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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卷(1 / 1)


和匈奴人的战争,打到了这会儿,差不多有三百多年了。其间,有时你强我弱,有时我弱你强。胜负也是一样,谁都打过胜仗,谁都打过败仗,也正是这个原因,谁也不能把谁完全征服,彻底消灭。

不过,一山不容二虎。只要二虎在,打斗就不可能停下。迟早会打出结果,这一山归了一虎,这个山才能安宁下来。

现在,要说到结果,还早了些,但从趋势上看,明显对匈奴人越来越不利。南北的分裂,对匈奴人来说,确实是个不祥的征兆。

南匈奴不但是归顺了汉朝,更是和北匈奴结下了怨仇。对于汉朝出兵打北匈奴,不但是口头上支持,还拿出了粮草,派出了部队,参加到了讨伐的大军里。这些匈奴人,杀起北匈奴来,一点也不手软。

只占据了漠北和阿尔泰山一带的北匈奴,总人数已经不到五百万了。看起来这个人口是不少了,可是汉朝这时的人口已经近五千万了。而五百万里,真正能上战场的其实还不到三分之一。

说匈奴人,个个都是兵,只是个说法。一个家里,除了老人,除了孩子,再除去妇女,你说能骑马上阵厮杀的还能有几个人。

左鹿蠡王把属于他的部落里的十七岁到五十岁的男人,全都集合起来,不过才三万人。这些男人身体强壮,也都善骑射。可以说,个个都是打猎的好手。可打猎和打仗,还不完全是一回事,杀一只狼、一只野羊和杀一个人不能相提并论。

仔细想想这几百年里,和汉军有过的交锋,匈奴取胜的次数不算少。实际上,在打仗上,匈奴真的不比汉军弱。

早先匈奴,部落分散,不成气候。在华夏族周边,游荡了几十年,没有给汉人多少压力。直到有一天,各个部落统一了,小河变成了大河,形成的力量,有了毁灭性。整个东亚,政治格局被改变了。“南有大汉,北有强胡”,成了公认的说法。

让匈奴发生转折的人,是头曼单于。而把匈奴变成帝国,推入黄金时代的,是头曼的儿子冒顿。冒顿单于的故事,写进了《史记》,有名的事件,是“白登之围”。

公元前200年,韩王信在大同地区叛乱,并勾结匈奴企图攻打太原。惹得汉高祖刘邦大怒,亲自率领三十二万大军迎击。时值寒冬天气,天降大雪,刘邦不顾前哨探军刘敬的劝解阻拦,轻敌冒进,直追到大同平城,结果中了匈奴诱兵之计。刘邦和他的先头部队被围困于平城白登山,达七天七夜,完全和主力部队断绝了联系。面对冒顿带领的匈奴大军有四十万人,刘邦可以说已陷入灭顶之灾。还是用了计谋,向冒顿单于的老婆行贿(送了财宝是次要的,主要是给他老婆说,汉人里美女多,冒顿得了天下,那些美女全是他的了,就会看不上她了),用枕头风把单于吹晕了头,主动把包围圈打开了一个口子,才让刘邦的大军得以脱险。

这以后,冒顿单于不把汉朝放在眼里,屡次违背所订立的盟约,对边界的侵扰劫掠,一直不绝。有了白登山的教训,刘邦不敢再对匈奴用武,对主张打击匈奴的使臣,或贬或斩,对当时劝阻的刘敬,封为关内侯,食禄两千户。刘邦这么做,不是没有道理的。收拾匈奴的前提,是为了江山的稳固。与面子和尊严相比,汉帝国的命运,才是最重要的。

汉朝初期,不能不忍辱退让。到了汉武帝,国力强盛了,进行大反击。虽然取得了胜利,但是付出的代价是惨痛的。

公元前119年,霍去病出征,俘获匈奴人七万有余,但汉军十四万匹战马出塞,不到三万匹南归,步兵损失更是难以计数。接下来的战役中,汉帝国方面的死亡率高达一半以上。问题是,打了那么多仗,死了那么多人,匈奴的威胁,并没有根除。

说到底,游牧民族不怕打仗,全民移动性,使它不会有亡国之灾。只要人在、牲畜在、草原在,就可以很快复兴;并且凭借其独有的军事风俗,一部战争的机器,马上可以进入运转。据说,汉武帝晚年时,后悔过与匈奴的战争,以为太劳民伤财,于国于民有害。

