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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见风使舵:奉军入关拉偏架(1 / 1)


张作霖的野心在一步一步地扩张,随着东三省都被他据为己有,他便开始将自己的视线投向关内。当时关内的两股军事力量是皖系和直系,皖系以段祺瑞为首,直系以冯国璋为首。皖系是北洋军阀中率先崛起的军阀集团,代表着北洋系中守旧的一派。直系军阀则是北洋系后崛起的军阀集团,虽然冯国璋和长江三督没有什么超强实力,但新兴崛起的直系军阀曹锟成为一个最大的未知数。皖系军阀与直系军阀之争,其实是北洋系中新旧势力之间的一次冲突,而这次冲突却给张作霖提供了入关的最好契机。

吉林督军职位的争夺,亦是皖系军阀与直系军阀之争。孟恩远是天津人,自然倾向直系,而张作霖素来和段祺瑞走得很近,就倾向皖系一边。北京政府准备撤换吉林督军的消息传来,孟恩远急忙派秘书戴艺箪到北京去联络冯国璋,冯国璋当时虽然贵为总统,但与段祺瑞有君子协定,便没有理会这件事。1917年10月18日,任命传到孟恩远的手上,孟恩远便致电北京内阁问讯调动的理由,称如不回复则吉林将宣布自主,派吉林混成旅旅长裴其勋为独立军总司令,并指使吉林各团体电请北京政府收回成命。

此时冯国璋也感觉到,如果以田中玉替换掉孟恩远,会给直系在东北的势力造成损失,于是又请北洋系元老徐世昌、王士珍出面调停。同时,冯国璋又授意直系军阀王占元等联合各省北洋军阀发出联名通电,以此事牵涉国防、外交事宜为由,请求政府维持吉林现状。段祺瑞此时正忙于南北战事,也无心管理东北事务,于是吉林易督的事情不了了之,既不撤换原令,也不准予实施。

张作霖本想借机一口气吞并吉林,但段祺瑞既然不再过问,他也不好穷追不舍。但张作霖始终咽不下这口气,正好趁着这个时候对黑龙江派兵,以吴俊升率领第二十九师自郑家屯突然开赴齐齐哈尔,以武力压迫黑龙江骑兵第四旅旅长英顺、步兵第二旅旅长巴音额,解除了他们二人的兵权,从而完全控制了黑龙江。到这个时候,吉林督军孟恩远便被张作霖和吴俊升夹击,首尾受制,他的日子过得更困难了。

虽然暂时无法吞并吉林,但东三省的局势已经尽握在张作霖的手里。在此时,关内的局势则愈加紧张,段祺瑞的心腹徐树铮以“接治国防”为由北上面谒张作霖,希望奉军能够联手皖系打压冯国璋,从而平定南方,完成皖系“武力统一”的夙愿。张作霖对皖系的“武力统一”并不感冒,却愿意帮助皖系达到驱逐冯国璋的计划。驱逐冯国璋对奉系来说大有裨益,一来在驱逐冯国璋的过程中,奉系可以借机大肆发展自己的势力,二来只要冯国璋垮台,孟恩远便失去了后台,就可以趁势将吉林收归己有。

徐树铮来和张作霖商量入关助皖的事情,可以说是一拍即合,张作霖随即挥师入关。奉军入关,着实把冯国璋吓得不轻,张作霖这股关外势力自民初便不可小觑,当初袁世凯在时,尚且要破格接见张作霖多番安抚,更何况是无兵无权的冯国璋?1918年2月24日,奉军扣留了京奉线上的所有列车。25日,奉军第二十七师第五十三旅抵达滦州,奉军参谋长杨宇霆带兵进抵秦皇岛,劫走了日本政府根据中日军械借款协定运抵的步枪27000余支。26日,张作霖致电北京政府表示已经在部署南征,“此次奉天请领军械,系奉元首讨伐明令,整饬军队,为政府之后盾”。

