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初,松辽平原的坚冰在阵阵暖风的吹拂下开始松动,河边在正午时分出现小的水流子了,朝阳的山坡上遥远看去泛出淡淡的绿色。
就在这春天即将来临之际,王凤起夫妇在政委会派遣的东北公安总处程光烈科长、秘书宋超、通讯员小张的陪同下离开了哈尔滨,乘车取道南下。
程光烈是个瘦小个儿,不爱说话,脸总是板着,王凤起一路上没有跟他说上几句话,因为他很倨傲,不愿过多地去迁就他看不惯的人。宋超则与王凤起有共同语言,谈古论今,说说笑笑。宋原是西北军的。
富成是个很随和的人,总是没话找话。
“程科长,开原现在怎样了?”
“恐怕我们到那儿,仗也就该停了。”
“程科长,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家里的情况怎么样,也打听不到,不会太好吧。至于有谁还在,就更无从知道了。”
“程科长……”
“哎呀,烦死人了,你怎么也成了呱呱鸟了,没完没了地唠些婆婆妈妈的事。”王凤起没好气地抢白道,逗得通讯员小张一个劲儿地笑。
“老王同志大男子主义呢,在家管,在外边也管。”
说得王凤起也不好意思起来。心想,可也是,与其都闲坐着,不如有个说闲话的,因此一笑了之。
渐渐看到有从前边下来的担架队,还有背枪押车的,拉爬犁的,徒步扛着弹药箱的……
一支解放军队伍从王凤起他们的车边通过,穿着很褴褛,可一个个很精神,满脸的尘垢,像是从前线刚下来。
走不远就看到被押解的一队蒋军俘虏,王凤起一看就来气,个个犹如丧家之犬,拄拐的,满脑袋缠绷带的,披军用毯的,穿空心袄扎麻绳的。
“真他妈的尽出洋相!”王凤起心里骂道,“就这熊样还能打胜仗?”
后来知道这些俘虏是从开原押过来的。
到了开原,富成去看孩子,回来说吕伟绩被俘,不过他家还挺好,如果没办法只得把孩子送回娘家去。王凤起请示程光烈向有关部门要求一下,能否释放吕伟绩,以便掩护将来的工作;另外孩子还可由他家代管,免去后顾之忧。程当即答应联系。第二天就交涉办妥。安排停当后,程光烈一行人把王凤起夫妇送出哨卡,他们自己则留在新开辟的解放区。
程光烈临别时对王说:
“老王,咱们都是同志,常联系,下一步就看你的了。”
王也只说一句:“后会有期。”
到了刘清的指挥部,刘清把王凤起的国防部省亲批示拿给守备团验收后,便驾吉普车送王凤起他们进城。
刘清还是那个滑稽样,在车上一个劲地说笑:
“嫂夫人,你们成亲,我也没喝上喜酒哇!”
“那好说,有日子喝的。”
“大哥,你见到郑重没有?”
“见了。”
“他在哪儿?”
“在江阴梅含章那儿,做副总队长。”
“行啊,到处都有我们的弟兄。哎,你的那个‘计划’怎样?”
“一言难尽,过后我告诉你。”
刘清现在依然在剿总任高参,他很会来事,陈诚在时他兜得圆,卫立煌来了他依旧吃得开,难怪当年大家管他叫小鬼头,非当特务、间谍不可。
刘清把王凤起他们送到潼关5号秦祥征家,就走了。
楼下客厅里暖和多了。
秦祥征不在。
张新如一边帮他们张罗洗脸用具,一边乐呵呵地说:
“我说山不转水转,咱又转到一块来了嘛,这回好了,就别出去了,有的是空房子。”
说话间,秦祥征回来了。
一看,可乐坏了。
“哈,今天真是双喜临门哪!”
“什么双喜?”王凤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手举着毛巾不往脸上擦,任脸上的水滴滴哒哒地淌,急着问。
“你们来这不是一喜吗?”