不过,到了这会儿,与汉武帝时不同,情况发生了大变化。匈奴已明显四分五裂,由强变弱,而汉朝却步入低谷后,又在光武帝的带领下,进入中兴,再度强盛了起来。这也正是汉明帝敢于发动对匈奴的战争的重要原因。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匈奴这些年,也有胜利,但这种胜利,都是小胜。多半都是偷袭伏击和人数大占优势时,真正在一个地方,千军万马,摆开架势,面对面互相拼杀,匈奴人几乎都是处于下风。

单个的汉军与单个匈奴人拼杀,匈奴人也不弱。可汉军在怎么打仗上,接受过正规的训练,在兵法和战法上,比匈奴人计谋多。所以,三百多年来,总的来说,匈奴人是越打人越少,越打地盘越小,越打后退越远。

原想退到了西域,离汉朝那么远,不会有事了(王莽和光武帝刘秀执政时,也确实给北匈奴造成了这个印象)。没有想到,这些汉朝皇帝刚缓过了气,就又要和匈奴人过不去了。

去年把南呼衍王打败了,今年又来了。北匈奴众部落一起商量这事怎么办,大家把目光落到了左鹿蠡王身上。他正年富力强,统领着最大的部落,还有过打败汉军的经验。这个时候,对付汉军,确实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感觉到了大家的目光,左鹿蠡王站了起来,说,我愿意带领大军与汉军决战。

看他说得这么坚决,就以为他有取胜把握,那就有些不对了。他只是明白,在这个时候,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部落的首领,在整个民族遇到危难时,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无条件地站出来。他能当上王,也正是在很多时候,他都能敢于担当。

实际上,这个时候,不能想得太多。想多了不但没有用,还会分散精力,影响决策。汉军打到了西域,等于打到了家门口,有一个家,不容易,不管是谁来,要把这个家占去,都不可能随便送交出去。

所以,和汉军这一仗,去年打了,今年还要打,去年打败了也要打。

败不败,是一回事。打不打,又是一回事。败不败,和实力有关。打不打,事关尊严。匈奴人,有狼性,狼为了自己的地盘,向来都会拼死一战的。

连日来,左鹿蠡王一边训练着军队,一边派出探子,去暗察汉军的动向。他打算把汉军挡在柳中城外的大戈壁上。

同时,他还准备搞一个盛大的祭祀活动。

匈奴人信奉萨满教,也一直有一个传统。行军打仗前,一定要占卜吉凶。

匈奴人认为鬼神会祸福于人,人也可以通过巫术去影响鬼神,借以驱邪避恶,或加害仇敌。

原始人通常把仇敌做成草人和木偶,把它们埋在地下或钉在树上,用钉子穿过头和心,或用马刺杀。以为这么做了,仇敌就会死去。匈奴人一直都有这种巫术,这种巫术甚至影响到汉人。

胡巫依附于单于和贵族,干预军政大事,祸害于人,这是胡巫的罪过。不过,胡巫能治病,保留并传播匈奴的一些医药知识,多少也有一点积极意义。

去年那一仗的胜利,让窦固在汉朝的名声大振。汉明帝给了重奖,也给了重任,让他乘胜追击,再次向北匈奴开战,把车师前国和后国全都拿下,恢复在天山南北的管辖权。

两万大军再次踏上向西的道路。不是汉朝舍不得派兵,而是窦固提出路途遥远,人马太多,后勤供给是个大负担。不如选精兵,用良将,一样能完成平定西域匈奴的重任。

耿恭的堂兄耿秉作为窦固的副将也在其中。对于表弟耿恭的出色表现,耿秉也为他高兴。出发前,把他召到了帐中,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听耿恭说独闯天山南边和在北边遇到的一些事。

