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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文南迁(1 / 1)


说这话,是公元493年。

接下来,挑战您底线的时候到了。

您猜萧昭业登基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儿是啥?

估计有人伦的人都干不出来——

按规矩,萧昭业要把萧赜[zé]的遗体放进梓宫,然后发丧。可这孙子前脚把他爷爷放进棺椁里,后脚儿就丧心病狂的把萧赜[zé]生前豢[huàn]养的歌舞伎都召到宫里开始乐呵了。

这还不算,几天后,萧昭业下令给宫里装修,拆掉他爷爷萧赜[zé]建造的招婉殿,让小太监徐龙驹利用原来的材料,在原地建了一座马场。马场建好后,萧昭业骑着他的高头大马,在马场上狂奔。

这什么物件!

您还别急着吗,还有更过分的呢。

还是在做皇太孙的时候,萧昭业就跟家里养了的二十多个“群小”,这二十多个“群小”跟萧昭业什么关系,这么说吧,吃喝拉撒睡都在一块儿。等一继位,萧昭业身边儿这帮“群小”水涨船高,成了天子近人;这还没出头七,萧昭业便带着他的这些“同吃同睡”的小伙伴跑到他爸萧长懋[mào]的崇[g]安陵大呼小叫的玩儿去了。

郊游倒也罢了,萧昭业对他这帮好伙伴儿,那叫一个好;史载萧昭业赏他这些“群小”“极意赏赐,动百数十万。”;这帮人也不客气“随其所欲,恣意辇取;取诸宝器以相剖[pōu]击破碎之,以为笑乐。”

结果,“世祖斋库储钱数亿垂尽。”

萧昭业这个造法儿,萧赜[zé]攒的那点儿家底儿很快就被造光了。

没钱还怎么嗨?

这难不住萧昭业,首先被他盯上的是建康的富户;萧昭业派心腹人去建康城中的富户家中要钱,名目都新鲜:保护费!

堂堂政府的一把手,问老百姓要保护费!这跟黑社会有区别吗?

所以说,不怕黑社会,就怕社会黑啊!

可他是大齐国的皇帝,你敢不给吗?富户们只好自认倒霉,破财消灾。

几轮下来,建康中的富户们家里可就都喝了稀的了;看老百姓刮不出什么油水了,萧昭业又盯上了当官儿的。

开始的时候,当官的叽叽歪歪的都不想给;不是说钱都拿去买学区房了,就是说给小孩儿交了择校费,总之一句话,没钱。

嘿,给脸不兜着是吧?冠军将军刘悛[quān]不幸做了萧昭业准备吓唬大臣们的那只“鸡”,萧昭业问他要钱,这伙计梗着脖子就说没钱;萧昭业说好,没钱是吧,给你找个地方想想,看看你们家钱都藏哪儿了;说完就让人把刘悛[quān]扔进了大牢。一顿大刑下来,刘悛[quān]还是硬挺着说没钱。

萧昭业下诏,就准备砍了这个不识抬举的家伙;后来还是萧鸾和刘悛[quān]有私交,从中斡旋,勉强说服萧昭业,饶了刘悛[quān]。小命是保住了,但刘悛[quān]从此被萧昭业禁锢终身,不许再做官。

大臣们一看,皇帝这是要疯啊;不就要钱吗,给你。大臣们忍痛每家每户按级别缴纳了银子,萧昭业这才罢了。

兜里有了钱,萧昭业开始丰富自己的业余文化生活——

萧昭业喜欢玩斗鸡,为了能买到公鸡中的战斗鸡,这货不惜高价在民间求购,一只能战斗的鸡被炒到了好几千钱,许多养鸡的都发了笔小财。

不过作为皇帝,这算是小菜儿。

那位说了,那大菜是啥?

说了都邪乎,萧昭业喜欢毁东西;有一次,萧昭业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在宫里溜达,发现优衣库,不对,是主衣库里有大量珍宝玉器。

这货也不知道咋想的,带上皇后何婧[jìng]英和一大票姬妾们浩浩荡荡的来到了主衣库。

随着萧昭业一声令下,以何皇后为首的这帮老少娘们儿,发一声喊就窜进了玉器堆里,对着那些价值不菲的瓶瓶罐罐们就是一阵砸;听着玉器碎裂的声音,萧昭业爽,一边儿看,一边儿欣赏;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

光糟践东西就已经够操蛋了;萧昭业还糟践人。

这次被他糟践的说来也不是外人,是他爸;准确的说,是他给他那位已经过世的老爸送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萧长懋[mào]生前有位宠姬,唤作霍氏;不知道萧昭业用了什么手段,把霍氏给勾搭了。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估计他爸的棺材板子搁上坦克也压不住了;因此萧昭业把霍氏改姓为徐,日夜在宫里通奸作乐。

不过,有道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萧昭业胡搞八搞,他也有被戴绿帽子的时候。

而给他戴帽子也不是旁人,是他媳妇儿何婧[jìng]英。

何婧[jìng]英是历史上出了名的淫妇。

和其他淫妇不同的是,何婧[jìng]英淫荡那可是有着“光荣传统”的;何婧[jìng]英的妈就是南朝头号荡妇——刘宋山阴公主刘楚玉。

史书记载,这位何皇后,“禀性淫乱”;咱前面说过,萧昭业还没当上皇帝时身边儿不是有一堆“群小”吗,当时这位何“仙姑”就跟二十多个“无赖少年”中的美貌者不清不楚。

后来时间长了,何婧[jìng]英对这帮美男腻歪了,便又贼上了萧昭业身边的侍书马澄。

马澄貌长的帅,但没骨头;皇后一使眼色,便自动送货上门了;几番云雨下来,何皇后非常满意;因此马澄深得其宠。

有了皇后当靠山,马澄在外面胡作非为,甚至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民女,被人扭到了官府,最后还是萧昭业出面,把马澄要了回来。

总之吧,萧昭业这些烂事儿臭不可闻。

可能有人会奇怪,这货成天不务正业;国家政务谁处理?

答:萧鸾。

为了自己能全身心的投入到扯淡中,凡是军国大事,萧昭业一律甩给萧鸾。

不过这么说貌似也不对,做为皇帝,萧昭业还是干了一件事的。

说到皇帝,萧昭业一登基就想到了一个人,萧昭业恨透他了。

何人?

这位就是之前差点儿毁了萧昭业皇帝梦的王融。

要不是萧鸾当机立断扶自己上位,今天坐在上面的,不会是他,而是他的二叔萧子良。

萧昭业很清楚,他刚继位,虽说有萧鸾在后面撑着,但一时半会儿还动不了萧子良;既然二叔动不了,那就拿王融开刀。

萧昭业做事真够雷厉风行的,即位仅仅十几天后,他就下令捕拿王融,丢到大牢里。随后萧昭业指使御史中丞孔稚珪,曝王融之罪,将王融骂的狗血淋头。

绝望中的王融将他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寄托在了太傅、竟陵王萧子良的身上,希望王爷看在自己曾经想拥戴他称帝的“功劳”出手拉兄弟一把。

可是这会儿萧子良却顾不上他。

为啥?

