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庆的书画展从学生中评选优等作品,初选统一写《劝学》,终选任写。
楚璃的硬笔楷书写得还行,其实她挺想练行草的,这样就可以写出一堆看不懂的字,然后故作高深地点评,“如此这般飘逸灵动,真有大家之范……”
其实是她看不懂。
道行浅,慢慢练着吧。
写完《劝学》后,楚璃又选了篇《关雎》,交到陈绪的桌上,起身准备回宿舍休息。
今天周六,上午上完课,下午教室要用作校庆节目的排练室,咿咿呀呀地挪开桌椅,留出中间的空地。自习的同学请多见谅,只能另找地方了。陈绪说。
廖子期和陆筱蓉那件事之后,楚璃周末就不怎么在教室自习了,对她来说影响倒不大。林清奕回家取琴,提前和她说了一声。
“嗯。”楚璃点头,内心却不太自然。
这怎么有点像在报备?
其实不用和我说的。楚璃纠结着,还是没说出这句话。
真是令人手脚蜷缩的一种感觉,她和林清奕什么时候就变成这样的相处模式了?楚璃陷入冥思苦想。
“我和你一起去吧!我可以帮你拿。”高岚说。
“拿个琴而已,他一个人就够了。”顾芊芊直接抢答,看了眼徐不言,”实在不行,徐不言你跟过去,我们下午两点半开始。”
“好嘞!”
犹豫了一会儿,高岚跟上顾芊芊,小心地询问着什么。
楚璃站起身来,新换的座位靠外窗。林清奕换到了最里窗,穿过众人来到楚璃的座位,特意告知一声。
这……更像报备了。楚璃头皮发麻。
教室后排有两三张桌子合并,上面摆放着一白色碟盘,里面倒上黑色的墨水,几张报纸平铺其上。桌角下,揉成的小团散落。
楚璃走过去,捡起其中的一个,小心地扯平,柔绵的笔锋提点处下流出几行墨迹,已经干涸。
其上两行:
“南有乔木,不可休息。”
楚璃抬头,正对上苏文修略显局促的闪躲的眼神,他刚去清洗笔墨回班。
“写,写得太差了。”苏文修吞吞吐吐,一边捡起地上的纸团。
“最近很忙吧。”楚璃说。
“啊,有点。”苏文修有些不好意思,“还好祝老师说有想法就写,没想法就可以不写,最近确实没时间读诗了。”
“加油。”楚璃帮着把纸团捡起,“这些都是不要的练笔吗?”
“嗯,我习惯在报纸上练,练完就丢了。”苏文修连忙拿来扫把,扫出大半簸箕。
“你们,你最近怎么样?”苏文修犹豫一会儿,问。
楚璃笑,她知道苏文修想问的是另一个名字。这段时间,校园贴吧和论坛上一些嘲讽和挖苦苏文修的帖子轮番被挤了下去,换上了大段大段的赞扬和鼓励留言,基本都是匿名发帖,名字还不重样,几波人在论坛吵得火热。
徐不言像是不经意间提到,截出几段留言,特意拿来给苏文修看。
“我最近倒是能闲一些,抽空看了点诗。”楚璃说,她最近不怎么去操场跑步了,宋祁玉知道后颇感遗憾。
“其实我这样也算比较闲了,到高三我应该就不能再练了。”这次段考后,凌文芳找苏文修谈了话,说他太执着于一个领域了,高考毕竟是高考。
“你应该多着眼现在。等高考结束,哪天不能学,哪天不能练?”凌文芳说。
“过了高考才有未来。”英语老师苗沅浣也这么劝道。
苏文修看着自己的答题卷面,有些失落难过,也有些羞愧和自责,一时怀疑自己的喜爱和坚持,似乎只是泡影,戳一戳就破了,并不值得。
父亲看出了他的挣扎不安,写下了“何处无月明”,安慰和鼓励他。
苏文修想了许久,征询了祝懋才老师的意见,决定继续学诗,学到高三前。但以后的时间,更多会安排在数学和英语的学习上。
然而他的内心是有点忐忑徘徊的。
成绩上升不是“忽如一夜春风来”,也并不是说把种子种在一个地方,多洒水,多施肥,这个地方就能破土发芽,顺利长出芬芳的花朵。
当然,他不否认,浇水施肥是必要的。
并不是你说“你不会”就可以解决问题并说服所有人。有些东西,不管会不会,总要做出来,哪怕做个形式,也必须让人知道,你是有努力过的,而不只是空口白牙。
但是努力之后呢?
好比一般情况下,数学可以考90、100分,如果这次考砸了,还可以说“我这次就是没努力罢了……”但如果努力了之后,还是90、100分,甚至是80、70分,那时的境遇只会更显凄凉吧?
“你当时看到自己的地理分数,是什么心情?”苏文修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他之前看到楚璃每天中午都拿着地理的总复习册埋头苦记,现在是一本磨砂封皮的活页本。
苏文修回想起那天中午,叶妍妍对楚璃说:“你很得意吧?”
林清奕说:“她值得。”
如果是温青思在,也一定会脱口而出:为什么不呢?她值得。
楚璃是在踏踏实实努力着的。她的努力现在得到了回报,又是幸运的。努力又幸运,她值得。
苏文修些许羡慕,又有些神伤,如果楚璃的地理能更高,就真好了,这样努力才不会被辜负。
“很开心,我竟然能得70分。”楚璃浅浅一笑。
“能问为什么吗?”苏文修还是问了出来,他希望从楚璃这里获取一些依凭,来决定自己后续的选择。
“因为我只能得70分,现在我得了,很开心。”楚璃说。
只能得70分吗?苏文修疑惑。
高岚也十分不解,她甚至冒出一种想法:楚璃是故意的。
是故意的吧?为了引起众人的关注,为了获得地理单科的关注,明明可以更好,却装作不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对自己也太不负责了。
“她想避开我都来不及呢。”林清奕无奈地叹气,他说楚璃有一种通透的悲观,看似接受又有些执念,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太清楚地知道自己能有什么,所以面对一些事时,不求结果,又太不求结果。
就像她喜欢疏疏朗朗的缺月一样,不追求圆,接受人事一切遗憾,就是对自己,也是如此。
真是连这方面也这么像。
“我总觉得,一些故事里,对努力的作用放得很大。那些付出了一点就能考好的人、付出了全部就能直升第一的人,不是人才,也是全才,至少在学习上是。但其实,我常常感到,努力是最无力的,有时不想努力,又不得不努力,因为很多时候只剩下努力;有时想努力,又不知该往哪儿努力。”
“我以前不清楚,为什么人努力要找一个目标做寄托,做动力。现在我明白了,总要有些寄托,努力才能继续。这种寄托虚无缥缈也罢,遥不可及也罢,努力便努力吧,何必想得那么清楚。太明白,又有什么用?”
“我喜欢努力,”楚璃平淡如常,“结果怎么样,不重要。又或者,不要想太明白。我很早就接受,努力和结果很多时候是不成正比的。”
“我永远喜欢努力,就是不知道努力喜不喜欢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