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江南在身后对着他的背影撅了噘嘴,那副幼稚的孩子模样同刚才在审讯室里的和煦模样和刚才在那几个父母面前的严厉模样都不同,但相同的是无论是何种模样的江南都让纪潮生觉得心动。
纪潮生看着江南的眸子渐渐温柔,一打眼便看到江南颊边的头发沾了丝灰尘,下意识地伸手帮她拂去,指尖却触到了江南的颊边的皮肤,江南感觉到别人的体温后,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而纪潮生也因为江南的动作而不自然地干笑着,待注意到江南的目光后,勉强镇定地解释着。
“头发上沾了东西,哥帮你弄下去。”
江南看着纪潮生那明显不自然的神色,自然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眸光流转间,并未点破,只如常地笑着,点了点头。
“我们回去吧,我想王炀有话想对你说。”
纪潮生闻言皱眉。
“王炀?刚才骂我的那个混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他能对我说什么?”
江南苦笑,觉得纪潮生这形容词用的真是有些怪异呢,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去了就知道了。”
纪潮生半信半疑地跟着江南回了审讯室,一进审讯室里,江南一开始觉得自己走错了地方,原因就是刚才缩成一团的三个小子,现在不止坐的十分端正,反而还一脸的正经地听着陈守玉在那巴巴,当然不止陈守玉,还有其他的警察在前面一脸正义地讲着什么,待江南仔细地听过去,讲得不是旁的,竟是江军过去办案的经过,有抓获贩毒团伙的,还有端了卖、淫、贼窝的,那些江南熟悉不熟悉的都在这一刻从别人口中听说着,这种感觉一时间竟难以形容。
而纪潮生随即走进来,看着眼前的一幕,眼皮不由一跳,刚想开口,却见江南回头对他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就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随即,就听见大志叫着虞鹤鸣说着。
“虞队,我之前听局里的人说,你还同江军叔一起办过案子?”
虞鹤鸣似乎没料到自己会被QUE到,但既然QUE到了他,也没摆什么架子,脑子里的回忆随之浮现出,他缓缓说着。
“没错,那个案子也是让我至今难忘的一个案子。十几年前的H市并没有现在这般太平,那时候我大概刚入伍没两年,就接到了一个帮助警察办案的命令,也是那个时候认识的江叔。当时那个案子的犯罪嫌疑人是一个叫孟波的黑社会老大,还是一个使一个眼色,便有人为他提刀砍人,先后致二三十人伤残的狠角色,他不光狠,脑子也十分好使,很有手段,长期赌博、开设赌场,从中获利数千万元钱,并引发一系列敲诈勒索、非法拘禁案件,使多名参赌人员债台高筑,家庭破裂。不止如此,他还强迫交易,放高利贷,插手经济纠纷,攫取不法利益数千万元,致使多家企业遭受重大经济损失,引发了多起普通投资民众上访围堵事件。也是因此,孟波一举便从街头混混摇身变成荆门城区家喻户晓的亿万富豪。”
说到这,虞鹤鸣停顿了一下,目光望了眼那三个听得兴致勃勃的小屁孩,不咸不淡地来了句。
“很崇拜孟波?”
三个小孩一起摇头,坚决地说着。
“他做了那么多坏事,我们当然不会崇拜他,我们更期待你们是怎么抓住他的!”
虞鹤鸣看着那三个孩子眼里不掺一丝虚假的真诚,勾唇笑了笑,继续讲着。
“由于孟波手腕的狠厉,让公安局的领导不禁有些担忧警局的人手问题,便同军区打了招呼,从特种部队派出了40名队员协助警察组成专案小组一起全面调查孟波及其团伙的犯罪事实,前后历时了一年多,专案经营,我们最后将孟波黑社会组织犯罪团伙连根拔起,查清了该团伙数十起违法犯罪事实,也揭开了这个重大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团伙的面目。”
虞鹤鸣对那一年多的过程予以轻描淡写,但大志他们深知其中曲折,那个案子不只是虞鹤鸣终身难忘,连他们这些入局不久的人都对这个案子记忆深刻,毕竟,当时在H市也是掀起了轩染大波。
只是,正是因为虞鹤鸣亲眼目睹了其中惨烈,才不愿过多去描述那些已逝死者的遭遇,但纪潮生却不一样,他同虞鹤鸣的性格有着本质的不同,他觉得只有说出来让这些小屁孩深知他们做警察的不容易才叫公平,所以,他缓缓接过虞鹤鸣的话,说着。
“一年多的时间,专案组里的警察凡是孟波看见认识或是听说的,其妻子儿女均遭到了不同程度的迫害,其中一个警察的妻子被他们非法拘禁在酒店里,那名妻子不堪忍受便割腕自杀,最后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死亡。还有一个警察的儿子本来同你们一样在H高读高中,发现被跟踪后,被迫将孩子转了学校,这也让本来可以考上重点大学的儿子,只考了一个二本,成为了那名老警察终身的遗憾。”
说到这,纪潮生已然有些哽咽,他咳了一声后,再开口声音已然带着几分沙哑,似乎是被寒风刮过后一般得冷冽。
“孟波落网后,H市的空气仿佛都新鲜了很多,大街上不再有人战战兢兢地看着自己身边过往的每一个人,担心他们或许会随时冲上来给自己一刀,那些其他隐藏在黑暗中的所谓的黑社会老大也不再敢像之前那般放肆,不是去了别的市,就是收敛自己的言行生怕下一个被端的就是自己。我们现在每一个人所享受的所不以为然的安宁都是那些你知晓的不知晓的警察们用自己的生命和未来,用他们家人的生命和未来换来的,是,我们都承认,当年江叔就是被冤死的,但是,就是这么一个明显的人人皆知的事实又怎么样呢?总有些事实是你明确知道是不能接受,但你又不得不接受的,生活就是总有这些操、蛋的事。”
一滴泪滑进嘴里,纪潮生咂摸出一丝又闲又哭的滋味后,倒吸了一口气,脸上也恢复了他平时漫不经心的笑容,对着那三个哭的眼泪挂眼圈的小屁孩,笑着摆了摆手,说着。
“嗨,我跟你们三个小屁孩说这些干什么,行了,你们父母来了,情绪也稳定下来了,去见见吧。”
话落,纪潮生就想离开问询室,却被身后的一股力量用力地抱住,他下意识地皱眉想挣开,就听着王炀带着哭腔的声音,一边哭一边说着。
“叔叔,你别走,我们错了,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你们的,是我们错了,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叔叔,真的对不起!”
纪潮生的身子猛地一颤,这个停顿的功夫,吴帅和郑锐也扑了过来,三个孩子抱着纪潮生一边哭着一边道歉,那场面壮观之余,也让站在一边的警察红了眼眶,他们虽然知道孩子嘴里说的再难听的话都不要往心里去,但是他们更希望的是从孩子嘴里说出些温暖的话,因为如果连这么大的孩子都不理解他们的话,或许他们真的就像是传言中那般十恶不赦了吧。
言语的力量有时可以塑造一个人的心,有时,也是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