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莲翘带着一车礼物前往柳国公府登门拜访。
“我家主子说贵府柳姑娘婚期将至,念及姐妹一场,故而略备薄礼。”
“又想着国公府久无喜事,便给诸位都备了份贺礼,也算是一齐热闹热闹。”
柳娉娉的小脸顿时拉得似马脸一般。
她成亲,凭什么所有人都有贺礼?!
柳国公笑得也十分勉强,干巴巴地点了点头,“那就多谢柳庶妃了。”
莲翘亲自分发贺礼,“这是柳国公的,这是柳夫人与柳姑娘的。”
“至于这个,是柳老夫人的……”
“她怎么也有?!”
柳国公睨了一眼柳娉娉,示意她噤声。
“诸位,打开瞧瞧吧。”
柳国公眼前的木箱足有半人之高,缓缓打开盒盖,一尊精致的黄铜龟丞相像便出现在他眼前。
费力忍着笑意,莲翘板着脸,一本正经介绍道:
“此乃龙王座下得力干将,我家主子望国公有朝一日能飞黄腾达,一人之下。”
柳国公:“……”
介绍完王八精后,莲翘又转身望向手中擎着一支黄金秤杆的柳夫人。
“夫人掌管府上中馈,我家主子愿您能耳清目明,不偏不倚。”
至于柳娉娉……
“这是主子的惠氏银楼为您定制的珠簪,望柳姑娘如山巅青松,池中白莲,恣意洒脱。”
珠簪通体以打磨细腻光滑的松木制成,末端是以贝母拼接而成的莲花,又有金边镶嵌,精甚是精致。
只是这些礼物,乍看确实没有错。
细看起来,却又处处都是错。
莲翘仍是挂着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这是主子给老夫人备的的贺礼,还望国公大人代为转达。”
柳国公将木匣掀开一条缝,见里头是只平平无奇的寿桃,转头又给合上。
“真是多谢柳庶妃的一片心意。”这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莲翘却宛若听不出好赖话一般,笑盈盈地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贱人!”
柳娉娉一扬手,珠簪落在青石砖上四散零落。
一颗浑圆的东珠滚至她脚下,被她转而踹入荷塘之中,“真是恶心!”
柳国公脸色也不好。
只可惜这礼物却如烫手山芋一般,丢不了又砸不得。
“柳池盈给那老虔婆送了什么东西?”柳夫人忽然瞧见桌子上的木匣。
“一个寿桃而已。”
“想来是瞧着她寿辰将至,送来做做样子的。”
柳娉娉嗤笑一声,“宸王府真是落魄了,净送些这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柳国公抬手示意下人将寿桃送给柳老夫人院中。
“父亲何必再把寿桃送过去,一并扔了就是了。”
“倘若我们不送,届时让她拿住短处,参国公府一个不孝不悌的罪名,你能担得?”
柳娉娉贝齿咬住唇瓣,小声嘟囔了一句是女儿思虑不周。
寿桃送至院中时,柳老夫人正倚在绣枕上闭目养神。
听闻是柳池盈送的,她堪堪撑起身子,吩咐仲嬷嬷将寿桃摆近些。
“老夫人,柳姑娘还记得您的寿辰呢。”
柳老夫人咳了两声,小心翼翼地把寿桃端出来。
指腹按压下去的一瞬,她面露狐疑。
旋即在面皮上撕开一道口子,露出只黑漆漆的匣子。
打开匣子,是满满的丹药以及一封信笺。
柳老夫人许久未见过柳池盈的字迹,分明只有寥寥几行字,她却生生看了近半个时辰。
边看,还边抹眼泪。
仲嬷嬷也在一旁偷偷掉泪珠子。
先前的大姑娘虽然人有些跋扈,可与老夫人最是亲近。
自打大姑娘被逐出府后,老夫人整宿都睡不了个囫囵觉。
所幸如今大姑娘熬出了头,只是……
瞧着柳老夫人日渐亏空的身子,仲嬷嬷整日礼佛食素,祈求上苍能垂怜她几分。
兴许再过些时日,大姑娘就能替老夫人撑腰了。
“阿桂,你过来。”苍老的声音传来,仲嬷嬷抽了抽鼻子,俯身贴到柳老夫人身旁。
“老夫人,您说。”
柳老夫人捏着信笺,将柳池盈的计划尽数说给了仲嬷嬷听。
……
不到三日的功夫,柳老夫人便病倒了。
柳国公遍请京城名医,却没看出个什么蹊跷。
有几个说能治的,一开口便要三千两雪花银。
“治治治,我看是治不好了!”柳夫人一摔茶盏,气得胸脯直起伏。
“柳娉娉还等着嫁进东宫呢,不给她备上丰厚的嫁妆,到时候丢人的还是咱国公府!”
眼看着流水似的银子流出国公府,柳老夫人病情却毫无起色。
把她疼的是心肝儿直淌血。
柳国公也心烦意乱。
倘若真不救了,这朝上参他的折子怕是能如山一般活活把他压垮。
可若是再坚持,届时银子都打了水漂,他哭都找不着调儿。
思来想去,竟已然入了绝路。
这时仲嬷嬷忽的从门外小跑而入,显然是听到了方才的对话。
径直跪在两人身前,她字字泣血,“主君,夫人,还请莫要放弃老夫人啊。”
“大胆!”柳夫人面露怒容,“主人家说话,哪里有你个奴才插嘴的份儿?!”
仲嬷嬷佝偻的身子打着颤,“老奴即便是挨罚,也要替夫人争条命才行。”
“罢了,”柳国公摆摆手,“莫传扬出去,弄得倒成了我们做小辈的不是了。”
他抿了口今岁新炒的君山银针,“你倒是说说,我们如何救她?”
“如今二姑娘等着出嫁,老夫人连添妆都出不起,难不成我们还要再倒贴些给她看病?”
仲嬷嬷面露难色,声如蚊蚋,“老夫人还有好些嫁妆呢……”
“我呸!”
见仲嬷嬷对柳老夫人的嫁妆动了心思,柳国公再也按耐不住。
“她既然嫁进了柳家,这嫁妆就该紧着一家人用。”
“一个半截子入土的老媪,再大费周章地治,实在是不值当的。”
仲嬷嬷脸色煞白,实是想不到柳国公的嘴脸竟然如此丑恶。
柳夫人以绣帕掩着唇,面露嫌弃,“干脆把她送乡下庄子养病得了。”
省得死在家中,晦气得很。
仲嬷嬷吓得慌了神,“倘若真送到庄子上,老夫人可就真的没活路了啊!”
柳国公“啧”了一声,踹开她试图攀扯自己的手。
“那你倒是说说,这京中还有何处能留她?”
他早就想找理由将柳老夫人送走,如今得了机会,自是不遗余力。
仲嬷嬷捏着袖口,似是试探,“不如,不如让送柳庶妃府上去看看……”
柳国公眼睛一亮。
是了,要是真能把这老虔婆送到宸王府,他便能了却一桩心事。
倘若再让柳池盈把她治死了,他岂不是还能狠狠讹她一笔?!
如此两全其美之事,当真是上上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