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耳他们见到作为使臣的屠岸夷,听他讲述了晋国发生的巨大变动,又看了屠岸夷带来的竹简,大家无不欢呼雀跃。魏犨拍着粗大的手掌呵呵直笑:“我就知道好人必有好报,这不,兑现了吧?走啊,大家回去好好为晋国百姓办事去呀!” 其他人也都满面春风地点头称是,纷纷开始收拾行装。
重耳却脸色凝重,盯着竹简看了许久,沉默着没有说话。
魏犨着急地跳到他跟前,抓过竹简放到桌案上,道: “哎呀,公子,不赶紧收拾东西,看它有什么用?怎么,还打算长期当客人啊?”
重耳没理会他,转脸对神情同样严肃的狐偃低声说:“你看,竹简上大臣都有签名,却唯独不见令尊狐大人的手迹,这难道不奇怪吗?
他是不是想通过这个暗示我们什么?”
狐偃的眼光停留在摊开的竹简上,良久才点头缓缓地说: “是啊,我也正奇怪这个。大臣当中,论资格论职位,家父当属第一,可是他为什么偏偏没有签名呢?说不过去呀!我看这个使者屠岸夷,是一介赳赳武夫,眼光中时常抖落出杀机。派他来接公子,是不是会有其他什么意思在里边呢?”
“正是这个令人担心啊!” 重耳轻叹口气, “朝堂发生如此巨大的变乱,我们丝毫不了解底细,冒冒失失地回去,势单力薄,只怕回去容易,再出来就难啦!我看,宁可错过机会,不无故去冒风险。”
“公子向来老成持重,说得极是。”狐偃满口赞同。
拿定主意后,重耳叫过屠岸夷,解释说自己这些年流亡在外,父亲去世也未能尽到孝心,心中十分惭愧。正因如此,实在不能回国继位,请屠岸夷回去禀报,让大家另外选取更为贤能的公子来继任国君。
屠岸夷是个粗人,不会饶舌,听他这样说,便答应着赶回去禀报了。
里克等人已经做好了迎接的准备,不料,屠岸夷却没能把人给请回来。大家七嘴八舌地责怪屠岸夷不会说话,却猜不透重耳为什么不回来。仅仅是未能尽到孝心心里不安?似乎有些勉强。但既然没能请回来,国君的位子却不能空得太久,大家只好决定退而求其次,去请在梁国避难的夷吾。里克对此总不大安心,他告诉众大臣,夷吾这个人喜欢贪图小便宜,喜欢轻易许诺却很少事后兑现,恐怕不是当国君的大才。许多大臣也同意这个看法,但多数人觉得,既然重耳没回来,夷吾比起其他公子来,还是要强一些的,目前也只能请他了。
夷吾逃亡梁国以后,梁国的国君便把他看做将来维系晋国的绝好机会,不仅处处优待,派人时时替他打探晋国的动向,还把一个女儿许配给他。夷吾乐得安享,几年来非但没受什么苦,还发福了不少。
他和梁国公主生的儿子取名叫圉,整天含饴弄子,日子过得优哉游哉。
当探听到晋献公去世的消息后,夷吾立刻觉察到机会来了。他先是派吕甥偷偷返回屈地,重新占据这块地盘。当时晋国忙于大丧,也无暇顾及这些。正当夷吾思谋着如何扩大战果,该不该借兵打回晋国的时候,喜从天降,晋国使臣竟然主动来邀请自己回去继任国君了!
天大的喜讯让夷吾忍不住喜笑颜开,他急忙命人一边收拾行装,一边置办盛大的酒席,准备邀请梁国国君大吃一通,算是答谢。
还是郤芮头脑冷静,他把夷吾叫到一旁告诫说:“要知山下路,须问往来人,千万莫要慌张着急,凡事打听清楚再行动不迟。公子知道吗———他们在这之前,请过重耳,但被重耳拒绝了,他们这才来梁国请公子回去。公子想过没有,重耳为什么不回国继位呢?”
夷吾嘴角一撇:“他没那个福气呗!国君该谁来当,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上天安排我来做,他当然就没那个好命了!”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郤芮摇了摇头, “重耳性情厚重而机敏,又有好多贤能之士追随着他,如果真是绝好的机会,他断然不会错过。
如今晋国朝堂犹如狼窝虎穴般,一旦陷进去,就身不由己了。短短几个月,奚齐和卓子先后送命,情况不明之下,公子还是要小心啊!”
