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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翻身做主(1 / 1)


1949年11月1日,“西南战役”开始。这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第一、四野战军各一部,在地方武装配合下,解放西南四省的战役。第二野战军一部从湖南进入贵州,15日解放贵阳。第二、四野战军各一部由湖南常德、湖北宜昌西进,30日解放重庆。此时,胡宗南部正由陕甘南部向成都方向撤退。为了把敌人歼灭于成都地区,第二野战军分由贵阳、重庆迅速抢占乐山、邛崃、大邑等地,完全截断敌军向西南逃跑的道路。同时,第一野战军一部由陕甘南部分路穷追逃敌,直逼成都,协同第二野战军完成对成都敌人的包围。

12月9日,云南、西康的国民党军先后宣布起义,两省和平解放。被围在成都之敌,除一部分在突围中被歼外,其余宣布起义或投降。我挺进大西南的各路大军以神奇的速度在宽约五百公里的地段上多路进击,向着敌人固守的成都平原挺进。

12月中旬,著名的成都战役打响了,美丽富庶的川西平原顿时硝烟滚滚。奉命固守的胡宗南部一时惊恐万状,兵败如山倒,几十万兵马溃散在川西坝子上,成了汤浇的蚂蚁。西南地方实力派军队纷纷起义。蒋匪帮在西南的统治顷刻瓦解。

12月27日成都解放。全战役历时57天,共歼国民党军90余万人,解放了四川、贵州、云南、西康四省。四川获得了解放,黄际广也解放了。山在笑,水在笑。大街小巷,鲜艳的五星红旗飘扬,受尽苦难的四川人民一派喜气洋洋。

成都战役一告结束,解放军便分赴各县开展基层政权的建设工作。中江县一转眼变成共产党领导的新社会。满大街上都贴着“斧头劈开新世界,镰刀割断旧乾坤!”“ 打倒土豪劣绅,实行分田分地!” 的标语。

12月26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刘聚奎独立师由王朴庵陪同,从三台县大石缸经回龙进入中江县城,受到县城人民的热烈欢迎。当天中午,刘部在县城女子中学宣告中江解放。贫穷、破败的中江县变了天地!

中江县城敲锣打鼓,一派欢腾。解放军的文艺宣传队在大街上打腰鼓,扭秧歌,胜利的歌声到处飘扬。县政府的喇叭一直播放着“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民主政府爱人民哪,共产党的恩情说不完呀,呼嘿嘿依呼呀嘿 …… ”的歌。此时,还在中江县城面馆跑堂儿的黄际广也眉开眼笑,沉浸在这欢腾的激流里。

这天,解放军一个连长招呼大家来到县政府开大会。连长把县里一些地主老财、豪绅劣霸召集在大礼堂的主席台前,让他们把自家收集的剥削工人的证据——“卖身契”拿出来。连长让文书拿着“卖身契”,一个个叫着劳苦人民的名字,听到名字的人就上前接过“卖身契”,他们让穷苦兄弟自己当众撕碎“卖身契”。当际广接过“卖身契”那一刻,他泪流满面,这“卖身契”包含着无数个日子的血与泪,一瞬间,黄际广与面馆老板立下的“卖身契”在际广手中变成一张张碎片迎风飞扬。

解放军军官喜笑颜开地说:“乡亲们,你们解放了,自由了,你们可以回到你们的老家,要求政府给你们分田地,你们现在是土地的主人了,再也不用过这种给人做牛做马的日子。”穷苦的劳动大众有的欢呼,有的跳跃,有的流着泪向亲人解放军哭诉。

在一片欢呼中,黄际广一把拉住那位解放军连长,一时却又忘了要说什么,眼里闪着激动的泪花,憋了半天,才轻声说了一句:“终于盼到这一天啦!”

解放军连长也握着际广的手说:“是啊,大家再也不用过穷苦的日子啦!”际广看着这位高大魁梧的解放军有种见到亲人般的亲切感。

大会结束后,际广想立即回家找到娘和哥哥弟弟,可是他脑中闪现出刚才见到的许多解放军战士的形象,他们穿着虽然打着补丁但是洗得干净得发白的军装,一个个神采飞扬,威风凛凛,更触发他想参军的愿望。他一直盼望着解放军来,要参军,现在解放军终于来了,就在眼前,他左思右想,还是按捺不住往新成立的县政府走去。他来到县政府门前徘徊着不敢上前,正在犹豫时,门里走来一位解放军,他黝黑的脸上,嵌着一双炯炯有神的浓眉大眼,他敏锐地发现了犹豫着的际广,立即热情地迎上前:“你好,老乡,你有什么困难要我们帮助吗?”

