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浓，杨司记要找的不是这卷文书，你乱搬什么？”
“天啊，你把茶汤泼在上面了，你怎么敢！”
“我已经擦了呀，还补了一笔，灵儿姐姐看出来了？”
“混账东西，这是你能随便改的！”
柿林院里的日子悠长而喧闹，自从那日收到崔元藻的信之后，兰茵振作了精神，与灵儿商议先从宫人的籍贯入手。
宫人太监入宫之时都会提供一份详细的家庭出身材料，其中胡人血统的宫人本就不多，资料查找起来也颇为便宜，兰茵便决定从此处着手。
“杨司记，能找的都找过了，真没有于阗国出身之人。”灵儿给兰茵送上一碗冷淘，好降降暑气。
天气甚热，柿林院关着院门，也无人打扰，兰茵褪了披帛，只着了窄袖短襦，颇为豪爽地接过冷淘，一口气灌进了嘴里。
胡浓也没比兰茵好多少，脱得只剩了抹胸，一边给自己扇扇子，一边给兰茵扇扇子，间或还能给自己灌几口冷淘。
只有灵儿依然还是端端正正地穿着宫人的裙装，一丝不苟。
“我说，灵儿姐姐，你不热吗？我看着都替你热。要不，我帮你脱了吧？”胡浓看灵儿裹得严实，忍不住伸出爪子，恨不得让灵儿与她们同流合污。
灵儿自然不能让她得逞，扭到了一边，说道：“你这哪有淑女的样子？
说完这句，灵儿才意识到她一耙子打倒一片人，连兰茵都包含了进去，连忙接着道，“我这是身上还有伤，还是别露出来了。”
兰茵其实并没意识到灵儿把她也归到了不是淑女的行列，只微笑着看着灵儿与胡浓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兰茵早已没了姐妹，师傅也只有她一个女弟子，女孩子们这样欢畅地相处，是她平生未曾有的经验，她只觉新奇而可亲。
“好了，好了，胡浓，别胡闹了，快放过灵儿吧。”兰茵劝解道。
“我看你们愁眉苦脸的，才逗逗你们，你看，不是开心多了。”胡浓坐下来咕哝道。
“好了，好了，知道你是好心逗我们开心，不生气，金乳酥要吃吗？”兰茵颇为喜欢胡浓的性格，总愿意宠着她。
“要。”胡浓拿起兰茵递过来的金乳酥塞进嘴里，一边还不忘说道：“叫我说，你们做的这些都是无用功。”
“哦，怎么说？”兰茵倒想听听胡浓的高见了。
“就比如说我，你们以为我是怎么进的宫？”
“不是征召进的吗？”灵儿皱着眉头道。
“征召确实是征召，朝廷听闻胡家女儿的贤名，故而征召，但胡夫人不舍得女儿，就把我这个不学无术的庶女充作嫡女送进了宫。进宫于我算不得最差，当然乐意帮嫡母隐瞒。你看，我这样子的，好歹还确实是胡家女儿，但难保其他更为离奇的进宫方式呢？这世上冒名顶替的事情又不少。”
是啊，她兰茵不也是冒名顶替吗？这瞬间兰茵怔在了那里。
“嘿，你们俩怎么了？一个个都吓傻了？这种事虽不常见却也不少啊，瞧你们，一个个傻呆呆的样子，叫我说，这样子找，无异于大海捞针，还不如直接去宫里转转，看见胡人面孔的就抓来问问。他们互相之间可能还互通有无呢！”胡浓开着玩笑说道。
兰茵回过神来，胡浓话糙理不糙，凭她们三人要想找出潜藏在大明宫中的于阗皇室，简直是痴人说梦。
“胡浓说得很对，我们可以去问问有胡人血统的宫女们，但也不必抱多大的希望。我觉得还是应该从凤仙和吴典记共同的人际关系入手。然后，也可以问问将作监对于吸心头血工具的想法。”
兰茵一锤定音说道：“我去将作监问问，灵儿再去挖挖凤仙的人际关系，胡浓再去找找吴典记还有什么秘事？总之，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好呀，我马上就去。”胡浓闪着八卦的小绿豆眼，颇为积极地穿上外套。
灵儿却傻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灵儿？你怎么了？”兰茵见灵儿这样，便问道。
“没什么，只是有点累，之前做的全白费了，要让崔评事失望了。”
兰茵知道灵儿对崔元藻的心思，站在她自己的立场，心里酸楚之余，也不好多做劝慰，只道：“他知道你这样用心，必不会怪罪于你。”
灵儿只点了点头，也站了起来，说道：“我先去把文书还给尚宫局。”
“她怎么了？”胡浓看着灵儿略显寂寥的背影，犹豫地向兰茵问道。
兰茵看了看粗线条的胡浓，连她都能感觉到灵儿的落寞了吗？
“没事。干活吧。”
————
兰茵走了趟将作监，自然大匠是没见到，但见到了大匠的学徒。学徒告诉兰茵，从未听闻过可以一次就把心头血吸干的器具，而且还要不留痕迹，几乎是不可能的。
兰茵知道这是为难人，故而塞了片金叶子给那学徒，拜托他向大匠问问，有什么办法可以做到不留痕迹地吸出心头血？
学徒拿到金叶子，当然满口同意，但过了会儿，却又犹豫道：“不是我不帮杨司记，如今大匠正忙，可能顾不上您这头。您也知道，再过半月，郭贤妃就要在太液池边献媚珠了，那高台还没搭上，大匠哪里有空搭理您这头的事儿。”
学徒把金叶子推还给兰茵道：“要不，您去太液池边转转，这会儿所有的能人巧匠都在那里呢。”
兰茵当然不能收回金叶子，只把学徒的手推回去，笑道：“这，你且拿着，要是碰上合适的机会，也请帮我向大匠询问询问。我自己也去太液池那边碰碰运气。”
兰茵有点失望地起身道别，看来今日全是无用功了。
“杨司记，你且等等。”那学徒突然道。
兰茵欣喜地转过头，问道：“小公公有何指教？”
“我虽不知有何工具可以吸取心头血，但我却知有一种针非常纤细，扎入皮肉时，可毫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