萧子良本来没有称帝的野心,可上次在延昌殿被王融一搅和,成了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平白无故的得罪了萧昭业。

这瓜田李下的,萧子良生怕萧昭业认为自己结党营私,哪儿还敢出手搭救王融。

随后,王融在狱中被赐死。

好了,杀了王融,萧昭业觉得,这下没人再敢做仗马之嘶了;他可以痛痛快快的做他的皇帝了。

但是,萧昭业没想到,还是有那不开面儿的;找上门儿来砸场子了。

谁呢?

鲜卑人,又南下了。

北魏军来了?

没错儿,而且这次带队的,是拓跋宏本人。

之前说到拓跋宏,我说这伙计在忙他的太和改革;简单说说这次改革吧。

严格的说,太和改革真正的总设计师,不是拓跋宏,而是他那位风姿绰[chuò]约的奶奶,冯姐姐。

从太和元年开始,冯太后以太皇太后的身份二次临朝称制,改革便启动了;现在我们知道,什么三长制、均田法、给官员们发工资等等改革措施,其实这次改革可以说涉及到北魏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

除了上面说到的这些,还有像禁绝“一族之婚,同姓之娶”;禁止“图谶书”,坚决杜绝民间巫婆神汉们胡说八道;兹要是被官府逮住谁敢妄说吉凶,一律砍头。

多说一句,现在如果也这样,社会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大师了。

太和元年换算成公元纪年,是公元477年,到公元490年,这场移风易俗的改革已经持续了13年;但仍在进行,可见改革之难。

等等,为啥说到了公元490年?

因为在这一年的9月18日,“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冯姐姐,驾鹤西游了,享年49岁。不过这会儿拓跋宏已经24岁了,在冯姐姐长期的严格教育和直接影响下,拓跋宏已经有足够的决心和手腕儿,进一步深化他奶奶的改革(哈哈,听上去有点儿像骂街。);开始全盘推行汉化。

北魏朝廷全面仿效汉族王朝的礼仪,作明堂、建太庙、正祀[sì]典、迎春东郊、亲耕藉田,祭祀[sì]舜、禹、周公、孔子,养国老、庶老,允许群臣守三年之丧。

不过这一切,遇到了北魏贵族们的强烈反弹。拓跋氏在入主中原之前,就是一个野蛮的游牧部落,他们的财富积累主要靠游牧和战争掠夺。在五胡乱华后期,北魏道武帝拓跋珪神奇般地占领了中原,随后,孙子太武帝拓跋焘又统一了北中国;短短几代人,北魏就将大半个中国收入囊中。可是地盘儿大了许多,拓跋氏中的大多数人观念还停留在原始社会。现在冯姐姐和拓拔宏要他们向被自己征服了的民族学习,这让拓跋氏们非常不爽。明里暗里变着法儿的出幺蛾子搞对抗。

为此,不论是冯姐姐还是拓跋宏也不是没对跳出来的拓跋贵族下过重手;但你不可能把贵族们都杀光;那样北魏的统治根基就动摇了。

慢慢儿的这帮拓跋贵族们也摸清楚套路了,你狠的时候我就消停点儿,等这阵风儿过去,咱该怎么样依旧怎么样。

这给拓跋宏恨的。

怎么破这个局呢,想来想去,让拓拔宏想出办法了,俩字儿:迁都!

你们这帮既得利益集团凭啥敢跟朕的新政过不去,不就是依仗着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一方有难八方来援吗?朕现在就把你们这张大网连根拔起,给你们换个地方,咱一切重新来过。规则,朕说了算!看你们谁还拿祖制说事儿。

那么往哪儿迁呢?

拓跋宏看重的地方,是洛阳。

在拓跋宏看来,洛阳地处天下之中,经济基础坚实,交通条件便利,文化积淀深厚,一直是汉族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的中心;迁都洛阳,既可以离开老少边穷的平城;又能以中原王朝正统自居。

这可太对汉化颇深的拓跋宏的胃口了。

可是迁都不是上嘴唇碰下嘴唇那么简单,涉及到几乎所有人的利益——

家搬过去了,祖坟要不要迁过去?迁过去,多出来的物流费公家给不给报?不迁,那每年清明我得回老家上坟,路上太堵,3天假期不够用。

还有,我们家站着房躺着地,平城还开着买卖呢,我这一走,这些损失谁给补偿?

您突然划出个新区,洛阳房价炒的那么高,我们过去买不起房子,睡哪儿?

等等诸如此类问题。

因此从公元490年,冯姐姐去世,拓跋宏就开始酝酿迁都;但一直到公元493年都没迁成。没别的,就是因为反对的力量太强了。

可是不迁都,面对几乎铁板一块的鲜卑贵族;迁都,面对几乎一块铁板的鲜卑贵族。

拓拔宏又纠结了。

思索再三,拓拔宏灵光一现,正面强攻不成,那就试试剑走偏锋;我既不提改革,也不说迁都;朕要亲率大军南征伪齐。

拓跋宏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可行;公元493年5月,拓拔宏亲临经武殿,召集文武百官,商议大举南下,进攻齐朝。

为了把戏做足,蛰伏北魏多年的“宋王”刘昶[g][g]也被邀请参加了这次会议。

到这会儿刘昶[g][g]已经在鲜卑人的管辖下奴颜卑膝的活了二十多年了;这伙计也算是忍辱负重,目的就一个,求鲜卑人能帮他推翻萧家王朝,重新在江东树起大宋的旗帜。

他这种心态,拓跋宏看的透透儿的;今天到用的时候了。

为了营造战争气氛,拓跋宏在会上当着刘昶[g][g]的面大骂萧道成篡[]宋弑主,简直没人伦;说的那叫一个慷慨激昂催人尿下;刘昶[g][g]果然中招,伏阙大哭,臣故国沦丧,萧贼作逆于天下,人神皆愤。臣请陛下怜江东百姓深陷水火,发天兵诛逆凶,并雪臣不世之耻。

