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不放弃,加入青帮闯世界
第一节 踏进青帮成为陈氏“门徒”
人生就如同那寒冬腊月里的一束束梅花,终归要经历一番“寒彻骨”,方能够“一任群芳妒”——此时的杜月笙就如同那苦寒冬日里待开的梅花,正在经历一番从未经历过的坎坷煎熬:从流落街头一无所有的小瘪三到辛苦创业终于有点成就,却在一夜之间又跌回从前,而且还深受重伤居住于一个寒冷潮湿的鸽子间里,压根看不到一丝东山再起的光亮,这样的打击对于任何人而言都不啻为一场灾难。
所幸,杜月笙并不是一个性格软弱的人,相反,他可谓是一个“弹簧人”,遭遇的挫折越大,他渴望崛起的雄心就越强。等到翌年三月份的时候,杜月笙身上的伤终于好利索了,而张啸林则见其伤好了之后复回杭州去了。走出那间狭小的鸽子间之后,杜月笙并没有重新去组建他的“水果帮”,而是选择了直接加入青帮去“闯世界”。
吃一堑长一智,杜月笙深知自己要想在鱼龙混杂、社团林立的上海滩混下去就必须找一个大靠山。那么,从清朝初期就开始建立组织、“统治”上海滩数百年的青帮自然就成为了杜月笙的第一选择——不过,杜月笙初入青帮所拜的老头子叫做陈世昌,一个杜月笙在发达之后从不愿意提起的名字。
提起杜月笙的“老头子”陈世昌,在旧上海的青帮中可真是上不了台面的小人物,其日后能够在上海滩的帮会中留下名头,完全是因为收了杜月笙这个“得意门生”。
陈世昌绰号“套签子福生”。所谓套签子,是一种街头巷尾常玩的赌博:一只铁筒,里面插32支牌九,形状下尖上方,像签子一样;或者16支铁签,分别缠上五四三二一不等的五色丝线。庄家赌客,每人各抽5支。赌牌九则配出两副大牌,比较大小,赌颜色即比较谁的颜色多。陈世昌一手抱签筒,一手提竹篮。竹篮里装的花生糖果,既可以叫卖,也可以做赌品。
辛亥革命以前,上海滩的青帮以“大”字辈当家。而这些“大”字辈的老头子,是不可以与流氓头子相提并论的。如袁克文是袁世凯最喜爱的二公子,是清末民初的“名士”,文采风流一时无人可比;徐朗西和陈其美都是孙中山的得力干将;张树声是冯玉祥西北军中的著名将领;张仁奎做了几十年的通海镇守使,官运一直不错,为人也很正派。
但自从大字辈以下,则是泥沙俱下,“流氓辈出”了。陈世昌是“通”字辈,杜月笙和袁珊宝拜陈世昌为老头子,按顺序排为“悟”字辈,这是非常之低的辈分了。
成为陈世昌的“门”徒之后,杜月笙的生活并没有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依旧每日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甚至连房租都交不起,只能蜗居于与他一同拜入陈世昌门下的袁珊宝的小出租房内……
就在杜月笙为生计发愁的时候,原来一起在水果店当伙计的“大师兄”王国生向他伸出了援手——王国生在那家水果店里苦熬多年之后终于“出师”了,他在十六铺的繁华地段开了一家叫做“潘源盛”的水果店,生意做得非常红火,在看到“小师弟”杜月笙衣食无着之后,便让他来水果店里做一份差事。
杜月笙到王国生的水果店里之后,王国生对他是礼遇有加,从来不把他当小伙计看待,总是像兄长一样照顾着杜月笙,经常劝告杜月笙要好生做人,不要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更不要再沾染赌博的恶习。对此,杜月笙心里十分的感激,可是一心想在这上海滩上闯出一番名堂来的他却并没有完全听从王国生的劝告,除了不再去赌坊里晃悠之外,还是经常和青帮的人来往。
不过,杜月笙跟青帮里的人熟络起来之后,王国生的水果生意也比之前更加红火了——入了青帮的杜月笙再拾起这个老本行,那真是如鱼得水,到处都是帮会弟子,不仅认识的同门师兄弟,不认识的同辈弟兄,以及爷叔辈也都处处关照,加上他会来事、讲义气,又有一帮弟兄捧场,业务做得有声有色,“潘源盛”的生意蒸蒸日上,后来王国生也不再经常唠叨杜月笙了。
“潘源盛”水果店的生意越来越好,王国生发给杜月笙的薪水也越来越多,而口袋里有了钱的杜月笙又变得不安分起来。一天,杜月笙在发完手头的货之后,想起好久都没有去看过“干娘”大阿姐了,便马上换上了一身很是体面的衣裳向着大阿姐所在的烟柳巷走去。
“干娘,小笙子来看您了,最近生意还好吧?”杜月笙一推开妓院的朱漆大门,就看到一身浅紫色旗袍的大阿姐正站在庭院里抽烟,赶忙陪着笑脸问道。
“小赤佬,你个没良心还能记得起我啊,什么风把贵人您吹来了?”大阿姐看到杜月笙后头往过一偏,阴阳怪气地说道。
“嘿——瞧干娘您说的,小笙子可是一直惦记着您哪,不过最近出了点事情,差点被人弄死在东昌码头。”
“怎么了?出什么大事儿?”大阿姐一听杜月笙出事儿,脸一下子就回了过来,很是关切地问道。
不过,还没有等杜月笙做出回答,身后就传来了一个清脆的男声,“杜老弟,你也来了啊!”杜月笙回头一看,原来打招呼的是那天晚上打了一架的“阿根”顾嘉棠。
三个人好久不见,马上就摆了一桌酒席好好地喝了一顿。酒足饭饱之后,杜月笙原本想陪大阿姐再好好聊上一阵子,毕竟大家有很多时候不曾谋面了。可是,最近在码头上做成了一笔烟土生意的顾嘉棠死活不放过杜月笙,硬是拉着杜月笙去“白相”。
