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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篇:铁血与浪漫(1 / 1)


郭松龄倒戈让张学良走到前台,而与傅作义孤城对峙则让张学良名传海内,到西安事变之后少帅之名更是震惊中外。但仅是这些刀光剑影,还不足以让张学良成为民国最富传奇性的人物,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自然是他与赵四小姐的那段恋情,轰轰烈烈,至死不渝,不管是史学家还是家,对这个故事都欲罢不能。哪怕少帅在晚年口述时给这一段传奇减色不少,但人们仍然愿意不管不顾地用最浪漫的思维去为这段故事添姿增色。

现在想想,风流倜傥的少帅张学良作为“民国四公子”之一,要是没有一段鲜活的情爱故事穿插其间,实在是大大的无趣。于是,张学良邂逅了赵一荻,一段轰轰烈烈的故事就此掀起大幕,加上后世善男信女一厢情愿地添油加醋,便成就了一段脍炙人口的生死恋情。其实剥去那些华丽的传说外衣,少帅与赵四小姐的恋爱,与平凡人家并无不同,只是形势所迫,个人命运被时代左右,些许无奈,些许牵挂,便促成了这段故事。历史本来就是这样,再枯燥的情节一经记载,便成了激动人心的传奇。

早在与赵一荻相识之前,张学良就已经有了家室,他的妻子是于凤至。于凤至是富商于文斗的女儿,于文斗早年曾对张作霖有恩,于是就订下了儿女亲家。张学良和于凤至结婚的时候,张学良16岁,于凤至19岁,人说“女大三,抱金砖”,于凤至恰恰比张学良大了三岁。据说张学良本来就对这门婚事不太满意,但父亲张作霖是专横跋扈的“东北王”,平素说一不二,哪怕面对自己的儿子也是如此。张学良心里老大不愿意,但也只能同意,婚后张学良称呼于凤至为“大姐”。

后来的人们一谈起赵一荻,便会将各种溢美之词安在赵四小姐的名字前,比如“倾国倾城”“天姿国色”“韵月淑香”等。其实,于凤至之貌美丝毫不逊于赵一荻。在留存下来的照片上,依然能够依稀瞧出于凤至的风姿绰约。她长得非常清秀,加之家境丰盈,得以受到良好的传统教育,所以端庄大方,可以说是纯正的古典美人。连曾拥有后宫三千佳丽的末代皇帝溥仪,在见过于凤至以后都感慨于凤至“长得很美”。

除了于凤至,张学良还与谷瑞玉有过一段鲜为人知的恋情。关于少帅与谷瑞玉的故事,有两个版本,前一个让人觉得缱绻缠绵,后一个则让人唏嘘慨叹。谷瑞玉的容貌与于凤至、赵一荻的风格完全不同,据说谷瑞玉是中俄混血,想来必有别样的异国风情。以照片来看,谷瑞玉与于凤至、赵一荻也大不相同,于凤至是传统的女性,赵一荻更像个洋学生,而谷瑞玉则更具风情,换言之,有一种成熟女性的魅力。

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说是谷瑞玉与少帅相识于谷家的家宴上。当时的谷瑞玉正在天津租界一家英国人开办的学校里学习英语,而刚刚自讲武堂毕业的张学良也在学习英语,两个人因为学业从而有了共同的语言。想来那个场景是足够浪漫的,烛光洋酒,笙歌燕舞,一对俊男靓女款款而谈,怎么可能不迸发出火花?于是,谷瑞玉与张学良都有相见恨晚之意,谷瑞玉更是对张学良芳心暗许。后来,奉军自英国订购了一批飞机,张学良便请英语娴熟的谷瑞玉在谈判时担任翻译,经过这一番相处,两人的关系就更为亲密。

故事的高潮戏份出现在第二次直奉战争时,当时张学良率兵在山海关九门口与直军激战,谷瑞玉听说战事胶着,心中挂念着张学良,竟然不顾枪林弹雨,亲自到前线去陪伴张学良。少帅终于被谷瑞玉的真情所感动,于是在战事结束之后,就在奉天城的经三路28号购置一处房产,将谷瑞玉安置其中,正式纳为自己的妾室。但谷瑞玉作为张学良的如夫人,始终无法得到大帅府的接纳,直到二人感情破裂,谷瑞玉都未能踏入大帅府的大门。

在张学良南征北战的岁月里,谷瑞玉也被描述为紧紧跟随在少帅左右的唯一女子,她跟在张学良身边任劳任怨,甚至还向少帅吐露衷肠:“只要有你的地方就有我,就是天涯海角也敢随你去。”在张学良驻兵秦皇岛时,对海鲜过敏的谷瑞玉为了适应当地的饮食好陪伴少帅,竟然学会了吃海鲜。在郭松龄反奉和征战河南的时候,谷瑞玉也时刻不离少帅左右,张学良为了感谢谷瑞玉的悉心陪伴,特地在天津租界内为谷瑞玉买了一处豪华住宅。

