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宝屯胜利农场天津知青 韩华茹
韩华茹 女,1951年7月出生于天津。1969年6月15日下乡到内蒙古哲里木盟科左后旗原种场,2个月后转入金宝屯胜利农场四营。先后在大田、菜园工作,曾任食堂管理员,营部現金出纳员。1974年10月入天津医学院医疗系学习,毕业后分派在天津市冶金医院内科工作,现己退休。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迎来了我们上山下乡四十五周年纪念日。在知青朋友们满怀深情追忆那“青春曾这样走过”时,我情不自禁想起在我们刚刚踏上北去的列车,初到内蒙古草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时,曾经发生的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那事情带给我们许多困惑与矛盾,牵扯了我们很多时间和精力,也牵动了远在千里之外我们父母的心。在别人看来这事儿或许不足为奇,但对于我们这些从没离开过家乡和亲人的十七八岁的孩子们来说,那可真的是一段矛盾、困惑、忐忑不安的日子(六十天)。
情况是这样:正当我们满怀理想和希望即将到达金宝屯火车站的时候,列车上突然传来一部分知青要转到金宝屯原种场的消息。当时我还有一种侥幸心理,心想车上知青有两三百号人,不一定会轮上我们吧。可没曾想转场知青的名单里恰恰就有我们,而且还是一支有着七十多人的大队伍。突如其来的消息,一时让大家议论纷纷,心里七上八下很不踏实。因为我们根本不了解当地的情况,更弄不清胜利农场和原种场究竟是什么关系。后来一想:反正已经走出家门了,既然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一切听天由命吧!
我是1967届初中毕业生,是从跨真理道中学到内蒙下乡的。同路人中没有我熟悉的同学和伙伴,在列车上我了解到像我这样的“散兵游勇”还真不少,和我分在一队的九个女生,竟分别来自八所学校。本来人地生疏,远离家门就有一种莫名的孤独感,更没想到半路节外生枝又出现了新情况。好在火车上我们彼此通过交谈,相互有了一定的了解,产生了亲近感。
金宝屯火车站上,接我们去原种场的拖车早已等候在那里。一阵忙碌之后,载上我们七十多人和行李,冒着滚滚沙尘和热浪,一路颠簸地把我们拉向原种场场部。我们这些人哪里坐过拖车,更没见过这么坑洼不平的沙包子,不少人开始晕车呕吐。拖车走过,扬起厚厚的沙尘,把坐在后一辆拖车上的我们都变成了土人。个个滿身的沙土,滿脸的灰尘,加上汗水都变成了大花脸。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简直是啼笑皆非。原种场是这个样子?我们应该去的金宝屯胜利农场不会也是这样吧?我们要在这里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一系列的想法和问号让更多的人开始了沉思。
吃过午饭,原种场的领导热情地来到我们中间,在一番热情洋溢欢迎我们到来的讲话后,把我们七十多名天津知青分别安排到三个大队。二队在场部,一队离场部约二里地,三队距离更远些。我和十七个男生九个女生分在了一队。女知青们全都安排到老乡家里居住。
原种场的老百姓生活条件比较差,他们居住面积并不大,大都是住里外屋,南北大炕。我们五个女生被分配住进陈大爷的家。陈大爷全家四口人,除老两口外还有一个和我们同龄的女儿和一个十多岁的儿子。本来家里就只两间屋,为了安排我们把里屋腾了出来,全家四口人挤在一间屋里。说实话,彼此都很不方便。那时队里根本没有厕所,老百姓需要方便找个草高树大的地方可以随意解决。可我们这些女孩子哪里适应得了这样的习惯呢!记得有一天晚上,我们里屋的人想去方便,可是天太黑了又有些害怕,于是就结伴在离窗户不远的地方小解了,只听屋里陈大爷问陈大娘外面是不是下雨啦?吓得我们几个人大气不敢喘一声没敢吭,溜回屋里躲在被子里偷偷地那个笑呀,直笑到肚子疼。打那以后这便成了一段笑话儿。
说实话,我们的到来给场里的职工和家属增添了很多麻烦和不便,但朴实的老乡对我们却十分热情与照顾。他们经常嘘寒问暖,主动接近我们,和我们唠家常。交往中我们深深感受了他们的质朴与厚道,同时也体会到,不仅我们到原种场没有思想准备,而且原种场在接纳我们方面不管是从精神到物质上也根本准备不足。