所谓“白相”,用普通话来说就是“玩耍”,在这里一般指赌博冶游。所谓“白相人”或者“吃白相饭”,一般就是指那些不务正业,以赌博冶游等游荡为生的人。顾嘉棠拉杜月笙去白相,实际是去赌博。杜月笙原是下了决心戒赌,好好与王国生做生意的,这会儿经顾嘉棠一撺掇,顿觉手心奇痒,决定赌一次。
可就是这一次,不但让杜月笙重新恢复了赌徒的身份,还让他认识了让自己在上海青帮中强势崛起的“贵人”黄金荣。
那天玩的是挖花。挖花是叶子戏的一种,也就是纸牌。这种赌博不仅输赢大,尤其浪费时间。当时杜月笙不到20岁,精力旺盛,一上赌桌就忘了水果店的生意,一口气赌了三天两夜,直到全部家当输光,才失魂落魄地回了“潘源盛”水果行。
王国生晓得,除了赌博,其他任何事情都不会让杜月笙如此沉迷,但偶尔小赌一下子他不会当面劝说杜月笙的。不料接下来杜月笙仿佛走火入魔,经常一连三五日不见踪影。而杜月笙跑街的营生尤其重要,他不来店里做事,生意就等于停下来没人做了。
往后是一逮住机会,王国生便开始劝说:“月笙,白相归白相,事体归事体,只要莫误了营生,你尽可以去白相。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杜月笙自然晓得这个道理,可沉迷于赌博已经将他所有家当变卖一空,他心里的焦躁烦恼比王国生更胜十倍,王国生的话他哪里能听得进去?接下来不但旷工加剧,而且开始挪用店里的钱款。只要有钱过手,他便毫不客气地拿去碰运气,赢了立刻归还亏空,输了只好再挪一笔,等着赢了一并归还。
杜月笙嗜赌,但赌技并不高明,历来输得多赢得少,于是亏空越来越大。渐渐地就输红了眼,为了尽快翻本还账,居然决定铤而走险,急匆匆从麻将、挖花桌上跑出来,直奔花会赌场而去。
花会赌博是一种近似疯狂的赌博,类似抽签,庄家列出36个人名,称为花神。然后将其中一个花神的名字写在一个条幅上,严密捆扎起来,高悬在梁上,称为彩筒。赌客任选一个花神的名字写好,和赌注一起投入密封的大木柜中。然后开彩筒和密封柜,如果赌客所写的花神名与庄家条幅上所写的花神名相符,则赌客赢,庄家照赌注赔28倍,反之则庄家赢,押不中的赌注全归庄家所有。
对赌客来说,胜算的概率是三十六分之一。而庄家又惯于做手脚,和赌场不熟的赌客极少赢,结果杜月笙一下子掉进了无底洞,亏空越来越大。
渐渐的杜月笙看出了门道,原来赌场里赢钱的只有老板和“航船”。“航船”,顾名思义,就是载客入内的意思,也就是给赌场拉生意的营生。
看准这个营生赚钱快,杜月笙便和老板套起了近乎,终于讨了个干“航船”的差事。相比给水果店拉生意,给赌场拉生意来钱更快。但杜月笙急于堵上“潘源盛”水果店的亏空,不仅将赌客交付的赌注擅自代赌,甚至私吞赌客赢得的彩金。他晓得这样干很危险,赌场都有流氓势力作靠山,万一被发现可能就小命不保了。但他怀有侥幸心理,认为一时半晌不会被发现,一旦还清亏空马上收手,可是,就在他干得最起劲的时候不幸被赌客们发现了“猫腻”,要不是他腿脚利索,当天就可能被打死在赌坊。
在赌场上输掉很多钱又差点连命都搭上的杜月笙决心大干一场,不久,他便组织起昔日那帮弟兄,依仗帮会势力,干起了抢收“小货”、“拉船”、“拆梢”之类的营生。
所谓抢收“小货”,就是强行收买、包买轮船水手由香港以及海外带来的走私货;“拉船”就是半路拦截农家小船,这些小船都是从浙江等地运送蔬菜水果到上海的,他们以远低于市场价的价格,强行买进小船上的农产品,然后再以市场价卖出,转手渔利。“拆梢”即敲诈勒索,就是对那些没有靠山、小本经营的商户进行敲诈勒索。
杜月笙带着一帮弟兄把个强买强卖、敲诈勒索的勾当干得有声有色,大有斩获,他本人也在十六铺一带的白相人中名声鹊起,并渐次以“军师”闻名。但此类勾当毕竟只是小弄弄,干不出大名堂,对杜月笙来说不过是个历练,是个权宜之计,他那双欲火喷闪的眼睛,无时不在寻找着鸢飞鱼跃、借步登天的机会。
可是,依靠他的“老头子”陈世昌做靠山去成就一番大事业,这显然是不靠谱的……
第二节 一场突然降临的好运
杜月笙是幸运的,因为他很快就成为了那个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的人——机会,终于降临了。
杜月笙的“老头子”陈世昌虽然没有多大能耐,但是他好歹也是青帮中混迹了数十年的“老资格”了,所以他在青帮中还是有一些交得不错的朋友,比如说他的同辈兄弟黄振亿……
黄振亿,人送外号“饭桶阿三”,是一个跟陈世昌一样的碌碌无为之辈。但是,他与陈世昌有所不同的就是他认识一个非常厉害的好哥们,这个哥们就是当时名震上海滩的法租界刑事领班黄金荣。
那是1907年8月的一天,整个上海滩正处在一年最热的时节当中。这天一大早,杜月笙便听说“老头子”陈世昌的小赌摊被其他帮派砸了,于是带着手下的一小伙人赶去为其“撑场面”。而就在杜月笙带着人心急火燎地赶到陈世昌出事儿的地方之后,却惊奇地发现那伙儿砸场子的小流氓们正一个个跪在地上向陈世昌求饶。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老头子”今天突然厉害了不成?