拓跋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马上装出一副同情的样子,指天划地顿足捶胸的陪着刘昶[g][g]哭了一鼻子。随后,拓跋宏下诏,这种事儿虽然没有联合国授权,但邻居家的事儿不能不管;现在朕命令,在跟齐朝接壤的淮河防区大量筹备人吃马嚼,朕要亲率30万大军南下“主持正义”。会议气氛达到高潮。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打出南征的旗号,老实说很多大臣照样不买账;汉族大臣不愿意打,好理解;同文同种,相煎何急?鲜卑大臣也不愿意打。这其实也好理解,以前打仗是鲜卑大臣们敛财的重要手段,所以一提打仗,一个个儿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后来冯姐姐和拓拔宏推行薪酬制度,有了固定收入,谁还愿意没事儿找事儿的跑前线去卖命;须知打仗是要死人的。况且,北魏跟南齐不是没打过仗,打了几次,都是高开低走虎头蛇尾,因此也鲜卑大臣们也没了心理优势。明知道不一定能打赢还去打,那不叫勇敢,叫二。

可是皇帝兴致这么高,你去扫他的兴,风险有多大,大家都清楚;因此大臣们基本上也就随声附和,那成吧,那就按皇上的意思办吧。

不过这里边儿,也有比较轴性的。

这次会议定下要南征的调子,接下来就是具体准备了;这么大的事儿,肯定得得到老天爷的许可;于是拓跋宏自己斋戒完毕,请太常卿王谌[]主持了一个卜卦仪式。

这位王先生口念咒语“喜羊羊、美羊羊、暖羊羊”(就说这意思)开始占卜;最后上报拓跋宏,皇上,是个革卦。

其实革卦在64卦中算不上好卦;但拓拔宏一听,一拍大腿,这可是好的不能再好的一卦了;而且拓跋宏还即席背了一段儿革卦的彖辞,说“汤、武革命,应乎天而顺乎人。大吉大利、大吉大利啊!

这摆明就是忽悠大臣们的话;群臣知道拓跋宏已经打定主意,谁也不出来触霉头。此时尚书、任城王拓跋澄站出来了,皇上您说的不对吧;您这次出兵是继承先皇遗志,征伐尚未归服的小邦,混一宇内;可得到的却是商汤、周武王闹革命的卦象;您这逻辑不通吧?

被揭了短儿,拓跋宏有点儿恼羞成怒,厉声责问,爻辞上明明说是“大人虎变”,怎么能说不吉?你说!

拓跋澄一撇嘴,您都登基多长时间了,到今天才虎变?

说理说不过,拓跋宏沉下脸色,阴阴的说,社稷[jì]是朕的社稷[jì],拓跋澄是想蛊惑人心吗?

看拓拔宏要玩儿赖,拓跋澄一笑,您这话说的,社稷[jì]当然是您的了,但我也姓拓跋,也是社稷[jì]之臣,岂能知道有危险而闭口不谈呢?

当着群臣的面儿,总不能因为这点儿事儿就把拓跋澄拉出去砍了吧;拓跋宏忍了半天,把这口气憋回去了,淡淡的说了一句,人各有志。说完就让大家伙儿散了。

拓跋宏回到宫里越想越觉得今儿这事儿出的窝囊;大庭广众被人教育了,这成何体统。可是转念一想,拓跋宏又觉得这事儿说不定是个机会;拓跋澄那么倔,如果把他争取过来,让他现身说法,那岂不是事半功倍。

想到这儿,拓跋宏立刻打发人召拓跋澄入宫。

刚刚给皇上碰了硬头钉子,皇帝就传召,拓跋澄不敢怠慢,急忙应召入宫。

一见面儿,拓跋宏也不废话,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你猜的没错儿,朕不是要南征,朕要迁都;平城地处偏远,非我煌煌帝国的用武之地,所以朕心已定,迁都中原经略四海。刚才在明堂上,朕怕人多嘴杂,走漏消息,所以单独叫你来,共商大计。

皇上这么给面子,这可太出拓跋澄意料了;他来他以为皇上叫进就要收拾自己,一路走的那叫一个惴惴不安;现在一听皇上的口风儿,拓跋澄还有啥好说的,抡圆了拍吧——

圣明无过皇上,您此举堪比周成王、汉光武帝啊!

不过,拓跋宏话锋一转,老人们留恋故乡,死抱着旧习不放,朕要是宣布迁都肯定会引起骚乱,如何是好?

拓跋澄得着皇上的赏识,这会儿正来劲呢;接口道:非常之时,非常之事,本来就不是常人所能想到做到的,只要您定下决心,他们还能干得了什么?

要的就是这句话,争取到这位宗室重臣的支持,拓跋宏接下来便开始紧锣密鼓的部署;下令全国戒严,北魏军进入战备状态。

而就在拓跋宏紧张的筹备他的迁都大业的时候,一个算不上借口的借口,让他的南下变得更加顺理成章——

关中北地郡(今陕西耀县东)的豪强支酉“聚众数千”,在长安城北的石山扯旗造反了!

支酉,看名字就不是汉人;不过这哥们儿挺逗,戳杆立柜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向南齐梁州刺史阴智伯发出投名状,话说的巴实,以后我就跟大齐混了;朝廷赶紧出兵,咱们里应外合拿下关中。

而随着支酉揭竿而起,关中诸多对北魏不满的豪强也都纷纷扯旗反魏,各路人马加起来居然有十万之众。他们这么一折腾,把个关中地区搅的是鸡犬不宁。

开始的时候,北魏常驻关中的河南王拓跋干没太拿这帮草鸡当回事儿;还以为就是一帮打家劫舍的强盗。

可是,北魏军几次出兵却都被暴打了回来;而随着战场上不断取胜,支酉得势不饶人,撵着北魏军的屁股就追到了长安附近。大营一扎,开始召集四方流民;看那意思,就打算跟这儿定居了。

支酉准备在长安城外当钉子户;可给城里的拓跋干急的够呛;他自己又干不过人家,无奈之下,只得上书朝廷,请求援兵。

折子递到拓跋宏的案头,拓拔宏大喜,这可是瞌睡给了个枕头。拓跋宏立即下诏,关中不稳,伪齐乘虚北上,我大魏的侧翼极易遭到威胁,因此朕决定先发制人,率大军南下攻齐。安南将军卢渊和平南将军薛胤[yìn],命你二人先行一步,稳住关中局势;朕随后便到。

公元493年7月20日,拓跋宏率一众文武大员到冯太后的永固陵前举行了隆重的告别仪式,随后拓跋宏率三十万大军,开始了“南征”。

跟这儿插一句支酉的戏吧,反正他也没多长时间好活了;这货钝兵长安城下,来投者不计其数;手下的部队越来越多。可是时间一长,支酉的部队出问题了,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粮食;不得已支酉只得分兵四处,让手下人自己去觅食。

正这么个当口儿,卢渊和薛胤[yìn]到了;这俩到了战场也不管其他人,就瞄着支酉开打;几个回合下来,就把支酉给打成了光杆司令;见势不妙,支酉扔下部队撒丫子就跑,可惜没跑了,被卢、薛二将一绳子给捆回了长安;不久之后,被斩。

