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幔重重,烛火昏昏,龙榻上的人消瘦到只能看到一条隆起的痕迹。
“赵真人,你真能保证圣人醒过来?”郭太皇太后忧心地看着床榻上那张蜡黄的脸。这是她的孙子,看起来却比她更沧桑。
谁人能知道她的苦,年轻时,因为她郭氏的身份,不得不嫁给宪宗皇帝,他却不爱她,处处防着她,终其一辈子,他都没把皇后的头衔赋予她。
这就罢了,连她的儿子都忤逆她。她好不容易帮他抢来的皇位,他转手就要送掉,她用尽手段,让他那份可恶的遗诏不见天日。
或许真的是她手段肮脏,否则她的孙子们为何一个两个三个的如此短命,如今难道要徒留她一个老太婆守护这大唐江山?
郭太皇太后悲悯地看了一眼床榻上的皇帝,对着赵归真道,“若皇帝能醒,我便重赏于你,若皇帝有个三长两短,你便去陪葬。”
赵归真心里也没底,那娘子给的药丸究竟有没有用?反正结果不过是今日死还是一个月后死,何不赌上一赌?
想至此,赵归真起誓道,“臣愿用性命担保。”
郭太皇太后示意赵归真用药。
赵归真把药丸研成粉末,泡水,灌进了皇帝的嘴里。
“滴滴答答……”
铜漏里的水一滴一滴坠入水面,时间像是无垠的沙漠向赵归真迎面扑来,他感觉窒息。
“把赵归真拉下去吧。”郭太皇太后疲惫道。
赵归真也不争辩,勾唇一笑,对着床榻上的皇帝行了个礼,便转身向外走去。
当初进宫就已想过这种结局,如今不过坦然面对。
“咳咳咳……”
突然,床榻上的皇帝剧烈咳嗽起来。
“大家!”
郭太皇太后惊叫一声,慌忙让宫女扶起皇帝,帮他拍背。
“呕”一声,皇帝吐出一口血后,脸色眼见着好了起来。
“赵归真,你快过来看看。”郭太皇太后喊道。
赵归真几步奔到床榻前,微微颤着嗓子道,“大家。”
尽管皇帝刚刚醒来,略有迷茫之色,但他的眼里依然精光内敛。
“皇祖母,容我不能起身行礼。”
“你好好躺下,能醒过来就好!”郭太皇太后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终于松了口气。她这个孙子可比他阿耶强多了,天不亡大唐啊!
“赏,重赏赵归真。”郭太皇太后喊道。
赵归真躬身致谢道:“谢太皇太后,但圣人的身体还需要调养,能否请太皇太后移步,让我为圣人珍视一番。”
“赵真人请!”由于皇帝苏醒,郭太皇太后对赵归真已经完全改观,对他的法力有了新的认识。
赵归真一边假作为皇帝搭脉,一边沉吟道:“圣人的身体还是太过虚弱,需要吸纳天地之灵气,方可痊愈。”
“吸纳天地之灵气?这要如何做?”郭太皇太后请教道。
赵归真沉吟了一番道:“大明宫中最接近天之地方就是望仙台了,为吸收天地之灵气,臣请陛下移居望仙台一段时日。”
“好好好,那就移居望仙台,来人啊,把……”
当郭太皇太后刚想吩咐下人把皇帝的常用之物移过去,却被赵归真阻止了。
“太皇太后且等一等,圣人去望仙台是吸收天地之灵气,并非是去享福的。所以,这次去望仙台,圣人最好不要带贴身奴婢了,若有事,就由臣来代劳,你看可行否?”
郭太皇太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皇帝道,“皇祖母,就听赵真人的吧。”
武宗皇帝不知自己昏迷了有多久,他深知在他昏迷的时间内,这大明宫中想必已经是风起云涌,波云诡谲了。
他刚刚苏醒,对整个宫廷的掌握尚不全面,也无法信任他人,若能在望仙台中,把大明宫与整个王朝的情况重新掌握在手中后,他才可以无惧风险地走到台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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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仙台高耸入云,台阶前一排排的宫女太监,鱼贯而入。
“大家,真的不用老奴跟您进去吗?没人伺候您,可怎么办啊?”仇公武帮武宗皇帝铺完床铺后,忍不住又出声问道。
皇帝尚且体弱,坐在轿撵上挥了挥手,仇公武只能无奈地退了下去。
赵归真见除了皇帝之外,再无外人,便上前道,“圣人见谅,恕为臣无礼,把您移到望仙台真是无奈之举。”
皇帝本就是个聪明人,见赵归真如此形态,便有所猜测,冷声道,“你有什么要说的?”
“圣人请跟我来。”
赵归真扶着皇帝一步步向上,登上台阶,又穿越了数重帘幕,终于到了一个狭小的隔间里。
隔间没有窗户,比较暗,点着几盏烛火,帷幕重重里,突然有一双苍白细长的手从帘幕中伸了出来。
“圣人万安。”
“崔元藻?!”皇帝略略惊讶道,“扬州发生何事了?”
皇帝还是敏锐的,看见崔元藻,又见他用如此形式出现在他面前,便已经有所猜测。
崔元藻的侧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暗影重重,低垂着眼道,“光王怕是要反了!”
“他的手已经伸到大明宫中了吗?”皇帝威严道。
崔元藻垂着眼道:“我不能确定。只是有一样东西想给陛下过目。”
崔元藻从怀中掏出那张拼拼凑凑而成的黄麻纸递给皇帝,“为了这张纸,光王在扬州滥杀无辜,死了许多无辜之人。”
皇帝漫不经心地接过崔元藻递过来的纸张,对他口中那些无辜枉死之人并没有问上一句,只是当他接过那张纸后,就着烛光看明白纸上的内容之后,皇帝的目光瞬间凌厉起来。
“你可知道,你把这张纸递给我意味着什么吗?”烛火摇曳,在皇帝的脸上勾勒出道道暗影。
崔元藻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皇帝。
“我可以告诉你,这张纸上说的都是真的。当时我还是一个闲散王爷,我便已经留意到了太皇太后的动向,等我登基之后,也特意留意过,我渐渐确认了心中的猜想,我的父皇曾留下过对我们来说,致命的遗旨!原来在这里啊!”
皇帝边说边把那张黄麻纸递到了烛台之上,瞬间隔间里亮堂起来,火光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