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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回绝袁氏:洪宪声中隐退西山(1 / 1)


对于段祺瑞,袁世凯是又爱又恨。爱他,是因为他关键时刻从不怯场,能够独当一面,几次面对参议院和众议院的质询,段祺瑞都是面不改色、笃定从容;恨他,是因为他越来越自作主张,不把老上级放在眼里,而且时常跟袁世凯对着干。1914年6月30日,袁世凯迈出了复辟帝制过程中的关键一步,在北京建立了将军府,并且设立了很多将军名号,其中赐予段祺瑞的是建威上将军,负责管理将军府的事务。10月8日,又赐予他一等文虎章。袁世凯对段祺瑞可以说是极尽拉拢,但段祺瑞对袁世凯却依然是不冷不热,领了这么多赏赐,甚至连个“谢”字也没有说。

北洋系的军官多是天津武备学堂和北洋各学堂的毕业生,此前这些学校的事务都是段祺瑞负责,北洋系的年轻军人大多都是段祺瑞的门生故吏。等到袁世凯当上总统之后,段祺瑞的势力更是超过冯国璋,袁世凯自然知道自己在北洋系中的影响力在逐渐递减,于是指示他选定的“储君”袁克定另创一支生力军,把兵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而冯国璋认为自己的势力不如段祺瑞,也觉得袁克定能够对段祺瑞起到制衡作用,因此也从旁推动。

最初,袁克定准备成立一支模范军,预定先组建两个模范师,中级军官尽量用留学生,下级军官则用军官生和速成生。但是袁世凯不愿意目标太大,从而刺激到北洋系旧部,所以把模范军缩小为模范团,然后又专意委派北洋系中颇有威信的“北洋三杰”中的“龙”王士珍来担任筹备处处长。袁世凯自兼团长,以曾任赤峰镇守使的陈光远为团副,王士珍、袁克定、张敬尧、陈光远为办事员。模范团成立以后,团址设在西城旃檀寺,本部则设在北海。袁世凯当初是靠北洋系起家,如今天下还没有平定就忙着摆脱北洋系,无疑让北洋系将领顿生“飞鸟未尽良弓先藏,狡兔未死走狗先烹”的感觉,于是,北洋将领纷纷转头去亲近段祺瑞。有了北洋系在背后撑腰,段祺瑞的腰杆硬了、脊梁直了,面对袁世凯的态度更加强硬。

1915年1月间,中国向日本发出照会,要求日本撤出驻留在山东的部队,但日方未予理会。1月18日,日方以交还青岛以及自山东撤兵为由,附列交换条件等,向袁世凯要求秘密谈判,而日方附列的条件,就是后来所谓的“二十一条”。“二十一条”共分为五号:第一号要求继承德国在山东的一切权利并扩大之;第二号要求扩大在南满、东蒙的各种利权;第三号企图控制汉冶萍公司;第四号要求中国沿海港湾岛屿概不租借或让与他国;第五号要求中国中央政府聘用日本人为顾问,等等。这份条约一旦签署,那清末的所有条约就都成了浮云,袁世凯也深知其中利害,但此时革命军盯着他,如果日本再开战,别说是皇帝,就是这个总统也当不下去。