杀了支酉,卢、薛分兵四处,或拉或打,将支酉残部一一收拾;关中之乱遂平。

这算个小插曲吧,接着说拓跋宏。

从出征的时间,也能看出拓跋宏绝逼心机婊(褒义词、褒义词)一枚;这哥们儿选的时间正是夏末秋初酷热多雨的时候。

这一路可给北魏军折磨的要死,鲜卑骑兵们顶盔掼甲,手持兵刃,长途跋涉,一会儿“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可没走几步,就变成“在雨中漫步,尝水中的味道”了。这也就罢了,北魏大军从平城南下奔洛阳,取捷径就是横贯山西走同蒲线;可那会儿没有铁路,去过山西的都知道,山西多山,北魏军不是上山,就是下山;走的那叫一个辛苦。

这一走,生生走了40多天;9月底,大军抵达洛阳附近。

这40多天可忒不容易了,三十万大军被折磨的苦不堪言,厌战情绪在军中弥漫;无论将领还是士兵皆是一肚子吐槽。

拓跋宏倒是挺轻松,抵达洛阳,他下令部队休整三天,他抽空儿逛了逛洛阳城。

老实说经历了动荡不安的两晋时期,洛阳这座古城已然没有了往日的荣光;但是,落寞的贵族那也是贵族,没别的,范儿在!

一圈儿逛下来,拓跋宏更坚定了迁都洛阳、一统中华的信念!

当然,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为了实现迁都的目标,手腕儿还是要耍一下的——

这天,大雨滂沱,拓跋宏一声令下:全军集合,继续前进!他本人则身着戎装、勒马而立。

30万大军一听皇上说又要出发,登时“嗷”一嗓子,哗变的心都有了;跟着拓跋宏出征的大臣们虽说这一路有的骑马有的坐车,可旅途劳顿也都受不了了。

于是群臣齐刷刷的跪在拓跋宏的马前;皇上,求您再考虑考虑!

拓跋宏看看眼前泥汤儿里跪了一片的大臣,厉声说,你们想干什么?南征的决策早已定下,现在大军开拔在即,你们想扰乱军心吗?

看皇上要飙戏,汉臣中颇为得宠的辅国大将军李冲立即递上了肩膀头儿——

臣等无能,罪该万死,不能辅助陛下平定四海,以至于让萧齐僭[jiàn]有皇帝尊号,还得劳动陛下亲征。

接着话锋一转,皇上您也看着了,这一路咱可走的太不容易了,跋山涉水,部队疲劳,这种状态怎么打仗?而且从这儿到江南,千里迢迢,又有长江天险;即便咱豁出去这一百多斤走到江边儿,咱还得花时间打造舟船,时间一长,军心必然疲弊;到那时咱可就进退维谷了。

说完客观,李冲又从道义钉了根钉子,皇上,这会儿伪齐正处国丧期,有道是“礼不伐丧”,您就当可怜萧昭业,放他们一马。咋样?

咋样?肯定不咋样呗!

拓跋宏说,朕素怀统一天下的志向,再说了部队打仗,岂能因天气不好就不打了吗?李冲你说“礼不伐丧”,这话对那些仪轨(文化礼仪)相同的诸侯国管用;搁在统一大业上不合适!况且大军已经至此,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现在朕刚想大展宏图统一天下,你们就跟这儿叽叽歪歪,再敢惑乱君心,定斩不饶。

说完,拓跋宏也不顾马前还跪着一大帮人,催马就往前踩。

一看拓跋宏要跳戏,李冲赶紧对拓拔澄和拓跋休(这二位是拓跋宏的铁杆儿)使眼色,三人越众而出拽住拓跋宏的缰绳;皇上您消消气儿,有话好好儿说!

到这会儿,拓跋宏亮出实底儿了——

此次南征,劳师动众,如果就这么无功而反,后世怎么看朕?想我拓跋氏列祖列宗世居漠北,如果不是屡次南迁,岂有如今无穷之美?你们如果不想继续南征,那就把都城迁到洛阳!

说完,拓跋宏给大家出了道选择题,鞭梢一指:同意迁都的站左边,不同意迁都的站右边。

哦~大臣们恍然大悟,敢情皇上的套路在这儿等着啊!

不过即使到这会儿,二选一的结果还是挺出乎拓跋宏的预料,一大批人立即站在了右边,表示不愿意迁都。

看到这个结果,拓跋宏真生气了;我勒个擦,你们这帮油盐不进的货要造反啊!

不过没等他真的发飙,旁边儿一位老宗室站出来了,此人名叫拓跋桢[zhēn];论辈分应该是拓拔宏的叔祖,既是对拓跋宏,也是对大臣们,老头儿说了一番话,“愚者暗于成事,智者见于未萌!做大事的人不和凡夫俗子相谋,非常之人必行非常之事,陛下迁都洛阳是兴延王业的大事,好处多多!而且,皇城所在是天下至关重要的事,所以恭请陛下安心迁都,抚慰黎民百姓,经营中原,停止南征!”

拓跋桢[zhēn]辈儿跟那儿摆着,说话也就有些分量,而且他一说完,边儿上站着的李冲、拓跋澄、拓跋休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高呼万岁!其他大臣一看,这事儿看来也改不了了,加上也确实不愿意继续行军,便也跟着李冲等人跪倒在地“皆呼万岁”,迁都的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不管怎么说吧,迁都算是成功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但隐患可也留下了。);拓跋宏先是派拓拔澄回了趟平城,动员留守的三老四少打包来洛阳;他自己也抽空儿回去了一趟,把拓跋氏列祖列宗的神主奉到了洛阳。

打这儿起拓跋家就算是河南人了。

再之后,拓跋宏一面大力营建洛阳城,尽量使之恢复魏晋时期帝都的风貌;一面开始继续他的改革大计——

第一步,改户口。拓跋宏把自家的祖宗接到洛阳,重新建太庙供奉起来;同时他下旨,但凡迁到洛阳的鲜卑人,在派出所上户口的时候,不得再自称“代人”,一律改称“洛阳人”;而且死后不许提出归葬平城入祖坟,必须在洛阳就地安葬。

什么,你说你崇[g]尚环保,要求火化之后把骨灰送回去肥地?那也不成!要肥,你就肥洛阳周边儿吧。喏,出洛阳有北邙,那儿也缺肥料。

于是乎,凡是跟着拓跋宏从遥远的平城南迁而来的鲜卑人,无一例外都成了地地道道的洛阳人,张嘴不再是谁也听不懂的塞北方言,而是热情洋溢的“恁弄啥嘞~”。

第二步,改汉姓。鲜卑人户籍变了,那么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报户口的时候你总要填姓甚名谁。关于这一点,拓跋宏在旨意中明确规定:鲜卑人一律改为汉姓。

看过拙文《闲话两晋》的兄弟估计会有印象,从西晋末年,鲜卑人就登上了中原的历史舞台;做为“氏”先后出现过段氏鲜卑、慕容鲜卑、宇文鲜卑、秃发鲜卑、拓跋鲜卑;而做为“姓”出现的,那就更多了,长孙、库莫奚、独孤等等吧。

这里边儿不管是“氏”还是“姓”,在汉人看来,鲜卑人就是一帮没文化的土鳖;叫慕容的还好点儿,你说你叫个什么秃发,嗨,我有“生发灵”你要不要?