就在杜月笙满腹疑窦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了不远处的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不是别人,就是“黄老板”黄金荣。当杜月笙看到黄金荣的身影之后,他的两双眼睛马上瞪得像两个大铃铛一样了,死活不敢相信今天来给“老头子”撑腰的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黄老板”。
原来,陈世昌的小赌摊被砸了之后,除了通知徒弟杜月笙等人之外,他怕压不住场面还向好哥们黄振亿求援,希望他能够搬来黄金荣这尊“大佛”来给自己“撑场面”。结果是,“黄老板”的身影一出现,砸了陈世昌赌摊的那伙人马上给吓傻了,做梦都没有想到砸了一个青帮“通”字辈的小赌摊,竟然能惊动了“黄老板”,一个个马上吓得跪地求饶……
“黄金荣”的名讳,20岁的杜月笙早已如雷贯耳。在上海滩的小白相人心目中,这位法国巡捕房里的华探头目,简直就是财势绝伦,八面威风,高不可攀。
无数次,杜月笙走过法租界的同孚里,眺望着弄堂里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那一排两层楼的弄堂房子里住的,都是在法租界响当当的大阔佬。就连黄公馆进出的小当差,都让杜月笙羡慕得不得了。后来杜月笙才知道,那整条弄堂的房子都是黄老板的,他自家住一栋,余下七栋住的都是他的朋友和手下。
杜月笙幻想过无数种飞黄腾达的方式,唯独没想到自己这个小瘪三有一天会站在黄金荣的一边。
那天的事情一结束,杜月笙回去之后就在大阿姐的妓院里摆了一桌花酒请“老头子”和黄振亿一起吃饭,希望黄振亿能够将他推荐给“黄老板”——只要能够跟“黄老板”这样的大人物搭上一层关系,何愁自己日后不能在上海滩干出一番事业?
那天的花酒整整喝到凌晨时分,喝完酒之后杜月笙又让大阿姐安排了几个很标致的姐们伺候黄振亿,最后再加上“老头子”陈世昌在一边“敲边鼓”,黄振亿最后答应帮助杜月笙引荐一下……
8月中旬的一天,杜月笙一大早就穿戴一新,拎着一盒高档点心跟着黄振亿走进了八仙桥的同孚里——这里,就是黄公馆的所在地。
走进同孚里的黄公馆总门,看着进进出出的人一个个派头十足,想到往后自家也可能会从这里进进出出了,杜月笙心里有点儿自豪,又有点儿紧张。踏进黄公馆大门,高大的门楼、开阔的天井、门廊两边那些神气活现的保镖,以及天井里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都让杜月笙目不暇接。
黄公馆会客室的富丽堂皇,更是杜月笙有生以来见到的最豪华、最高档的场面。他跟在黄振亿身后,其实并不敢东张西望,但感觉到那种炫目的流光溢彩无所不在。其实黄金荣同孚里的房子格局并不是很大,会客室的布置也不如后来均培里的黄公馆豪华奢侈。但在当时的杜月笙看来,那种气派毫无疑问是顶级的,那些覆盖着湘绣围披的檀木桌椅、波斯地毯、丝绒沙发,以及四壁的名人字画,都是杜月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有四个人正围着一张宽大的方桌玩纸牌,黄振亿走过去,站在其中一人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说:“老板,我介绍的小囝子来了。”
“喔。”那个人回过头来,上下打量着杜月笙。
杜月笙一阵紧张,眼前的这个人就是“黄老板”了。看到黄金荣审视的目光,杜月笙的一颗心被提了起来。暗想,倘若黄金荣想找保镖打手,自己必定不够格。他刚才在门口看到的那些保镖一个个膀大腰圆、虎背熊腰,没有他这样单薄瘦弱的。
“蛮好,那天好像见过他。”黄金荣端详了杜月笙一会儿,点点头说。
杜月笙那颗悬着的心顿时落了下来,好在黄金荣对他还有点印象。
“你叫啥名字?”黄金荣接着问。
“小的姓杜,木土杜。名月生,月亮的月,学生的生。”当时连杜月笙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这个仅仅上过三天半学堂的文盲,说出话来竟然是文绉绉的。
“月生”是杜月笙的本名,他生于七月十五中元节,月圆之夜,他的父亲就给他取名“月生”。“月笙”是他发迹之后一些文人墨客为他另题的雅号。“生”字上加竹字头,取周礼大司乐疏:东方之乐谓“笙”,笙者生也。同时,又以同疏:西方之乐谓镛,于是他便得名“镛”,号“月笙”。
“好!好!”黄金荣高兴得哈哈大笑,“我这里的小朋友个个都叫生,苏州来的徐复生,帮我开老天宫戏院,前面有个金廷荪、顾掌生、厨房间里有个常州人马祥生……”
一听到马祥生的名字,杜月笙的心里就泛起一阵欣喜。来之前袁珊宝就告诉他说:“咱们的同参兄弟马祥生就在黄公馆当差,你去了找到他,相互可以有个照应。”他当时还有点疑惑,马祥生是常州来的,在黄浦滩上没甚么根基,怎会有机会进到黄公馆呢?现在,马祥生果然在这里,看来他本事着实不小!