但是张学良到底是遇见了一生中的天命真女赵一荻,于是和谷瑞玉的关系便逐渐冷淡。被张学良冷落的谷瑞玉开始自甘堕落,开始到处去寻欢作乐。皇姑屯事件爆发之后,奉军曾秘不发丧,而谷瑞玉不经张学良同意自天津返回奉天,日本报纸因此推断“张学良的如夫人谷瑞玉由津返奉,说明张作霖在皇姑屯必死无疑”。1928年冬,张学良在筹备“东北易帜”的时候,谷瑞玉竟然被杨宇霆收买,暗中破坏统一。忍无可忍的张学良遂于1931年1月正式和谷瑞玉断绝了关系,又给她10万元作为生活之资。

关于上述张学良和谷瑞玉的故事,相信不少人都看过这个典故,好事者甚至添油加醋,编得更为悱恻缠绵。而很多捕风捉影的情感作家,更是迫不及待将之作为素材大加改编,或者说谷瑞玉是可怜的乱世女子,或者说张学良是风流纨绔的少年子弟,总之这段爱情有一个浪漫的开端,却有一个苦涩的结局。如果说这个版本是言情的话,那另一个版本就是纪实题材。

据说这位张家的二少夫人于20世纪80年代才去世,活到了八十多岁,算是继承了张学良家人都相当长寿的光荣传统。就是在谷瑞玉去世之前,国内著名的张学良研究学者对老人家进行了一次采访,尤其谈到了与少帅的这一段情。老人家虽然年事已高,但脑子并不糊涂,回忆的时候条理很清晰。

首先,谷瑞玉和张学良并不是在什么家宴上认识的,而谷瑞玉当时也不是什么学生。谷瑞玉原本是一个小学老师,一次土匪老占东进村子里抢掠,发现了中俄混血的谷瑞玉,被其美貌所倾倒,所以将其抢上山做了小老婆。后来张学良剿匪,枪毙了老占东,在收编老占东残部的时候,见到了谷瑞玉。张学良本就是个自诩“平生无憾事,唯一好女人”的风流种子,一见之下,也喜欢上了谷瑞玉,遂纳为妾室。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终谷瑞玉一生都无法进入大帅府的原因,虽然张作霖是土匪出身,却并不接受曾是土匪小老婆的女人做自己的儿媳妇。于凤至和赵一荻都是大家闺秀,谷瑞玉的背景自然比不上。不过在谷瑞玉说来,她之所以不愿意进大帅府,只是“不愿意添过多麻烦”,自己不同意罢了。至于于凤至为什么不接纳谷瑞玉,谷瑞玉给出的解释是,张学良在和谷瑞玉发生关系后开始出去找女人,于凤至认为她是“祸根”。

至于谷瑞玉和张学良离婚的原因,则是因为郭松龄反奉。在郭松龄反奉时,谷瑞玉正在南开大学就读物理系,搜查郭松龄奉天私邸的时候,在郭松龄家里发现了谷瑞玉的信笺。当时正焦头烂额的张作霖恼羞成怒,便要求张学良和谷瑞玉必须离婚,张学良在郭松龄事件中本来就处境微妙,此时只能听从父亲的话和谷瑞玉断绝了关系。谷瑞玉在和张学良离婚以后,在南开大学当上了物理系的教授,一直到退休都未再嫁人。

在谷瑞玉的叙述中,除了中间提及大帅府和于凤至的时候可能有“难言之隐”外,其他都算是有据可查,因此可信度较高。但这么一来,那些缱绻悱恻的传奇便失色了,美好的爱情居然完全被政治左右,故事里陪伴少帅南征北战的红颜知己在大帅府的历史里其实不过是一个匆匆的过客,这真是让人失望不已。好在谷瑞玉走出传奇的时候,赵一荻走了进来,人们有了新的谈资,这一段故事的开端至少不会让人太失望。

赵一荻出生于官宦之家,她的父亲名叫赵庆华,字燧山,是浙江兰溪人,在北洋政府时期曾先后出任津浦、沪宁、广九等铁路局局长,后出任东三省外交顾问,官至交通次长,素以耿直不阿、为官清廉著称。奉军自进入北京以后,在京的各派政要竞相拉拢少帅张学良,赵庆华虽然不是阿谀之人,但他的儿子却和张学良关系极好。在京期间,张学良经常到赵家做客,据说赵庆华对这位年轻有为的少帅也颇为赞许。

谈及少帅与赵一荻的初次见面,有两种说法,一种是1927年春,一种则是1928年春。在张学良口述的记录中,谈及赵一荻的事情很少,也无法确定他们相识的时间。但1928年春夏之际,正是北伐军以破竹之势北上,奉军仓皇北顾的时候,加之张作霖在皇姑屯遇难,张学良怕是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和赵一荻浪漫。而且据说当年夏天,张学良还曾邀请赵一荻等人游秦皇岛,如果是在1928年那二人的感情升温的速度就未免太快,鉴于上述原因,暂且将二人初见的时间推定在1927年较为合理。

