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帝后大婚,整个长安张灯结彩,姝儿从赵王府被迎出,由秦非祁领队,凤辇从赵王府所在永乐街转入白虎大街,喜乐奏得震天响,街道两边密密麻麻的围满了人,全都是来看热闹的百姓。
魏国尚红,姝儿在一群宫女的装扮下,脱下了她平日里最爱的嫩黄色衣衫,穿上了红色的嫁衣。
一路出门,姝儿被人扶上凤辇,她知道今日自己每一步都要端庄,每一个动作都要遵守礼仪,稍有差池,就是给爹娘丢脸。
想着不管什么原因也好,她这次是真的要嫁人了,心中难免有些唏嘘,凤辇沿着朱雀大街一直走到了朱雀门,进了朱雀门,便是皇城了。
姝儿进宫过许多次,但这一次的意义不同,从今往后,她将成为这座宫殿的女主人,而这座宫殿也即将成为她的牢笼。
入了宫门之后,她头戴凤冠,用团扇掩面被女官搀扶着下了凤辇,然后一路往前走,只见长长的红毯一路看不见尽头,她感觉自己走了好久,才走上了宣德殿的台阶。
有人接替女官的手,牵住了她的手,隔着扇子转头,是项辰牵住了她的手,然后就是礼官沉长的吟诵,再是叩拜太庙,天地,以及夫妻对拜,最后百官下跪,山呼皇帝万岁,皇后千岁。
礼成之后,姝儿被领入自魏国开国以来,只皇后才能居住的宫殿,永安宫。
姝儿一个人在床上端坐了很久,因为两旁有许多勋爵家的贵妇人在旁伺候着,她不敢躲懒,只得安安静静斯斯文文地坐着,等待着皇帝忙完前朝的仪式,再到永安宫与她喝合卺酒。
姝儿坐在榻上,等了足足几个时辰,项辰带着酒意姗姗来迟,姝儿终于可以将遮面的扇子拿下,在女官的服侍下,他们喝了合卺酒,喜服打了结,然后在众位高官夫人的歌功颂德,早生贵子之类的吉祥喜庆的话语声中,大婚仪式总算是结束了,所有人都退出了殿门,只留帝后,洞房花烛。
项辰抬手,将她头上的凤冠取下,凤冠沉重,已压得她额头有些印子,项辰心疼,轻轻的揉了揉她的额头:“你平日最怕拘束,今日这么多礼教规矩,一定闷坏了吧?”
姝儿低着头没有说话,她极少穿红色衣裙,红色的嫁衣映着她白皙如雪的肌肤,更显明艳不可方物,项辰将她头上的发簪一根根的取下,浓黑如墨的长发散散的披散下来,她安静的坐着,宛如一副不真实却又绝美的画像。
他握住她紧握着裙摆的手,将它拉至自己的唇边,闭上眼睛,虔诚地吻了吻:“今日是我这一生最快活的一日,就连登基为帝我都不曾这样高兴过,你我终于结成夫妻,再无人能将我们分开。”
姝儿依旧端坐在床榻旁,直直地看着桌上燃烧的那对红色蜡烛,心头漫过一股悲伤,多少年修来的缘分才能结成夫妻,她和张恺当初却那样轻易的就分开了,她如今遭受的劫难,也许全都是报应。
项辰将她的头抬起,目光迷离:“姝儿,我说过你若不愿,我不会再强逼你,但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我想要你,比任何时候更想要你。”
姝儿紧紧地握着裙摆,项辰紧紧地盯着她,一个倔强的不肯答应,一个执著的不肯放弃,两人僵持了许久,姝儿终是松开了手,闭上眼睛,轻轻的点了点头。
项辰喜得全身都在颤抖,他亲手为她脱去鞋袜,除去外衫,用最轻最柔的力气,将她缓缓地放倒在榻上,然后俯身去亲吻她冰凉的脸和唇...
第二日清晨,太监和宫女们跪在外室,四个宫女,一人一个角拿着龙袍,顾德才小声地在室外唤项辰:“陛下,该起身了,今日还有朝会,朝会之后,按着规矩,后宫嫔妃都要来参拜您和皇后娘娘,那些嫔妃一早就等在宫门外了。”
项辰昨夜虽然精疲力竭,但因心中那得偿所愿的欢喜之情和姝儿麻木冰冷的态度成鲜明的对比,令他辗转难眠,而姝儿,自然也是一夜无眠。
不知不觉,鸡鸣时分,项辰看着姝儿的背影,一整个晚上,除了他强迫她转过身来的那些销魂时刻,她几乎都是用背对着他。
顾德才的声音再次响起:“陛下,该起身了......”
