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看这件裘皮大衣如何?我特意在东都的波斯胡商处买的,据说是产自天山雪域的狐狸皮,特别柔软呢。”
一个清亮的少年的声音从门内传来,一听就是崔元芃,那话语里都裹着蜜呢。
“我儿真是长大了,想得到为娘了。”崔夫人的声音饱含着欣慰之情。
“别听他瞎掰扯,买皮裘的钱还不是你给他的。小兔崽子,在东都有没有好好跟着先生学,先背一遍《大学》听听!”崔相公明显不待见这个儿子,声音异常严厉。
“那么长,我怎么背呀。”
“长?你背了快二十年了,你还嫌长?我看你是嫌命长吧!”
“阿娘,救命,阿耶是要打死我啊!”
“哎呀,你干什么呀,住手!”
厅堂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异常混乱却又别样的温馨,是兰茵从未体验过的,也是崔元藻从未体验过的。
兰茵转头看向崔元藻,他侧脸的轮廓坚毅而平静,眼眸里却又有一丝柔软,兰茵心疼,悄悄握住崔元藻的手,与他五指相扣。
崔元藻也看向兰茵,微微笑道:“进去吧。”
“哎呀,这是大嫂吧,好漂亮!”崔元芃看见兰茵与崔元藻携手走进来,一下子跳到兰茵面前,整个大头几乎要顶到兰茵脸上了。
崔元藻一把挥开崔元芃的大头,“像什么样子!”
“哎呀,大哥,这么漂亮的新娘子,你怎么不早点介绍给我呀。”
兰茵简直无语,这崔元芃简直是纨绔里的顶流了。
他大约二十不到的年纪,生的也是眉目清朗,隽秀文雅,颇有几分崔元藻的味道,却穿着一身纹绣繁密的锦衣。
那衣服颜色是华丽的天青配烟紫纹绣,腰间系着镂刻螭纹的白玉带,挂满了荷包、香坠、白玉佩,走动起来,叮叮当当作响。
这下,兰茵明白崔元藻为何今日穿得那样花里胡哨了,原来是他早知道崔元芃的脾性,这是为了配合崔元芃啊,否则两人差距过大,崔相公怕是更要生气了。
“咦,就是新娘子好面善啊,像哪里见过一样的?”崔元芃疑惑地挠了挠头。
兰茵面上笑着,心里却想着,可不是面善嘛,可揍了你好几拳呢!
“你哪个漂亮娘子不面善了?一边呆着去!”崔夫人上前来,把崔元芃赶到一边去了。
“哎哟,这不是才几天没见吗?怎么就想成这样子啦。”崔夫人笑着看向崔元藻与兰茵相握的手。
兰茵被这样一提醒,才想起手还被崔元藻握在掌心里呢,脸腾地一下子烫起来,赶忙想把手从崔元藻手中挣脱出来,却没想,崔元藻牢牢地握着,竟是挣脱不出。
崔夫人笑着对柔姨打趣道:“这小子如今可真是开窍了,怕是要怨上我呢?”
柔姨笑道:“这可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我都没想到呢。”
柔姨又转头对着崔元藻道:“好了,这可快入席了,还不放开?今日可是夫人开恩,才让你们见上一遭呢!”
“大哥,快谢我,要不是我,今日你可见不上杨娘子呢!”崔元芃又挤上前来,与崔元藻勾肩搭背着道。
兰茵听着众人的打趣,早觉得脸都没地方放了,稍稍使了个巧劲,从崔元藻掌中挣脱出来。
崔元藻今日是怎么了?为何会表现得如此毛躁?完全和他平日里人前的样子不同?
兰茵心中疑惑,羞红着脸看向崔元藻,却见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似乎有千言万语还未来得及说。
兰茵被引向女子这一席,崔元藻被崔元芃拉着去往男子那一席。
兰茵耳力好,只听得崔元芃贴在崔元藻耳旁悄悄说道:“大哥,我是最理解你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如今好了,大哥也是我辈中人了,以后,有福一同享,有难一起当。”
“小心伯父打断你的腿。”崔元藻冷淡地道。
听到此处,兰茵差点“噗嗤”笑出声来,崔元藻对兄弟也还是那么冷酷。
可这崔元芃也真是纨绔里的排头兵吧,兰茵摇了摇头,也不再去听这兄弟俩的悄悄话了。
众人一一落座,上首的崔夫人便发话了。
“今日小儿从东都回京,想要见见未来大嫂,我便想在后日宴席之前,安排大家见上一面,也免得家人之间生疏了,来,大家举杯,共同喝上一杯。”
兰茵放眼望去,偌大的一个厅堂,上首只坐了崔相公与崔夫人,下首左边坐着崔元藻兄弟俩,右边坐着她和柔姨,统共就六个人。
崔元藻的家族,人就这样少吗?兰茵有点疑惑,不禁看向对面的崔元藻。
可是,崔元藻却并没有看向她,只是紧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夜光杯。
“杨娘子,这次,元芃从洛阳回来,特意给你带了一个惊喜过来呢。”崔夫人举着手中的夜光杯,特意向兰茵举了举。
惊喜?兰茵有股不祥的预感。
“杨娘子,不喝吗?”崔夫人道。
兰茵连忙一饮而尽,眼角的余光却不断瞟向崔元藻,却见崔元藻也看着她,脸上满是担忧,崔元藻发现什么了吗?
难道是崔元芃早就认出她来了?
可是,即便崔元芃认出她了,最多也就是她曾经因为打抱不平而得罪过他呀?
而且,崔元芃刚刚的反应也不像是已经认出她来了呀?
兰茵用衣袖遮着脸,不敢泄露自己内心的忧虑。
“大嫂,这次你可得夸夸我,我可是给你带了一份好大的礼呢!”崔元芃骄傲地昂着头,像一只等待被夸奖的小狗。
然而兰茵并不领情,只焦急道:“什么礼?”
“诶,大嫂想见见,可得先敬我一杯酒吧。”崔元芃吊儿郎当地道。
“不得无礼!”是崔郸洪亮的声音。
这是他自兰茵走进大堂后,第一次发话。
兰茵向上看过去,只见崔郸面色凝重,嘴上骂着崔元芃,眼睛却盯着崔元藻,而崔元藻也是不甘示弱地看着崔郸。
这是怎么了?明明走进厅堂之前,一切还很正常啊?兰茵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绣帕,心里萦绕着一股不安。
“不喝就不喝。”崔元芃放下手中的酒杯,又笑着看向兰茵,“大嫂别急,我这就把你的奶娘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