就“武力统一”问题,冯国璋是极力反对的,主要原因是直系的地盘江苏、湖北和江西正处于南北要冲,南北一旦开战直系的地盘受冲击最为严重。当时皖系军阀一家独大,各省督军几乎都站在段祺瑞一方,站在冯国璋一方的只有以江苏督军李纯为首的长江三督,后来据说在陆建章的运作下,冯玉祥也开始拒绝参战。所以奉军一开入关内,张作霖便提出罢免李纯和讨伐冯玉祥两个要求,冯国璋只好请出赵尔巽,请他去说服张作霖退兵。赵尔巽去见张作霖,该说的话都说了,张作霖不退兵,赵尔巽也没有办法。

3月5日,奉军一部由天津开到廊坊,随即在廊坊车站开始对往来旅客进行检查,使中外人士惊愕不已。北京国务院急忙去电制止,廊坊并非戒严区,不能够检查旅客,但奉军置若罔闻,依然如故。张作霖则发出通电,表示“出兵扣械,系坚元首主战之心,兵已入关,无可撤退,长江有事,即可南下应援”,对在廊坊戒严一事只字不提。随后,张作霖电请北京政府在天坛一带制定营房以供奉军进驻,但是不等北京政府复电,便指示奉军将领在天坛、南城一带寻找兵房。

因为张作霖的部队逼近北京,北京城内便传出流言,说辫子兵复辟的局面可能将会再度出现。因为张作霖的四女儿张怀卿嫁给了“辫帅”张勋的傻儿子张梦湖,而张作霖的幕僚中也有很多是复辟派,加之奉军进京时的架势,与当年张勋率领辫子军进京时的情势非常相似。于是,北京城内的很多达官显贵都纷纷出逃,车站上挤满了出京的旅客,北京城里更是人心惶惶,如同是要遭遇大难。

冯国璋在总统府慌得无计可施之际,主战的直系军阀曹锟、皖系军阀张怀芝和张作霖却忙于互相通电,吹捧之余,又将紧张气氛烘托到高潮。就在奉军对廊坊戒严的当天,张作霖发出通电表明自己是“拥护中央,维持大局,始终团结,戡平内乱,联络同志,共救危亡”,并表示自己已经率部入关,做好了南下作战的准备,如果不能开拔,“则对同志为不信,对我兄为不义”,号称所部各旅即日就能开赴徐州,听候曹锟和张怀芝的指挥。在通电中,张作霖还极力解释自己并无个人野心,“只以目前时局为重,弟处扩张实力,专以辅导我兄起见,此外毫无私意,若有虚言,鬼神鉴察”。

1918年3月7日,曹锟便发出通电欢迎奉军入关。在这封电报里,曹锟极力称赞张作霖是如何的“耿耿大义,磊落光明,骨肉之交,谊共生死”,并且请奉军加派一个或两个混成旅开至汉口加入第一路,再以奉军主力集中于徐州加入第二路。张怀芝也于当日发出通电,称赞奉军入关是“壮我士气,固我后援”,并称已经指定韩庄为奉军南下的第一站。主战派之间通电往来好不热闹,逼得冯国璋只好也发出通电响应主战。

12日,皖系军阀倪嗣冲抵达天津,电邀张作霖到天津共同策动拥护段祺瑞组阁和罢免李纯,同日,奉军在距离天津50里的军粮城设立关内奉军总司令部,张作霖自兼总司令,徐树铮以副总司令名义代行总司令职权。这一段时间,虽然张作霖叫嚣得很厉害,但其实本人并未入关,关内的奉军几乎都是在徐树铮的指挥下,但恰是通过利用皖系军阀的信任,张作霖的奉军得到了扩编的机会,也自段祺瑞处得到了大量枪械和财政上的支持。23日,段祺瑞再次成为内阁总理,张作霖没有出太多力气,却居功至伟。

