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戛然而止,坟前散落一地的梧桐叶。
太阳就这样直喇喇地越过山顶,打在坟前的空地上。
秋日的日光温温凉凉,低调却不冷漠,梧桐树粗壮的枝桠,宽大的叶片挡住了射来的阳光,堇的坟墓安静地躺在阴凉处。
堇活着的时候最怕热,幸好有这棵梧桐树。
南云回望四周,辽阔的天空,温暖的朝阳。
“阿堇,我回去了,我下次再来看你,你要等我。” ,南云转身离开。
堇姓张,家中排行老二,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
小时候南云在闲暇时,总喜欢到村口的一位张爷爷门口听老人讲故事。
老人家门口很宽很宽,门前一棵梧桐树,又粗又壮,梧桐的叶子宽大,背面有时会有成片的毛毛虫寄居在上面,那是儿时南云的噩梦。
你见过梧桐花么,淡紫色的花瓣,长的像灯笼,散发着淡淡的香味,那是独属于夏天的味道。
梧桐花开,那是春末夏初,梧桐花落,那是夏末秋初。
八零年代,贫穷的小镇重男轻女思想很严重,南云虽然是捡养的,可南云生命力很强,下地干活,上山割草,挑水劈柴,喂养牲口样样在行,吃饭时,饭桌上也总会有自己的一个位置。
张堇与南云不同,张堇生下来后,她的父母发现是个女儿,便偷偷扔在了隔壁村落的街头。
可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扔了几次,发现没人捡,怕被狗叼走,夜晚又偷偷抱了回来。
堇的奶奶见她可怜,便先留下自己养,想着如果有人要,就送走。
可这一养,就是七年。
堇的奶奶有肺痨,长期咳嗽,怕儿子儿媳膈应,自己搬出来住在村头的一所残破的泥土房里。
房子是村里的一户人家的,后来搬走了,房子几年没有人住,没了人气,加上日晒雨淋,短短几年就显得破败不堪。不过好在能遮风挡雨,好歹是个容身之所。
在堇半岁之前,堇的母亲偶尔会过去给孩子喂喂奶,半岁以后,堇的母亲就很少过来了,堇的奶奶就给堇喂玉米糊糊。
堇就这样慢悠悠长大了,一岁,两岁,五岁,六岁,堇的奶奶靠着到街上捡拾瓶子,平时到街上卖点自己种的菜换取一部分的生活费用,把堇养的很好。
南云第一次见到堇时,是在一个傍晚。
那日,天边布满热烈的红霞,夕阳带着不那么热烈的余温洒向这小小的村落。
又到了每日南云最爱的时刻,南云跑到村口,张爷爷已经坐在门口,手拿着一根烟袋,火红的余晖从梧桐的枝桠中穿过,落在了爷爷身上,白色的烟雾时不时地从爷爷嘴里跑出来,瞬间被夕阳染成金黄。
原本空空的梧桐树前,坐了一个小女孩,她扎着两只黑黑的小辫子,双手杵着脑袋,规规矩矩的坐在小凳子上。
隔的老远,南云伸手向张爷爷打招呼,坐在他面前的女孩子转过身来,弯弯的眉眼,黄昏下的堇脸颊像染了腮红,腼腆又害羞。
这是南云和堇的第一次见面,那年堇六岁,南云七岁。
每一个人的生命中会遇到很多人,谁也不知道眼前的人会匆匆过客还是相伴一生。但终有一日,时间会揭晓最终答案。
多年以后,南云一直记得在那个平凡的不能在平凡的日子里,她遇到了堇。
后来堇和南云见面的次数多了,两人成了很好的伙伴,更准确来说,是堇喜欢跟在南云后面,喜欢粘着南云。
南云有时候觉得烦了,会凶她,这时候的堇会站在离堇远一点的距离,手里拿着一根棍子,在地上戳来戳去,并时不时地偷看南云。
堇没有朋友,除了奶奶,南云是她的第一个朋友,就连堇的姐姐和弟弟也鲜少和她一起玩。
南云偶尔会听到村里人的闲言碎语,他们说堇的奶奶有传染病,堇肯定也有。南云完全不在意,南云的养母虽然提醒过南云不要老是和堇待在一起,可是南云只当是左耳进右耳出,继续和堇待在一起。
某日傍晚,堇和南云在南云家后面玩耍,后面玩累了,南云觉得很饿,想回家找点东西吃。
堇拉着南云的手,兴冲冲地跑回家,从角落那个黑的发霉的柜子里拿出了几块玉米饼,递给南云。
南云拿着饼,和堇肩并肩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开始吃饼。
堇看着她,在一旁傻笑,南云不懂,问她 “你笑什么”。
堇转过脸去,看着门前,笑容里满是苦涩,没有说话。
饼还未吃完,便见堇的姐姐拉着弟弟从门口经过,堇站起身,问她吃不吃饼。
堇的姐姐叫张芬。南云一直记得张芬看堇那种嫌弃的眼神,天色暗了下来,堇尴尬的撤回了手,不知所措。好在张芬并没有逗留,拉着弟弟离开了。
南云知道堇和奶奶住在一个很破旧的地方,南云第一次看到那个房子时,也很震惊,已经塌了一半的泥土房墙壁上满是裂痕,虽然堇和奶奶用捡来的旧报纸糊了上去,可依然掩盖不了满屋子的霉味。
一张床,一张已经掉了漆的陈年老桌,两把凳子,几个锅碗瓢盆,老屋里的物品一双手就足以数得过来,可就是这些东西无时无刻不在诉说着奶奶对堇的爱。
明明是亲姐弟,可是父母的爱却千差万别,南云看着面前拘谨的朋友,心疼的一塌糊涂。
后来,南云无论做什么,都带着堇。她觉得堇和自己很像,又和自己完全不同。堇就像出生没多久的狗狗,毛茸茸的,敏感又粘人,让人很想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