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祁暝刚刚回到苏州时,程家待他有些生疏。
倒也不能怪程家,一来是傅祁暝离家多年,能改变的事情太多了,再熟悉的人,那么多年不联系,乍然相见,也难免有些生疏,这二来,傅祁暝当年离家时还是程家收留的小可怜,而再回来时,已经得皇上看重的锦衣卫千户,带着一堆皇上御赐的礼物,可不就把程家人吓着了。
傅祁暝也没想到,自己原本是想要表明自己的心意,结果反倒是把程家人吓着了。
好在,有程见袖在其中周旋,程家人发现傅祁暝即便做了大官,也依旧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傅祁暝,两日过去,这生疏感便就过去了,程老爷原本还愁,怕傅祁暝做了官之后变了心性,瞧不起他们商户家,现在见傅祁暝还是以往的模样,程老爷就有点想要显摆的心思了。
程家那个未来女婿突然归家的事,早就在苏州传开了,但大家伙还不知道内情,知道程老爷自个显摆起来,这才知晓,原本靠着程家养的那个小子,已经成了锦衣卫千户,是个大官了。倒也有人不信,可没多久,这苏州知府就亲自跑到程家去了。
苏州知府也没想到自己管辖的范围内能出这么个人物,秉着能交好就交好,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的心态,赶紧去程家拜访了一二。
傅祁暝之后要带程见袖回应天府,程家得留在苏州,考虑到这一点,傅祁暝倒是难得摆出了一副与人交际的模样来,苏州知府哪能不懂傅祁暝的意思,立刻保证会好好护着程家。
苏州知府的示好,来的十分迅速。
程老爷很快就发现他们家的日子越发好过,原本与他们有些矛盾的商户,这会也不太敢冒犯他们,毕竟,傅祁暝这官可不是个普通的官,锦衣卫的人,哪里惹得起。
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傅祁暝回到苏州后,就与程家商讨了与程见袖的婚事。
这婚事本就是程老爷很早之前定下的,如今见傅祁暝出息,对这亲事自然是乐见其成,考虑到傅祁暝只有三月假期,程老爷便就选了个最近的日子。
两人的婚期很快就定了下来,就在三月十八。
程见袖的婚服是自个绣的,是这几年一直都在准备的,如今也终于派上了作用,其他的东西,程家有钱,即便日子赶了些,倒也将婚事准备得有模有样。
婚礼前夕,程见袖去拜祭了阮朱。
程老爷知晓阮朱因为程见袖的事遇害后,也感慨了几分,最后做主,将阮朱收做了义女,将她的牌位也收进了程家祠堂里,好让阮朱在百年之后也能得后人香火。
程见袖在阮朱的牌位前点了香。
“阮朱,明日就是我成亲的日子了,少了你,总觉得缺了些什么。”程见袖情绪有些低落,随后有些娇嗔地责怪:“你说,你怎么都不等我成完亲呢?”
“她会看着的。”身后突然传来了傅祁暝的声音。
程见袖转身:“你怎么过来了?”说着一顿,强调了一句:“你我现在不该见面。”
傅祁暝笑了笑:“凑巧。我听说阮朱的牌位收进了祠堂,便想来看看,可不止你和她姐妹情深,我和她也都是自小的交情了。”
说到这,程见袖有些失落。
傅祁暝上前,轻轻拥了拥程见袖:“你要相信,阮朱现在一定过得很好,我们好好的,也是她最想要看到的。”
“嗯。”程见袖应了一声,随后抬头冲着傅祁暝笑了笑。
两人正说着话呢,程见袖的兄长恰好经过,听到说话声,便往这走了几步,见了两人,立刻咋呼起来:“明日就成亲了,你们怎么还待在一块?走走走,赶紧都回去。”
程兄长立刻开始赶人,程见袖与傅祁暝笑了笑,倒也听话,各自离开。
一夜无话。
二日,便是两人成亲的日子。
季安冥原是想要过来凑个热闹,可惜跑不开,而且他那边也出了些其他的事,倒是许伍与冯正奇,在知晓两人定了婚期之后,特意空出了几日,在婚礼前一晚赶到了苏州。
程见袖是要在程家出嫁的,程老爷便就又挑了一处程家在外的宅子,暂时充作傅祁暝的住处,许伍与冯正奇便就住在这宅子里,等到二日一早,便与傅祁暝一道,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转了苏州好大一圈,到程家,将程见袖娶了回去。
酒席自然也就定在了外头的宅子里。
除了许伍和冯正奇这两个锦衣卫出身的,苏州这边官府的人,凡是有品阶的基本上都过来讨了个喜酒喝,没来的也只是因为身份不够,程老爷生意场上的朋友也都来了,这一场婚事,办得十分热闹。