夷吾一愣,国君的宝座和性命比起来,当然先要保命了。他不甘心地瞪大眼睛:“那……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
“那倒还不至于。是机会总要抓一抓的。” 郤芮眯起眼睛, “咱们当初选择在和秦国接壤的梁国落脚,就是想借助秦国的力量。公子是否可以许给晋国重臣里克和丕郑等人高官厚禄,让他们死心塌地支持公子。另外,再派使臣到秦国去,许诺给秦国重大的好处,请求秦国出兵来保护公子回绛城继任国君。这样内外布置妥当,公子就可以大功告成了!”
“对呀!”夷吾拍着手跳起来, “人若不爱财,除非天地倒过来!
先答应他们,只要能继任国君,我什么好处都答应他们!”
同郤芮反复商议后,夷吾连夜写了两封信,托屠岸夷带回绛城,交给里克和丕郑等大臣。在信中,夷吾高度赞扬了里克等一班大臣惩恶扬善,为晋国立了大功,并且很直白地许诺说,等自己顺利成为国君后,一定封里克为相国,赏赐土地一百万亩,封丕郑为上卿,赏赐土地七十万亩,并答应给其余大臣也都一一封赏。与此同时,夷吾还特意写了一封长信,派心腹使者送给秦穆公,请求秦穆公出兵保护自己回国继位,答应事成之后,把晋国河西的五座城池划归秦国,作为酬谢。
秦穆公最初并没看好夷吾,他认为这些晋国公子里边,应该做国君的,当属德行谋略俱佳的重耳。可如果晋国弄了个品行不怎么样的人为国君,对秦国倒未必是什么坏事,至少是少了许多威胁,况且还可以轻易地取得五座大城池……所以,接到书信后,秦穆公很快派遣大将公孙枝率领三百辆兵车,浩浩荡荡,护送夷吾返回晋国,顺利成为晋国的国君,后世称为晋惠公。
公孙枝按照秦穆公的吩咐,带领人马驻扎在绛城,请晋惠公尽快把答应割让的河西五城划拨出来。晋惠公夷吾此时才意识到,当初继位心切,根本没想过河西五城的价值有多么巨大,此刻真要割让出去,简直如同割自己的肉一般,实在舍不得了。
看出晋惠公犹豫不舍的心态,大夫吕甥顺应着劝解:“主君的顾虑是对的。试想,晋国每一寸土地都是祖宗艰辛开拓而来,怎能轻易送给别国?宁可负人,不可负心!”被封为相国的里克却不同意这个说法,他坚持认为既然当初是依赖秦国的力量做了国君,又有书信作为凭证,就不能失信于秦国,失信的后果,比失城更为严重,还是尊诺守信为好。
郤芮自恃是和国君共患过难的,根本不把里克这个相国放在眼里,他在晋惠公面前半是讨好半是耍威风地叫嚷:“里克你想过没有,若真的把河西五城送给秦国,晋国就等于失去一半疆土!这还不说,失去了河西屏障,绛城就直接处在秦国的威胁之下!”
里克也不示弱,据理力争地说:“河西五城的重要性,早就在那里摆着。既然知道,当初何必轻易许诺?既然答应了人家,不管付出多少代价,都得兑现!”
里克的话分明点到了晋惠公的痛处,郤芮暗暗冷笑一声提高了声音:“里克,我明白了,你根本就不是真心想着如何应对秦国,你分明是向主君讨要你那一百万亩封地!你话里的讽刺和怨气,你以为主君听不出来吗?”