“黄老板,我听说过马祥生。”杜月笙抬头看了一眼黄金荣,小心翼翼地说道。
“哦,是么?那更好,你下去直接找马祥生,跟他住在一起吧!”黄金荣头也不抬地说道。
“好,谢谢黄老板。”
杜月笙说完之后,向黄金荣和黄振亿分别做了一个揖,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第三节 “团年糕”风波
混迹江湖,如果不善于伪装,那就只能成为别人的“刀下亡魂”。
任何一个聪明人都懂得这样一个道理:在自己羽翼未丰之际,一定要学会隐忍,只有在装糊涂的时候才能够生出一双“慧眼”,才能把一切都看得真真切切、把所有门道都摸得清清楚楚。
初入黄公馆的杜月笙与马祥生一起住在一间与厨房毗邻的小屋内。马祥生来上海比杜月笙要晚,但路子比杜月笙要宽得多,到上海不久便经朋友介绍进了黄公馆。既是同参兄弟,杜月笙有不明白的地方就向马祥生请教,可马祥生总是笑着说:“往后你自己多看看,自然就晓得了。”
这让初来乍到的杜月笙觉得,黄公馆真是迷雾重重,深不可测。于是,他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再像之前一样活泼有朝气了,而是沉默机警、事事留神,平时除了奉公差遣,经常足不出户。一直都很细逛妓院和进赌坊的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是沾都不沾,时刻盘算着自己人生的目标——毫无疑问,杜月笙是个聪明透顶的人,他冷眼观察一切,上自黄金荣,下至一般听差,每个人的生活习惯,脾气性格,他都尽可能的揣摩测度,然后牢牢地记在心中,以便到时候好应对。
虽然,杜月笙在黄公馆中处处小心、时时谨慎,无时无刻不在用心观察着黄公馆内的一切。可是,对于黄公馆的核心事体,他总是像雾里看花一般,是看不明白也想不明白:黄老板在法捕房领一份薪水,却在家里养着十几个“三光码子”,即“包打听”的助手,加上黄公馆杂役佣人等等,各种开销大得惊人。而时至初冬,黄老板又一次性给叫花子们发放了新棉衣、新棉裤3000套、银角子3000元,出手之阔绰,简直富可敌国,把没见过世面的杜月笙惊得目瞪口呆。
可是,黄老板这许多铜钿是哪里来的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最终在一天夜里露出了冰山的一角——
那天夜里,忙碌了一天的杜月笙刚刚进入梦乡,就被一阵急切的呼唤声给惊醒了,“快醒醒,月笙,出大事了,赶紧穿上衣服去大厅!”
正在睡梦中梦见搂着大姑娘喝花酒的杜月笙惊醒后一脸的不高兴,看着正在摇晃他的马祥生慢悠悠地说道:“出啥大事了?着火了不成?”
“比着火还大的事情,黄老板发火了!”
一听见“黄老板发火了”这几个字,杜月笙就像火烧屁股了似地一骨碌就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衣服跟着马祥生向大厅跑去。
一进大厅,就看见黄金荣一脸冷峻地坐在大厅中的太师椅上,公馆中的保镖、杂役、丫鬟等都站在大厅中央,整个大厅中弥漫着一股子浓烈的紧张气氛,杜月笙不禁打了个寒噤,然后跟着马祥生站在了人群最后面。
“都他娘的不是东西!”
坐在太师椅中的黄金荣突然站起来狠狠地骂了一句,然后一把将桌子上的茶壶打翻在地,最后用异常凶狠的眼神扫视着大厅中的每一个人,好像站在他面前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敌人。
“都说是家贼难防,老子我从不相信我黄公馆里还会出家贼,可是今天,嘿嘿,这黄公馆里还就真出了家贼了。我现在说一句,谁干了不该干的事儿,自己现在就站出来的话,我尚可以放他一条生路,如果让老子查出来,不但死罪难逃,法租界巡捕房里的那些刑具我也让他尝够了再死!”
黄金荣的这句话让大厅里瞬间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每个人都低下头瞅着地面不敢吭声。这时,桌子上的雕花大钟发出了“铛铛”报时声,每一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出了一身冷汗。
一时间,整个大厅里变得更加安静了,此时就算掉下一根针来都能听得见,站在最后面的杜月笙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不是“家贼”的他也是心脏狂跳不止,感觉自己就是那个干了不该干的事儿的人。
“好,很好,既然没有人站出来,那咱们就慢慢熬,看谁熬过谁,从现在起,黄公馆中的每一个人外出都要经得我的同意。”
黄金荣说完之后又将每一个人的脸扫视了一遍,看见没有一个人表现得紧张或想站出来,便换了一种非常温和的口气说道:“天都很晚了,把大家从床上喊起来真是很对不住了,大家都下去休息吧!”