傅祁暝如今的身份不一般,没人敢灌他酒,也就许伍冯正奇,还有程家兄长,才让他喝了几杯。不过,傅祁暝不喝酒,这酒席倒是办得热热闹闹,直到许久,众人才渐渐散去。
傅祁暝没喝醉,倒是许伍与冯正奇喝了个烂醉,差点闹起酒疯来,傅祁暝只能先暂时将他们两人先安置好。
“都走了吗?”程见袖忽然出现。
傅祁暝应了一声,随后不赞同道:“你怎么出来了?你今日也累了一日了。”
程见袖笑着摇了摇头:“无妨,早些将这些事处理妥当,你也好早些休息。”
傅祁暝听着,脸上也露出一些笑来。
许伍与冯正奇两个醉鬼最后自然是交给了下人,傅祁暝拦着程见袖并肩而行,准备回后院,可才走到后院门口,程家管家便就急匆匆地过来了。
傅祁暝手上没什么人,是而宅子这边的事,都是程老爷让他们家管事来帮忙打点。
“小姐,姑爷,外头突然有人送了一个东西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放下东西就走了。老奴看着这盒子,好像价值不一般。”管家一边说,一边将手里头的盒子递了上来。
是一个木盒,有些大,上头有着精致的雕花,而看这木头,也是上好的木材,管家在程家多年,是个有眼见的,自然看出了这盒子的价值。
“这个时候,会有什么人。”程见袖蹙着眉,有些奇怪。
他们礼物收的不少,可在深更半夜,又是不露面的礼,倒真让人奇怪,总觉得有些问题。
傅祁暝松开了程见袖,上前几步,接过了盒子,思索了一下之后,还是直接将这盒子打开了。
盒子里头是一盏精致的灯笼,灯笼上每一格都画着精美的飞天美人,灯笼的画技、制作都是十分精良,只是谁无缘无故会送这么一盏灯笼?
而且,飞天……傅祁暝总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飞天。”程见袖也蹙了眉心,脑海里忽然闪过一股念头。
傅祁暝想了想,还是将灯笼从盒子里取了出来,而触碰到灯笼表面的那层东西之后,傅祁暝愣了一下,随后又用指腹触摸了好几下。
“怎么了?”程见袖有些不解,说话间也走上前来,似乎想要探个究竟。
傅祁暝立刻将灯笼拿开了。
程见袖的手伸到半空中,碰了个寂寞,她偏头有些不解地望着傅祁暝。
傅祁暝深呼吸了一口气,说:“是人皮。”
程见袖猛地愣住了,人皮灯笼,飞天图……脑海里的思绪已经连上了。
“是妄生。”程见袖倒吸了一口凉气,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了妄生当时最后那番话的意思,他已经预料到了自己可能会输,而程见袖生还的可能,那么那个时候,她必然会与傅祁暝成亲,所以,如果他成功了,他会取下她的脸皮,而若他输了,便就用他的人皮来做成这一盏人皮灯笼,来做她的新婚贺礼?
傅祁暝见程见袖面色不对,赶紧将灯笼收了起来:“别看了。”
程见袖摇了摇头:“我还好,让人烧了吧。”
傅祁暝点了点头,将这东西交给了管家,见管家一脸难色,便就叮嘱道:“先随便寻个地安置,等明日许伍他们醒来,交由他们处置便好。”
管家一听,忙不迭地点头。
将事安排好后,傅祁暝便就带着程见袖回后院。
程见袖有些担心:“妄生的尸首不是已经处置了吗?怎么会……”
傅祁暝摇了摇头:“他应该还有些自己的势力,广灵寺的老和尚是其一,又有谁能保证他没有其他人可用。不要想了,这事就到此为止吧,妄生在那些年到底做了多少,谁也无从得知,要愁,也让其他人愁去,我现在还在假中呢。”
程见袖闻言,也笑了起来:“罢了,不想这些了。”
“回吧。”傅祁暝伸手牵住了程见袖的手,两人十指紧扣,相视而笑。
苏州一座小宅子中。
“东西送过去了吗?”老和尚问。
老和尚面前站着一个少年郎,听到老和尚的话,点了点头,随后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他们好像要烧掉。”
老和尚并不惊讶,笑了一声:“这东西,留着才膈应。罢了,答应他的事,我们也都已经办到,也算了了我们之间的师徒情分,明日,我们便离开苏州。这场闹剧,该落幕了。”
无人知晓老和尚后来去了何处,只是在许多年后,又有一座广灵寺的寺庙开始渐渐有了信众。
而傅祁暝与程见袖,在成婚后,在苏州停留一月后,便就携手回了应天府,并在此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