里克一愣,这才想起当初晋惠公许诺给自己的封地同样也没兑现。
自己刚才并没想到这层。当即,里克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
丕郑站在旁边,知道这样闹下去,里克肯定要吃亏,忙使劲给里克使眼色,里克意识到了这点,敢怒不敢言地愣怔在原地。
一番争论,终究是晋惠公身边的人占了上风。晋惠公授意吕甥和郤芮,斟酌词句地给秦穆公写了一封长信,说自己刚刚成为晋国国君,以安定民心为首务,倘若刚继位就割让土地,必然会引起臣民的不满,因此不敢马上把河西五城交给秦国,待国内安定后,再行划拨。作为安抚,晋惠公又派丕郑带了许多金银财宝送往秦国。
这场风波过去之后,梦想着早日爬上相国高位的郤芮,开始利用这次争执大做文章,他悄悄对晋惠公说,里克这家伙老奸巨猾,到处宣扬国君是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而国君却说话不算数,许诺了的土地如今不肯兑现,算什么国君?倒不如另找重耳来继位。郤芮又说,前些日子,丕郑出使秦国时,里克亲自送行,送出了老远,他俩又不知在嘀咕什么,其中必定有什么更大的阴谋在悄悄酝酿中。不如趁早杀掉,免得他们弄出什么事情来。
对于郤芮的建议,晋惠公有些犹豫,他觉得里克虽然倔强,但毕竟是拥立自己的有功大臣,把他杀了,恐怕人心不服。另外,里克当了一辈子大臣,旧部很多,只怕会引起变乱。
做相国心切的郤芮并不管这么多,他说,不管是对是错,里克连杀两位国君,本身就是乱臣贼子,他敢杀掉奚齐和卓子,如果对他本人有利,他当然也敢杀掉别的人,以求取更大的荣华富贵。至于里克那点旧部,根本不用担心,只要里克死了,群龙无首,旧部当然会转而效忠国君。
听郤芮说的也有道理,晋惠公犹豫片刻,终于下了决心:“既然如此,寡人不好动手,就由你去办这个事情。要利落干净,别留下后患!”
郤芮等的就是晋惠公这句话,马上带领大批宫廷侍卫,趁着天蒙蒙亮时分,毫无征兆地突然包围了里克的府第。郤芮站在战车上,高声冲门内大喊:“里边的人听着,奉主君诏命,特来捉拿罪臣里克!主君有言,没有里克,寡人难以回国继位,拥立大功,寡人时刻不敢忘记。但里克连杀两位国君,作为臣子却是罪不可赦。寡人不敢以私利废大义,为肃整伦理计,还是要追究罪责。寡人念其有功,特准许里克自刎以谢罪天下!”
里克没料到郤芮会动手这么快、这么狠,被围困在这里,根本无法联络救兵,只能站在高台上,冲着外边的郤芮气愤地叫喊:“郤芮小人,为谋私利不惜陷害大臣!当初我不杀奚齐、卓子,夷吾他怎么可能回国继位?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等着吧,老夫的今日就是你的将来,将来某一天,你会比老夫更惨!” 看看外边黑压压的兵将,里克知道断无侥幸可言,只好拔剑自刎了。
初步扫清障碍的郤芮当然不会罢休,他要彻底清除里克等一班老臣的势力,把朝堂换成他郤芮的天下。因此,当丕郑从秦国返回晋国都城绛城后,郤芮又告诉晋惠公,丕郑和里克都是一伙,务必要斩尽杀绝,不然后患无穷。晋惠公现在已经开始彻底依靠郤芮,对他言听计从。在郤芮的亲手操办下,丕郑等八位老臣被以各种借口杀掉。从此,郤芮成为晋国第一权臣,尽管朝堂上的众多大臣或者心怀愤恨,或者忐忑不安,但都是敢怒不敢言,都不再尽心事务,任凭郤芮等人尽情折腾。
就在晋惠公即位的第四个年头上,晋国连遭程度不同的旱灾、虫灾之后,又遭遇到一场特大的旱灾。接连三个多月,整个晋国境内没落下一个雨滴,真正是赤地千里,地里的庄稼几乎颗粒无收。晋国难民扶老携幼,背井离乡,四处逃荒,不少人偷偷跑到梁国和秦国。与此同时,库存粮食也告罄,士兵们每日连个半饱也混不到,大家怨声载道,经常有兵营哄散的消息传出。
本以为成为国君后就没了什么烦事,可以尽情享乐的晋惠公,被接连告急弄得焦头烂额,连连哀叹国君不好当。他知道,要熬过荒年,唯一的办法就是向别的国家借粮。扳着指头数来数去,梁国、翟国太小,没多少土地,自然也没多少粮食。能借的,只有秦国了。可是一想到秦国,晋惠公就感到心里亏得慌:当初许诺的五座城池,一座也没有给,如今怎么好意思张口?
如愿以偿高升为相国的郤芮却不这么想,他辩解说,我们从没说过拒绝割让河西五城,只是说等国内安定了再划拨给他们。所以,现在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向秦国借粮,秦国要是不答应,那就是秦国的不对,那时我们明确表示拒绝割让五城,天下人谁也不能说晋国失信。
总之,借是一定要借,秦国答应与否,都对晋国有好处……晋惠公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便命大夫庆郑带着告借书信,连同大量珠宝玉器,前往秦国借粮。
秦穆公对晋惠公印象本来就不怎么样,通过这几年的了解,更是对他很不满。看过告借的书信后,秦穆公很不高兴地跟大臣们说:“这个夷吾呀,说话比流水还不如。流水还能湿地皮,他的话连半点痕迹也没有。他当初许诺把河西五城割让给寡人,至今连城池的地图也没见到。如今他倒觍着脸借粮来了,脸皮真够厚的。哼,这粮食,寡人一粒也不借!”
