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兰鹤直言不讳:“可我的死不是你们自己造成的吗?把人害死了事后再来装深情,说句恶心至极都不为过。”
“你们几个还张口闭口说自己很难受,合着炸成烟花的我还得跟你们说对不起?”
他真诚无限地感慨道:“你们可真爱我啊,爱我爱到恨不得我尸骨无存。”
嵇离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他嗫嚅半晌,只能苍白而无力地说了一声:“我没有想要你那样凄惨死去,我是真的爱你。”
“蛤?”许兰鹤像是听了个笑话,嘴里发出一个滑稽的音调,“我现在杀了你然后跟你说我爱你,你什么感觉?”
“那我会很高兴,即便知道你是骗我的。”
“。”
花鸟心说我服了,哥们儿你们院里的患者思想高度还是太高了,我这种正常人不配跟你们交流。
“阿鹤,真的不能再回去了吗?”
许兰鹤直接给了个眼神让对方自行体会,他翻身躺下,“行了,我伤还没好,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别打扰我休息。”
别问他怎么有心情睡觉,人都在人家掌心里了,难道拖着病体跟人对着熬然后熬倒下更方便便宜对方?
谢邀,许某人从不愿意亏待自己。
至于那一整面墙的收藏,嗯,选择性眼瞎就好了,不看不看,人生灿烂。
嵇离坐在一旁看着他,眼里有化不开的浓墨。
其实阿鹤才是最无情的那一个,所以他总是那么容易就能抽身,徒留他们这些人独自挣扎煎熬。
阿鹤总是很轻易就能放过自己,不愿意多耗费精神去想一些麻烦的事情,于是他才那么无羁自由。
他们清醒着痛苦,而阿鹤清醒着快乐。
他苦涩一笑,轻声对着那道背影说:“阿鹤,最后的时间里请你念着往日那些情分,不求你原谅,至少愿意再对我笑一笑。”
他知道许兰鹤还没有睡着。
“我也没有说谎,如果你愿意骗我,我可以为你丢掉这条命。”
床榻上的人动都不带动一下,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他多希望回到从前,如果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阿鹤肯定就会丢下来一只枕头捂住耳朵骂他吵了,他还可以得寸进尺再跟对方插科打诨继续嬉闹。
百年的痛苦和煎熬原来不是尽头,嘴里那股苦味从舌尖一路蔓延到心底,嵇离闭了闭眼,他没有再发疯癫狂,只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恐惧、无助、悔恨、追念,这些情绪如汹涌的海一般把他淹没。
许兰鹤侧躺在床上,眼皮动了动,却又没有半点要心软搭理的意思。
这点痛苦算个球啊?如嵇离阮望这些人的后悔其实一文不值,他们只是害怕失去。
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真正的问题在哪儿,这些人都完全以自我为中心,只在意自己的得失。
正如他们从不问当初许兰鹤割自己那么多口子放自己那么多血只为保持清醒,却又在跑路途中跟魔族少君狭路相逢起冲突,他走投无路抱着我不能白死的决绝想法跟对方同归于尽时炸得七零八落会不会疼,要死的时候怕不怕,在扶仙陵的棺材里醒来又是什么想法。
那些人心疼的永远是自己,口口声声说着爱,得不到想要的回应就想要毁灭,他们何曾真的懂爱。
他们爱许兰鹤如爱一只雀鸟,想要鸟雀高高飞,又得驯养它控制它不让它飞出划定的范围,要它只围着他们打转。
多可笑啊,说爱他自由的模样,又要折断他的翅膀。
许兰鹤怎么可能会动容,每一个想要断他羽翼的人都只会是他的敌人。
—
地下密室内没有天光,不知道白天黑夜。
许兰鹤估摸着自己也就睡了不到一个半时辰,再醒来的时候嵇离就跟个手办似的坐在床前,但有一说一,他没有手办可爱。
“醒了。”
花鸟打了个呵欠自己cue流程,“接下来干什么?”
嵇离端过早早准备好的托盘,“换上,跟我去一个地方。”
托盘上盖着一块布,许兰鹤掀开一角,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你到底对跟我结道侣有什么执念?”
嵇离掀开那块布,拿出东西抖落开,赫然是一件精良的红衣。
他抚摸着上面的绣线,抚过祥云仙鹤的纹样,轻轻一笑,“不会逼你了,省得你又跟我要死要活地闹,只是想看你穿而已。”
许兰鹤对他抱着百分百的怀疑,“真的吗?我不信。”
“都到这份上了也不愿意再给予我一点信任,阿鹤你可真是无情。”嵇离不发疯的时候看着还挺正常,像个脾气好的,好声好气解释道:“这样的喜服备了三件,上一回只是从中选了其一。”
许兰鹤把衣服接过去,翻来覆去地看。
嵇离纳闷,“你这是干什么?”
他头也不抬,“看你里面藏了针没有,怕你想扎死我。”
“……你这张嘴。”
“还是会说好话的,但只给人听。”许兰鹤扒了自己身上的外衣,把红衣套上去穿好,配合到不可思议。
“好了,抓紧时间,接下来去哪儿?”
“你这么配合倒是让我生了些不该有的幻想。”
“既然知道是幻想就别想了,骗骗别人算了,别骗自己。”许兰鹤重新把有些松散的头发绑紧,偏了下头,“你的时间过一瞬少一瞬,最好别浪费。”
嵇离缄默片刻,转身带路,“走吧。”
对方说的的确没毛病,他本事还没大到能躲避人妖两族合力追查的地步,他跟许兰鹤的时间过一秒就少一秒。
这点时间是他偷来的,也势必将为此付出代价。
三族交界那片高崖植被很少,因为光秃秃的又还很高,所以总是很大风。
嵇离也换上了一身红衣,他们停在崖顶,风卷着他们的发丝和衣摆,天空苍茫而辽远,只偶有一两只飞鸟掠过,恍惚间似乎天上地下只剩下他们两个。
“其实这地方有名字,山脉叫不归,这崖叫不归崖。”
许兰鹤点评道:“很适合你,你跟百年前的嵇离相差十万八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