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生死了。
这个结果,虽然早就在程见袖的预想之中,但绝不是她所想象的任何一种死法。
“便宜他了。”程见袖说。
傅祁暝闻言,看了看程见袖,心里有些话,最后却还是咽了回去,他大概能看懂妄生最后看程见袖的眼神,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但妄生的的确确对程见袖动了心,他们之所以会赢得这么轻易,傅祁暝有点不想承认的是,这可能还是因为妄生存了一丝丝的心软。
但傅祁暝也想不明白,妄生到底是何时动的心,完全没有一点征兆。
“我们走吧。”程见袖出声,随后又关心地问了一句:“这个石头,你有法子吗?”
傅祁暝点了点头:“当时妄生推这大石时我就留了点心眼。”说着,他走到了一旁,指了指角落里的几颗石子。
几颗石子虽小,但却阻碍住了大石完全地堵住出口。
“你往旁边站一点。”傅祁暝出手之前提醒,在程见袖离开之后,这才用自己的刀柄放在那个角上,咬了牙,瞬间青筋毕露,所有的力气都被他用在了手上,在运足了足够的力,这才大喝一声,大石被撬动,朝着佛窟内滚动了一些,即便如此,这佛窟出口也只是堪堪露出了一人通过的道来,而这些,已经让傅祁暝有些脱力。
如果傅祁暝没有提前备下这几颗石子,的确不好办,或者说,如果妄生有心与他们拼命,即便他脱力,也能让傅祁暝耗费一些心思,那么傅祁暝就无法再推开大石,而等他调节好,恐怕他们也就在这佛窟内憋死了。
“你去找机关。”傅祁暝靠在了墙上,对着程见袖催促。原本还好,这一番力气下来,原本密闭的屋子,那股子窒息感就越来越强烈了,不多时,傅祁暝的脸色便就变得苍白起来。
程见袖一瞧,也不敢再拖延,赶紧去了门口寻找机关。
这一点,对程见袖来说,并非难事。
在两人重新见到外头的阳光时,心头才有那股尘埃落定的感觉来。
“真好。”程见袖说。
傅祁暝偏头看着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一切都过去了。”
程见袖苦笑:“但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想起阮朱的死,程见袖就觉得难受,或许,她从一开始就错了,她太高看了自己,她不该来赴这一场闹剧。如果她不来,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人生难免有些遗憾,而且,你好好的活着,对阮朱而言,比什么都重要。”傅祁暝温声安慰。
程见袖闻言,笑了笑:“也是。”随后她轻轻晃了晃傅祁暝牵着她的手:“你让他们过来吧。”
佛窟的一切,目前只有傅祁暝与程见袖看到,想要结案,自然不行,到时候回了应天府,这些都没法子作为证物,是而,还是得让锦衣卫的人过来一趟,至少,得看看里头的佛像。
傅祁暝发出了锦衣卫的信号。
两人在外头等了没多久,许伍、冯正奇就带着人过来了,陆吟青也一并跟着过来了,一来她关心程见袖的安危,二来,自然是想要看到凶手。
许伍与冯正奇带着人都进了佛窟,妄生的尸首也被带了出来。
“是妄生吗?”陆吟青问程见袖。
程见袖点了点头,随后想了想,说:“你不要进去了。”妄生杀了那么多人,但最后的佛像却寥寥无几,那些美人皮并非就是完整的脸皮都被用在了佛像上,妄生是取了他认为完好的部位,重新缝合成了一张面皮,覆在了佛像上,之后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将面皮固定在了上头又能够保存许久。
所以,那些佛像并非是那些美人的面容,大概,就只有主佛像是特殊的。
妄生的打算,是想将程见袖的美人皮一张全用在主佛像上,也就是说,主佛像将会是以程见袖的面貌出现,但其他的佛像,早就已经面目全非,陆吟青去瞧了,也不过是平添伤心罢了。
陆吟青听后却摇了摇头:“我想去看看。”
程见袖见此,也没有再阻拦。
佛窟的一切,让人惊叹,尤其是在他们注意到了佛像脸上的文章后,心里总有股说不出的诡异感,都不敢再仔细去看。等他们重新出来时,面色各异,都说不出的心思复杂,而陆吟青,也已经红了眼睛。
程见袖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陆吟青的肩。
陆吟青瞬间就哭了出来,为好友痛惜,也有大仇得报后,尘埃落定的释然。
“妄生这个事,做得也太骇人听闻了。”许伍感慨了一声,一时之间竟想不出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妄生的所作所为。
冯正奇也点了点头:“我办过那么多案子,就没见过妄生这样的,真的是匪夷所思。”
“行了,回去再说吧,妄生已死,还有一些内情,恐怕也就只能我与阿袖与你们说说了。”傅祁暝说。
冯正奇笑:“千户这什么话,卑职几个还能不信千户与程姑娘的?”