秦穆公身边最得力的大臣蹇叔和百里奚却劝秦穆公说:“天灾人祸是哪个国家也在所难免的。作为邻邦,互相帮助也是人情常理,恰好秦国今年大丰收,这粮食应该借给人家。”大夫公孙枝还补充说: “晋国是借,又不是乞讨,我们借给晋国,等于把粮食暂时储存到那里,无损于秦国的富强。退一步说,如果晋国国君卑鄙到连借的东西都不肯还,晋国臣民就会人心归秦,我国威望将会大大提高,这对秦国长远发展是非常有好处的。”
听大家都这样说,秦穆公当然能洞晓其中利害,他当即答应庆郑,借给晋国粮食。接着,秦穆公征集全国的车辆、马匹和船只,派兵马把粮食一路护送到晋国国都。一连两个多月,从渭水河畔一直到黄河、汾河沿岸,到处是秦国运粮的车队、船队,场面十分壮观。晋国百姓听说秦穆公送来了粮食,大家十分感激,觉得秦国原来是个很有道德的国家,并不像人们说的那样蛮横不懂礼仪。
事情偏偏凑巧,就在第二年,秦国渭河流域也遇到特大旱灾,大片麦苗枯死,几乎绝收。更巧的是,这一年晋国风调雨顺,小麦获得罕见的大丰收。
秦穆公当然立刻想到向晋国讨还去年借出的粮食,甚至还可以再向晋国借上一些。他让大夫泠至出使到晋国,作为礼节,泠至临行时也带了大量珠宝玉器等礼品。
听泠至转告了秦穆公的意思,晋惠公想起秦国去年的好处,随口答应还给秦国一部分粮食。而侍立在一侧的郤芮却走上前去,附在晋惠公耳边悄悄说:“主君答应还给秦国粮食,是不是也准备把河西五城还给秦国了?”
晋惠公一愣:“寡人只答应把去年借的粮食还给他,这和河西五城有什么关系?”
郤芮神神秘秘地说:“主君想想,借粮和帮助成为国君,当然是后者的恩德大了。如果只报秦国借粮的小恩,而忘秦君辅助即位的大德,是舍大报小,不合情理。如果秦国随后来讨要河西五城,给不给呢?
白白授人口实,不划算啊!”
他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下边的大臣都听见了。大夫庆郑说:“去年臣奉命到秦国借粮,秦国国君当即答应,晋国臣民无不夸秦君的美德,如今我们连还粮食都不肯,恐怕不仅秦国埋怨,就连国内百姓也会对国君不满,这就是因小失大了。”
郤芮白了他一眼说:“哼,秦国大方?说得好听!他们之所以借粮给晋国,无非是为了感动晋国,尽快得到河西五城,假惺惺的谁看不出来!”接着对晋惠公说: “去年我们晋国发生饥荒,是上天让秦国灭晋的大好时机,而秦国国君却借给我们粮食,真是愚蠢到了极点!如今秦国发生饥荒,分明是上天看到秦国愚蠢得不可救药,转而保佑晋国,让晋国乘机吞并秦国,这个机会可不能错过。主君,咱们赶紧去联合梁国,抓紧伐秦,然后共分秦地,才是上上之策。”
晋惠公本来就不把什么恩德放在心上,更喜欢贪占便宜,听说可以借机吞并秦国,他眉开眼笑地连连点头答应。秦国使臣泠至就站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义愤填膺地说:“我们国君感念秦晋之好,不要晋国一寸土地,借粮食给晋国百姓,没想到你们不念旧情,恩将仇报,我回去如实向国君禀奏,你们不会得逞的!”
郤芮也不示弱,横眉怒目地大声叫嚷:“要吃晋国粮食,除非秦国派兵来取!看在让你传话的份上,不追究你冒犯君王的罪责,留一条性命,赶快回去报信去吧!”
