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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1 / 1)


新一年开始的第一天,不管是中国的农历(也叫阴历),或者是西方的公元,都是一个重要的节日。

永平十八年(公元75年)元旦,同整个汉朝的百姓官员一样,远在西域的车师后国的人,也进行了隆重的庆祝。

从金蒲城的第一条大街小巷,到麻沟梁村的院落,再到疏勒城的营舍,几乎每一扇窗子上都贴了纸画,每一个门口都挂上了大大小小的红灯笼。一些人家的门两边还贴上了用汉字书写的对联,用“吉祥发财”一类的祝福表达着对新一年生活的向往。

除了少量的官兵继续站岗放哨外,大部分的官兵都放了假,为了增进和当地居民的感情,允许他们可以接受居民和村民的邀请,进入各家各户做客。但不能白吃白喝,每个人都要用发的军饷买上足够的礼物,送给村民和居民。

耿恭自然被吴田夫请到了家里。范羌没有来,他主动提出来在金蒲城值班,随时处理可能发生的突发状况。

考虑到也确实需要这么个人干这个事,耿恭同意了范羌的安排。要不,就算他去吴田夫家做客,也是安不下心的。

除了礼物外,耿恭还给吴田夫家写了一副对联:“驱匈奴得安宁风调雨顺,人心齐山能移五谷丰登。”

有了耿恭,吴田夫家的这个节就过得格外不一样了。吴田夫说,我们这个村子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我们这些村民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是汉军来了,才有了这样的光景。

耿恭说,新年第一天,好光景只是刚开头。有大汉强国在,所有的子民不管远在何方,都会得到护佑。

也是太高兴了,不知不觉地把酒喝多了。不但是吴田夫喝多了,连耿恭也喝多了。

看耿恭喝多了,吴梅让耿恭不要走了,就在屋子里住一夜。耿恭却非说没有喝多,坚持要回疏勒城住,说他是一个汉军军官,不能随便在老百姓家过夜。

作为耿恭的随从,送耿恭回到疏勒城是吴梅的工作。

耿恭只是有了醉意,没有瘫软如泥。站在门口的白马,看到了他,打了个响鼻。他走过去,抓住了马鞍子,一使劲,一下子没有上去。吴梅过来帮忙,他把吴梅推开了,说,我没事。踩住了马镫子,再一用劲,身子翻到了马背上。

地上有雪,天上有月,黑夜不黑。耿恭骑马在前,吴梅骑马跟在旁边。耿恭问吴梅是谁,为什么要跟着他。看来真是喝多了,不然不会连她也认不出来。吴梅不生气,她看耿恭这个样子,觉得好笑。平常看耿恭,都是一脸严肃,头脑清醒,难得看到他糊涂的样子。

吴梅也想跟耿恭开玩笑,说,我是个鬼,你前世欠了我的债,我来向你讨债了。耿恭说,这不可能,鬼从来不骑马。吴梅说,中原的鬼不骑马,西域的鬼要骑马,西域太大了,不骑马,鬼都走不出门。耿恭说,这倒也是,西域太大了,没有马不行。人不行,鬼也不行。那好,就算你是鬼吧,你说我欠了你的债,欠了什么债?你说。

这一问,还把吴梅给问住了。吴梅想了想说,欠的什么债,你心里清楚,用不着我说。耿恭说,不可能,我这个人从来不欠人钱,万不得已时,借了什么钱,也会马上就还的。吴梅说,欠债,不一定欠的是钱,你再想,除了钱,你是不是还欠了什么?耿恭说,没有,真的没有。吴梅说,那你说,我是谁?耿恭说,看着你面熟,可就是想不起来了。听了这个话,不知为什么,吴梅真的有些生气了,举起了手中的鞭子。吴梅说,我看,不用鞭子抽你几下,你是想不起来了。

看到吴梅举起了鞭子,耿恭说,你胆子好大,敢抽汉军校尉,罚你禁闭。说着,他伸手去夺吴梅的鞭子,这一夺,身子失去了平衡,耿恭从马背上滑了下来。

耿恭滑到了雪窝里,他说,这棉花好白好软啊,我不走了,我要睡觉了。说完,真的躺下来不动了。

吴梅下了马,看到耿恭这个样子,把他从雪窝里拉起来。耿恭不配合,好像真的睡着了。只能连抱带扛的,又把耿恭弄到了马背上。

这个过程,有一点难。好几次,两个人滚到了一起。耿恭啥也不知道,可吴梅都知道。有一阵子,耿恭好像做了梦,说着含糊不清的话,分明把吴梅当成另外一个什么人,主动地抱紧了吴梅,嘴在吴梅脸上,像小鸟啄食一样地啄着。这还不算,干脆把两只手都用上了,直接伸进了吴梅的衣服里。

从来没有被这样过,说不出的滋味,搞得吴梅全身像火一样烧了起来。

就在吴梅不知如何应对时,耿恭又像是梦醒了。说着,我的疏勒城,我要回我的疏勒城。甩开了吴梅,爬到了白马的背上。只是方向走错了,明明该往东走,他却往南走。还是吴梅把他的马缰绳拿了过来,牵着他的马,往疏勒城走。

疏勒城大门紧闭,墙头上有士兵在巡逻。听到吴梅叫门,范羌走了出来。看到耿恭趴在马背上,以为耿恭出了什么事。范羌问吴梅,将军怎么了?

