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金宝屯胜利农场天津知青 印爱华
大概是工作的需要,也或是出于对女生的照顾,我们天津女二中的三十四名女生,全部被分配在金宝屯胜利农场的外贸肉类加工厂,简称冷库。我们脱离了大田的艰苦劳作。
冷库在大部分时间里都加工自己农场饲养的北京填鸭和外贸收购的家兔。所谓加工就是先把它们杀掉,鸭子拔毛,兔子扒皮,然后整形,包装,出口。到了冬天,外贸收购的狍子、黄羊、熊掌、麻雀、野山鸡等山禽野味,也送到我们冷库加工,偶尔我们还能有美味品尝。在冰天雪地的日子里,品味着热气腾腾的野山鸡炖蘑菇,酥脆的炸麻雀,我们不由得感叹:“这样的下乡经历真是有点传奇色彩呢!”
活蹦乱跳的兔子被装在木制箱子里,箱子由我们扛在肩上,从金宝屯车站运回冷库。调皮的兔子时常抓挠我们的手和脸,兔子尿偶尔也会撒在我们这些爱美的女孩子身上。但更严峻的考验还在后面,那就是杀兔子。第一次看老职工杀兔子,我们躲得远远的,连眼都不敢睁。渐渐地,我们这些弱不禁风的女孩子,竟然也当起了屠夫。身穿白色工作服,头戴白色工作帽,脚蹬一双高腰水靴,脖子上挂着厚厚的大胶皮围裙,左手提着电棒,右手拿着刀,看上去真的挺威风,但那一张张年轻秀气的脸,怎么看也不像是屠夫啊!
先是用电棒猛击一下兔子的头,兔子就无力挣扎了。然后,一手按着兔子的耳朵,另一只手照着脖子一刀下去,再用力掰一下兔子的头,兔子就不动弹了。接下来就是扒皮,那可是技术活儿。趁着兔子的体温还热,赶紧把兔子倒挂在一排排钉满铁钩的架子上,先是挑破小腿的皮,按着从下往上慢慢地剥开。兔皮要完整的,刀不能划在肉上,划破了等于就是毁容,就不能整只出口了,只能把肉剔下来,再把肉包装出口。兔子骨头就可以自销了。
家属院的女人们总是紧盯着那些兔骨头,瞅机会就弄一大袋子回家炖着吃。看着家属院的小孩子们端着碗,砸巴着嘴儿,得意地啃着兔骨头,我们真的很眼馋,几次建议食堂大师傅也做些给我们吃,但等不到大师傅去收,兔子骨头就被抢个精光。无奈之下,我们只好自己动手了。按照事先计划好的,先让剔兔子肉的人手下留情,在骨头上多带些肉,然后由负责检验的人把这些骨头挑出来,偷偷藏在提前准备好的车间里常用的带盖小铁盒中,再由早已等在旁边的人将一个个小铁盒运回宿舍。宿舍里有倒班休息的人,事先就生好炉子,用洗脸盆烧上开水,只等兔骨头下锅了。哗!兔骨头倒进了滚开的水里,先焯一遍,捞出来,然后再重新加上清水,把从食堂拿来的葱姜等佐料放进去,用小火慢慢地炖。新鲜的兔骨头,用不了太长时间就能炖熟。因为人多,一次得炖几大盆。
下班回来,远远地就闻到了四溢的香味,来不及脱掉工作服和水靴,每人盛上一小盆就啃起来。喜欢吃辣的还蘸上辣椒酱或是蒜末。那鲜美的味道,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再看屋子里面,坐着的,蹲着的,一脚站在地上一脚蹬在炕沿上的,还有人索性骑在窗框上。啃到兴头上,有人竟用骨头敲着小盆,手舞足蹈地唱起来,扭起来。我们住的是两个相对的大炕。索性把人都集中坐到一面炕上去,另一面炕就成了舞台,一个个争先恐后跑上去跳。跳完了一曲,就下去坐在炕上当观众,接着啃骨头,又想起一个曲子,再上去跳。似乎每个人都有没完没了的舞曲。什么《北京的金山上》《白毛女》《红色娘子军》以及藏族舞、新疆舞、芭蕾舞等统统跳个遍。幸亏那面大炕还算结实,不然非得跳塌了。窗外的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只能隐约看到铁丝网外面沙坨子那模糊的轮廓,而屋内却还是热火朝天,直到那几个大脸盆里装满了啃剩的兔骨头。
几十年过去了,随着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美味佳肴品尝过不少,然而,那清炖兔骨头的味道,却始终是记忆中最美的。其实,这种美不仅是舌尖上的美味,而且是珍藏在心灵深处的一种美好的情愫。这让我们回味无穷,终生难忘。
2013年11月15日,写于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