听到这么细心关切的询问,这在国民党部队里从未有过,际广打消了刚才的顾虑和拘束,眼睛一亮立即上前说:“长官,我想报名参军,可以吗?”

解放军听到际广的问声,看着际广,和蔼慈祥地说:“你不要叫我长官,在共产党的军队,我们都是同志,你叫我同志吧!”

“同志 ?!”黄际广叫着这个生疏又格外贴心的称呼,他睁大眼睛急切地要求说:“同志,我要参加人民解放军。我要和你们一起打倒反动派和地主豪绅。我早就想参军啦,收下我吧。”

这个解放军是个连长,连长欣喜地注视着他,目光里充满了信任、鼓励。黄际广看着含笑但没做声的连长,以为连长不答应,又接着说:“我苦大深仇,我爹爹和哥哥都被恶霸地主逼死了,我要报仇!我要给我爹爹报仇!” 连长看着这个坚毅的小孩子连连点着头,对他说:“要报仇,要为国家作贡献,不是非要加入解放军,在家乡同样可以为人民、为国家作贡献,你还小,先回到家里,现在各个村子都组织了农会和儿童团,你先加入农会和儿童团,为巩固新政权作贡献吧。等你长大了,有了战斗经验,再参军,好吗?”

“我不是小孩子,我不要参加儿童团,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要参军,打鬼子、斗地主。”际广不服气地说。

连长看着这个满脸倔强的小孩,笑了,说:“你看看你还不到别人肩膀高,还说不是小孩?”

其实,这一年,际广已经快满19岁了,长年累月的辛苦劳动,又加上营养不良,使得他的身体很单薄,个头也不高。连长开玩笑地摸摸际广的头,说:“快回家吧,小孩子,别让家人着急。要不,你先回去参加农会,参加武装队吧,清匪反霸、减租退押、斗争地主还需要人呢!”

说起家人,际广想到离家这么久了,娘一定很担心他,这位同志说得在理,还是先回家吧。于是,黄际广在背井离乡多年后,带着希望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

黄际广回家这天,正好石马乡举行欢迎解放军进乡的仪式。际广在乡里见到娘带着哥哥弟弟也在欢迎的队伍中。际广见到娘,邓芳芝紧紧抱住久别的儿子,哥哥和弟弟也围拢上来。离别的愁苦被解放了当家做主人的喜悦取代。

石马乡比节日赶集还热闹,四面八方各个村里的老百姓都来到这里,街上水泄不通。一阵震耳的鞭炮声后,人流开始向街两边分开,锣鼓队敲起来,秧歌队扭得欢,人们都朝街口方向眺望。一列穿着绿色军装、帽沿上戴着红色五角星、肩上扛着亮铮铮的步枪的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走来。

“欢迎解放军!欢迎解放军!”“中国共产党万岁!”有人带头喊起了口号,很多人跟着高呼,并高高举起手中的彩旗。

际广对娘说:“解放军!妈妈,这就是解放军!我在县里见过他们。”随着解放军的部队向乡政府走去,人们都围拢在队伍身后,尾随着而去。际广扶着娘,搂着弟弟也兴奋地跟着往前涌。

解放军队伍最后走进了城隍庙。城隍庙大门侧挂着一块牌子:石马乡临时乡公所、石马乡农民协会。大门两侧一边站着一名挎枪的解放军战士。尾随的人群拥堵在大门口,都不愿意离去。际广、际恕和邓芳芝站在人群中,向城隍庙里张望。

