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暴怒的昭贵妃,宋氏心里头直打鼓。
宣帝与柳池盈皆是一脸懵,两人面面相觑,不敢吭声。
终究还是宣帝站出来,柔声宽慰了两句。
“爱妃不妨说说,这簪子究竟有何不妥之处?竟值得你如此盛怒。”
昭贵妃胸口憋着火,喝了一口茶强压下去,“此物,乃是柳夫人的陪嫁。”
宋氏登时如遭雷击一般。
知道今日没看黄历,可这未免也太倒霉了些!
“柳夫人?”宣帝有些不解。
眼前这位不就是柳夫人吗?
昭贵妃秀眉紧蹙,以木几为掩,狠狠掐了宣帝一把。
九五之尊被疼得龇牙咧嘴,却醍醐灌顶般,“爱妃说的是柳致宁的夫人?”
柳池盈忽而想起那日柳老夫人口中所提到的“宁儿”。
柳家大房,不论是在原主的记忆还是书中,都甚少被提及。
偶尔几笔也只是寥寥带过。
宋夫人仍在极力辩解,“臣妇只是用了她一根珠簪,想着倘若她还在世,定然也会给娉娉添妆的……”
那张美艳雍容的小脸,在听到这番说辞后,骤然垮了下来。
“她?婉茵为柳府付出一切,你甚至连她一声嫂嫂都不肯叫!”
“那是你的长嫂,是玉禾白氏的嫡女,更是柳府真正的主母!”
每说一句,宋氏的脸就苍白一分。
听到最后,眼前竟有些眩晕。
“婉茵夫妻二人殉国,何其贞烈,她的嫁妆理应封存与府中,你竟私自眛用,真是不知廉耻!”
“来人,给我去搜柳娉娉的寝宫,看看当中是不是还有柳夫人的陪嫁之物!”
宫人正颔首应下,就听外头传来略带讥讽的声音。
“娉娉乃是儿臣的庶妃,贵妃娘娘如此这般,岂不是在打儿臣的脸?”
冷笑一声,昭贵妃丝毫不让,“太子庶妃的脸面莫非有我大岳遗孀的脸面金贵?”
既已将此事摆上台面,宣帝也便说了句公道话。
“来人,去搜毓泽宫。”
一只只红木箱子抬入关雎殿时,昭贵妃吩咐道:“去熬一盏救元补髓羹来。”
宣帝追加,“两盏。”
柳池盈正欲再加一盏,却见昭贵妃抬手示意。
“给姌姌熬当归养荣汤。”
如今殿中两位柳庶妃,昭贵妃便跟着祝宴卿改了口。
她回过身来,柔声细气的模样与方才判若两人。
“姌姌产后亏虚,莫要在这儿同我们熬。”
“今夜便让小皇孙歇在关雎殿,明日本宫亲自差人送回去。”
“待你撑不住了,就先行回去便是。”
莲翘的嘴角骤然有些难压。
美艳贵妃跟白切黑小绿茶,她磕爆!
昭贵妃说完,便亲自翻看起木箱中的各色珠宝首饰。
宋氏见她亲自查验,悬着的心倒是松泛了许多。
白婉茵的嫁妆单子一直被她捏在手中。
此次柳娉娉的嫁妆,她都是挑了些没在单子上的物件。
虽不知为何未入清单,可即便昭贵妃手眼通天,定然翻不出什么门道。
不料昭贵妃挑挑拣拣了许久,猛地摸出一只鎏金珐琅镯。
“此物,亦是婉茵的陪嫁。”
“还有这条珐琅珠帘子,点翠合欢耳钏,如意金扳指……”
眼见昭贵妃一件不落地挑出了当时她亲手塞进去的白氏陪嫁,宋氏才算是真的慌了神。
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宣帝喝了救元补髓羹,正精神抖擞,“当真?”
“是,是真的。”
在惹恼昭贵妃与欺君之间,宋氏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
毕竟欺君之罪稍不留神,殃及的便是整个柳家。
昭贵妃气极,上前一巴掌甩在了宋氏颊上。
“你真是愧对婉茵!”
倘若现在柳池盈再看不出其中猫腻,她便算是白来世上了。
昭贵妃与柳家大房夫人,定然是熟识的。
甚至说,是知音。
宋氏咬着牙,“臣妇斗胆问娘娘一句,是如何认出白……大嫂的陪嫁的?”
昭贵妃面色不霁,“因为这些皆是我送给她的添妆。”
至此,宋氏便算是瞑目了。
正所谓是线头落针眼,偏巧了。
宣帝脸色也不好看。
柳致宁乃是大岳功臣,守城殉国,至死不降。
白婉茵身为功臣遗孀,为保贞洁亦是自焚于室。
她的嫁妆,岂是能被这般功利之人所玷污的?
见昭贵妃气得小脸通红,宣帝便问她:“依爱妃之见,宋氏该如何处置?”
“既是她对不起婉茵,那便让她去婉茵的往生牌位前跪满九九八十一日。”
“以告婉茵之魂。”
宣帝点头,“好。”
……
柳池盈踏出宫门时,见祝宴卿长身玉立,拢着鹤氅候在马车边。
他显然也是刚从不良司回来,身上仍是穿着官服。
两人一前一后进听荷院时,柳池盈步子都有些虚了。
“姌姌今日辛苦。”
甫一落座,宸王殿下就竖着狐狸耳朵贴了上来。
指节分明的大手捏上柳池盈有些酸痛的颈肩,熟练地揉搓着骨与筋连接处。
才捏了不到半刻钟,便被柳池盈牵着手坐了下来。
“今日不良司可是有要事?”
祝宴卿有些纳闷,“我挂脸了?”
“王爷在妾眼前可是藏不住事儿。”
小手托腮,纤指搅弄着祝宴卿胸口处垂下的青丝。
“王爷不如说说,让妾这朵解语花帮王爷解忧。”
祝宴卿轻叹一声。
原是近日西南边陲弘川县一夜之间起了伙贼人。
他们自称为青天神教,供奉邪神“弥阿罗”为圣主。
原本只是小规模地拉拢信徒,近日不知怎的,竟揭竿而起。
杀光了弘川县的驻守兵马与县令,占山为王。
圣主弥阿罗甚至私囤兵马,意欲登基称帝。
滁阳王几次派兵围剿,却被弥阿罗引瘴毒而往,损失惨重。
“竟有此事?”
柳池盈垂眸,仔细思索起有关青天神教之事。
想来想去,还真让她想起这么一点。
青天神教自诩有“弥阿罗”圣主护佑,四下搜刮民脂民膏,甚至强抢民女。
美其名曰是为圣主挑选新娘。
实际上,被抬入深山的女子们皆被剖开了胸腹,五脏用以供奉圣主。
祝璟安领命前往此地探寻真相,却意外受伤,被一位外族女子所救。
伤势痊愈后,便将她带回了京城。
其实祝璟安的本意原是想要替她寻一位好夫家,只可惜这位女子早已对他芳心暗许。
甚至宁愿剃发为尼也不肯嫁与旁人。
柳娉娉还为此与祝璟安闹了许久的脾气。
最终柳娉娉以死作威胁,这才逼得那外族女子失落而去。
这一桥段,也正是柳池盈最看不起男主的一段。
自己招惹回来的桃花债,作何要旁人替他去摆平?
如今看来,柳娉娉倒是也乐在其中。
没办法,谁让她超爱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