拓跋宏一直以来在做和要做的,就是要把北魏改造成一个被汉人认同的汉化或者说是中原王朝,那么有一个绕不过去的环节,这就是出身;而出身的标志,就是姓氏。

为了起个表率作用,拓跋宏首先拿自己开刀,他下令将北魏的国姓“拓跋”,改为了单姓“元”;并且昭告天下,打今儿起,我老人家叫元宏,谁再叫我拓拔宏那就是骂我(为了不至于被骂,下文统称其为元宏。)。

改完自家,元宏又下令改造了一大批跟皇族关系密切的鲜卑贵族的姓氏,比如丘穆陵氏改为穆氏,步六孤氏改为陆氏,独孤氏改为刘氏等等。

被改了姓儿的鲜卑贵族们开始很不满,自己的姓儿姓了那么多年,好端端的你说改就给我改了,凭什么?不过看看皇帝都带头改了自家姓氏,你们这些家族再尊贵有皇上家尊贵吗?因此,这帮人尽管不满,但也没什么可说的!

改了姓氏还不算完,元宏又按照魏晋以来中原流行的门阀制度,将鲜卑人也划出了门第高下,比如,自元氏以下,穆氏(丘穆陵)为一等姓,陆氏(步六孤氏)为二等姓,贺氏(贺兰氏,其实是匈奴人)为第三等;刘氏(独孤氏)为第四等;凡此种种。

户口本儿上看不出是胡人了,元宏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移风易俗,要鲜卑人穿汉服、说汉话。

迁都洛阳后第二年,即太和十八年,元宏下令,改革服饰制度,规定鲜卑人不得再穿束身窄袖的胡服,一律改穿宽袍大袖的汉服。

鲜卑人是北方马背上的少数民族,而少数民族跟汉人在装束上有着天壤之别,最明显的就是少数民族为了骑射方便所穿的束身窄袖的胡服。

说到这儿,有两件事儿或许可以提一下,一件是“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另一件是大清入关之后颁布的那个“剃发令”和“易服令”。

“胡服骑射”的典故历史课本里都有,这是赵武灵王为了对抗北方游牧部落而进行的一场军事改革,其主要内容之一就是让赵国人弃穿宽袍大袖的华夏服饰,改穿束身窄袖的胡服。这场改革的结果相当辉煌,史书用了4个字:“拓地千里”。

而另一场衣冠改制就显得相当血腥了;这就是大清入关之后的“剃发易服”运动。

现在电视上辫子戏横行,看多了也不觉得碍眼,可是在当年,汉族男子梳辫子,穿马褂那可绝对是悖逆祖宗、毁灭人伦的大事儿。

《孝经》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因此汉人未成年的儿童,头发覆颈披肩;行过成年礼后,编发为髻,再戴上帽子。而满族人则不同,脑袋上从额角两端引一直线,直线以外的全部剃去,仅留头顶一撮儿编成辫子,垂在脑后。

多说一句,现在电视上出现顺治爷、康熙爷,脑袋后面拖着一条长长的大辫子,其实是不对的,满族刚进关的时候,发式唤作“鼠尾辫”,又细又短,而且还不止一条。到了清朝中期,满人的辫子唤作“蛇尾辫”,仅头顶上有一条;到了清朝后期,才出现电视上的那种大辫子,学名儿唤作“牛尾辫”。

再说服饰,满族人以渔猎为生,男子服饰以马褂为主,外罩马甲,腰间束带;这么捯饬不是为了耍酷,主要也是为了方便出猎和作战。而汉族则不然,几千年下来,服饰已经不仅仅是保暖御寒的物品,其中承载着相当大的文化和精神意义;《尚书》称“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咱们自称华夏民族,追根儿,就是这么来的。

清军入关之后,开始的时候对汉人的服饰衣冠要求没那么严;但是不怕没好事儿,就怕没好人;这里边儿出了个臭虫。

这货唤作孙之獬[xiè],天启二年的进士,在大明做了22年的官。不过这厮显然没什么操守,清军一进北京这厮就投降了。当然,在那个泥沙俱下的大时代,投降的明官海了去了;也不多他这一个。

那会儿对大清来说,天下初定;为了延揽人心,主政的多尔衮允许明朝的降臣上班儿时仍着明朝服饰,只是满、汉大臣各站一列。

可是这个孙之獬[xiè]为了讨新主子欢心,“标异而示亲”;这天上朝时让大家眼前一亮,这厮不但剃了发,留了辫,还改穿了满族官吏的服装。

当所有人步入朝堂站班儿时,这货很自然的就想跟满族大臣站在一块儿;可那会儿满族大臣一个个儿的都拿自己当占领军,哪能容的下你一个伪军跟我们这一块儿;因此拳脚交加就把孙之獬[xiè]给赶出去了。这货讨了个没趣儿,只好悻悻然往汉臣里挤。可是一众汉臣恨他过于无耻,一个挤一个儿就是不给他腾地方。这弄的孙之獬[xiè]进退不得,狼狈不堪;跟个蝙蝠一样孤零零的站在中间儿。

被严重鄙视,孙之獬[xiè]很生气,一怒之下,这厮上疏多尔衮,提议朝廷应下令让汉人也剃发留辫。多尔衮诏准,于是顺治二年,也就是公元1645年6月,清廷颁布剃发令;诏命清军所到之处,以10日为限,“文武军民一律剃发如满族式样,不从者治以军法”。7月,清廷再颁“易服令”,要求全国军民,一律按满族式样穿着。

一石激起千层浪,“剃发令”和“易服令”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让汉人惊恐万状;惊恐到最后,便化作了满腔怒火;毁我衣冠,如辱我祖先;全国清朝的统治区内发生了大规模的反抗。这里边儿最悲壮的,就要数江阴城了;清廷诏令到达,江阴人誓死不从,阖城百姓在阎应元、陈明遇的带领下,坚守城池跟城外24万清军死扛了81天,杀死清军王爷3位,大将18名,士兵75000余人。

城破之日,清军尽屠江阴,全城百姓仅有53人幸免于难。后人有赞:八十日戴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六万人同心死义,存大明三百里江山。