但是,黄金荣突然换上的温和口气并没有令在场的每一个人感到放松,相反,却使得每一个人在跨出大厅的门槛之时后背都生出一阵阵彻骨的寒意……
跟着马祥生回到那间小屋里后,杜月笙才得知黄公馆里丢失了两个“团年糕”。
“你说黄老板至于么?就为了两个‘团年糕’发这么大的火,这事儿就是放在平常老百姓家里也没有人过问。”杜月笙一脸不屑地对着马祥生说道。
“你知道什么?要是普通的‘团年糕’,就是丢一大车黄老板都不会放在眼里,这个‘团年糕’其实就是烟土!”马祥生盯着杜月笙说道。
“什么?烟土?”杜月笙满脸惊讶地大声喊道。
原来,所谓的“团年糕”竟然就是烟土——在黄公馆内,“团年糕”是用麻袋装着的,每次都是在深夜运进黄公馆。只要这种货物一到,没有通知出来帮忙的人一律不许出门走动,更不许出来看。可是昨天夜里,刚运到公馆的一只麻袋被人打开了,黄金荣发现后,赶紧叫人过来清点,结果少了两块“团年糕”。
“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以后记住了,‘团年糕’在黄公馆中可是禁止随意谈论的忌口,你小子以后要是敢乱说,小心咔嚓!”马祥生一边说一边做出了一个砍脖子的手势。
听了马祥生的话,杜月笙吓得再也不敢吭声了,转身上床蒙上被子就睡,仿佛再多谈论一句关于“团年糕”的事情,那个“家贼”便是他了一样。
此后好几天,整个黄公馆的上空都弥漫着一股子紧张的令人快要窒息的气息,不论是看家护院的保镖还是负责清扫花园的白头老仆都心里一片忐忑,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当成“家贼”。
时间越长,这股子逼人的气息也越来越紧张,最后终于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在黄公馆内勤勤恳恳干了好多年的老王。原来,丢“团年糕”的那天碰巧老王的兄弟来看他,这件事发生后,他就想到了自家兄弟,莫不是兄弟见财眼开,偷走了两块“团年糕”?思前想后好几天,他终于向黄金荣报告——黄金荣立刻派人去查访,这时老王的兄弟已经将两块团年糕脱手,换了几百块大洋,回乡下买房成家去了。
“家贼”查出来以后,黄金荣笑了笑,说:“丢那娘,算了!”决定不给那个大胆的“家贼”予以追究。
可杜月笙却觉得其中有诈,黄金荣的度量真有这么大吗?在黄金荣的眼里,几百块大洋当然不算个什么,但是他丢得了钱却丢不下面子,他是法租界的捕快头目,连他自己家里都出了窃案,他能不声不响地放过那人吗?
果然,不久传来了一个消息,那个偷烟土的小赤佬,没过多久就突然一命呜呼了。
然而,两块“团年糕”竟然就能换来一个乡下的小康之家!这个消息对于杜月笙来说无疑是非常震撼的,他很早之前就知道“团年糕”是非常之昂贵的东西,可是竟然没有想到这个东西竟然堪比黄金!原来,黄金荣之所以能够如此的财大气粗,就是因为烟土买卖是一个一本万利的生意。
“团年糕”风波过后,杜月笙领悟到了两个发财秘籍:第一,要想实现自己的野心,那就必须像黄金荣一样贩卖烟土;第二,要想成为人上人,那就必须要比别更人狠、更毒辣,“下不了死手就成不了大事!”
从此之后,杜月笙便开始留意黄公馆所有与烟土有关的事情,他的首要目标就是能够成一名为黄公馆贩卖烟土的“自家人”。
第四节 黄公馆中的灵魂人物
要想成为能够为黄金荣操持烟土生意的“自家人”,这对于刚刚进入黄公馆的新人杜月笙来说谈何容易?
但是,杜月笙却偏偏就是一个有办法的人——“团年糕”风波之后,就开始处处留心黄公馆烟土生意的杜月笙不久就发现了其中的门道:上海的弄堂房子都有前门和后门,两种都是进出通道。但在黄公馆,两个门的作用大不相同,走前门与后门的人,身份地位、接洽处理的事务都大不相同。在黄公馆常走前门的,是黄老板公事上的客人或朋友,在后门进进出出的,都是给黄公馆做着另一种生意的人。
在慢慢观察的过程中,杜月笙也发现:原来一直跟自己躺在同一间屋子内睡觉的马祥生竟然是个隐藏着的“大人物”。
杜月笙第一次住进厨房边上的这间小屋之时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间小屋子非得挨着厨房?整个黄公馆上上下下几十口人为什么就只有他马祥生一个人住在厨房边上?
原来,马祥生就是负责烟土买卖的“联络员”,厨房连着后门,从后门进进出出的每一个人都经过这个小屋子,那些人要做什么事一般都不容易见到“大探长”黄金荣,都是通过马祥生汇报和得到指令的。明里是黄老板和进出前门的那些兄弟、朋友、客人在办公事,暗里则是黄老板的太太林桂生策划指挥着进出后门的那帮小朋友做着烟赌两档发财生意。
原来,黄金荣的太太林桂生比黄金荣要忙得多!
原来,黄公馆的灵魂人物不是黄金荣,而是黄金荣的太太林桂生!
事实上,黄金荣之所以能够有今天的地位,完全就是因为他娶了林桂生做太太。出生于苏州的黄金荣幼年之时家境并不好,读过几年私塾后便在姐夫的装裱店中做了一名学徒,但是生性就喜欢闯荡的他并不喜欢做一名小学徒工,稍微长大一些之后便离开装裱店去“闯世界”,二十岁的时候就在苏州的流氓地痞圈子里小有名气了。
在苏州黑道上稍微混出点名头的黄金荣,很快就干了一件扬名江南黑道的大事儿,他娶了苏州府衙门内的一名捕快的老婆,而这个捕快眼睁睁地看着老婆跟自己管辖地的流氓成了夫妻却无能为力。
这件事情就好比老鼠扇了猫一耳光,猫却丝毫没有办法只能认栽!