项辰打断道:“传朕旨意,朕昨夜操劳过度,今日身体有些乏累,不想上朝,你让那些嫔妃全都回去吧。”
“这似乎不合礼数?”顾德才轻声问。
“让她们散了吧。”项辰盯着姝儿的背影道。
姝儿终于转过身,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项辰,脑海中,闪过白居易的那首长恨歌: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他这个疯子,这是要将他们昨夜床第之事闹得人尽皆知,非得给她贴上一个妖媚惑主的罪名,让朝臣非议,后宫嫉恨,他才满意吗?
他们就这样互看着,谁也没有先说话,直到顾德才见里面没有任何响动,准备去宣旨,姝儿才急道:“顾公公等一下,朝会不能散,陛下马上就起。”
“陛...陛下...”顾德才不知道该听谁的,只能在外面等着。
项辰眼底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一点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姝儿急了,连忙起身穿上寝衣,然后伸手去拉项辰,想让他起身,项辰笑看着她,依旧纹丝不动。
“陛下,起来了。”姝儿无奈,只能放低姿态:“国事重要!”
“可我是真的很乏。”项辰干脆闭上了眼睛。
“陛下...你今天若不起来,我父兄会很难堪。”
“我是真的乏了,你昨晚对我那么冷漠,我不但身体乏了,心也乏了。”项辰突然发现姝儿在意的是什么了。
姝儿心中焦急,连连求饶:“你误会了,我怎么敢对你冷漠,能得陛下恩宠,是臣妾的福分,臣妾一时开心过了头,不知该如何表达,才不敢正视陛下眼睛。”
“真有这么高兴!”项辰睁开眼睛,突然坐起,看着姝儿,道:“那今晚继续?”
“好!”姝儿想都不想地道:“陛下赶紧起身上朝,迟了,朝臣们指不定怎么想臣妾呢!”
姝儿跳下床,拾起地上的衣物,赶紧给项辰穿上,但是他的衣服太复杂了,她穿戴的不好:“这怎么穿呀?”
项辰的心情彻底的好了起来,他不再捉弄她,自己穿好了衣服,却发现姝儿因为急着让他起床,寝衣套的十分随便,有些带子都系得不对,衣服松松垮垮的,一眼就能让人看到里面,他亲手为她系好带子,穿戴好衣裳。。
姝儿根本顾不上自己的衣服,项辰的衣服又复杂又难穿,她笨手笨脚的弄了老半天也穿不好,只能唤顾德才进来帮忙,当顾德才打开内室的门,看到的便是项辰在为姝儿系衣服带子的情景,这场景,绝对能让人脑补昨夜情景。
而姝儿则焦急地让顾德才赶紧为项辰穿龙袍,准备早膳。
项辰为姝儿穿戴好衣服,将她拉至自己的眼前,笑道:“已经这个时辰了,吃完早膳再上朝肯定就迟了。”
“那怎么办?”姝儿急问。
项辰俯身,深深地吻住了姝儿,然后在她唇舌之间纠缠了一阵,才放开了她:“为了你,只能不吃了。”
众位宫女和太监都低着头,不敢去看,顾德才虽然是看着他二人长大的,但这情景也看得他老脸通红。
在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姝儿终于送走了这位祖宗,让他准时的上了朝。
项辰上朝之后,宫女们搬来了一个浴桶,然后倒了很多热水,撒了许多花瓣,然后毕恭毕敬地对姝儿道:“陛下上朝之前,吩咐奴婢伺候娘娘沐浴更衣,陛下说,娘娘安心用早膳,不用理会殿外那些妃嫔,等他朝会结束,陪着娘娘一起去见她们。”
经过了昨晚,她确实全身粘腻,便在宫女的伺候下洗了一个澡,洗完澡,用了早膳,一种疲惫感油然而生,可她就是不想再躺到那张床上去,就命宫女拿了一把藤椅放在院子里,外面阳光正好,她便躺在藤椅上,睡着了。
待一觉醒来,项辰也处理完国事了,陪着姝儿在永安宫接见了后宫嫔妃,姝儿穿着宽落落的凤袍,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髻,坐在永安殿的台阶之上,看着一群莺莺燕燕的女子排成了两列,对自己行三跪九叩之礼,这其中包括了她姐姐赵德音和李誉的妹妹李月如。
说实话,姝儿是心虚的,论资历,论家世,她都当不起皇后之位,但既然被逼着坐到了这个位置上,她只能硬着头皮接受众人跪拜。
待所有人行完礼,姝儿抬了抬手,让众人入座。
项辰对顾德才道:“把皇后为众位嫔妃准备的见面礼呈上来。”
姝儿意外地看了眼项辰,见面礼这个事,她倒是万万没想到。
宫女们端着一个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里都是一些用玛瑙玉石珍珠做的耳环,一人一副,按着位份,从最名贵,到名贵,再到比较名贵。
嫔妃们又一起站起,谢皇后赠礼,姝儿又抬了抬手,让她们全都坐下。
礼送完了,现在轮到领导讲话环节了,姝儿沉思冥想,项辰端起桌上的茶杯,打开茶盖,将茶水轻轻的吹凉,然后端至姝儿面前:“先喝口茶润润喉。”
姝儿摇摇头,将茶杯推开,左思右想之后,觉得说话还是不要拐弯抹角的好:“众位姐妹可知你们父兄为何将你们送入宫中?”