哦,对了,那位上书朝廷要求全国剃发易服的孙之獬[xiè],下场则大快人心,1647年,这厮告老还乡;回到老家淄川(这厮跟蒲松龄是老乡),可是回去没多久,淄川便被反清义军给攻占了;孙之獬[xiè]被活捉。人们找来锥子,在他剃得发亮的头上钻一个眼,栽一撮儿头发,硬是给他重植了一头乌黑茂密的黑发;植完了头发,百姓们又把他的嘴缝上,最后将其大卸八块肢解了。

扯远了,接着说元宏;一道易服令,让象征着骁武平陵的鲜卑服饰完全消失,让象征着文明和进步的汉族服饰重新回到历史舞台的中央。

改完了服饰,接着元宏便着手改革语言;他规定:由朝廷百官开始,逐步消除以鲜卑语为代表的北方诸胡的语言,一律改说中原“正音”(汉语)。当然,元宏还算体贴,在操作细则中,元宏表示,鲜卑官员超过30岁的,允许你慢慢学说汉语;30岁以下的,一律限期学会汉语,汉语4级考核没过者,降爵罢官。而且贵族子弟,不会说汉语的,不给官儿当。

有这条儿硬杠儿在,一时间,洛阳的鲜卑人中学习汉语成为时尚,各种正规的、野鸡的汉语补习班如雨后春笋比比皆是。

最后一步,改造血统,也就是所谓“通婚姻”。在元宏之前,汉人和鲜卑人两个种群之间有着一道界限分明的鸿沟,一方是统治者,另一方是被统治者;尽管偶尔也有通婚的,但那更多的是鲜卑人对汉人的占有。现在元宏提倡甚至鼓励两个种族之间大规模互通婚姻;其实就是在努力填平这道鸿沟。对此他本人以身作则,迎娶了汉族卢、崔、郑、王四大姓的女子为妃,并且撮合自己的六位兄弟跟汉族世家联姻;同时,积极的把皇室的公主嫁给汉族大臣。

也就是从这儿起,汉族和鲜卑族开始从相互戒备、仇视向水乳交融转变;而这种血统上的不分你我,无疑大大加速了鲜卑族的汉化的进程。

这一加速,问题来了——

元宏是皇帝,口含天宪,手握重权;他的话是圣旨,你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

而对于鲜卑贵族们来说,拿脚后跟都能想明白,肯定是不理解的多。

不理解还要执行,这帮鲜卑贵族们心态因此也就非常拧巴。

在这种心态下,其实出事儿是迟早的。

而让元宏想不到的是,头一个站出来挑战他的,不是旁人,正是他的儿子,也是太子——元恂[xún]!

元恂[xún]是元宏的长子,北魏太和六年也就是公元482年生人;他出生那年,他粑粑元宏才16岁。少年得子,元宏很高兴;因此在元恂[xún]出生后不久,元宏便跟他奶奶,也就是冯姐姐商量想立元恂[xún]为太子。老儿子、大孙子,都是老太太的命根子;冯姐姐对元恂[xún]的降生也很开心,因此在赐死了元恂[xún]他妈林贵人之后,冯姐姐便把元恂[xún]抱到自己的宫中抚养;这其实也就默认了元宏的提议。

太和十七年,也就是公元493年;这一年元恂[xún]11岁,元宏下诏,正式册立其为皇太子,并亲自为元恂[xún]操办了隆重的加冠仪式。这事儿结束之后,元宏带队出发奔洛阳。

迁都洛阳之后,元宏对他这位太子更是着意培养,给他配备了最好的教育班子,并且时时在群臣面前帮其树立威信;每当元宏要出门儿巡视或者征战,他都让元恂[xún]留守洛阳,主持朝政。

总之一句话,元宏对他这儿子,倾注了极大的心血,并且寄予厚望。

但是,元宏下这么大的本儿栽培的这位太子爷,显然没给他爹长脸;不仅性情暴躁(“险暴之性”),而且还不喜欢学习(“不好书学”)。

这些其实也都还好,毕竟10几岁的男娃,正是青春期贪玩儿的时候,不喜欢念那些鼓噪的子曰诗云也正常;但让元宏痛心疾首的是,他下大力气栽培的娃一点儿都不理解他,对他推行的汉化改革一肚子的腹诽。

元宏让别人学汉话,读汉书;元恂[xún]梗着脖子就不学;整天一嘴的“胡音儿”。元宏让别人着汉服,元恂[xún]拧着脖子就不穿,每天照旧一身儿鲜卑服饰打扮在宫里晃来晃去。这还不算,元宏让人自报家门的时候一律得称自己是洛阳人,不许再称自己是“代人”;大家都乖乖照办,唯独元恂[xún]大唱反调,成天跟人说,洛阳这鬼地方有什么好?哪儿赶得上我平城老家啊;你们看着,我早晚还回老家去。当然,跟这儿要说一句,史书记载,元恂[xún]是个大胖纸,人一胖就怕热;洛阳跟平城一比,显然后者更凉快;而且元恂[xún]自打到了洛阳,一到夏天就闹病,搞的他很不爽,这也是客观事实。

看太子爷对他爹的汉化改革是这个态度,朝中有一大帮子人心中窃喜。估计我不说,您也能猜得出来这是帮什么人。

没错儿,我们姑且称之为“保守派”吧;这些人都是官场老油条,他们对元宏的改革尽管不满,甚至很敌视;但他们不敢硬顶;现在好了,我们不出面,让元恂[xún]跟你叫板,看你怎么办。

于是,这么一帮心怀叵测的货自动自发的团结在元恂[xún]周围,今儿吹吹耳旁风儿,明儿递个小话儿,总之没事儿就挠挠痒痒,中心思想就一句话:你爹搞的那套不灵!

您想啊,元恂[xún]这会儿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哪儿经得起这帮老狐狸的忽悠;很快他就上当了——

元宏迁都洛阳,可这会儿洛阳城正处在重建阶段,原先的皇宫早就破败不堪,没法儿住人。因此元宏就把办公和居住场所安置在洛阳附近的金墉城。金墉城是拱卫洛阳的重镇,此处虽也破败,但由于安全需要,不论谁占了洛阳,第一件事儿就是要把这儿修好;所以城内的配套设施尽管也挺破,但还算完善。

太和二十年,也就是公元496年;这年冬天,元宏照例外出巡视,把太子元恂[xún]留下看家。

经过“保守派”耳鬓厮磨的“教育”了两年多之后,此时的元恂[xún]脑子里没别的玩意儿,就一个念头:我要回老家!