黄金荣娶的那个捕快的老婆不是别人,就是林桂生。原来,林桂生的前夫虽然是一名捕快,但却是一个胆小怕事的窝囊废。长得看似很柔弱实际却精明能干的林桂生和其结婚后一直不满意,总是看不起那个长相猥琐没有大志向的丈夫。一天,黄金荣找林桂生的丈夫办事,林桂生发现和自己老公站在一起的这个男人才是自己心目的“伟男子”——黄金荣虽然个头不高,却气宇轩昂,说话落门落槛,拿得起放得下,这让初见他的林桂生一见倾心!
而黄金荣也发现了林桂生对自己暧昧的眼神,再看林桂生,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很是可爱。两人直接就当着那个窝囊废捕快的面开始眉目传情、暗送秋波了。没过半年,林桂生就从捕快家属变成流氓家属——大胆果断的林桂生直接“休”掉了前夫,然后自己接了黄金荣请的媒人送来的婚书,不顾世俗礼教的反对铁心做了黄金荣的“压寨夫人”!
自从有了林桂生这个“压寨夫人”之后,黄金荣便好事连连,一帆风顺。先是在朋友家遇到前来苏州物色华人包打听的法租界头脑,法国头脑久闻黄金荣的大名,对他极为赏识,一见面就要求他到法租界任职。黄金荣赶紧回家和新婚夫人商量。
林桂生说:“你问问那边的条件,只要能保证你的个人自由就可以答应。”
黄金荣通过翻译告诉法国头脑,他对法国人规定的“捕房中人不得兼营别业”这一条不能接受。
“我这个人从来就不喜欢那些替人卖命的,不过你们法国人的面子我还是给的,我希望成为你们的朋友,但是我不能为了给你们当包打听,放弃我的个人自由。”黄金荣按照林桂生出的主意说。
法国头脑考虑半晌,最终选择接受了黄金荣的条件。后来,夫妻两人欢欢喜喜地踏进了上海滩——苏州的大戏院照开不误,又在上海开茶楼、办戏院、设赌场,直至做烟土生意。林桂生外帮黄金荣出谋划策,处理各类疑难问题;内理家敛财,中兴家业,夫妻俩明里暗里的生意红红火火,立马在上海滩上打出了一片天下……
渐渐探明黄公馆底细的杜月笙开始悄悄地行动了,黄公馆的灵魂人物林桂生自然成为了他的首要目标——此时的杜月笙就如同一个高明的猎人,悄无声息地穿梭在丛林里,然后将自己的枪口对准仔细挑选的“最佳猎物”。
选准了猎物,但是要靠近猎物却并非易事,所以杜月笙只能耐心的等待着机会,毕竟要一个打杂的小伙计要接近高高在上的黄太太只能碰运气。
也许是上天的垂青,之前十几年经历过无数坎坷的杜月笙忽然之间就时来运转了。一直都处心积虑地想着如何接近黄太太的杜月笙,突然得知黄太太病倒了……
上世纪初期的上海滩医疗条件非常落后,很多老百姓在病了之后除过看中医喝汤药,剩下的就是迷信旁门左道整日里烧香拜神,就连法租界“大探长”黄金荣这种见过西医的人也依然迷信。所以,在听闻太太病倒之后,黄金荣除过找法租界的洋医生之外就马上找来了一位神婆。
神婆来到黄公馆中看了黄太太之后,立马就指出黄太太是妖邪缠身才会患病,而要让黄太太早日摆脱妖邪就必须借助年轻小伙子头上的三把火。借法很简单,就是由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守护。
但是,哪个年轻小伙子愿意守护病人呢?何况这个病人还是女主人,稍有差池就会招来麻烦。因此大家都唯恐避之不及。这个时候杜月笙蔫蔫地站了出来——所以是蔫蔫的,他怕人家说他巴结老板娘,他做出的样子是替大家分忧。
“让我去陪护老板娘吧。”他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是低低的。
管家一看有人主动请缨,立刻带着杜月笙上到二楼,进了老板娘的卧房。
林桂生是江湖上有名的“第一白相嫂”,人称“桂生姐”。杜月笙自从进了桂生姐的卧房,除了下去洗个脸,淋个浴,把自己收拾干净之外,其余时间全都守护在病床边,一连半个月衣不解带。
别人守护,就是陪着,只要不走开就可以了,生活上另有女佣照顾。杜月笙则不然,他不但陪着,但凡桂生姐一声呻吟,或者一个眼神,他都心领神会,立刻奉上桂生姐想吃的、想喝的、想要的,比女佣侍奉得更周到。
桂生姐大病初愈,在家人和朋友面前常会说起:“莫看月笙是个孤小人,可面相不俗,额骨蛮高,运道很好。”
当时江湖中人都很重视运道,一个人运道好,吉星高照,很容易得到老板的重用。某人运道不好,也会被老板冷藏,免得把晦气带给大家。杜月笙的好运道,给他在黄公馆内架起了一座高升的云梯——日复一日,苍天不负苦心人,半年下来,杜月笙终于博得了桂生姐的欢心。桂生姐觉得杜月笙不但忠心而且脑瓜子很灵活,便开始给他外派差使,叫他去黄金荣开的“共舞台”收盘子钱——戏馆里的前座和花楼包厢座位前,除香茗外还摆上果品,供观众享用,任你吃不吃都得付钱,而且价钱昂贵,这是一笔好收入,行话叫盘子钱。
接着,桂生姐又派他到妓院去取月规钱,到赌场去“抱台脚”。
杜月笙每次收到这些钱款后,都是立即回黄宅,把款子如数上交林桂生,一分不差。经过一段时间的考验,桂生姐把他视为自己的人,把自己的私房钱由他去放“印子”(高利贷),并让他参加“抢烟土”的班子。
第五节 混出名头,喜结良缘
杜月笙终于实现了自己的野心:在黄公馆中站稳脚跟的同时,还攀上桂生姐这个“高枝”。所有的一切在别人看来都是如此的不可思议,就连他自己也开始有些飘飘然了。
可是,杜月笙不知道的是:自己已经被林桂生视作为“自己人”,但是他却没有成为林桂生所绝对信任的人——杜月笙以为他办事林桂生绝对放心,但事实却是他办事林桂生都会留个心眼。
危险,无时无刻不跟随着他!
