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安乃近说的话吗?”兰茵登上马车之前,又转头看了一眼这栋外表普通,内里富丽堂皇的民居,对着崔元藻道。
崔元藻扶着兰茵上了车才道:“在这件事上,他应该没有撒谎,也没必要撒谎。”
兰茵不解地看向崔元藻。
“安乃近是波斯王子卑路斯的后代,高宗时,波斯灭国,卑路斯王子向高宗求救,但山高路远,高宗并未同意,任命卑路斯王子为右武卫将军,终其一生,他都没能复国。作为卑路斯的后代,他们一生的梦想就是复国,但是如今大唐式微,无法帮其复国。于是安乃近这群人集聚了巨量的财富,又在西域各国左右逢源,想着伺机而动。”
“那他不是更会撒谎了吗?”兰茵听得更糊涂了。
“这迷迭香产自于阗国,据安乃近所说,是来自王室,我相信这是真的,他有这种手段。”
安乃近并没有说起他用了什么手段,但波斯人为了钱财无所不用其极,想来也不是什么光明手段。
“这人如此贪婪无耻,把迷迭香送进宫也不是不可能啊?”兰茵愤愤道,“你为何相信他没送进宫去?”
崔元藻递了杯茶给兰茵,好笑道:“消消气。你和他置什么气啊?”
兰茵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我就挺讨厌这个人的油腔滑调的,你还没说为什么相信他呢?”
“就因为他油腔滑调啊。”崔元藻道。
兰茵唬了他一眼,“尽瞎说。”
崔元藻被白了一眼,心里倒是开心,如今兰茵与他交往中,渐渐越来越随意,时而流露出小娘子的娇态,而她自己却并未自知。
最动人不过是这一抹不自知的媚态。
“你也学他油腔滑调吗?不睬你了。”兰茵见崔元藻尽笑着看她,渐觉脸上热气升腾,索性转头不看崔元藻了。
崔元藻暗暗一笑道:“我在想怎么和你解释呢?”
兰茵果然又转过头来,急道:“怎么说?”
崔元藻暗暗想,兰茵虽然武功高强,但心性还是个孩子,这次宫中事了,得了圣人褒奖,还是得尽快从那多事之地脱身才好。
“正因安乃近油腔滑调才能说明他审时度势,他在大唐立足,若惹恼了圣人,对他来说,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敢把迷香给大秦寺,却不敢把香弄进大明宫。”崔元藻道。
“就凭这?”
“另外,他实在太容易被查到了。凡是长安城出了什么稀罕物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他若真往大明宫送迷迭香,不是自掘坟墓吗?”
“如果他所图甚大,足够大胆呢?”兰茵道。
崔元藻沉默了一瞬,喃喃道:“除非对方答应他,帮他复国。”
若是真的如此,这一个案子就实在太大了,应该不至于如此吧。
“崔元藻,崔元藻,你想什么呢?”兰茵见崔元藻久久陷入沉默,不禁推了推他。
“啊!没什么。”
崔元藻掀开车帘,落日余晖渐渐笼罩了龙首原上的巨大宫殿群,含元殿的琉璃瓦翻着金碧色的光泽,暮鼓阵阵,仿佛那金碧色都随着鼓声颤动了。
“快到大明宫了。”兰茵有些恋恋不舍,她还是更爱自由啊。
“崔元藻,回了大明宫,我应该怎么做?”过了会儿,兰茵重新抖擞精神道。
快到宵禁的时间,崔元藻这种外臣是不能轻易留宿大明宫的,之后如果无召,崔元藻也难进大明宫,这意味着很可能需要兰茵来主导大明宫内的调查了。
崔元藻笑看着这个不为困难打倒的小娘子,也振作道:“如今,我们至少知道凤仙和吴典记都是被迷昏后,用某种手法取走心头血而死。我想,我们可以从三点着手。第一,是迷香的来源,与于阗国相关的内侍宫女,或是和安乃近有关的宫人,但这很难找;第二,我们可以想想到底是什么工具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心头血,这也很难;第三,我们可以从死者的人际关系去查,想想凶手这样做的目的,到底谁能从这些谋杀里得到好处,这我已经让大理寺的人去查了,目前毫无头绪。”
“你这说来说去,还不是什么线索都没有吗?”兰茵丧气道。
“不是什么都没有,而是难度都很高。”崔元藻认真道。
“要想破案,从来不是那么容易的。我还想再去一次吴典记房中,或许能找到香的源头。”崔元藻从怀里拿出一个香袋。
“你哪里拿的?”兰茵赶忙捂住鼻子。
“问安乃近要的,别紧张,这东西与水交融才会发挥作用。”崔元藻解释道。
“我们大秦寺里看到的明明是火盆呀?”兰茵放下捂在鼻子上的手。
“你没看见僧侣频频往火盆上喷水吗?”崔元藻道。
兰茵回想起来确实如此,“那些僧侣如何保证自己不被这香所迷?”
“事先服下解药即可。”
“解药呢?”兰茵想弄一点解药,免得被宫里潜藏的凶手害了。
崔元藻挥了挥手里的香袋道:“也在这里,这既是毒药也是解药。这迷迭香遇水是毒,炒熟即是解药。你拿上这些以防万一。”
马车停了下来。
“郎君,宫门到了。”是灵聪的声音。
“怎么了?”兰茵看崔元藻脸色不对,是不是这一天忙着办案,没吃东西,又犯病了?
兰茵忙递上一块糕点。
崔元藻摇了摇头,低声道:“灵聪的声音不对劲。”
兰茵欲抽出腰间的郁刃,被崔元藻拦了下来,“不是那种不对劲,还是灵聪,只是大约马车外有其他人吧,他给我示个警。”
“你早说啊,吓死我了。”兰茵压低声音道。
“都快到大明宫了,能出什么事啊?”崔元藻笑着道。
崔元藻摆好表情,微笑着踏出马车。
兰茵看着崔元藻这幅虚伪的嘴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自己也敛了敛容,搭上崔元藻向她伸出的手,步出了马车。
“崔评事,大家在紫宸殿等你许久了。”
又是仇公武公公。
“圣人?这时候?”
崔元藻抬头看天,乌金已经西沉,宵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