众位嫔妃面面相觑,不知这位新科皇后这一上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姝儿见没人回答,只能自问自答:“是为了让你们为项氏皇族繁衍子嗣,谁都想成为下一任皇帝的亲外公,亲舅舅,众位姐妹已经见过我那位大家闺秀出身的祖母,若非她有一个当皇帝的外孙,哪里敢在宫中如此跋扈,所以你们是承担着家族使命入宫的。”
那些妃子立马诚惶诚恐的跪下:“臣妾不敢!臣妾进宫只为伺候陛下,服侍皇后。”
只有拓跋胭脂赵德音和李月如没有跪下,呆呆的看着众人。
姝儿再次抬手,让她们全都起来:“这后宫婢女三千,太监无数,哪里还需要你们这些官宦小姐服侍,你们一个个花容月貌的,入宫就是为了替皇家绵延子嗣。”
项辰咳嗽了一声,问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姝儿没有理他,看着众人,继续道:“陛下登基三年,至今还无所处,其中自然有陛下为国事操劳而冷落后宫的缘故,但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你们不能取悦圣心,承宠时日太短所致,如今前朝上下都期待着皇长子的到来,本宫既做了这皇后,肩上便担了这个责任,从今日起,本宫会安排太医去你们宫中为你们调理身体,你们的饮食起居也不得再按自己喜好而定,需得听太医吩咐,一切都以繁衍皇嗣为重。”
众位嫔妃全都跪下称诺,姝儿转头看向项辰,微笑着劝诫道:“陛下也是,臣妾入宫之前,就听说陛下独宠姐姐和贤妃,为子嗣着想,后宫还是要雨露均沾才好。”
项辰面露不悦之色,却忍着没有发作,姝儿就当他同意了,转头,看着位子最靠后的两位妃嫔:“这两位姐妹有些眼生,不知是哪位大臣的女儿?”
一个粉缎女子弱柳扶风的站起,优优雅雅地对姝儿行了一礼:“臣妾胡叶叶,三品婕妤,吏部尚书胡不均是臣妾的叔父。”
姝儿蹙眉:“你这身子如此柔弱,如何能服侍陛下繁衍子嗣,从明日起,你每日辰时起,绕着御花园跑三圈,跑完才能用早膳。”
胡婕妤脸都青了:“跑...跑步...”
姝儿点头:“你体质如此孱弱,自然是要多加锻炼的,跑步是最好的锻炼。”
胡婕妤委屈地看向赵德音,赵德音却不看她,胡婕妤无奈,只能屈膝称诺。
胡婕妤身后,一个脸圆圆的看着挺有福相的女子也行了礼:“臣妾张少华,四品才人,父亲是御史中丞张延生。”
果然都是高官的女儿,姝儿免了她的礼,笑盈盈地道:“我见你体态匀称,面带桃红,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不知你琴棋书画,精通哪一样?”
张才人喜道:“臣妾谢皇后娘娘夸奖,琴棋书画臣妾不擅长,但是骑马射箭,臣妾可是百发百中。”
姝儿一愣,随即笑道:“你这性子豪爽,倒像是武将家的女儿。”
张才人道:“臣妾的母亲乃是将门之后,从小便教臣妾骑射。”
姝儿温煦地笑道:“本宫也喜欢骑马射箭,下次骊山狩猎,我们可切磋切磋。”
张才人喜不自胜:“好啊好啊,皇后娘娘是赵王爷的女儿,骑射一定很厉害。”
姝儿见她年岁不大,性子也是天真烂漫,想着好好的一个姑娘进了这样一个鬼地方,真是可惜了,对她越发和善。
一番说教之后,姝儿忽然觉得自己老气横秋的,不过六宫之主嘛,原就应该端庄持重,她和蔼可亲地看向李月如:“淑妃下午可有空来一趟永安宫,本宫刚接手六宫,许多宫务都不熟悉,有些事情还需向淑妃讨教。”
李月如落落大方的站起,屈膝行礼:“诺。”
姝儿想了想,好像没什么要说的,最后总结性陈词:“你们平日里如何争风吃醋,如何互相残害,互相巴结,结成党羽,这些本宫没有兴趣知道,唯有一条,后宫皇嗣为重,谁都不准做出伤及皇嗣之事,不然本宫决不轻饶。”
所有妃子都站了起来,再次屈膝称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