“解放军!”际广挤到最前面,看着全副武装的解放军战士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

站岗的战士向他投过来一个亲切的微笑。过了很久,际广才和娘、哥哥弟弟随着人群散去。

新中国成立以后,中江县成立了苏维埃政府,为了巩固新政权,各地都投入到紧张的清匪反霸斗争中。同时为配合解放军开展运动,1950年初,各村建立起农民协会、赤卫队、童子团。广大贫苦农民打土豪、捉劣绅、分土地、分浮财,闹得热火朝天。发财垭也建立了农会,农会干部登门访问谈心,帮百姓干活,一起算地主高租高押和国民党政府苛捐杂税的剥削账。在村上召开诉苦大会,还组织村民看电影《白毛女》、《刘胡兰》和部队文工团演出的话剧《九件衣》等,使大家认识到:只有紧跟共产党,组织和团结起来,挖掉以蒋介石国民党政府为代表的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三座大山,才能翻身解放,过幸福生活。农会成立后,又通过民主选举,成立农协会,动员他们报名参加农协会,还组织村民学习《农民协会章程》。部队首长在发财垭村召开全村的会员大会,选举村农协会主席、副主席和民政、组织、武装、青年、妇女、文教、卫生、生产、文书等委员。选举结束后,召开村农协会成立大会。随后,农协委员又分工到各会员小组去开会员会,选举组长和妇女组长。同时,动员青年农民报名参加由武装委员任武装队长的农民武装队,并收缴保队部保管的枪支弹药等物资,装备武装队。青年和妇女委员分别召开青年会、妇女会,成立自己的组织。黄际广不但成为农会第一批会员,积极斗争地主,还当上了村里的民兵。黄妈妈也参加了妇女会。

无论是剿匪、征收公粮,还是斗争恶霸地主,际广都走在前面。解放军还举办了农协会训练班培训骨干,在农协会里,黄际广表现积极,这天,际广在农会里学了一首《农民歌》,在回家的路上,他边走边唱:

辛苦农友们,大家振精神,

不用悲,不用哭,死里去求生。

我们的对头人,土豪和劣绅,

土豪勾结那官僚,残害我生命。

我们吃辛苦,他们享安逸,

动不动讲压迫,对我们不客气。

你要出口气,除非结团体,

努力向前进。打倒压迫的,

勇敢前进,最后胜利定是我们的。

唱着唱着,际广握紧了拳头,满腔的热情在身体里油然而生。回到家后,际广把歌教给他的弟弟际熙。

际广自从加入农会后,思想觉悟越来越高。他除了做好自己家里的活,还不停地帮助村子里的孤寡老人和体弱病残的百姓。为老百姓做了很多好事。

这一天,他接到农会的通知,立即到农会集合,开展新的斗争。际广接到通知,放下手中的农活,来到农协会。一会儿,会员们都集合了,农会刘主席告诉大家,今天要完成一项重要任务,农会得到情报,地主李积成想趁夜晚把家里暗藏的没有交公的粮食转移到外地。大家伙一听,李积成还隐瞒了私粮,都义愤填膺。在农会刘主席的带领下,际广和农友们一起来到地主李积成家。李积成见到农会会员,起初装出很老实的样子说:“长官啊,我家的粮食都已经上交了,家里没剩下任何私货,不信,你们大家伙搜搜。”

际广在这里做过长工,很熟悉李家的情况,但是,他和农友们搜寻了一圈,还真的没发现有粮食。大家很纳闷,农会刘主席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他刚准备带领大家离开,际广发现李积成偷偷擦着额头上的汗珠,际广想:李积成肯定是心虚。他停止往外走的脚步,回头仔细打量着院子。当视线落在院子柴房旁边的一个石磨上,凭着直觉,他觉得这个磨盘下面似乎有些什么。际广一闪念后,立即返身走到磨盘边,刚停下脚步,李积成立即跟过来,挡住际广的视线,并掏出一支烟递给际广说:“火元子小兄弟,抽支烟吧。你看天气这么冷,进屋喝口热茶撒。”际广推开李积成的手,眼睛又看着磨盘。李积成越发紧张。际广突然上前,奋力搬开磨盘,在磨盘底下,露出一张木板。这时候,李积成是满脸苍白,几乎站立不稳。际广喊来大家伙,农友们听到际广的喊声,围拢过来,他们看到露出地面的木板,刘主席指挥大家把木板掀开,一个大大的地下室显露出来,大家用火把一照,地下室里是满满一仓的粮食,足足有几百担。大家伙赶紧冲进地下室把所有的粮食搬运出来。这时候的恶霸地主李积成面色土灰,瘫倒在地。

农会会员们欢快地搬运着胜利的果实往乡政府走去,这些都是地主剥削农民血汗的粮食,所得粮食全部没收归农协会,分发给贫苦农民度荒,农民的果实终于回到了农民的手中。

大地主李积成因为瞒报粮食,不思悔改,被农会抓起来了,并进行批斗。在批斗会上,解放军首长和农会刘主席首先对黄际广在这次缴粮战斗中,机智、敏感的表现给予表扬,号召所有农会会员都要向黄际广学习,对敌人保持高度的警惕。这是黄际广第一次在众多人面前受表扬,他一方面害羞,同时也感到骄傲和自豪,自己终于也为百姓立下功劳。

