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日晨,邱立亭来到总部,只见富成正在一边为王凤起的肩头擦着药,一边向王凤起、秦祥征讲述这些天自己跑的情况。
王凤起见邱立亭进来,忙说:“立亭兄快快请坐!”说着急忙把胳膊抽回来穿上衣袖。
“重吗?”
“擦破点皮,没关系。”
富成嘟囔着:“还擦破点皮呢,没打碎你的骨头就是好事,皮肤不合,看不烂了才怪呢!”
邱立亭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富成道:
“这是在远征军时我留下的云南白药,挺好使的,不妨涂上试试。”
“好家伙,你还真有心计。”王凤起说:“我在云南呆一回,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邱立亭抬眼见秦祥征坐在一旁闷不作声,知道他还在为董文琦愚弄他的事怄气,便劝导他说:
“祥征,这次‘告密’,只是过了点头,但毕竟卫立煌逃走了,蒋介石插在东北的这面反人民的旗帜倒了,我们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唉!”秦祥征不觉叹了一口气,用手指挠了挠两边有些光秃的头顶,喃喃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把他看得太高了,结果好事没做成,让我难做人。”
“好了,好了,别说这个了!”王凤起一边抚着肩上的伤痛,一边不耐烦地说。“还是让富成把五十三师情况讲讲吧,看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至于你老弟,再不必过分难过,事已经到了这一步,后悔也没用,成天叨叨这些干啥!”
富成接言道:“老王,祥征说两句就说两句嘛,他感到心里憋闷,说出来就好了。”
王凤起投有再说什么。
邱立亭忙说:“祥征,别再难过。王凤起说得对,事已至此,后悔莫及,接爱教训就行了。”
此时许赓扬那边正在召集团长、直属部队的营连长和第二〇七师陶团长及坦克、重炮、铁甲车的营队长等召开紧急会议。
会上,许赓扬说明已和解放军达成协议正式宣布起义。在场军官都表示赞同。散会后,分别按命令执行各自的任务。
没曾想,二〇七师陶团长回到师部变卦了,立即打电话把许赓扬大骂一通,表示他要跟本师坚持到底。
原来,这个师的班底就是青年军。眼下当职的师长不是别人,而是当年与王凤起在六战区和“远司”时的要好朋友“青年将校团”骨干代朴。
王凤起是最近知道他率领该师在沈阳西南郊外驻防,他听说此事很来气,没有亲自前往,而是通过富成和许赓扬去争取他。可是这个人很犟,鞭打不回头,还说:“臣不保二主,我可不能像有的人那样,原来如何如何为党国甘心坐牢,而今摇摇摆摆干违心的事!”
王凤起听了这些话很难受,心想:
代朴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都到了什么时候了还在那儿讲这些,简直愚到了极点!好,你保你的主吧,看你保了保不了。
有几次王凤起和代朴的车在城里相遇,双方只是摆摆手就过去了,是啊,“话不投机半句多”嘛,何必说些违心的话呢!
代朴青年军二〇七师表示要与沈阳共存亡!
五十五师也不是铁板一块,也有“跳槽的”,第三团团长刘英便是极力反对起义,他冲着几位连长说:
“真没想到,许师长这个‘老东北’还当了叛徒,真不仗义!人家张少帅宁做阶下囚,也不做不义人,他倒好,官做到师长了,还不知足,反倒来这一招!好哇,三十六计走为上,我惹不起你,还走得起。”
刘英当天夜里只身化装逃走了。许赓扬听说后,没派人追回,并且说:“人各有志,他走就让他走吧。现在有人要走,也不晚,要走趁早走。”随即派副官处上校主任补上第三团团长的职务,负责执行命令。
个别官员原打算开小差的,见这阵势也不敢了。
有见解的人说:“起义命令已经下达,再逃跑可是犯了临阵脱逃罪,按军法该杀无赦!”
“哎呀妈呀,多亏咱没动,那刘团长能逃得了吗?”
“咳,咱管那些事干啥。保住自己就得了,这年月谁管谁呀!”
再回过头来说这边。
富成讲了五十三师情况后,大家都很高兴。邱立亭说:
“根据现在的情况,我们不能闷着干了,社会秩序很乱,应该让市民知有所附。我看,目前有派几部宣传卡车之必要。第一,溃兵太多,都想趁火打劫,不采取办法要出乱子;第二,卫老总一跑,沈阳的解放基本上等于实现了,我们第一步的目的已经达到,可以说也是做对了。可市民还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回事,应该立即向全市公开表明我们的态度,以扩大影响;第三,因情况变化,我们提前开始了行动,以至未能直接和解放军取得联系,我想解放军一直有同志潜伏在城内,我们有必要把我们的正义行动大张旗鼓地声张出去,让他们出来领领路!”
“对极了,就这么干!”王凤起首先拍手叫好。
说干就干,分头布置。
总政治部紧急动员赶制标语旗帜。一时间,横额、大字板、三角旗、刀旗成捆成叠地摆放在大院的台阶上,红黄蓝粉绿五彩单也都以最快的速度印制好了。
时近中午,6辆大卡车贴着标语,打着横额,每辆卡车上全副武装的20名士兵,手持旗帜,一声令下,依照顺序,摩托车一路,王凤起、秦祥征、富成乘坐的吉普车在车队前指挥,6辆卡车随后紧跟。最后是5辆摩托车押阵,浩浩荡荡的车队出了总部大院,高喊着口号,唱着歌由二总队队部开向街市。
卡车周围遍贴醒目的标语:
“欢迎解放军入城!”
“保护商民财产!”
“取缔散兵游勇!”
“如有破坏安定秩序者严惩不贷!”
当这浩荡的汽车宣传队伍出现在沈阳市各主要街道的时候,市民倾城出动夹道欢迎,各家的门窗纷纷打开,露出张张久未见的笑脸;有的大买卖家掌柜的和伙计们点燃起爆竹,噼噼叭叭的脆响和沿途热烈的掌声汇成喜庆的乐章,成群的人跟在汽车后面欢呼奔跑。
此情此景激动着吉普车中的王凤起,他眼中噙着泪花,牙关紧咬,腮肌又颤抖起来,脑海里不禁一阵翻腾。以前“青年将校团”所企求的目标,随着铁铐禁锢了自由身而统统化为梦幻与泡沫。是啊,往日的“理想”破灭,那力量实在太小,那路子没有摆正,于是得到那样的结局。如今靠人民的力量,顺应了历史的潮流,就取得了成功。是的,这是真正的成功!
王凤起陶醉在胜利的欢乐海洋里,他在此次成功中领悟着人生的哲理,体味着自己前后两次求索的辛酸与快乐。
突然一阵更为响亮的声音,细听,方知是隆隆的炮声,手榴弹爆炸声和间或的嗒嗒嗒嗒的机枪射击声。这声音一下子震惊了欢乐的人们,整个空气顿时凝固了,有人愣在街头,不知所措,有人迟疑片刻便狂奔乱跑起来。
车队也戛然停止,王凤起跳出车辨别声音的方向。
“王凤起,不好,青年军还在顽抗!”
“是,在城的西南角。”
富成、秦祥征和赶来的邱立亭在传递着这预料之中的突变。
“好,你们把车给我。”
“干什么?”
王凤起急切地喊:“快下车!”
他迅速蹬上去,只身发动起车来,离开了车队。
“你们继续宣传,我找代朴去。”
“王凤起——”
“你去可以,给你一个团。”
“不,我不带一兵一卒。”
随即他喊道:“你们放心!我有把握——”最后的声音消失在汽车开出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