听了这话,王笑了,忙擦脸,问道:“那第二喜呢?”
“那二喜呀,待会儿吃饭时告诉你,还得请你老兄给我拿个主意呢。”
真糟糕,今天又停电了。
餐桌上点上蜡烛,好像西方过圣诞节似的。
张新如和林玉花忙张罗,新如说:“正好玉花她二姨刚从乡下拿来一只鸡,就叫你们赶上了,多有口福。”
“来,大姐、王大哥,快举杯呀。”
喝了两盅酒,秦祥征发感慨了:
“唉,到底是难兄难弟,大哥总没把我忘了。可见,咱们不外啊。”
王凤起道:“我也不好说啥了,贤弟的恩情真不知怎么报答,却又来麻烦了。”新如的小嘴,又不让人地说开了:“看大哥说哪儿去了,你们俩儿不就是一个身子两个脑袋吗?谁跟谁呀。唉,我还忘记问了,大姐,小慧呢,你怎么没捎回来?嗨,上回你们走,我就后悔,咋就忘了把她留在这儿,我这儿也没小的。”
富成说:“当时走也没想就能回来,就放老王同学那儿了。”
“是不是开原老吕呀,赶明个接回来。”
这边王凤起和秦祥征说话。
“喂,你方才说还有一喜,什么呀?别跟我卖关子啦。”王凤起急着问。
秦一边用牙签剔牙,一边说:“今天早上,董文绮把我找去了,说有两个差事让我挑,这年头有个差事干干不就算一喜了。”
“一个是民政局长,一个是民众自卫总队长。”
王凤起饶有兴趣地问:“民众自卫总队是怎么回事?”
“这是卫立煌向蒋介石提出来的,说各大城市涌来不少逃亡地主、散兵乡勇,还有一些有背景的人员,与其闲散,莫如把他们组织成为地方部队防守城市,说这会有比正规部队还要强的战斗力。董市长说,卫的想法是:以各个军事据点为中心逐渐向外围扩散,层层建立民众自卫武装,组织本地人守卫本土,使正规部队腾出来机动使用,一旦发现情况,马上集中收缩、聚歼。”
“哎,这办法好哇,其实,他也是沿用河北新城县王凤岗的办法。”
秦祥征:“这办法是好。可这差事我干不了,一是建军工作我外行,再一个是太麻烦,还担风险。我想干民政,既轻松,又有油水。”
王凤起暗想,既然剿总对沈阳成立自卫总队这事十分重视,机不可失,何不让他组成呢,这不就是枪杆子吗?应该说服他,把这差事承担下来,我可以做他的副手,弄得好可以把这支部队搞成与正规军无什么两样的地方部队,那我也就能长期固守沈阳,完成邹、陈交待的任务了。
想到这里,王凤起便以他那雄辩的才能说开了:
“老弟,在这岌岌可危的年月,民政有什么干头,要干我看就干这个民众自卫队,常言道,强梁难压地头蛇。在沈阳,它比正规部队还得力,蒋介石灭亡在即,我们不能跟着他作殉葬品,应赶紧争取带兵,抓住实力,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王凤起紧锣密鼓地说:
“你要不放过一切机会,能掌握多少力量就掌握多少,到必要时起作用,一个省主席还不如一个小排长。将来共产党打来,表明个鲜明立场,这是当前形势下我们争取新的政治前途的最切实可靠的道路。”
秦祥征听了这些话觉得是有道理,不过他想,王凤起回趟昌图,会不会有什么来头,于是显得犹豫不定,借口说:
“我也不是那块料哇。”
“你能行,过去你搞过民政组训工作,只要先把民众自卫队总队长拿到手,在民政组训的基础上,编组地方武装是顺理成章的事。你又是军校同学,部队编成,部队长不会另派别人,这等于送到嘴里的东西,不能吐出去。”
秦祥征有心要干了,便说:
“那你老兄能帮我吗?你帮我,我就干。”
“行啊,实际事务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