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仁坊,崔宅,葳蕤堂。
柔姨焦急地看着门外,来回地走动着。
“你晃得我眼都晕了,快坐下来吧。”崔夫人抚着脑门对柔姨说道。
“夫人,相公怎么还不回来?”
“左右不过是朝堂上又遇到了什么事罢了,这些男人啊,都这样。”
“这可不见的,您是没看见,元藻那小子是开窍了,以前压着他脖子去和女眷们相处,他脖子梗得像只鸭子,如今啊,颠颠地,一日日往杨娘子房中跑,我看啊,这一日日的,公廨也不怎么去了。”柔姨笑着摇头道。
“小夫妻两个感情好是一回事儿,督促夫君为国效力又是另一回事儿,儿女情长耽误公事也是不好的。”
“夫人说的是,只是元藻前一阵子确实过于辛苦,大理寺的活儿全压他一人身上了,如今确实应该散散心。”
柔姨看崔夫人歪在椅子上,按揉着太阳穴,便过来帮着崔夫人按揉。
“夫人,这几日也是辛苦了,忙着接待宫中来使,接圣旨,置办县主用品。还好,以后啊,这种事总算是有小辈可以吩咐了。”柔姨笑着道。
崔夫人闭眼笑着道:“你呀,这媳妇都还没进门,就急着为她揽权啦?”
“哪有,奴婢这是心疼夫人呢!”
崔夫人拍了拍柔姨的手,“你呀,这些年来,没少为阿藻这孩子操心,如今孩子们大了,我原想着你可以停下来享享福了,哪想到这杨娘子……少不得你还要多操点心,教教她。”
“杨娘子是个好孩子,就是礼仪上疏漏了点,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况,如今她贵为县主,也无人再敢挑剔她什么了。”
“李夫人,这次来不来?”
崔夫人想起崔元藻的阿娘,也不知这次她又会耍什么花样?
“请柬,我是发了的,但不知她能不能来?”
“那倒也是,我看她是没脸来的。”崔夫人冷哼一声,“她从前看好的那个郭家,要不是还有郭太皇太后在,都不知道会不会被抄家?还有她举荐的那个郭娘子据说也是突然就失踪了,弄不好,就和她那好姐姐郭贤妃一样,早投了敌。”
“夫人慎言。”
柔姨左右看了看,还好葳蕤堂早已清空了仆人,这会儿除了她们俩,一个人也没有。
“圣人对外公布的是于阗国皇室余孽为了复国,故意搅乱朝纲,好从中谋利。郭贤妃是中了迷药,所说之话都是胡话。夫人可别再说差了。”
崔夫人点了点柔姨的脑袋,“你呀,就是一辈子谨小慎微。”
柔姨又沏了一杯茶,递给崔夫人,“李夫人不是没脸来,而是要忙着收拾行李呢,我让人去送请柬时,据说那李相公要出使淮南了。”
“哦?李绅要出任淮南节度使了?”
“你们俩,女流之辈,在这非议什么朝政呢?”
崔郸大踏步从屋外走进葳蕤堂,一边走,一边脱下朝帽。
“哎哟哟,你这像什么样子。”崔夫人嘴上说着,却已经伸手接过朝帽。
“你们不是都遣散了奴仆吗?怕什么?哎,这鬼天气可真热啊!”
柔姨见崔夫人已经帮崔相公换好便服,便递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冷淘。
“阿柔,辛苦了,你也坐。”
崔郸并不敢把柔姨当成一般奴婢,她是自己弟弟的小妾,却在弟弟不幸身死后,在弟媳改嫁后,依然留在崔家,照顾弟弟的孩子,这份大义值得崔府敬重。
柔姨却也不敢托大,略略在椅子上挨了个边坐下。
“如今是什么时候,你们怎么敢在家里非议朝政的?”崔郸几口就把冷淘灌进了肚子里。
“我们也就是恰好说起李夫人而已,郎君不如和我们讲讲啊,也省得我们瞎猜,犯了忌讳也不知。”崔夫人道。
“哎,说起来这事和元藻这小子也脱不开关系。”
“李夫人和阿藻?”柔姨忧心道。
“不是这层关系。”
“因为这次的郭贤妃案,朝中官员调动很频繁,李绅到底是得了圣人和李德裕的信任,能够出使淮南,我看啊,等李绅到了扬州,这官场得地震。”
“这和我们阿藻有什么关系?”崔夫人莫名道。
“哎,此次郭贤妃案是元藻破的,也是元藻提醒圣人,在扬州,河北三镇及河西沙洲等地注意是否有变,这才在官场掀起大浪,也不知要得罪多少人。”
“呵,有得罪的人,必然有得利的人,身为宰相,你还怕这个。”崔夫人轻蔑道。
“咳咳咳,夫人慎言,夫人慎言啊。”崔郸连连咳嗽,他这个夫人啊,就是敢说,虽然他确实因为此事,在官场上做了些手脚,插入了些自己门下的人。
“我看不是什么大事。这次我们阿藻可是破了大案,想来圣人一定会有所嘉奖吧?这些日子都过去了,赐婚圣旨都来了,这升任什么官怎么还没定?”
崔夫人这次来葳蕤堂就是为了问这个。后日就是宴请崔家相好女眷,介绍杨娘子给各世家的日子,若别人问起来崔元藻之后的职位,难道好意思继续说个从八品下的官职吗?
崔郸摇了摇头,“本来圣人已经想好了,先给阿藻升个大理寺寺正,之后再升任少卿,哪知道招人反对,如今还在议呢?”
“什么人反对?”崔夫人气得直拍桌案。
“你知道圣人本来就极不喜欢佛教僧众,由于郭贤妃此案,更是对僧人们深恶痛绝,如今在赵归真的鼓动下,圣人下令大规模拆毁佛寺,逼迫僧尼们还俗。你也知道,长安城有多少虔诚的佛教徒,现在若是出门看看,真的是一团乱啊。”崔郸摇头叹息道。
“这和我们阿藻又有什么关系呢?”柔姨不解道。
“哎,你也知道,阿藻一心求道,与赵归真也是过从甚密,有心之人便造谣,这灭佛与我们阿藻有关。官场之人本来就看不惯赵归真,自然也就牵累到阿藻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过段日子,想必这风波就能过去了。”崔郸安慰柔姨道。
柔姨不懂,自然点头,崔夫人却皱眉看着崔相公,这灭佛可不是小事啊,与此事联系上,能有什么好?哎!
“不说这些,宴席准备得如何了?”崔郸看夫人的脸色就知道她也懂了,为免让柔姨担心,连忙岔开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