接着,刘主席引导大家对恶霸地主李积成进行揭露、批斗。乡亲们情绪激动,几个农民满腔愤怒地诉说自己在旧社会遭到李积成的压迫,有的人说到伤心处,泣不成声。整个会场气氛高涨,刘主席看到坐在角落里抹着眼泪的黄际广,点名叫他发言。

际广讲述着自己的家史,到最后几乎是泣不成声。刘主席扶着际广坐下,大家听到际广凄惨的身世和悲惨的遭遇,早已眼圈通红。在刘主席的号召下,大家振臂高呼:“打倒恶霸地主反动派,打倒美帝蒋介石,穷苦人翻身做主,我们为自由而战,我们为革命奋斗终生!”

当现场的气氛稍微平定下来后,刘主席做总结报告,他紧紧地握起拳头说:“同志们,我们这些穷孩子,在旧社会里,被地主老财欺压、被日本帝国主义肆意践踏、被国民党反动派任意欺凌。地主老财、国民党反动派以及日本帝国主义,都是咱们的敌人。我们穷人,只有拿起枪杆子,紧紧跟着中国共产党,跟着伟大领袖和导师毛主席,把那些专门吸穷人血、吃穷人肉的阶级敌人消灭干净,把十恶不赦的旧社会彻底推翻,这样天底下的受苦人才能都得到解放……刚才同志们的发言很好,他们代表着我们穷苦人诉说心声,历史永远不会忘记。我们穷苦人所遭受的苦楚在旧社会是没有尽头的,只有毛主席、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解放了我们的家乡,我们才苦尽甜来。这说明穷人的翻身解放,只有在党的领导下,紧跟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胜利才有保证。我们解放军是无产阶级的武装,担负着阶级的使命,为解放全人类而奋斗。因此不光要牢记阶级苦血泪仇,更要把阶级苦血泪仇化为力量,永远紧跟党中央毛主席,把蒋介石残余匪帮连同他那个剥削制度彻底打倒!”

慷慨激昂的话语,激励着全场同志,忆苦思甜大会,变成向反动阶级愤怒宣战的战场。乡亲们擦去眼泪,争先恐后地站起来控诉、声讨,表达杀敌立功的决心。雄壮有力的口号声接连不断,刘主席的发言,深深感动着黄际广。他受到了启发,得到了鼓舞,感受到了阶级的力量。他这个被三座大山压了十几年的苦娃子终于翻身做了主人。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要永远紧跟毛主席,听从党的领导,永远不忘阶级苦。

当时大多数贫苦农民不识字,在长期的愚民政策和封建思想的毒害下,都把自己受穷受苦归于命运。解放军首长和刘主席,经常给这些从未进过学堂的贫苦百姓讲授文化知识,还教他们认清当前的斗争形势和许多革命道理。在农会里还开展扫盲学习班,对一些优秀的民兵战士、农会教员重点培养,这样一来,从未进过学堂的黄际广终于有了学文化、学知识的机会,这在旧社会来说,像他这样的穷人是根本不敢想的事。捧着识字班发给的课本,他不禁想起几年前在地主老财家做长工时发生的一件事:

那天,他和往常一样在院子里剁猪草,突然,地主儿子的窗户里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从今天开始,我们读三字经。”

接着窗户里又传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的声音。际广很奇怪地主家怎么有外人的声音,他循着声音偷偷走到窗子底下一看,原来地主家请了私塾先生正教地主儿子念书。从那天开始,每天际广都能听到先生教书的朗朗声,他也渴望有一天能读书识字,但,这是多大的奢望和梦想啊!

一天,他发现地主和地主婆都不在家,于是偷着看先生怎么教地主儿子写字,正看得兴起,他身后传来一声尖叫,他掉头一看,原来是地主婆回来了,地主婆见际广不做工,在偷看先生教书,就随手捡起砖头往际广头上敲去,际广头上血流如注,地主婆边打边叫:“穷小子,还不滚一边去,还想偷着念书。”

私塾先生闻讯出来,他举着教鞭敲着黄际广的头也恶声恶气地骂:“穷小子快滚,笨头笨脑的别污染了读书人的风气!”

