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走”字很形象,芦孟霖眼睛一亮。
“你发现脚印了?在哪,我怎么没看到?”
唐横缓缓道:“脚印一直都有,只是我们忽视了一个细节,导致脚印在我们眼前消失。”
“是什么?”
“雨。”
“我们先做一个假设。你看那里,”唐横手指的方向,是白苍敏住宅的后门。
“那个门打开,直接连着通往后山的小路,这个格局和王忠民家不同。那晚门打开,死者就是沿着那条小径往上走,走到尽头,也就是大概现在我们所在的位置。然后又转了方向向下走,一直走到了王忠民家后院附近。”
芦孟霖听得有些发毛:“唐警官,我有个问题。”他就像一个好学的小学生,缓缓举起手,等待老师叫他。
“什么?”
芦队伸手,指了指身后,迟疑道:“那天,死者自己翻过山头,走到王忠民家吗?”
“当然不是。”
关于这个结论,唐横目前已经很肯定,但他没有立刻回答芦孟霖,而是先提到另一个严肃的话题。
“抱歉,我犯了一个错误。”
他这声道歉,吓了芦孟霖一跳:“哎哎,这是怎么了,我好好的,你用不着给我道歉。”
唐横则摇头:“你想多,我是说我犯了一个专业错误。我们那天查看现场,只是根据现场现有的不合理因素,盲目下了他杀的假定。虽然郑老师初步尸检证实了这个假定,但也有可能会出现误判。我们当时都没有考虑这个情况,所以都是按照他杀这个假定来确定的侦破方向。”
芦队:“……”但他这回比较大方,表示谁还不会犯错:“多少年的老刑警,也有偶尔考虑不周的时候。不说别人,你眼前的我,我就犯过,比你这个还严重呢,差点背了一个处分。没事,别多想,咱们先梳理案情。”
唐横莞尔,这家伙跟刚见面那会真不一样了。
唐横就说:“现在确定了尸体的移动轨迹,再综合现场,我可以确定,我们最初的侦查方向没有错。”
芦孟霖让他等等,表示你把我绕糊涂了。你一会死者自己走到王忠民家,一会又不是,既然确定方向没有,那死者到底是怎么跑到老王家的?芦队表我迫切需要答案,求!
“最初在现场,我曾怀疑现场有第三个人。”
芦孟霖表示这事我知道,但他也有自己的疑问。
“既然有第三个人,为什么现场只有死者的脚印?”
芦队疑问,唐横也曾有过,不过现在已经有了答案。
“因为死者脚上的鞋子,和我们发现的脚印,不属于同一双。”
“这——?”芦孟霖抢过唐横手机,再次放大照片,眉头越蹙越紧。
唐警官指着死者脚上鞋子,然后又划开地面脚印的照片,说:“你看,死者的脚如果踩在地上,根据当天我们测得泥土松软程度,鞋子上沾的泥水应该在这个位置左右,但这双鞋明显没有,相对比较干净。这就说明,地上的脚印不是死者留下的。既然不是死者的,那当然就是帮助死者来到王忠民家的那个人。”
“你的意思,是抛尸的人。”
“准确说,是一个和白苍敏身高接近的人,甚至他的鞋码也与死者接近。那天他特意换了一双和死者同款式的鞋子,把死者移到王忠民家后山,制造自缢现场。那天我们在地上发现了和死者所穿鞋子鞋底纹路一致的脚印,第一想到的必然是死者留下的。这个人也算聪明,也做足了准备工作,但他只是忽略了溢吊的条件。他大概认为把人吊在那里就可以了,完全没有考虑实际因素,比如缢索的长度,人吊在半空的位置,包括溢吊后尸体呈现的姿态和与地面的距离。”
唐横这么一点,芦队恍然,忙点头附和:“是的,那天你说过太高了。确实如此,如果没有辅助工具,尸体当时的高度,靠自己是完成不了自缢这个行为的,而我们的人也没有在附近找到辅助自缢的工具。我们确实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误,现在我要谢谢你,及时帮我们纠正了这个错误。”
唐横摆手,示意他客套就省了吧,接下来芦孟霖又提到消失的脚印,唐警官就说,这就是雨的因素。
根据唐横的说法,抛尸的人,背着尸体,最开始走的是白苍敏修建的小路,相对比较好走,砖石的路面不会留下很明显的脚印,这也是无法从小沧岭往下查找脚印的原因。但是一过小苍岭,就没有最开始那么好走了,布满石砾的浅滩由于地下水丰富,自然土层相对会软一些,才会留下类似浅坑的印记。根据两个浅坑的距离,加上浅坑最长端的长度,反推出抛尸人的身高和步幅,都与脚印主人的身高鞋码相符。
“关于脚印消失原因,现在来看也不难解释。”
唐横说抛尸人翻越小苍岭的时候,雨还没有下大,但是随着雨越下越大,溪流浅滩的石砾受雨水冲刷,地表会发生一定改变,所以咱们可以看到石砾最后形成的浅坑。
“根据我的判断,石砾上的脚印是来时的。”
“为什么?来时的脚印保留下来,没有理由离开时那段的又没有了,反而是王忠民家后面树林那段保留下来?”
唐横笑了笑,说还是雨的原因。
“抛尸人来的时候,由于自身要负担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他的脚印必然会深一些,所以经过长时间雨水冲刷,还是会有浅浅的印记留下。至于他返程时的脚印……”
芦孟霖忽然道:“我明白了。返程时,树林留下的脚印,经历雨水冲刷时间短,所以并没有被大肆破坏。而他在沿着小溪原路返回时,因为身上少了一个人的重量,所以踩上石砾,浅滩不足以留下较深的脚印,再经过一场暴雨,自然也就留不下什么痕迹了。”
唐横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消失的脚印的问题搞清楚了,又有新的疑点浮出来。
这个人不管是什么原因,为什么要把尸体移到王忠民家的后山?
阳鼎山是一大片延绵的山林,在此地建住宅的也不止白、王两家,为什么偏偏选择这个地方?
针对这个疑问,唐横叹道:“只有问死者和他相关的人了。”
芦队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
俩人一起收拾东西,芦孟霖电话响了,一看是庄家乐的,随即点开接通。
“喂大乐乐,是不是有发现?”
小庄法医嘿嘿:“让你说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