两天后,我们便开始下地干活了。最初安排的是给谷苗拔草,我们每天早出晚归,干得非常认真。可是我们哪分得清苗和草呀!于是就主动向老乡们请教。贫下中农们待我们非常真诚,手把手地教我们。随着劳动的深入,知青们之间也开始熟悉了,话自然也就多了起来。这样一来,排解了我们对家人的思念。转眼个把月过去了,生活中的不便与困难也越来越明显地暴露出来,于是自然而然大家更多谈起的就是转场问题。其实上山下乡我们早就做好了吃苦受累的准备,倒不是我们怕艰苦,可当时报名时明明告知我们去国营农场,过集体生活,有食堂,有休息日,有工资。可原种场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呀!这里既不是集体生活,也没有工资,更没有休息日。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突然搅乱了大家的心,随之而来的埋怨、委屈情绪上升,甚至有些人开始冲动起来。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三个队自发地派出知青代表向各级领导反映和理论起来了。我们的想法是:不管条件如何,我们还是要回到原定的地方去。在那段时间里,代表们不知多少次顶着炎炎烈日,穿梭于各队、胜利农场和原种场之间,其中的艰辛与磨难只有我们的代表最清楚。
我们的心情常常处于复杂的矛盾之中。代表们每一次回来反馈情况,我们就会多一分担心。取得一点进展,就又多一点揪心。之所以矛盾,是因为原种场的领导和职工,对于我们的到来很是欢迎,我们毕竟是原种场第一批知青,青年人青春年少,给农场带来了勃勃生机。农场条件落后,他们对我们寄予很大的期望。之所以心情复杂,担心的是如果争取了半天回不了胜利农场,岂不是辜负了原种场干部职工的一片好心?记得刚开始的时候,代表们到金宝屯胜利农场军管会汇报了大家希望返回农场的请求,希望能得到领导的理解和支持。带回的消息是胜利农场知青数量较大,安置起来有一定的困难,希望我们能安下心来,继续在原种场接受锻炼和考验。大家一度心情很沉闷。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生活中出现的新情况,知青代表不得不再去争取军管会领导的同情。也就是在此时,领导明确表示:如果你们非要回来,我们这里接收不了,原种场也不要你们了,大家的吃住成了问题,由你们知青代表负责!军代表的这席话,不禁使更多的人为得不到领导的理解而难过、伤心,更让知青代表们忐忑不安。当军管会领导再次明确表示不接纳的意见之后,就有更多的人不能冷静,更谈不上理智了。要知道这些人毕竟是涉世不深、年轻气盛极不成熟的小青年啊!恰恰是“不接纳”那些话促使一颗颗逆反的心坚定了“我们一定要打回老家去”的决心。
而对于原种场,我们除了内心矛盾,更多的是愧疚。虽然我们在那里只待了两个月,但与他们已经开始建立真挚的感情。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虽然他们舍不得我们离开,喜欢知青带给他们的新鲜和活力,但他们在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仍然给予我们以深深的理解、同情和支持。
经过两个月的努力,在一个晴好的日子里,原种场的干部职工终于忍痛割爱同意我们去胜利农场,各大队派马车欢送我们。当我们怀着忐忑不安的复杂心情进入胜利农场的时候,军管会和场领导在面临工作上诸多压力的情况下,还是从实际出发,痛快地接收了我们。我们这个七十多人的大队伍被分配到四站,有的到了农业连队,有的到了后勤岗位,与来自天津、浙江、科左后旗和通辽的知青们同吃、同住、同劳动,互相学习,互相帮助,虚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欣喜地为金宝屯胜利农场的建设贡献一份力量。
在我追忆这段往事时,或许是因为年龄和经历的原因,在我的内心深处,突然对当年农场军管会和领导们增添了更多的理解和同情。因为知青上山下乡毕竟是一个新生事物,面对农场来自不同地域、不同年龄、不同生活习惯的知青大军,面对不曾预料的知青间棘手的矛盾与磨擦,乃至于突发事件,形势客观上根本没来得及给干部提供适应的机会和条件,如果说我们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难道他们不也是在经受锻炼和考验吗?
无论如何,我都发自内心地向那些曾经给予我们真诚理解和帮助,真心呵护和教育的人们表示衷心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