一日,杜月笙从戏馆里收盘子钱回来,做事小心谨慎的他顾不上吃饭就将盘子钱拿去交给桂生姐。结果,桂生姐一反常态直接将这笔钱硬塞给了杜月笙,说是给他的打赏,这笔钱足足有两千元,都够杜月笙在乡下置办一份小家了。
怀里揣着这笔“巨款”的杜月笙回到了自己的小屋里,心里美的像喝过蜜一样甜,他根本没有想到这笔钱会带来杀身之祸——桂生姐之所以给他钱,就是想考验一下子他,如果这两千元钱杜月笙拿着吃喝嫖赌了,那就证明他只是个没有多大野心的小混混,是可以留在身边当个小听差的。而杜月笙要拿着这笔钱去接济回馈他的那些穷朋友,那么就说明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是可以留在身边当作得力干将用的。那么,要是杜月笙拿着这笔钱悄悄地去开个铺面、参股做生意的话,那就说明这家伙是个有野心的家伙,将来留在黄公馆中肯定是个“大患”,必须要马上除掉!
翌日,杜月笙就向桂生姐请了假,肩膀上挎了个褡裢就直奔十六铺。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杜月笙好事连连,如今又有了钱,再回到十六铺那帮兄弟面前,心里就有了种衣锦还乡的感觉。当然,他心里清楚,就算在黄公馆红得发紫,自家也还是给人家当差,他的目标是自立门户,出人头地,那时候再来十六铺地界,才真叫是衣锦还乡。
他先是找到了困难时期一块儿“蜗居”的袁珊宝,给了其一百五十元钱,接着又到“潘源盛”水果店看望了“大师兄”王国生,然后给了其了二百元钱——杜月笙在十六铺待了两天时间,两天里就将桂生姐给他的两千元给“挥霍一空”,凡是在穷困潦倒之际帮衬过他的人,都得到了回报……
杜月笙在前边发钱,桂生姐安排的眼线就在后面偷偷观察着。所以,一等杜月笙回到黄公馆,早就知道详情的桂生姐马上派人喊他去二楼谈话。
“阿笙啊,你这个人还是很厚道的嘛!”
杜月笙一只脚刚迈进桂生姐房间的门槛,桂生姐就笑盈盈地对他说了这句话。不过,听到这句话的杜月笙却并没有感觉到高兴,而心里一瞬间就充满了恐惧,后背上马上沁出了一层冷汗,原来他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出桂生姐的视线。
“谢桂生姐夸奖,阿笙不知道又哪里做得不对了?还请桂生姐责罚。”杜月笙向桂生姐做了作了个揖,装作没有听出来话中意思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说道。
“呵呵,我是真心的夸你,混出名堂了不忘记穷朋友,这才是真正的好男儿。你人年轻,头脑又灵活,心术又正,真是块干事的好材料。我给你两千块钱就是想看看你真正是个什么人,一个人只有在最高兴的时候才能显现出其最真实的一面。记住,以后你在黄公馆内有我撑腰,只管放手去干,好好为师娘我争口气,自然会前途不可限量!”
“谢谢桂生姐赏识,阿笙以后肯定好好为您做事,您放心就好了,阿笙是个忠心的人。”
杜月笙看桂生姐一脸笑意,心里的恐惧感顿时烟消云散,说完表忠心的话后,马上就站在桂生姐背后替她捶起了肩膀——杜月笙的“会来事儿”让桂生姐很是受用,肩膀、脖颈处传来阵阵酥麻感让她对站在自己后面的这个年轻人很是喜欢。
成为桂生姐真正心腹的杜月笙在黄公馆中混的可谓是风生水起,一直单身的他随着声名鹊起逐渐成为了媒婆们哄抢的对象,几乎每隔几天就有人上门提亲。但是,一心想着干一番大事业的杜月笙一直不为所动,气得那些媒婆在他背后骂他“死光棍”。
一日,杜月笙收完盘子钱之后径直就走向了十六铺的烟花巷——现在的他已经不用一收完钱就回去报账,晚个一天两天也没有人会说什么。杜月笙此去十六铺的烟花巷并不是去玩女人,而是去看望大阿姐,好一阵子没有见面,重情义的他还怪想念大阿姐的。
一进花烟间前堂,那帮熟悉的姐妹就围了上来,杜月笙少不得又是一番打点,然后去后边看望大阿姐。
大阿姐一开门,见是杜月笙,一时又亲又恨,恨不能上来拧他两把。
“小赤佬,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大阿姐没好气地说道。
“干娘,现在我可是身不由己啊,今儿来看你可是偷偷跑来的,黄公馆的规矩严你是知道的啊。”
“嗯,还真是混出息了,都会在我面前装大个了,您现在可是黄公馆中的大人物啊。”大阿姐虽然嘴上嗔怪着杜月笙,但是还是把他拉进了房间内。
“干娘,我哪里是什么大人物,光棍汉一条,跟你之前认识的小瘪三一个样。”杜月笙坐在大阿姐的对面,抿了口茶摇着头说。
“你还是光棍汉呀?现在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还在我这里哭命不好。”大阿姐摆了一下自己手中的紫色手帕,一脸风情地说道。
“干娘说的是,我现在找个女人不难,现在给我要做媒的人多的能把黄浦江填满了,但是我都没有去看。不是不想找,一方面忙,一方面我现在还不想找个女人,绊手绊脚的,我是黄公馆中的小瘪三不假,但是我不会一直在黄公馆中伺候人。”刚才还嘻嘻哈哈地杜月笙,突然一脸认真地对大阿姐说道。
“你现在真的不想找个女人?”