于是,关于“二十一条”的诸多条款“适时”地泄露出去,各大报纸都刊登出日本向中国要求秘密谈判的消息,甚至外国报纸的驻京访员也纷纷撰写长电回国。美国、俄国、英国都致电该国驻日公使,要求日本外务省提供中日秘密谈判的内容,尤其是日方提出的具体条款。日方在国际压力下,只好将其中较为普通的十一条以正式文书的形式通知各国。几乎就是在同时,段祺瑞对于日本的这次秘密谈判做出及时回应,他的回应非常简洁:不谈,开打。2月1日,段祺瑞联合冯国璋等十九省将军致电北洋政府:“有图破坏中国之完全者,必以死力拒之,中国虽弱,然国民将群起殉国。”2月2日,外交总长陆徵祥、次长曹汝霖等与日本驻华公使日置益、日本公使馆参赞小幡酉吉等人开始秘密谈判,在谈判过程中,日方不断使用外交讹诈、武力恫吓等方式相威逼,谈判一度陷入僵局。袁世凯不得不在3月19日召开对日会议,在会上,段祺瑞依然态度强硬,表示“二十一条”的所有条款均不能接受。4月26日,日方代表提出“最后修正案”,但也只做出了些微让步,此时国内反对“二十一条”的呼声日渐高涨,段祺瑞也更加公开地反对“二十一条”,于是,袁世凯和段祺瑞两个对比鲜明的政客形象开始出现:一个唯唯诺诺,一个振臂高呼。谈判进行得拖拖拉拉,5月2日,参谋总长黎元洪、陆军总长段祺瑞、海军总长刘冠雄率部远赴关岳庙宣誓,以示军人誓死卫国。

5月7日,失去耐心的日方向中方发出最后通牒,并且限9日午后6时之前给出答复。第二天夜里,袁世凯召集了各机关首长、参议院议长、府院秘书长、陆军次长、外交次长等召开全体大会,陆军总长段祺瑞和陆军次长徐树铮也一起赴会。据曹汝霖后来回忆,当时段祺瑞的部队“晚间运输彻夜不停,已三星期”,可见段祺瑞不仅是说一说,而是准备转化为行动。就段祺瑞的能力来说,调动部队或许不乏作秀之嫌,但无疑成为巩固他在北洋系中的地位的再次助力。而面对日方的“最后通牒”,段祺瑞的强硬口吻依然不改:“这样迁就,何能立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倘若曹汝霖的记录有几分真实,那么段祺瑞说话的口吻已经不仅是强硬,对袁世凯来说,其中多少已经透出质问和责难的意味。

陆徵祥是民国历史上最有名的外交官之一,但伴随着这位外交官的只有一份一份丧权辱国的条约。在中日谈判之前,他本来已经引咎离职,但面对“二十一条”这样棘手的事务,袁世凯只好再次请他出山与日本人周旋。在与日方代表讨价还价的五个月里,陆徵祥精疲力竭,5月25日,袁世凯最终妥协,与日方签订了《民四条约》,在签订条约之后,陆徵祥对袁世凯说:“我签了字,也签了自己的死案了。”三十年后,当陆徵祥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他告诉去采访他的中国记者,“弱国无外交”。

当时的中国正处于非常困难的时期,自清末一系列的割地赔款,到民国时的借贷和内战,国力已经非常衰微。就袁世凯来说,一旦发生交战,南方势力肯定会借机发难,到时候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地步。袁世凯想得到这些,段祺瑞未必就想不到,而且段祺瑞与日本人的关系也并不见得多么剑拔弩张。经过“二十一条”这么折腾,袁世凯在民众心中的形象几乎跌至谷底,而段祺瑞的形象却得到了提升。段祺瑞自然知道自己的军队有几斤几两,要跟日本人打起来,难保南方军阀不会趁机发难,但是他却依然该说什么说什么、该做什么做什么,显然是他算准了坐在总统府里的袁世凯根本别无选择,投鼠忌器。再者说,老袁是准备要当皇帝的,当时就连北京城里卖糖葫芦的都知道,既然要当皇帝就得既攘外也安内,日本人不帮自己也就算了,万一他们去帮助南方军阀,那就等于是引火烧身。