这次,元恂[xún]脚着,老爹离开是个机会;于是他跟自己的左右侍从密谋,准备矫诏征调军马,然后一溜儿烟儿的回平城;而且为了达到目的,元恂[xún]干了件很出格的事儿,亲手把他爹派到他身边的一位大臣给捅死了。

咱前面说过,元宏很重视元恂[xún]的教育,给他身边儿配了一个实力非凡的伴读班子。这里边儿有位官员,名叫高道悦。

这位高大人,为人刚正,嫉恶如仇;时任北魏的谏议大夫,也正因其人品杠杠的,所以很受元宏赏识,后者给了他个兼职,负责陪太子读书。

要说一句的是,如果说围绕在元恂[xún]身边的大多是“保守派”,那么这位高道悦高大人就是坚定的“改革派”。

高道悦的本职工作是谏议,说白了就是挑毛病;上到皇帝,下到百官,都在他的弹劾范围之内。元恂[xún]不说汉话,不穿汉服,这本来就跟国策相悖;因此高道悦平时就没少“弹”他;而且经常当面言辞犀利的直谏。

这次看元恂[xún]矫诏调军马要跑,高道悦便来劝阻,大意是太子你身为皇帝的儿子不应该总拆你老子的台之类的话;估计这次元恂[xún]去意以决,加上高道悦情绪比较激动,说的元恂[xún]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拔出刀来,一刀就给高道悦攮死了。

杀了人,元恂[xún]一不做二不休,简单收拾收拾带了几个亲随就出门了;可是等他们走到城门口儿,跟守城的御林军一说,开门儿,我要出去。卫戍shù区司令元俨[yǎn]非但没放行,反而把城门给关了。

元恂[xún]吃了个闭门羹,立时就疯了,不仅饶世界乱喊乱叫,而且跟吃了枪药一样到处打砸放火;此时他杀高道悦的消息也传开了,城中立刻大乱起来。这一乱,整整乱了一夜。

次日一早,尚书陆秀派人快马加鞭将此事报告给在嵩山巡视的元宏;元宏一听,惊骇不已,又对重臣高道悦的死感到痛心疾首,不过老成持重的他并未立刻赶回金墉城,而是对外封锁了元恂[xún]作乱的消息,然后按照原定计划继续出巡,一直到了目的地汴口才折身回返。

一回到金墉城,元宏便下令锁拿元恂[xún];等侍卫把人带来,元宏先是一顿臭骂,骂完了觉得不解气,又操起根棍子劈头盖脸就上去抡;等他打累了,又让咸阳王元禧xī接着打了一百多下,直到把元恂[xún]打的血肉模糊,这才让人把这个忤逆子拖走。

这顿打可把元恂[xún]打惨了,养了一个多月,元恂[xún]才勉强能下地活动;可刚下床,圣旨就来了,着将元恂[xún]押往城西别馆囚禁。

紧接着,元宏召集群臣开会,议题就一个:废了元恂[xún]的太子之位。

这时,太子太傅穆亮和尚书仆射、少保李冲,声泪俱下的跪在元宏面前,脱冠请罪,祈求皇帝赦免太子。

元宏说,你们想好,元恂[xún]犯的是违悖君父之罪,此人不除,将来必为国之大祸;就他这德行,哪天我要是一蹬腿儿,咱就得跟西晋一样毁于永嘉之乱!

西晋的永嘉之乱,就是俗称的“八王之乱”;西晋由此一蹶不振。

元宏这话高了,说的大臣们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再替元恂[xún]求情。于是元宏下诏,将元恂[xún]废为庶人,并将之囚禁在河阳,派重兵看守。

捅了大篓子,挨了顿臭揍,还把太子位给丢了;到了河阳元恂[xún]也“颇知咎悔”。可事到如今,也没地儿淘换后悔药去,元恂[xún]只能老老实实的跟他爹给他安排的大监狱里呆着。但是,即便如此,还有人惦记他;废储之事两年后,元宏出门巡视,途径长安时,中尉李彪飞马秘报,告发元恂[xún]与左右密谋,意图不轨。

元宏大怒,立即下旨让中书侍郎刑峦和咸阳王元禧xī带着毒酒赶赴河阳,赐死元恂[xún]。

公元497年,元恂[xún]饮毒酒而亡,时年15岁。

元恂[xún]被赐死,朝中众臣瞠目结舌;敢情咱们这位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皇帝心真够狠的;亲儿子都杀。

其实要怪就得怪这帮大臣不好好儿学学他们朝廷的历史;拓跋家的人,爹杀儿子、儿子杀爹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往前捯饬,道武帝拓跋珪差一点儿就把拓跋嗣杀了,要不是拓跋嗣机灵跑的快,就没后来的明元帝了;拓跋珪没杀成这个儿子,自己反倒被另一个儿子清河王拓跋绍杀了。还有鲜卑族的一代雄主拓跋焘,不光干掉了自己的太子拓跋晃,还赐死了另一个儿子拓跋伏罗。

所以要说元宏赐死元恂[xún],这事儿一点儿都不稀奇。

不过,做为一代明君,在这件事儿上,老实说元宏应了那句话,不得已而为之。

从史料中看,元宏其实很疼他这位长子;不仅很早就立元恂[xún]为太子,而且处处想办法让其露脸,培养政治资历。如前所说,元宏对元恂[xún]是寄予厚望的。

但是,元宏和元恂[xún],用“史无前例”时期的语言说,这是两条路线你死我活的斗争。

元宏之所以名垂青史,老实说就是因为他这辈子(尽管他这辈子并不长)在北魏推行了全面汉化改革;而他的蛾子元恂[xún],作为继承人,却严重反对他的改革。

如果不出意外,当元宏驾崩之后,就该轮到元恂[xún]接班儿,可这位对汉文化有着抵触情绪的新君恐怕即位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全盘否定他粑粑的路线;将北魏再带回到蒙昧[mè、野蛮的历史阶段。

这恐怕是元宏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所以,元恂[xún]被废了。

可是,虽说被废,元恂[xún]在某些人眼中,恐怕还是香饽饽;必要时是可以拿出来当牌来打的;这对于北魏皇位上的人,不论是元宏,还是后继之君来说,都是一个巨大隐患。

怎么办?

