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池盈这个活招牌的名号确实不赖。
三两句话的功夫，诸位女眷瞧着她身上的环佩叮当皆是眼冒绿光。
郦修言入宴客厅时，就见被团簇在中央的柳池盈笑得眉眼弯弯，甚是动人。
他的视线甫一黏上柳池盈，就顿感身旁刀子一般凌厉的目光遥遥传来。
循着看去，就见那边祝宴卿八风不动地斟茶，呷茶。
手背暴起的青筋却暴露了这位矜贵谦和的宸王殿下的真实心境。
男子自古便是最了解男子的，察觉到祝宴卿杀人刀般的目光，郦修言嗤笑一声，大步上前将自己带的礼物呈在沈奕兰眼前。
“这是在下给沈姑娘备下的生辰礼。”
木匣中是一只通体以银丝掐成的长尾孔雀，雀尾上嵌着雕磨得当的绿松石，会随着人的动作轻轻摇曳。
郦统领心眼也不大，刻意强调一番，说是在惠氏银楼挑的。
有道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女眷们更是笃定这银楼中有宝贝，一个个摩拳擦掌。
唯独祝宴卿察觉到话中的挑衅意味。
好似在说，你瞧，柳姑娘还与我有旧情呢。
……
那边惠掌柜正斜靠在柜台上打瞌睡，店外头便响起接连不断的脚步声。
老头睡眼朦胧地揉揉眼，乍回过神来，就见柜台前已然围满了身穿绫罗绸缎的丫鬟仆役。
个个都高举着银票，争先恐后地吆喝着。
“让让，是我先来的！”
“我家主子是侯府的主母，岂能让你这么个小小的礼部尚书之女？”
“我呸，你都被挤到最后一个了，少在这儿逞口舌之快了！”
惠掌柜伸长了脖子瞧着那望不见队尾的长龙，心中只犯嘀咕，这是外头闹饥荒了？
为首的小厮生得膀大腰圆，以一己之力将众人压制在身后，他掏出厚厚的一沓银票。
“掌柜的，柳庶妃今日戴的那套首饰还有多少？我家夫人包圆了！”
“能不能有些公德心，凭什么你家都包圆啊，我们都不是人吗？！”
指责声渐大，那小厮缩了缩脖子，只得退让几步，“那给我包三套。”
惠掌柜这才意识到，这是他家活财神发功了！
手脚麻利地包好三套首饰，惠掌柜喜滋滋地收了钱。
此刻外头交织的抱怨声与议论声纷纷化作铜板的叮铃声，他笑得脸都僵了，可却也是打心底里高兴。
惠氏银楼不知有多久都未见过这般万人空巷的盛况了。
只可惜他这些时日只打出十套首饰来，除去柳池盈拿走的两套，剩余的顷刻间便被人扫光。
想起柳池盈临行前教给他的话术，惠掌柜清了清嗓子。
“本店库中总计囤了八套软璎珞链，今日已售罄，诸位要是想要便只能等到本月下旬再来了。”
“不过在下给诸位透个底，下次的货也是要分先来后到的。”
刻意拉长的尾音，令众人纷纷竖起耳朵等着后话。
“本店小本买卖，全凭客官的口碑，因而若能替本店宣传一二，那自然被本店奉为座上宾。”
惠掌柜眨眨眼，意味深长继续道：“新客能折抵微三位老客哦——”
柳池盈带着沈奕兰到惠氏银楼时，惠掌柜正忙得脚不沾地，炉上的茶水滚了又凉，她捏着帕子提下茶壶，替自己与沈奕兰斟了一杯。
“妹妹三两句话便能让偌大一座银楼死而复生，当真是妙人。”
瞧着柜台上小山一般堆叠的钱袋，沈奕兰惊得合不拢嘴。
柳池盈在宸王府如鱼得水并非是偶然，此人有身段有相貌，最主要的，是善于攻人心计。
她原本以为身为女子，自嫁人的那一刻起，便要在深宅大院蹉跎一生。
而柳池盈的出现，让她意识到女子除了嫁人，兴许还有别的出路。
意识到此事的那夜，她辗转反侧，想了许久，便想起幼时随着经商的舅父在天南地北看过的好光景。
经历过许多后，沈奕兰倒开始念旧。
惠掌柜百忙之中掀开眼皮子看了一眼， 这一眼，骇得他着急忙慌地跃身而下。
慌乱之际，还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啃泥，双膝一软给柳池盈与沈奕兰磕了个响头、
沈奕兰掩唇轻笑，“这还未至正旦，惠掌柜行如此大礼，我们可没有红封。”
惠掌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随即又转念一想，给自家活财神磕头也不丢人。
他都恨不能把柳池盈供到供台上日日上香奉着呢！
简单寒暄两句后，柳池盈便说明了近日来意。
“柳娘子想让我给太后寿辰准备贺礼！？”
惠掌柜双腿发软，打了个趔趄险些掉凳。
太后金尊玉贵之人，他这般的雕虫小技如何能入得了眼？！
柳池盈浅笑，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留下一字。
其余两人凑上前去，只见一个端正的“佛”字置于桌面。
“太后信佛，我便想以金银打造漫天神佛。”
沈弈兰似是有异议，“太后寿辰次次都有官眷送佛像，去年甚至有尊白玉珊瑚罗汉像被送入惠慈宫，太后看都未看一眼呢。”
据说后来连外头裹的红布都未展开，便被收归库房吃灰了。
“此事我也有所听闻，只不过我想打的金银神佛，其中还暗藏关窍。”
柳池盈毫不手软地将一沓厚厚的银票推至惠掌柜眼前，“这是定金，待事成了我定会在太后跟前美言两句的。”
自家财神都发话了，惠掌柜自然也不敢怠慢，收了银票便拍着胸脯应下。
“柳娘子放一百个心吧！”
“还有，其中有一位的神像，还请掌柜的多费些心思……”
柳池盈从惠氏银楼出来时，天色已然浓黑。
门口停着一辆周身漆黑的马车，四角悬着银质宫铃。
她稍稍移开了视线，只觉得马车有些眼熟。
“柳姑娘。”
男子凌冽如寒山的声音传来，是郦修言。
“郦统领，好巧。”
郦修言午时饮了些薄酒，再见时已重新焚香更衣。
一套绛色暗花劲装衬得人身形修长。
只不过眉宇间的杀气依旧难以掩盖，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并不巧，” 郦修言认真道，“在下就是来找柳姑娘的。”
周遭寂静，连翘吞口水的声音格外明显。
乖乖，她家主子的旧情人又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