当时,际广才十来岁,不大懂读书人的风气是什么,但对笨头笨脑不能念书的话却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际广边想边摸摸脑门上还留下的疤痕。现在,他捧着书本,百感交集,他感到幸福却又惶惶不安。因为在旧社会,地主恶霸对他这样的苦孩子,连学校门都不准靠近。如今,他捧着书本,又觉得自己是和尚捡着梳子,不知道怎么用。好在有共产党建立的扫盲班。

自从开展文化学习运动以来,际广全神贯注地扑在文化学习上。每天晚上他第一个到扫盲班。中江的六月,酷热熬人,太阳的温度好像突然增高几倍,烤得地上烫脚。一到晚上蚊子嗡嗡地叫个不停,扫盲班的教室里像个大蒸笼,人即使一动不动也汗水淋淋,可农友们依然努力学习。

一天,际广从扫盲班出来,已是夜深人静,际广每次在回来的路上,从不和别人闲聊,总是一个人边走边低头回顾老师教的字。他走到农会门口,发现大门前装在樟树上的路灯还亮着,心想:每天晚上这里要到12点才熄灯,我可以在这里继续读书写字啊。于是,每晚从识字班出来,他都在昏暗的路灯下念字,尽管天气酷热不已,蚊子成群围着他叮,但他都忘我地学着。有时为了节约纸张,他舍不得在纸上练习写字,就把木棍削尖在泥地上写,写满了一层就用瓦片刮去字迹,把地面抹平再写,日子一长,在他经常写字的樟树底下,一平方米大的泥土地被他写写擦擦,削去了厚厚的一层。

一天晚上,刘主席到连部开会,散会后,连长叫住刘主席,说有事要和他商量,连长便陪着刘主席一路走着一路讨论问题,他们走到农会所在的巷子口时已是深夜。他们准备分手时,连长发现农会门口的大樟树底下,蹲着一个人,那人埋头看着地上,手里还不停在地上涂画着。这个时间,村民们早已睡下,是谁不休息,深更半夜坐在这儿干什么?他们很纳闷,便一起向樟树走去。走近昏暗的灯光下,这才认出,原来是黄际广正皱着眉头,鼻子上挂着大汗珠子,两眼紧盯住地面,嘴里念着“撇一横折一捺一横折一撇”,边念边用树枝一笔一画地在地上写着“务”字。旁边还有他写好了的歪歪扭扭的“为人民服务”几个字,他专注地写着、念着,连长和刘主席站在他身边默不作声地看着,际广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学习中丝毫没发现他们俩。写着写着,又停住笔,看看书本。刘主席走近他身边,才看清他抄写的是《为人民服务》。

刘主席拍拍际广说:“火元子,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黄际广吓了一跳,立即站起身,抬头一看是连长和刘主席。他不安地说:“首长好!”

连长说:“肯上进,热爱学习是好事,但是也要注意身体,要休息好,才有本钱为革命杀敌啊!”

际广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基础,底子差,总想多学点文化。”

“学习是个循序渐进的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要慢慢积累,懂吗?”连长谆谆教诲。

际广说:“因为平时开会学习,首长们说的话我有的地方不明白,所以我觉得自己要加强学习,努力赶上。”连长看着这个好学上进不服输的民兵战士赞许地点点头。

际广每天为自己制定的任务是认识15个生字,学会写5个字。际广就这样每天比别人早起,进行民兵军事训练,晚上又比别人晚睡学习文化。几个月后,际广不但熟练地掌握了军事技巧,还能读一些革命书籍,他不认识的字就问周围的战士,所以大家给他起了个 “百问先生”的外号,因为他整天都会不停地问,只要是不知道的不懂的他马上就问,绝不会把问题留到第二天解决。书籍为黄际广打开了另一扇认识世界的窗口,他在自己的生活经验之外,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他从书本里,知道了刘胡兰、董存瑞、赵一曼这些革命烈士为革命抛头颅洒热血的伟大事迹,他还从书本中了解到老解放区人民的生活。新社会的生活在这位年轻人的面前展示出诱人的光彩!未来,也一声声地向他呼唤!

民兵队伍里的生活,就像跨上呼啸奔涌的浪涛,一浪连接一浪,一浪高过一浪,永不停息地前进。黄际广的思想觉悟有了很大的提高。外表看来,他依然像以前一样沉默寡语,但是他在工作上、生活上变得积极主动,民兵连里的事样样都抢在头里。