还是让他消失吧;这样大家都放心(或者说都死心。)。

按你胃(Anyway),元恂[xún]之死,让北魏朝廷的“保守派”见识了元宏的霹雳手段,大家还都有点儿懵,因此暂时算是安静下来了。

但是,在下面;顽固的“保守派”们“亡我之心不死”;好些鲜卑贵族开始酝酿更大的动作,北魏朝局暗流涌动。

这里边儿,挑头儿的有两个人,一个唤作穆泰,另一个叫陆叡[ruì]。

穆泰,本名石洛,“泰”字还是元宏所赐,这伙计是北魏开国元勋穆崇[g]的后人;说起来穆泰曾经对元宏可以说是有大功的,当初冯姐姐一度想废了元宏,另立他人;是穆泰联合一批大臣,跪下苦苦劝谏,最后才说动冯姐姐打消了换人的念头。后来元宏亲政,想起这段儿往事,对穆泰颇为感激,加官进爵,不吝重赐。

陆叡[ruì]也是功臣之后,他粑粑是平原王陆丽;看过前文您可能会有印象,拓跋焘的孙子,也是元宏的爷爷拓跋濬[jùn]之所以能登基坐殿,陆丽居功至伟。陆丽有俩儿子,长子陆定国,次子就是这位陆叡[ruì],陆定国很得冯姐姐器重,被封为东郡王,陆丽的平原王封爵最后被陆叡[ruì]承袭。

从陆叡[ruì]和穆泰二人的身份及履历不难看出,他们都是根儿红苗正的红二代或者红三代;在潜意识里,都是以国家主人自居的;现在元宏全盘汉化,重用汉官,这让他们内心产生了强烈的失落感。

元恂[xún]被杀之后,穆泰上书,请求调到地方任职;折子递给元宏,后者也没说啥便同意了。

穆泰要去的地方,唤作恒州,此处正是陆叡[ruì]的地盘儿;二人一见面儿,摆开桌子就开始喝酒;喝着聊着,就聊到了元恂[xún]被赐死的事儿上了。

本来这种事儿挺敏感,不知根不知底儿的聊这种话题很可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可是这两位一来都是世家子弟;二来都对元宏的新政不满,现在酒精一刺激,这两位嘴上就都没把门儿的了,不仅说了很多犯忌的话,后来更是说的没谱儿了,要不咱们另立新君吧!

可是,作为北魏高层中的一员,这两位也清楚,元宏的改革,在汉人中是很有市场的,并且很得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持。仅凭他们俩,基本没戏。

想要有戏,只有一条路,拉人!

好在,在鲜卑贵族中,有大把的人对元宏不满,这些人便被穆、陆二人瞄上了;很快,一番游说下来,鲁郡侯元业,前彭城镇将元拔,安乐侯元隆,骁骑将军元超,射声校尉元乐平,代郡太守元珍,乐陵王元思誉,阳平侯贺头;这些或失势、或被边缘化的宗室、重臣们成了穆、陆二人的盟友。

班子这就算搭起来了,可是还差一件事儿,谁当头儿呢?

这会儿元恂[xún]已经被灌了药酒了;找谁合适呢;大家商量来商量去,最后盯上了时任朔州刺史的阳平王元颐。

为啥是他?

人这位元大人来历可不一般;元颐是拓跋新成的儿子,景穆太子拓跋晃的孙子,献文帝拓跋弘的侄子,论资排辈儿那在宗室里也是靠前的。

一帮人派出密使游说元颐;元颐倍儿痛快的就答应了,没问题,我跟你们干。

得到回复,一帮人兴高采烈;元宏失道寡助,看来咱们的成功指日可待。

事实上,这些人高兴的太早了。

元颐其实打心眼儿里不愿意跟这帮人掺和到一块儿;人家看的很清楚,元宏新政,不满的只是少数被动了奶酪的既得利益集团;大多数人是赞同的。现在就凭你们这帮虾兵蟹将,以一隅敌全国,岂能成事儿?

因此别看元颐嘴上答应的挺快,转过身儿,他就把穆、陆二人的计划原原本本的密报给了元宏。

元宏得知消息,大为惊骇,随即召见正卧病在床的任城王元澄,一见元澄,元宏说,刚得到阳平王密表,穆泰等人图谋不轨,蛊惑宗室作乱。而今迁都不久,北人恋旧,倘若发生叛乱,南北纷扰,朕之新都洛阳难保,此乃国家大事,非任城王不可为之!任城虽抱恙在身,却也要强打精神为朕去北方辛苦一趟,务必要审时度势,妥善处理!倘若叛党势弱,你就直接前往擒获;贼军若已势大,你便用朕的敕令调发并、肆二州大军平乱。

元澄说,穆泰等人愚蠢至极,只因恋旧才阴谋发动叛乱,并无深谋远虑,这些人等不足为惧,臣虽不才,足以制伏他们,陛下不必担忧,而臣不过是患些小疾,怎敢推辞这样的重责大任!

元宏笑了,得,那就你了,你去,朕无忧矣!

随即,元宏授元澄持节、虎符、使符,并为他调拨了部分羽林军,让其执掌恒州事,前去平叛。

元澄领命而出,简单收拾便出门儿了,一路上快马加鞭、披星戴月的向恒州赶去,很快便到达了雁门。

雁门太守报告了敌情,穆泰等人已经退守阳平,而且城下兵马聚集,已经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元澄一听,没有迟疑,下令加速前进;这时有人劝说元澄,事情发展至此,情势已不可估量,我们应以皇帝敕令召集并、肆二州兵马,然后伺机而动。

元澄一摆手,不用,穆泰叛变却据城不出,没别的,丫心虚;我们就是要打个时间差,突然出现,让其措手不及,然后剿抚并用,届时民心自定。

说完,元澄鞭梢一挥,带头儿上路。

一路无话,元澄率军很快赶到了阳平城下;到了阳平城外,元澄没去碰穆泰、陆睿,而是派人带着朝廷诏命,四处出击,告知四方,穆、陆造反,朝廷大军已至,党的原则你们都清楚,只拿首犯,胁从不问,何去何从,你们自己看着办。

一番忽悠,叛军散去大半;接着元澄派御史李焕单骑入城,来见穆泰一党,这位李焕不愧御史出身,忒能说了,摇动三寸不烂之舌,硬是把穆泰说了个众叛亲离,叛军又散去一批;其实到这会儿,穆、陆的联盟基本上就已经瓦解了。穆泰不甘心,带着仅剩的几百人,想要出城跟元澄死磕一下,战斗的结果,他那几百人被磕死,他本人被擒。

元澄随后入城,又拿住了未及走脱的陆睿;至此穆陆之乱就此结束。

叛乱平息,元澄飞马告捷;不久之后,元宏下达了对这些人的处置命令:穆泰及亲党全部诛杀;赐死陆睿,其妻子儿女流徙辽西贬为庶民;元丕免死,与其家人一同贬黜至太原为庶民;元隆、元超被杀,其兄弟子女流配敦煌。

而随着这次叛乱被平息,可以说北魏朝廷中最顽固守旧的一批人被清除了;没有人再敢做仗马之嘶,对元宏的改革叨逼叨。

元宏连下重手,赐死元恂[xún]、平息穆泰、陆叡[ruì]的叛乱;北魏朝廷里暂时消停了;说这话儿,时间是公元497年。

内部基本理顺,元宏把目光投向了遥远的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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