耿恭也趁机给耿秉说了,说他太喜欢西域了,真的想留在那里干一番事业,要是能有这样的机会,让耿秉别忘了他这个表弟。

耿秉也承认如今在汉朝,要想功成名就,西域是个最好的平台。他说到了班超,说这会儿,班超在塔里木盆地不断为汉朝立着大功。

耿恭说,他们班家人是文官世家,出了个班超实在是了不起。我们耿家可是武将名门,这一辈子不干出点名堂,就不配姓耿。

耿秉也说,是啊,要不祖父在地下也不能安睡呀。

耿恭说,还有我父亲。他要不是死得早,也一定会是个大将军。

耿秉说,来,为咱们耿家的光荣喝一杯。

两个耿家的男人,举起来酒杯,碰出了声响,一口喝干了。

汉军正在赶来的消息已经收到。

虽立于城头,但看不到翻滚的烟尘。可俯身贴地,似乎可以听到马蹄车轮的轰隆声,正沿着地面涌来。

与汉军的决战,已不可避免。要么不战,要战就要争取打胜,就算输,也不能输得太惨。这个时候,不能不让老天帮忙,鬼神相助。

这些年,不管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左鹿蠡王身边总是会站着一个人,不是武士,也不是美女,而是个干瘦的老头儿。

别看这个老头其貌不扬,可能耐不小。平常有个头疼脑热的,喝上一碗他煮的草药水,马上就会好。出门干个什么事,问问他,一般都会办得比较顺利。当然,让他跟在身边,有酒喝,有肉吃,可不是为了让他办这些事的。

说句不好听的,他的身份相当于国师。国家的生死、民族的吉凶,他是要出力的,是要发挥作用的。

不用他上阵,不用他扯弓,不用他执剑。他的作用,只有一个,就是让老天帮忙,鬼神相助。

他就是左鹿蠡王的大巫师,名叫申支。

左鹿蠡王对申支说,汉军马上就要到了,该干什么,你知道了吧?

大巫师申支说,大王,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去开祭了。

大帐前一片空地上,立了三十根木桩。每根木桩上拴着牲畜,分别是十匹白马、十头白牛和十只白羊(一般的祭祀,不会超过十五头牲畜)。

深知这个祭祀的意义重大,大巫师申支不敢懈怠。

穿上了由虎狼兽皮制成的长衣,长衣上挂满了各种金属的器物。头上的帽子是用彩色布条编织而成的,正中镶了一颗闪闪发光的红宝石。

正是午夜时分,天上有云,看不到月亮。

几堆点燃的篝火分布在四周,中间有一群人跪倒在地,朝着夜空,闭目合掌。

申支走到一群人中间,仰起头来,一动不动。一时静得只能听见火苗的飘动声。

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击中了,申支发出了一声怪叫(有点像狼嚎),全身颤抖着,双手高举,摇晃不止。全身上下的金属器物,这时也跟着一块响了起来。

巫师身边跪着的人,也像他一样,全向着夜空举起了双手,发出怪叫。

旁边有人将一把刀递给了左鹿蠡王。这样的祭祀,已经不是第一次参加了。知道这会儿,他该干什么了。

拿着刀,走到一匹白马前,闭上眼,心里默念着,天神地神啊,祖先列宗啊,给我智慧的力量吧,让我把所有的汉贼都消灭了吧。

大刀举起来,再落下来,一匹白马的鲜血四处喷射。

紧接着,一群赤裸着上身、手持大刀的壮汉列队走上前。每人在拴着马牛羊的木桩前站定。

鼓声猛然响起。只见二十九把雪亮的大刀举起,伴着几乎同时的一声声巨喊,大刀落下,马头、牛头、羊头纷纷滚落在地。二十九个无头的身躯轰然倒下,干燥的尘土被染成了红色。

匈奴人的情绪达到了顶点,天呀、地呀、鬼呀、神呀的呐喊声响彻荒野。

喊声中,三十个血淋淋的马头、牛头、羊头被整整齐齐摆放在大帐前。

大巫师高声吟唱着对先祖天地和鬼神的颂歌,以及对它们给予生者福运的祈求。

这时,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包括妇女和孩子、老人,连左鹿蠡王也跪了下来。

夜空中的云层好像也被他们的虔诚感动了,慢慢地散开,让一轮白如银盘的月亮显露了出来。

看上去,虽然没有十五的那么圆,可还是丰满的。

出战前,月亮只要不是残缺的,就是好兆头。

看到这样的一轮月亮,左鹿蠡王的脸上有了笑容。

所有的人都围着他们的大王和大巫师欢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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