段祺瑞再次组阁,他的本意是希望再次掌权之后继续推行“武力统一”,加大对南方作战的力度。但各系的北洋军阀只是希望北洋系重新控制北京实权,一旦段祺瑞重新执政,他们便无意再继续到前线去拼命。南北战争陷入僵局,皖系的徐树铮急忙南下斡旋,他原本是想挑拨直系大将吴佩孚脱离曹锟单干,事败后又准备将自己所率领的奉军运抵前线去接替直军与南方交战。张作霖之所以帮助段祺瑞,为的是扩张势力、扩充实力,而如今皖系将领和直系将领都不欲继续征战,徐树铮却要把张作霖辛苦壮大起来的奉军换到前线去,张作霖自然不愿意,密令奉军各将领一致抵制徐树铮。

各地军阀的厌战情绪强烈,加上冯国璋卸任总统一事业已确定,段祺瑞只好组织在天津召开军事会议,专门讨论总统问题和南征问题。7月28日,张作霖抵达天津,亲自参加了督军团会议。自1902年接受点编,到如今涉身天津,十余年时间一晃而过,那个啸聚山林的胡子张作霖,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北洋军阀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各方军阀竞相拉拢,那些早年间就已经跻身北洋系高层的将领们,都不得不对这位小个子的东北军阀礼让三分。

在天津会议上,张作霖赞成推举徐世昌为下任总统,并建议段祺瑞出任副总统。但是在此之前,徐树铮已经将副总统一职允诺给曹锟,可是如今张作霖亲自入关,皖系便又想用副总统的职位来拉拢奉系,以此鼓励张作霖同意奉军南下作战。曹锟本以为副总统的职位手到擒来,发现皖系在以此为饵,引他与张作霖就范之后,大为失望,便站到主和一派。段祺瑞获悉之后,本想邀请曹锟入京详谈,但是被曹锟拒绝。

曹锟拒绝南下作战,段祺瑞和徐树铮便转头来做张作霖的工作。当时各省军阀都主张以奉军为前方主力,以代替此时已经在前方举步不前的直系吴佩孚部。副总统的位置虽然诱人,但张作霖也不愿意将自己的部队送去当炮灰。张作霖于是建议把奉军当作各路战线的总预备队,随时应援前方,意思就是让别人去冲锋陷阵,奉军在后面待命,其他的军阀自然也不愿意这么干。

会议自7月31日开始,一直开到8月9日,却没有取得任何进展。此后各省军阀纷纷离开,张作霖虽然待在天津,但是已经对北京政局了无兴致。但就在此时,张作霖发现自段祺瑞第三次组阁以后,代理奉军司令职务的徐树铮一共代领军费550万元,而奉军只收到了180余万元,查问后才知道徐树铮把这笔钱用到编练参战军和组织新国会上去了,恼羞成怒的张作霖立即解除了徐树铮职务,并且嚷嚷着要和徐树铮算账。段祺瑞听说以后,急忙叫徐树铮去当面谢罪,并尽快归还款项。

张作霖一发火,连平素嚣张跋扈的徐树铮都不得不低头,奉系此时在北洋军阀中的影响力已经不言而喻。在入关之后,北洋军阀中的各方势力都来拉拢张作霖,尤其是以曹锟为首的直系力量,更是极力讨好张作霖。张作霖自进京之后,便听到人们讨论徐树铮如何跋扈,北洋各军如何遭受他的欺凌。起初张作霖并不大相信,直到徐树铮居然敢擅自挪用奉军的军费,张作霖始相信他人并非妄言。虽然徐树铮受段祺瑞之命到北京来赔罪,但张作霖对皖系军阀的好感便自此开始消退。

为了极力安抚张作霖,北京政府于8月24日任命张氏的爱将张景惠为奉军暂编第一师师长,多少才让张作霖的情绪有所平复。待冯国璋下台,徐世昌继任总统以后,徐世昌和黎元洪、冯国璋一样,无兵无权,他有意在段氏的皖系和曹氏的直系之外扶植新兴力量,借以节制皖系、直系,于是便任命张作霖为东三省巡阅使,等于是默认将东三省的军政大权都交给了张作霖。

