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郑妙然被关禁闭，楚春寒被遣返后，祝宴卿的后宅安生了不少。
柳池盈闲暇之余替梁嬷嬷施了两针，原本酸痛不已的腰蓦地好了起来，甚至更胜往昔。
梁嬷嬷又惊又喜，心里对柳池盈更是亲近了几分。
这日宫里传来信儿，说是昭贵妃想见祝宴卿，并且还特意叮嘱要梁嬷嬷一起陪同入宫。
用脚趾头猜，祝宴卿都能猜到昭贵妃要问什么。
昭贵妃十六岁入宫，从小小婕妤一路爬到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些年来圣宠不断，接连诞育两位皇子与一位公主。
年过四十的她保养极佳，打眼看去，还似先前未出阁一般。
果不其然，寒暄了不到三句，昭贵妃便开始旁敲侧击关于柳池盈的情况，平日端庄的贵妃仪态荡然无存。
梁嬷嬷率先顶在祝宴卿前头，替他挡下昭贵妃的碎碎念。
“娘娘放心，王爷与柳侍妾情意绵绵，说是独宠也不为过。”
昭贵妃满意地点点头，“难得见有这般合卿儿心意的人。”
祝宴卿只是笑笑，“这几日翊知可好？”
提起这个小儿子，昭贵妃就是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别提了，他不知发什么疯，整日在屋里砸东西。”
“送进去的几个瓷瓶，全都被砸的稀碎。”
“人可有事？”祝宴卿眉宇微蹙。
昭贵妃摇摇头，“这倒是无妨，知儿与你熟络，不如你去看看他吧。”
待祝宴卿走后，昭贵妃立刻拉过梁嬷嬷，两人嘁嘁喳喳小声谈起天来。
祝翊知幼时从假山上摔落，被找到时双腿已经废了。
自此，原本阳光明媚的少年便跌落入尘埃，性情大变，阴鸷地蜷缩在轮椅上度日。
被问及那日情形时，祝翊知却只道什么也记不地被了。
“见过宸王殿下。”
伺候在祝翊知殿外的小内侍见到祝宴卿，好似见到救星一般，眼角泛着泪光。
“四殿下将自己关在房中已然两日了，说什么也不肯吃东西，宸王殿下快去劝劝吧。”
祝翊知平日都是靠轮椅走路，殿里十分空旷，就连地毯都不见一条。
墙角的炭炉火已经灭了不知多久，祝宴卿吹开火折子，往里头丢了块火油布，又熟稔地添了几块炭。
“你那腿受不得寒，怎么这么糟践自己？”
祝翊知面色苍白，哑着嗓子应道：“哥，你来了。”
“听宫人说你不吃饭，是胃口不好吗？”
祝宴卿将羊绒毯子铺在罗汉床上，俯身扛起祝翊知，将人放在榻上，“天寒地冻的，再叫人给你轮椅上缝两块毡子，这样暖和些。”
“我的下半身早已没了知觉，再硬再冷也不妨事。”
“谁说的？”外头宫人送来一盏热气腾腾的燕窝羹，祝宴卿将它推至祝翊知眼下，“明日再请太医来给你施针。”
“只要肯坚持，定能有成效。”
其实他这话说的心虚，宣帝遍请大岳名医替祝翊知，甚至连令狐神医亲自出山都无果，又岂会是施针就能见成效的？
祝翊知看破不说破，闷头往口中灌着燕窝羹。
能听哥哥宽慰两句，心里也能有些滋味。
“哥，”祝翊知将手中玉碗搁在桌上，“我能去你府上住些日子吗。”
祝宴卿挑眉，有些始料未及，“在宫里住的不顺心？”
“每次一入冬，我都会做噩梦，今年不知怎的格外厉害。”
祝翊知当年就是在寒冬深宫中出的事，这个时节做噩梦，祝宴卿自然能理解。
只是……
一想到后院关着的几近癫狂的郑妙然，祝宴卿就感觉额角直跳。
权衡许久，祝宴卿还是决定以弟弟为先。
大不了让他们少见面就是了。
“我立刻去同陛下请旨。”
闻言，祝翊知那张久不见笑意的脸上终于云销雨霁，“谢谢哥。”
听说祝宴卿要带祝翊知去宫外小住时，宣帝摆摆手，“让他一直住在你府上也行。”
他还记得小时候的祝翊知是多么活泼开朗，可惜也只能在午夜梦回时，再看看他的笑靥了。
推着祝翊知走出宫门的那一瞬，轮椅上的瘦弱身影忽然挺直了脊背。
他裹着披风，遥望向长街尽头。
幼时的他，也曾同兄长与妹妹在这长街上嬉笑追逐。
祝宴卿看出他眸中的失落，轻轻开口，“我差谢辛回府通报了，让下人收拾出我旁边的院子给你住，可好？”
祝翊知点点头，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许久未出宫了，明日我带你去街上逛逛，最近有不少稀罕玩意，想来你会喜欢。”
宸王府离皇宫并不远，兄弟二人久不相见，祝宴卿推着祝翊知走走停停，顺带着还买了一串糖葫芦。
可祝翊知仅是攥在手中，并没有吃。
“哥，我听母妃说你府上有很多女眷，我去住会不会有些叨扰。”
他原是没有想这么多，只是愈走，愈忍不住多想。
旁人看昭贵妃宠冠六宫，儿女双全，十分幸福美满。
可他却知道，他与兄长跟妹妹三人，皆是有或大或小的隐疾，但昭贵妃圣眷正浓，因而并无人敢当面说她的闲话。
私下里，却就不好说了。
走到王府前时，恰好碰到柳池盈。
今日她差人去定制的银针到货，刚一拿到手就碰到祝宴卿推着祝翊知遥遥而来。
小女子显然在寒风中冻了许久，精巧的鼻尖上染着一抹桃红。
“见过王爷，四殿下。”
柳池盈颔首一礼，并未将视线过多停留在祝翊知身上。
身体有残缺的人，大多都很在意旁人的目光。
“翊知，这是柳侍妾。”
祝翊知垂着眸子，淡淡应了一声，“哥，我们回府吧。”
柳池盈小心敛好情绪，心中有些疑惑。
祝翊知怎的好似对她有敌意？
那眸中滔天的怒意，属实是做不得假。
莲翘悄悄撇嘴，这臭屁小孩哥，可真是不好惹的紧。
腹诽归腹诽，莲翘作为丫鬟眼里还是得有活。
“王爷，奴婢帮您推吧。”
祝宴卿摆摆手，耐心等下人拆走门前的木槛后，将祝翊知推入府内。
柳池盈对祝翊知还算有几分印象，虽然外表看起来有些阴鸷，却是个十分难得的正直少年。
“主子，您别跟四殿下计较，他性子古怪，听说连昭贵妃都拿他没辙。”
柳池盈美目流转，视线凝在祝翊知挺得笔直的背影上。
她新打造的银针正愁没有活靶子，这不就有人自己送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