“不骗你。”
“为什么?
“我不是刚才说过了么?”
“为什么?”
大阿姐问完之后,两眼紧紧地盯着杜月笙的眼睛,作为一个见过各种各样男人的风月场女子,她不相信杜月笙要不找女人的理由仅仅只有这么一个。几秒钟之后,杜月笙在大阿姐那锐利的目光的“逼迫”下,终于说出了自己心底的秘密。原来,他已经有了想法,那就是能够娶一位上海滩混得开的大佬女儿,不管是白道还是黑道,只要能够成为他的大靠山助他成为人上之人就成。
“说实话,很多人都跟你打着同一个小算盘,可是你觉得你成么?癞蛤蟆吃天鹅肉从来就是个传说。还是脚踏实地的好,找女人比找老丈人强一百倍,你老丈人给你个金山也能让败家的媳妇给糟蹋光!再说,先成家就再立业也不迟,找个贤内助才是关键。”
大阿姐的一席话说得杜月笙茅塞顿开,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
“干娘说的是,仔细想想,我杜月笙也老大不小了,该娶个媳妇儿延续祖宗香火了。再有人提亲我就去相亲,不拖着了!”杜月笙拍了一下子桌子,斩钉截铁地说道。
“想通了?择日不撞日,干娘就给你介绍一个好女子吧,绝对配得上你!”
大阿姐一说完,拉起杜月笙就向外走,搞得杜月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大阿姐要拉他去楼下给他找个姐妹去“耍一回”呢……
杜月笙跟在大阿姐身后,七拐八拐,来到一条弄堂里,“吱”地一声,推开一扇小门,走进一个小小的天井,带着杜月笙走进一间厢房。屋里灯光很暗,大阿姐让杜月笙等着,自己进了里屋。不一会儿,大阿姐带着一个老太太走出来。
“这位就是我的干儿子杜月笙。”大阿姐转过头又对杜月笙说。“这是沈老太,我的表姨妈。”
“姨妈好!”杜月笙说过之后才发觉辈分错了,想改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改。
沈老太太倒是没在意,只是一个劲地朝着杜月笙看。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沈老太不知是看上了杜月笙是黄府家人的身份,还是看上了杜月笙的相貌,或者才干什么的,总之,老太太看过之后心里十分满意。
“祖上有家产吗?”老太太开口问道。
“也没有什么能说得出口的家业。”
杜月笙回话之后突然想起来,他在老家高桥镇杜家老宅还有两间老屋呢,于是连忙改口,“就是有一点儿房产。”
“哦。”老太太一听眉开眼笑,“多大家业?”
“嗯……就是高桥镇的杜家花园。”
杜月笙稍一含糊,杜家两间半破败老屋就变成杜家的大花园了。
老太太没再说什么,一挑门帘进了里屋,大阿姐赶紧跟了进去。当下杜月笙的感觉是:成了!可转念一想,成什么成,自己还没相媳妇呢!
没几分钟,只见门帘一挑,一个小女子走了出来。那女子虽穿着普通棉布旗袍,却挡不住她的天生丽质。杨柳细腰,亭亭玉立,细眉大眼,瓜子脸,把杜月笙看得眼睛都直了。
“我叫沈月英,你叫什么。”
小女子那一口吴侬软语,听得杜月笙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杜月生。月亮的月,生活的生。我生在七月十五月圆之日,所以取名月生。但后来改名为竹字头的笙。”
杜月笙说完这一串话后,看到沈月英捂着嘴偷笑了一下,这才晓得自己刚才说多了,人家本来没问那么多嘛,就跟着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真是很傻。风月场上,杜月笙什么女人没见过,那些烟花女子自不必提,水果店老板娘花儿、寄娘大阿姐也不必说,精明能干高高在上的林桂生终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吧,杜月笙在她面前何曾冒过傻气?今天这是怎么了,面对一个小丫头不会说话了!
不过,站在柜子边上的沈月英也对面前这个脸颊泛红的英俊青年心生好感,说话间隙不时偷偷地打量一下子杜月笙……
从沈月英家里出来,大阿姐才告诉杜月笙,沈月英是苏州南桥人,早前一家人在哈尔滨做生意。后来生意失败,她父亲病死客地,沈月英只好跟随母亲回到上海。听到这里,杜月笙又转身回到屋里,从身上摸出二百元钱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个多月后,在桂生姐的张罗下,法租界“大探长”黄金荣亲自出面为杜月笙保媒,那个一口吴侬软语、长得颇具江南古典美女范儿的沈月英正式成为了杜月笙的妻子,混迹上海滩数年之后,杜月笙终于在这里拥有了一个真正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