袁世凯想要称帝的时候,光明正大跟他唱对台戏的人不多,王士珍和冯国璋这个时候也都持比较中立的态度,北洋军中很多将领,甚至如皖系将领靳云鹏、倪嗣冲、段芝贵,以及田中玉、卢永祥、张勋等,也支持袁世凯复辟,因为只要袁世凯登基称帝,他们就是开国功臣,按照封建帝制可以享受世袭罔替的勋衔和俸禄。这些人中的靳云鹏、倪嗣冲、段芝贵彼时都是段祺瑞的心腹,他们和后来才加入皖系的田中玉、卢永祥等不同,是早期就已经和段祺瑞站到一个战壕里的战友。这帮人站出来拥护帝制,多少有点儿组团忽悠的意思,撞上了就是世世代代的荣华富贵,失败了反正还有段祺瑞给他们兜着。换个角度来看,这未尝不是段祺瑞的意思,如果腹黑一点儿看,这简直就是在把袁世凯往绝路上送。当时的袁世凯身居总统府,身边围绕着的尽是杨度、梁士诒、刘师培这样拥护帝制的人,看到的也是他儿子袁克定编造的《顺天日报》,每天接到的也是北洋旧部拥护帝制的电文,也就是说他每天看到的、听到的都是些歌功颂德的溢美之词,就算是再清醒的人也难免会脑子发热。

拿定主意的袁世凯决定复辟称帝,一边指挥“洪宪六君子”到处摇旗呐喊,一边清理异己。清除的首要人物就是段祺瑞,拉拢也拉拢了,奉承也奉承了,既然敬酒不吃,那就让你吃罚酒。自《民四条约》签订之后,袁世凯就彻底抽空了段祺瑞的权力,同时撤销了徐树铮的职务,识趣的段祺瑞随即于5月30日称病辞职。31日,袁世凯让王士珍署理陆军总长职务,并给段祺瑞养病下抚慰令,准予段祺瑞两个月的病假。

民国这出戏唱到这里,是真正到了高潮迭起的部分,袁世凯忙着复辟帝制,皖系将领们纷纷支持复辟,段祺瑞则乐得远离这是非之地。段祺瑞隐居西山,但是却丝毫没有损及自己的党羽,看起来是隐居幕后,其实台前的风吹草动还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其实要说以退为进,袁世凯也是此中高手,当年归隐洹上,左右时局,最终推翻清朝当上了临时大总统。而后面的事实证明,相比袁世凯,段祺瑞更是以退为进的高手,他坐在西山的琐棂流檐下,指挥着皖系将领们翻江倒海。就在段祺瑞隐居西山后不久,一家日本报纸刊登了一篇报道,就袁世凯与段祺瑞之间的紧张关系进行了深入报道,并指出段祺瑞之所以到西山养病,是因为他与袁大总统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8月3日,段祺瑞通过日方友人了解到这件事之后,第一时间发出通电,斥责该报纸挑拨离间。但就是在通电发出的半个多月以后,袁世凯即下令免去了段祺瑞陆军总长的职务,这个时候段祺瑞再信誓旦旦地出来解释说两个人依然相敬如宾,恐怕也没有人相信了。但也正是袁世凯的这个举动,将两个人的矛盾放到了阳光下,既然如此,老袁撕破了脸皮,老段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

段祺瑞退隐西山以后没有多久,拥护帝制的积极分子们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大张旗鼓地行动了。鼓吹“以专制之权,行立宪之业”的杨度在1912年8月14日联合严复、孙毓筠、刘师培、李樊和、胡瑛等人共同组织筹安会,任理事长,主张君主立宪。袁世凯对杨度倍加赞赏,亲自赐匾题字,称之为“旷世逸才”。时任财政部次长的梁士诒也不甘落后,除大力筹措经费支持袁世凯称帝外,还发起全国请愿联合会向参政院请求变更国体。杨度等人鼓吹帝制的行径遭到全国上下的声讨,曾与杨度“天下之至好也”的梁启超也站出来痛斥其为“下贱无耻、蠕蠕而动的嬖人”,读书人喷脏话,这算是重的了。

