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跃是申桂花买来的这颗暴雷,不仅炸了第一审讯室,冲击波甚至把审讯室外围观的冷队、郑铮、小安等人一起炸的外焦里嫩。
“死者的儿子居然是买来的,简直就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真是离谱到家!”
“难怪陈跃对死者的死因不闻不问,还以为只是母子不和,原来就不是真正的母子。”
“怪不得还要再买媳妇,儿子都不是真的,何必花费巨大给没血缘关系的假儿子成家立业!”
围观警员交头接耳,议论的声音都要把审讯室里的声音盖过去,冷副队不得已,让他们安静,指了指单向玻璃。
身世的自爆,仿佛是打开了最后的话匣子,陈跃算是真的豁出去了。用他自己的话说,自己不知道真正的出生日期,身份证的生日,只是陈露出生的日子。
“30多年来,我从来不过生日,因为我知道那个日子不属于我。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也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更不知道是他们抛弃了我,还是我被万恶的人贩子拐走。”陈跃用极平淡的语气,讲述着他对自己身世所知的有限的信息。
关于申桂花为什么要买一个男婴,他的解释是,申桂花当年也遭受恶婆婆的刁难。她自身身体有问题,开始一度以为是无法有孩子的,尽管她为人厉害,可不能生育这件事还是会被思想传统的妇女所忌。好在申桂花调理的药没少吃,还是有了。
然而生活并没有因为她怀了孩子而改变,婆婆依旧言语刻薄,哪怕她当时已经怀孕。婆婆表示,如果她生不出男孩,那么他们夫妻攒下的一切,将来就归有儿子的老大一家。申桂花好强的性子自然不能接受,质问婆婆凭什么做她的主,婆婆当时只冷冷一笑:“我的家,当然我做主。”
芦队心下唏嘘,有些老观念,真应该摒弃了。
婆婆的话就像钉子一样扎在申桂花心里,但那时大家生活在一起,就算她恨的要命,也不能拿婆婆怎么样。
对这段往事,陈跃说我只是偶尔听申桂花和娘家人极少数提起,总之当年婆婆的话对申桂花刺激很大,在她利用非法手段得知自己怀的是个女孩时,心里非常烦乱。可她的身体不可能再多要孩子,就这一胎还是保了一次又一次,差点没有保住。为了顶住婆婆的压力,娘家嫂子给她出了一个主意,买一个男婴回来,到时就说是龙凤胎。
申桂花被这个主意打动了,于是就以让嫂子伺候月子为由,没等孩子生就住回娘家哥哥家里,然后由嫂子出面,回她的娘家物色合适的男婴。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就连陈跃那个名义上的父亲,都以为老婆生的是一儿一女,见到俩孩子时高兴得合不拢嘴,满月酒就摆了三四多桌。
自此申桂花在婆家地位稳如泰山,指婆婆骂丈夫,可她一儿一女在手,夫家也拿她没办法。丈夫去世后,申桂花一朝熬出头,第一件事,就把婆婆赶出家门。陈跃还记得,那个蹒跚的老人,佝偻着腰,几次拍门进不去,最后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唐横似想到什么,就问他:“这个名义上的养父,对你好吗?”
陈跃说就那样吧:“毕竟我和他们谁长的都不像。”
陈跃还算美好的童年很短暂,自从他的模样逐渐长开,五官看不出像谁,这事在这个家里就埋下怀疑的种子。而这颗种子,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在家庭成员心中生根发芽。好在申桂花娘家口风很紧,所以这事并没有被拿在明面上说。但是小小的陈跃,他还是能感受到大人对他态度的变化,包括母亲。
“我和陈露不管吃穿用,永远都是陈露第一。话说的很漂亮,我是哥哥,就应该让着妹妹。可是拿什么让啊,都说人家吃肉我喝汤,我却是连口汤都不配喝。”
“陈露不干活我必须干,干不好要挨打,陈露不好好上学,我也要挨打;就连陈露买衣服不合适气哭,还是我挨打。打的次数多了,人也就麻木了。外人都以为是父母偏心,其实申桂花对我扬起手时,她是最清楚的,不是自己的孩子,打了也不会心疼。”
唐横问他,没想过去找父母吗,陈跃说想啊,可怎么找?
茫茫人海,谁知道当初我是和他们怎么分开的。如果他们当年不是被迫,而是自愿放弃我,我该怎么办?现实中不是有个案例吗,一个孩子发现自己被拐卖,寻找亲生父母。结果找到了,父母离婚各自嫁娶,谁也不愿多给这个孩子一份爱,甚至把孩子的联系方式拉黑。那孩子不堪二次被抛弃,于是选择在自己喜欢的海边,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人生。
陈跃举的这个案例芦孟霖还真听说过,曾经被列为他警校上学时的研究课题,课题研究方向就是解救被拐卖妇女儿童,如何从法律角度提供法援,防止受害人遭受二次伤害。只不过这起案子已经过去多年,却成了另一个受害人不可逾越的心理鸿沟。
“我以为我的生活就那样了,赵雅出现了。她就像一束光,照进我的心里。她成了我生活中唯一的念想,为了她,我愿意就这么认命了。可是,申桂花把申俊领进家。”说到这里,陈跃忽然重重喘了一口气,呼吸随之急促起来,伴随他呼吸节奏的改变,陈跃语气一变:“赵雅是我唯一的亲人,她伤害这个可怜的女人,我不该向她复仇吗?”
“不止是申桂花,还有陈露、宋西岭、申俊。明明他们什么都知道,却选择无视,装聋作哑,纵容这种伤害。甚至在赵雅头脑不清醒了,设计骗保的骗局。警察同志,既然女婿可以为了骗保,蓄意谋害岳母,再嫁祸给精神出了问题的嫂子,以逃避应有的罪责,那么儿子怎么就不能为了保护老婆,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
“这个……”芦队想了想,因为他自己本身没有结婚,无法做到感同身受,于是在斟酌一番用词后,说:“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你不该采取这种极端的方式。如果从一开始,你就选择把它交给警方,或许你们每个人的生活,就是另一种结局。”
陈跃扬脖轻笑:“也许吧,可是我没有选择,谁知道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