在北洋军阀看来,张作霖已经成为影响时局的重要力量,所以皖系的段祺瑞、直系的曹锟和新任大总统徐世昌都极力拉拢他。同时冯国璋已经下台,南北和谈和副总统难产让北京局势变得复杂,巴黎和会的外交失败又引发了学潮,北京方面暂时无力过问东北,张作霖自恃有这些利好条件,便决定转过头来对吉林下手。1919年6月,张作霖致电徐世昌,请他将孟恩远调往别处,而以鲍贵卿改任吉林督军,以孙烈臣出任黑龙江督军。

当时徐世昌正想尽办法拉拢张作霖,凡是张作霖的请求几乎没有不同意的。7月6日,北京政府发布任命,调孟恩远为惠威将军离开吉林。此时的孟恩远已经年逾六旬,其势力也无法与张作霖相提并论,便想做个顺水人情离开吉林,回到天津去做寓公。但是孟恩远有两个部下却不情愿就这样让出经营多年的地盘,一个是参谋长兼师长高士傧,一个是旅长高夙城,这两个年轻气盛的将领便怂恿孟恩远和张作霖开战。有了两位年轻干将的支持,原本去意已决的孟恩远改变了主意,无视北京的调令,抱着侥幸心理想要用这样的做法阻挡来势汹汹的张作霖。

孟恩远死赖着不走,黑龙江督军鲍贵卿便想出一个主意,他建议北京政府调孟恩远率高士傧、高夙城部入关,暂驻直鲁边境,以孟恩远为总司令负责剿匪。但孟恩远若要自吉林入关,便要经过奉天,张作霖自然不愿意,另外驻防直隶的曹锟也不愿意划出防区,这个计划便告泡汤。张作霖知道此时孟恩远身边最重要的人物首推高士傧,于是向北京政府检举高士傧“组织护法政府,与西南一致,请政府明令讨伐”。

此一时彼一时,孟恩远虽然有人拥戴,却没有了后台的支撑,张作霖没有耐心等着孟恩远变卦,决定诉诸武力。张作霖委任第二十七师师长孙烈臣为东三省南路总司令,第二十九师师长吴俊升为北路总司令,分南北两路夹攻吉林。孙烈臣在开原设司令部,其先头部队进抵怀德,与驻防双城的吉军仅隔30里。吴俊升部则由大贲向南推进,与防守农安的吉军相隔百余里。高士傧急忙部署防御,在农安自称讨贼军总司令。

眼看着大兵压境,而孟恩远却无处求援,自知绝不是奉军对手,于是到长春密电张作霖表示愿意交出吉林督军之权,只是希望能够保证他的生命财产安全,并电促鲍贵卿速抵吉林。张作霖很快回电,只要孟恩远能够交出督军的职务,即亲自派兵护送孟恩远安全回到天津。8月5日,黑龙江督军鲍贵卿抵达吉林市,孟恩远亲自将督军大印交给鲍氏。随后,吉林军人通电表示之前的讨张檄文乃是他人伪造,高士傧也致电向张作霖请罪,高夙城则便装绕道海参崴(即今俄罗斯符拉迪沃斯托克)乘船逃至天津。

孟恩远已经交出印信,高士傧也已经服软,张作霖也不欲非要赶尽杀绝。张作霖接到高士傧的请罪书之后,即复函称高士傧为“青年有为之士”,北京政府责成张作霖查办高士傧,张作霖也轻易了却这桩公案,“查高士傧咎有应得,尚能悔悟,应予免议,所部旅团长一律撤差”。孟恩远入关时经过奉天,张作霖设宴为之压惊。张作霖乃下令委任鲍贵卿为吉林督军,并调孙烈臣为黑龙江督军,加陆军上将衔,兼署黑龙江省省长,以张作相继任第二十七师师长。张作霖终于攫取了东三省的实际领导权,成为名副其实的“东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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