放到中国近代史上,袁世凯也是个丑态百出的人物,他所做的最大功绩逼清帝退位,也被定义为卖主求荣、忘恩负义。其实在袁世凯早年的履历里,到处都有段祺瑞的影子,从小站练兵开始,作为“虎”的段祺瑞就一直跟在袁世凯身边。北洋军东征西讨,也正是段祺瑞东奔西走的戎马生涯,甚至是篡夺辛亥革命胜利果实的过程中,段祺瑞也担当了非常重要的角色。说到底,段祺瑞终归是个旧式军人,这不是减掉辫子、在德国上两天洋课、会说几句鸟语就能够改变的,传统的等级观念根植在他的脑海里,不是三天五日就能够拔除的。对段祺瑞来说,袁世凯对他至少是有“知遇之恩”的,不能说是情同父子,至少也有师生之谊。段祺瑞感激袁世凯,哪怕是民国建立之后,段祺瑞去拜望袁世凯时,依然行的是传统的跪拜之礼。即便是后来两人罅隙渐深,段祺瑞见袁世凯时,也从不会失了礼数。至于两人交恶的原因,说来说去也不外乎两方面:一是袁氏的疑心;二是周边力量的推动。

袁世凯要做皇帝,自然就要效仿前朝的经验,历朝历代的皇帝开国,首要事情就是回收权力。汉高祖刘邦杀掉韩信,宋太祖赵匡胤杯酒释兵权,明太祖朱元璋屠戮功臣,清世祖顺治贬黜多尔衮,无不是恐惧重臣作乱。袁世凯称段祺瑞为“重将”,一个“重”字突显出段祺瑞在袁世凯心中的位置,乱世的时候是砍向他人的刀,治世的时候就可能成为砍向自己的刀,所以,开国皇帝袁世凯必须要让段祺瑞刀枪入库,否则就算他登基成功,他的子子孙孙也难以维持帝业,难免会像秦朝、隋朝那样落得二世而亡。除了袁世凯排斥段祺瑞,袁世凯身边的人也排斥段祺瑞。头一个就是袁世凯的长子袁克定,袁克定作为袁世凯的长子,自然希图继承袁世凯的权力,但他并无战功,在北洋系中根本没有威望。再者袁克定性格傲慢,甚至连自己的智囊团也没有。杨度、梁士诒等人都只是趋附于袁世凯,在这一点上,袁克定还不如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袁克文,袁家二少爷因为反对父亲复辟帝制被逐出家门,结果跑到天津花钱买了个青帮大佬,整日拜香堂收徒弟,俨然成了北方青帮的头面人物。不管怎样,对袁克定来说,段祺瑞就是他最大的敌人,甚至可以说是“眼中钉、肉中刺”。

当然,造成袁世凯和段祺瑞之间矛盾激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跟随在段祺瑞身边的人,也就是逐渐成型的皖系军阀。袁氏父子不仅对段祺瑞缺乏信任,对整个北洋系都不再信任,即便是对最为忠心的将领也不再坦诚相待,因此,段祺瑞与袁氏父子之间的矛盾,很快就演化成了皖系与袁氏父子的矛盾,到复辟帝制前后,也就逐渐演变成了北洋系与袁氏父子的矛盾。对皖系将领来说,这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他们因段祺瑞而崛起,也就与段祺瑞休戚与共,就算段祺瑞对袁世凯念着旧情,他们却不一定会念着袁氏父子的好,尤其是袁克定,在他们看来完全是“扶不起的阿斗”。正是因为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使得袁世凯与段祺瑞之间的关系越发紧张,而时移世易,两个人也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坐下来掏心挖肺地交流。袁世凯信不过段祺瑞,段祺瑞也不再相信袁世凯,随着轰轰烈烈的帝制复辟到来,他们两个人,一个走向自己政治生涯的穷途末路,一个却将迎来属于自己的时代,就像是一条岔路口,两个人再无法回到共同的路上来。而袁世凯与段祺瑞两个人的合作关系结束以后,袁世凯固然逐渐走向末路,段祺瑞的皖系也始终没有能够完成“武力统一”,反而促成了一个军阀割据、混战的真正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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