就在斗地主活动高涨时,乡里一个大地主杨永刚从乡政府逃跑了。因为解放军战士还不太认识这个地主,部队首长要求当地民兵一起参加抓捕逃亡地主的战斗。这天,接到任务的刘主席召集全农会成员开紧急大会,会上刘主席说:“根据上级指示,广福乡的恶霸地主杨永刚,与台湾特务遥相呼应,勾结了一些国民党军队的残兵败将,并且暗中串联伪保甲长地主老财,密谋进行反革命暴动。近段时间他们还组织几伙土匪,正在四处活动,抢劫老百姓,制造混乱。上级要求我们加强站岗放哨和警戒巡逻,盘查过往可疑行人。同时,还要加强各家各户的管理,来人来客要报告,弄清楚来龙去脉。特别要监视地主老财和伪保甲长的行踪,观察他们的动静,一有情况马上报告。”接着刘主席布置任务,“从今天起,民兵连每晚安排两组,每组两个人。一个组站岗,一个组巡逻。”

民兵连长接到任务,立即带领全连民兵参与战斗。每天,民兵们手持鸟枪、禾叉、长矛、铁条、扁担四处搜捕大地主。际广经常和伙伴们在村口的塔边站岗放哨,监视阶级敌人的动向。

一天深夜,际广在后山坡睁着机警的双眼四处搜寻。突然,他感觉树林里的草丛中有一丝动静,他立即和同来的民兵一同潜伏下来。他们估计这里有敌情,可是,他们只有两个人,恐怕敌人人多势众,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偷偷和战友合计,派战友回去报信,他仍然隐藏在这里监视。当战友离开时,际广故意大声说:“这黑灯瞎火的,天气又冷,让我们在这里巡逻,不是折磨人吗?!这么些日子,连土匪的影子也没见到,估计今晚也没事,我们回去找个地方睡个安稳觉去吧。”

战友心领神会地答道:“是啊,是啊,找个地方睡觉去咯。”说着,他快速地往村子里跑去。际广立即爬上树,躲藏在树枝中。一会儿,草丛中有一丝动静,果真,在从际广发现有情况的地方,鬼鬼祟祟地走出十几个人来。借着月光,际广发现就是逃亡的地主杨永刚,他带着十几个穿着国民党军服的匪徒钻出草丛,看样子是想偷袭解放军。际广真想冲下去抓住他们,可是自己手中只有一杆鸟枪,肯定打不过这些敌人,他很着急,不知道那个战友还要多久才能赶到村里报信,就是到了村里,村子里的民兵也不过十几人,手中也只有长矛、禾叉等武器。

际广那个着急啊,凄冷的夜晚,他满身都急出了汗。看着匪徒离村子越来越近,他握紧手中的枪。突然,他脑中一个闪念,不需要等到战友去报信啊,他可以开枪报信。想着,他不顾自己单枪匹马的危险,立即拉开鸟枪的栓,朝村子里开枪,三声刺耳的枪声划破寂静的夜空,惊醒了村子里的民兵,驻扎在村子里的解放军战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惊醒。去报信的战友明白一定是情况紧急,际广才会开枪,他看看还要走很多路才能到村子,他也端起手中的枪射击报信。而且,他边跑边叫:“快来抓地主土匪啊。”这枪声同样惊动了往村子里行动的土匪,土匪们立即转身队伍往山中黄际广打枪的地方冲去。村子里,迅速集合的战士们也往山中奔来,他们在途中会合了赶来报信的战士,和战士一起冲向山林里。土匪离黄际广越来越近,际广在树丛中,瞄准着朝土匪开枪,一个土匪中枪了,疼得哇哇大叫。际广灵巧得像只小猴子,从一个枝头蹦到另一个枝头,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虽然鸟枪打不死敌人,可是也让敌人受伤不少。他们连际广的影子都找不到。一会儿,赶来支援的战士赶到了,在火把的照耀下,敌军暴露无遗,解放军战士和民兵包抄过来,只十几分钟的工夫,他们就把敌军消灭了一大半,剩下的土匪只有缴枪投降。际广从树上跳下来,一脚把大地主杨永刚踹翻在地,活捉了杨永刚,并搜缴了他身上隐藏的武器。黄际广押着大地主杨永刚威风凛凛地回到乡政府。

黄际广在这次抓捕逃亡地主的战斗中立了大功,驻军首长和农会主席对黄际广是连连夸奖,还号召农会会员向黄际广学习。受到表扬的黄际广回到村里,全村人都跑来祝贺他。大家伙伸着大拇指一致说:“火元子,有出息了,为发财垭增了光,为贫苦百姓做了件大好事。”黄际广受到表扬后,丝毫没有骄傲,而是更紧张地投入另一场更大的剿匪战斗中。他接着又收缴了村里伪保长顾远服藏匿的两支手枪。在清匪反霸和土地改革运动中,际广两次被评为模范民兵,还当上了村里的儿童团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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