晋惠公竟然背信弃义到这种程度,秦穆公大为恼火,当即调集三军兵马,共三万多兵力,秦穆公同宰相百里奚亲自率领中军,大将西乞术、白乙丙负责侍卫,大将公孙枝统率右军,公子絷统率左军,赶在晋国动手之前,攻入晋国境内。
晋惠公率领三路大军,战车六百乘,向西挺进,迎战秦国。
这时,秦军已经东渡黄河,连战连捷,一直攻打到了晋国的韩原这个地方。晋惠公命令军队在距离韩原十里处安营扎寨,派大将韩简到阵前叫阵。
秦国军队满腔怒气,晋惠公梦想占有秦国广阔土地,双方憋足了劲,在龙门山下摆开阵势,天昏地暗地狠命厮杀起来。混战之中,晋惠公乘坐的战车迎面遇到秦国大将公孙枝,晋惠公让大将家仆徒接战,公孙枝有万夫不当之勇,家仆徒不是他的对手,很快便败退下来,拉战车的马匹被惊得狂奔乱跑,最后陷入泥潭,拔不出腿来,晋惠公被困在那里动弹不得。
虽然秦国和晋国投入战斗的兵力不相上下,但由于秦国士气旺盛,战斗以晋军大败而告终,晋惠公和一批晋军将领,连同六百乘战车的兵力,都成了秦国的俘虏。
秦穆公押着俘虏回到秦国,按他的想法,本打算把晋惠公杀掉出口气。大将公孙枝提议说,杀了晋惠公这种小人,对秦国并无多大好处,倒不如仍让他做晋国的国君,把晋国太子圉作为人质,留在秦国,以此要挟晋国归还河西那五座城池。总之,晋国有个糊涂君主,对秦国还是有一定好处的。
秦穆公仍有些犹豫不决,就把晋惠公暂时安置在灵台山的离宫里,派千余名秦兵严密看守。
晋国国君被俘的消息,很快传到秦国。穆公夫人穆姬是晋惠公的同父异母姐姐,听说俘虏了她的弟弟,是否要斩杀还没定下来……她整日哭哭啼啼,让仆从在后花园里垒了个高台,台下堆积起柴草。她和太子身穿素服,住在台上的小屋里,不吃不喝,表示如果不把晋惠公放归晋国,她就在台上自焚。
秦穆公闻听消息大为震惊,立刻派人回去报告夫人,说并没打算要杀掉夷吾,很快就释放他回国。穆姬这才脱掉素服,下了高台,回到宫里。
晋国吃了败仗,没什么好说的,晋惠公终于咬着牙割让出河西五城,并把太子圉作为人质留在秦国,以此换回自己返回晋国继续当国君。
仿佛做了场噩梦,直到回到绛城的王宫内,晋惠公才心有余悸地松口气。他环顾宫殿内熟悉的花草楼阁,还有后宫内那么多如花的后妃,手抚胸脯连连摇头:“好险,好险,差点把这些都给丢了!”
一同回来的还有郤芮等大臣。郤芮顾不上收拾家中残局,略微休整一下,便匆忙赶到宫内,好言安抚晋惠公。晋惠公看看周围没人,压低声音对郤芮说:“知道吗,寡人被秦国囚禁这三个多月,除了害怕他们彻底翻脸杀掉我们君臣,另一个最大的担心就是重耳。他近在翟国,万一学着当年咱们的做法,趁乱杀回来做了国君,那岂不就……唉,险呐,险呐!”
晋惠公挑开了话头,郤芮转动着眼珠,立刻有了话题:“主君说的何尝不是,微臣也正担心这个。不过现在好了,有上天保佑主君,重耳已经没了空子可钻。若是能主动出击,除去这个心腹大患,那真是再好不过。”
晋惠公点点头,显得十分赞同:“这种事情不宜大张旗鼓地干,兄弟相残会让外人笑话。最好派个刺客,悄悄地把他给结果了!对了,你留心找个合适的人手,花费多少,寡人是不会吝啬的。”
“主君,眼下就有个现成的绝佳人选,” 见晋惠公格外有兴致,郤芮马上接口说,“当年先君派勃鞮前去刺杀重耳,结果被他意外逃脱,后来勃鞮又带兵讨伐翟国,索要重耳,也没成功。尽管两次都没达到目的,但勃鞮和重耳的深仇大恨已经结下。若是重耳有朝一日得了势,勃鞮必然下场悲惨,这点勃鞮自己很清楚。主君若是派他前去刺杀重耳,他一定会不计代价。”
晋惠公沉吟片刻,阳光已经西斜,殿堂里感觉阴森森的,他的眼睛在阴暗中闪闪发亮:“那好,就有劳你去代办,务必尽快把重耳的人头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