吴梅说,没什么事,喝多了酒,从马上滑下来了。

范羌和几个士兵一块,把耿恭抬进了房间。看到耿恭身上全是雪,范羌有些不高兴,说,吴梅,你怎么弄的?把将军弄成了这个样子!

吴梅说,是他自己高兴,才喝成了这个样子,没有人灌他酒。

范羌说,不管怎么说,你在将军身边,就要对将军负责任。

吴梅说,这样吧,我守在他身边,照顾他。

范羌说,这就不用了。你先回家去吧,别让你家里人着急。我会安排好,把将军照顾好的。喝多了,睡一觉就好了。

吴梅说,那我明天再过来。

吴梅骑上马走了。回到了家,父亲喝多了,已经睡下了,母亲还在等她。母亲问吴梅,耿恭将军怎么样了?没有事吧?吴梅说,他没有事,只是多喝了一点点。吴梅想到了路上的事,可她并不打算把这个事说给母亲听。

母亲看到吴梅身上也有雪,拿过来一个鸡毛掸子,帮她扫着身上的雪。母亲说,外面又没有下雪,怎么会弄一身的雪?吴梅知道这是耿恭抱着她打滚时弄上的。

第二天,在从疏勒城回金蒲城的路上,耿恭问,梅子,昨天我不是在你们家喝酒的吗?

吴梅说,是啊,从中午就开始喝,一直喝到了晚上。

耿恭说,那为什么我早上醒过来,不是在你们家,而是在疏勒城?

吴梅说,你真的不记得了?

耿恭说,我只记得我和你爸到了最后又碰了一个满杯。

吴梅说,回疏勒城路上的事,你真的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耿恭说,我要是记得,就不会问你了。

吴梅说,不记得好,不记得就好。

耿恭说,你这话什么意思?好像我干了什么不好的事似的。

吴梅说,没有,你什么事都没干。

吴梅边说边笑。

笑得耿恭有一点摸不着头脑。不过,耿恭也跟着笑了起来,说,梅子,不过呀,在你们家的那场酒,喝得实在是太痛快了,我还从来没有喝过这么痛快的酒。

吴梅说,我也是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一个让人高兴的冬天,过得实在太快了。好像还没有怎么过,就到春天了。

不知是不是冬天太高兴了,把老天给的高兴,一下子用去得太多了,结果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日子却变得让人不那么高兴了。

首先一个最大的不高兴是有消息从内地传来,说伟大的汉明帝身体有些不太好了,上朝时经常咳嗽得喘不上气,还说吐出的痰里有鲜红的血丝。

再接着,也是一个不高兴的事,说在南边发生了农民闹事,要派大军去平定,驻扎在西域的窦固大军要调去平叛。

这个不是传说,戊己校尉耿恭和关宠被窦固召见,亲自向他们宣布了皇上的诏令。

也知道汉朝不可能有一支大军一直驻扎在西域,可总想着会待上个两三年,让西域的局势完全平稳了再离开。虽然这两年曾经两次都打败了匈奴人,可他们的元气还在,随时都会卷土重来。

大军们一旦离开,两个校尉各带八百人,继续镇守西域,将会遇到什么情况,实在是难测。可这个时候,不管前景有多难测,对于他们来说,只能告诉都尉,让皇上放心。只要他们在,西域就会在。只要他们人活着,汉军的军旗就不会倒。

窦固代表朝廷,给他们每人倒了一碗酒,让他们一口喝光,算是把西域托付给了他们。

为了表示他与西域同在的信心,耿恭用刀划破了手指,让血把一碗酒染红后才一口喝了下去。

耿秉走到了耿恭跟前,对他说,堂弟,你扼守的北道要塞是匈奴南下的首犯之地,最为险要,要多加用心啊。

耿恭说,多谢兄长指教。我耿家世代为武将,满门忠烈。此次兄长西征立下大功,愚弟将竭力效仿,为国尽忠,为耿氏家族增光。

耿秉拍拍耿恭肩膀,说,我相信你。

耿恭站在路边,和他站在一起的还有范羌和吴梅。

目送大军离去。双方不断地招手告别,心里边都有些难受。直到大军背影渐渐模糊,完全消失在了烟尘里,耿恭才收回了目光,转身朝着驻守的城池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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