下午从后花园踏春归来,困乏后倒头睡在了床上,不一会儿,有一个拿着柳枝的书生来请她作诗......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项孤曼看着戏台上难舍难分的两人,不由得春心萌动,时不时的拿眼去瞧李誉。
这如烈火般灼热的目光,李誉不可能感觉不到,但他依旧视而不见,只专心看戏。
项孤曼有些气馁,拿了桌上的一个蜜橘,亲自将皮剥开,取了两瓣送入嘴中。
“李将军还记不记得那日在厢房与人争执的女子?”项孤曼看着戏台,用不经意的语气问。
“没什么印象。”李誉道。
项孤曼松了一口气,道:“那是一个蕙质兰心的女子,今日这香料就是她调的,还有这出戏也是她写的。”
李誉不解地看她,项孤曼低声问:“她很会讲故事,我想着等这出戏结束了,再去她那边坐一坐,听她讲讲故事,不知李将军是否方便,陪我一同前去?”
“我是男子,不方便出入女子闺房,郡主还是自行前往才较妥当。”李誉婉拒道。
“其实故事随时都能听,不如听完戏,我们一起去醉云居,听说他们那边来了一个新菜式,叫什么飞龙汤的,味道十分鲜美?”听不听故事无所谓,重要的是能与他多待一会儿。
“我已与小秦将军有约。”言简意赅的拒绝。
项孤曼失落的垂下眼帘,李誉因郑叶飞的事不想将她得罪的太过,便软下了声音:“我与小秦将军也是喝酒聊天,郡主若不嫌弃,可与我一同前往秦府。”
项孤曼急急地道:“不嫌弃,我与秦姑娘是闺中密友,听说她回京了,正想着什么时候上门拜访呢,今日一同去,也好。”
李誉故作诧异:“秦姑娘自幼便被秦老将军送去浮戏山庄学艺,郡主又常居京城,没想到你二人竟是帕腕之交?”
项孤曼心虚地道:“小时候是不熟悉的,但是前年我娘亲寿辰,她跟随兄长来王府赴宴,我与她便一见如故。”
“原来如此。”李誉微挑唇角。
也不知是自己说了谎话,还是好不容易得到眼前男子的相邀,项孤曼觉得自己心跳加速,胸口发闷,有些喘不过气来,更奇怪的事,明明自己手脚发冷,但背后却出了好多汗。
随着戏台上的锣鼓震天,项孤曼越发觉得难受,她想伸手去端桌上的热水,却发现自己的双手颤抖得厉害,根本伸不出去,她想要唤婢女进来,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并且身体也开始不受自己控制的发抖。
李誉察觉出了项孤曼的异样,忙问:“郡主可是身体不适?”
项孤曼已经无法说话了,只一个劲的颤抖。
“郡主?”李誉惊觉情况不对,连忙起身去扶她,但她的身体僵硬,并且不停的颤抖,脸憋得通红。
“来人,快来人。”李誉对着厢房外吼道。
项孤曼的婢女和侍卫一股脑的冲了进来,见项孤曼四肢抽搐,两眼上视,像是中了邪一般,都慌了神,还有婢女被吓哭了。
李誉见她这样,也有些着急了,对着侍卫喊道:“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找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