张学良和赵一荻的初次见面,更像是人们所传言的张学良和谷瑞玉初次见面的情形:在天津蔡公馆的舞会上,风流倜傥的少帅张学良见到了端庄美丽的赵一荻,那一年赵一荻刚刚十六岁,风姿绰约,亭亭玉立。两个人在舞会上很快就变得熟识,当时赵一荻的父亲赵庆华在西山碧云寺旁开办着香山饭店,于是,张学良和赵一荻就经常相约到香山饭店的高尔夫球场去打球。当年夏天,张学良到北戴河避暑时,赵一荻及其兄长也自天津结伴而至。于是,张学良便委派他的副官陈大章在必其饭店安排赵一荻等住下,一直到盛夏过去,才由陈大章护送他们回到天津。

以前看过一本写民国女人的书,作者是一位经常在杂志上开专栏的女作家,她写到张学良与于凤至、赵一荻的时候,写得爱恨纠缠,写得感人肺腑、催人泪下。想想年少的时候,总是容易被这些有关历史的一面之词击中,只当那些男人女人,真是成天没事情做,只想着如何深爱别人,不管漫天烽火和家国危难,只想着情情爱爱一辈子,似乎这天底下除了情爱,便造不出什么故事。

况乎少帅与赵四的爱,绝不是仅凭轰轰烈烈的爱情便走到一起,其间的酸甜苦辣、生死相许,真的只有久经颠沛之人才能体会得到的。所以当赵一荻离世,年迈的张学良说出“我太太身体非常好,最关心我的是她”时,那些只以为初见面便能定终生的善男信女们,真是体味不出个中滋味来。

与其用玄虚的爱情来充当开头,不如现实地把这段感情放在历史的大背景下。张学良与赵一荻的爱情故事,其实是以政治为开端的,张学良的父亲是奉军首脑,而赵一荻的父亲则是政府要员,而两个人在北京经常出入的地方,也是赵庆华所开设的香山饭店。1929年的“私奔事件”其实起于张学良给赵一荻的一次电话,张学良当时出任东北边防司令长官,邀请赵一荻到奉天旅游。几天后赵一荻回复张学良,表示父母已经同意,即日就应邀前往。

随后,张学良便派陈大章前往天津迎接赵一荻,在出发时,赵一荻的家人均到火车站送行,待赵一荻抵达奉天之后,张学良便将其安置在北陵别墅。但是就在此后不久,赵庆华忽然在报纸上发表声明:“四女绮霞,近日为自由平等所惑,竟自私奔,不知去向。查照家祠规条第十九条及第二十二条,应行削除其名,本堂为祠任之一,自应依遵家法,呈报祠长执行。嗣后,因此发生任何情事,概不负责,此启。”

这就是赵一荻私奔的前后,原本同意赵一荻北上、并亲自到火车站送行的赵庆华,忽然以登报的形式声明赵一荻是“竟自私奔,不知去向”。据当时亲自到天津去接赵一荻的陈大章回忆,在看到这条声明之后,张学良曾表示非常不满,在自北陵别墅去高尔夫球场的路上,张学良曾问赵一荻,“你父亲既然同意你来此,为什么又登报声明?这弄得多么不合适”。而一旁的赵一荻,则沉默不语,始终没有做出正面回应。

这件事之后始终为人所疑惑,乃是因为“家丑不可外扬”,赵庆华既同意赵一荻北上,却又以登报的形式公布,确实让人捉摸不透。在这里暂且不论赵一荻是否和其父闹僵,单就赵庆华的声明来说,真的用心良苦。当时张学良已经有了妻室,而赵一荻与张学良互生情愫,到张家势必只能做妾,对曾在北洋政府位居高官的赵家来说实在有失身份。赵庆华选在公开场合与女儿决裂,乃是将这份感情的主动权交由赵一荻:你若是爱他,甘心为他做妾,便去为他做妾,若张家容不得你,也可以回头是岸。

更为关键的是,当时正值中原大战,谁最终能够定鼎中原犹未可知。赵庆华若是反对女儿与张学良来往,则可能招致少帅不满,北洋政府此时已走向末路,赵庆华又哪里能够和新“东北王”抗衡?再加之此时的赵庆华已经无意恋栈,以此声明掩护,便顺利下野,以免落人口实,也符合赵庆华一贯的处世原则。暂不论张学良和赵一荻这场爱情如何,单论赵庆华作为一个父亲,其为子女思虑之深,足以让人动容。

至于张学良和赵一荻的生活,张学良曾在晚年口述中回忆,赵一荻曾直言“如果不是西安事变,咱俩也早完了,我早不跟你在一块儿了,你这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接受不了”。由此可知,对于张学良的生性多情,赵一荻是无法忍受的,她是大家闺秀,受过现代教育,如何能够像旧式的女性一样容忍自己的丈夫在外肆意拈花惹草?他们两个人的爱情,与其用通常言情里流俗的情节和调理去推测,不如毋宁相信,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们的爱情慢慢地枝繁叶茂。只是苦了于凤至,孤苦地死于异国,正如一个网友所说,“于凤至固然可敬,但张学良错了吗?赵一荻错了吗?只是时代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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