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不久前,郑咸安带着徒弟赶到现场。
身为兴港分局高级法医,郑咸安,一级警督,从事法医工作几十年,什么样的尸体没见过,缺胳膊断腿的,化成白骨的,碾成肉酱的,从来没有怵过眉头。然而第一眼见到玛夏的尸体,却下意识皱了皱眉。
跟着就是一串法医专用话术,机械而冰冷。
“死者生前遭受暴力殴打,严重皮下挫伤,颅腔肿大,疑大面积出血。”
“死者角膜,心脏,肝脏,肾脏被摘除。”
“需要指出的是,器官摘除过程并未实施麻醉。”
在场所有警察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玛夏如果在清醒状态下器官被摘除,就算不死于失血过多,也会活活疼死。
彭新闭了闭眼。
他还记得最开始勘察现场时,他就发现玛夏的手关节,以一种不自然的堪称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地面由于下雨泥土湿软,已经被她抓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导致她手指指甲翘翻,血与泥水粘在一起。
当时彭新没有叫秦琪和他一起拍照,但是作为男人,看到如此惨烈的尸体,心里也一阵犯怵,想想都觉得疼。
虽然他刚刚听过有关三尸戒的解释,但还是感慨这世上,人性的阴暗面不可错估。
唐警官说得对,绝不可低估犯罪分子的残忍程度。
总是会有那么一小撮人,根本不把生命当回事。
正是因为这群蜗居黑暗里的蛆虫时刻为祸世界,才会有警察这个群体,背光求索艰难前行,希望能借自己绵薄之力冲破黑暗,还世界一片光明。
“小彭,让一让。”
郑咸安站在彭新刚刚站过的位置,环顾现场环境,又调出照片仔细查看,然后把芦孟霖叫到跟前:“通过现场痕迹判断,基本可以确定这里就是第一现场。”
芦孟霖微微诧异:“就这……”
郑咸安用力点点头。
“现场虽然很乱,但没有延伸的拖拽痕迹,所以这里不是抛尸地点。而且你看死者在地面留下的痕迹也足以说明,她当时非常痛苦,曾想尽一切办法缓解疼痛,但无济于事。”
芦孟霖双眼一眯:“跨境作案?”
“你看这个。”
郑咸安把刚发现的东西交给芦孟霖,是一块被血染红的布料。
斑斑血迹之间,黑色颜料喷上了一个个诡异的字符,叫人看着不寒而栗。
“把唐警官叫过来。”
唐横当场辨认出那是勐炟语,是遭受三尸戒的人,在其死后,行刑者留下的咒语。
——神将降罪于你,你无法获得宽恕。
“早些年那些陶罐的符文,就是类似这样的文字,个别的或许会有用词翻译的偏差,但大致意思就是这些。用这些咒语,与其说是针对犯有过失的人,倒不如说是对生者的一种精神震慑。不过现在就连宗教都为了适应新的社会,这东西出现的很少了。除非,是对仇视的背叛者使用。”
“这东西有个名字,叫因幡。通俗说,今天留的这一块,就是专门给我们,或许玛夏的同伙看的。”
如果刚刚还无法确定是跨境作案,那么因幡的出现,就可以给这起杀人案定性。
芦孟霖勃然大怒:“我不管什么背叛者不背叛者,在我国境内作案,就是对我国警方的严重挑衅行为,也是对我的挑衅!”
这是一起性质恶劣的跨境杀人案,由于与416临湖民宿酒店,以及后面的两起枪击案都有关联,汪局给芦孟霖等人传达上级命令:尽快破案。
压力顿时给到全局上下所有人身上,所有人进进出出,键盘的轻响伴着时不时地电话铃,所有办公室一片忙碌。
芦孟霖推开唐横办公室门,唐横观察到芦孟霖面色不虞。
“芦队。”
“唐警官,你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芦孟霖一条腿毫不客气搭在他桌子一脚,整个人有半个身子都跨在唐横的办公桌上。这姿态随性里,又带了些痞性,给人一种很粗暴直接的感觉。
唐横一阵莫名其妙,他正忙着搜集资料,没空与这位多面队长打哑谜:“芦队,请你说清楚,需要我解释什么?”
“暗房,玛夏逃跑路线选择。我清楚有些东西警方也未必能够全部掌握,但你似乎知道的也太多了些。精准判断出玛夏逃跑路线,让我们发现一具尸体,你说我不该怀疑一下吗?”
芦孟霖抛出两个问题,显然他臭着脸来要答案,也清楚自己或许得不到完整答案,但他的诉求也很明确:“我知道有些东西是严格保密的,但你说说你可以说的,这样总行吧?我不想一到关键时刻,你用你的博闻来作为案情推进的助力,这样会显得我很白痴。”
原来不是兴师问罪的,唐横松了口气。
但芦孟霖的问题,仍是绕不过一些目前而言无法公布的坎,这点唐横也无能为力。
“抱歉,我的工作性质保密。”
芦队点点头:“嗯。”
“很多东西不可以透露。”
芦队再次嗯:“那就透露一些你可以说的。”
“能说的我已经说了。”
芦队啥,顿时傻眼了:“什么时候?”
“三尸戒、暗房,包括前面勐炟犯罪集团作案特点。”
芦队挠挠脑袋,你说什么没说吧,这些确实都有说过,可总是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漏掉了。
不过唐横没空陪他东猜西猜,于是把自己手机递给他,手机上,发送方和接收方都是加密的,就连编辑好的那条信息也是火星文,完全看不懂。
唐横是这样说的:“有关我的情况,你只要把这条信息点击发送,就可以得到一条验证码,用它调取我的资料。但是这种涉密的信息,要不要调取,就看芦队你了。现在我把手机交给你,点还是不点,芦队你自己决定。”
以退为进,这打乱了芦孟霖此行来的全盘计划。
如今手机就摆在面前,只要点击发送,所有答案就能立刻获得。
可是——他犹豫了。
唐横这招以退为进把芦孟霖难住了,偏偏他还就吃这一套。
“拿回去,我不上当。到时真要有什么事你往我身上一推,谁能证明是你让我这么干的。”
芦孟霖叹口气,跟着语气一转:“我不是真的怀疑你,也相信你对勐东犯罪团伙做过大量细致的调研工作。我……大概……”
他没有说下去,但唐横懂了:“我知道。犯罪分子跨境在我国行凶,还留下恶劣挑衅,我和你同样不能容忍。”
“不过你放心。”唐横双目微合,眯起的双眸迸出一道寒光:“因幡上的文字,早晚会成为他们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