一行人回了他们租的宅子,妄生的尸首会被带回应天府,毕竟是件大案,总得将尸首带回去,而文二也被抓获,与木家、倪清等人被送往应天府,等上头的意思再定罪。
而在妄生死后的第二日,在敦煌还算辉煌的广灵寺却在一夕倾覆,寺内的和尚包括主持在内,全部死在了广灵寺中,血流成河,但也有人说,广灵寺中少了一个老和尚的尸首,还有广灵寺寺中收留的那些小僧人,全部都不知去向。
傅祁暝花了两日来处理敦煌的后续。
广灵寺的事突然,傅祁暝亲自去了一趟。
他见到了那位老和尚,也就是妄生的师傅,他只与傅祁暝说了一句话:“广灵寺犯下重罪,寺中自有规章,不劳外人代劳。自此之后,敦煌再无广灵寺,一切到此为止,也请施主不要再妄动干戈。”说完后,这老和尚便就飘然而去,傅祁暝有心阻拦,却压根不是对方的对手。
除了广灵寺这边,左缇在离开之前,也去见了顾父。
顾父一日之间苍老了许多,看到左缇过来时,微微变了脸色,随后转身就入了院子,让婆子关了门。
木家是妄生的人,所以左缇当日提出去佛窟,其实就已经在妄生面前暴露,也是到此刻,左缇等人才知晓,妄生早就已经派人通知了顾父。
妄生没有告诉顾父,左缇有问题,只是与顾父说,有人会污蔑他是杀害顾芽月的凶手,所以在他见到左缇送来的夺命信,认出是妄生的字迹之后,才会有那般的发展,而至今,他也仍旧对左缇没有什么好脸色。
可顾父到底是信了妄生的话,还是觉得左缇是个好人,究竟如何,也只有顾父自己心里明白了。
左缇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有时候最伤人的恰恰是真相,顾父或许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如今他愿意自欺欺人,他们又何必去残忍揭开,他本就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
而后,二日,一行人启程回应天府。
回应天府的途中,一行人再次经过了西安州,陆吟青在此与他们告别。
“这一路,多谢姑娘了。”陆吟青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也只能干巴巴地说出一句道谢来。
程见袖笑了笑:“你亦助我良多。有些事不是你的罪过,如今凶手已经伏诛,你也应该放下了。回去吧,好好和你父母过日子。”
陆吟青一听,便红了眼:“姑娘也是,日后要好好的。”
“都会好的。”程见袖说。
陆吟青目送着傅祁暝一行人离去,等到再也瞧不见人影之后,这才进了城,回家寻父母去了。离家多年,她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也成长了许多。
再次回到陆家门口时,陆吟青终于露出了笑,随后跑着进了家门,一边大喊:“爹,娘,我回来了。”
傅祁暝先让人将妄生的尸首以及倪清等人送回了应天府,而他因为还要调查各地官员,则要慢一步,程见袖想到已经快过年,也就在此与傅祁暝分道扬镳,先行赶回苏州。
二年春。
傅祁暝回到应天府,将一路追查所得,悉数上与天听,秣陵帝大喜,对傅祁暝大加赏赐,而傅祁暝在离了宫之后,便就直奔锦衣卫所,与季安冥请了三个月的婚假。
季安冥原不想应,可傅祁暝也耍起了无赖。
“话我就放着了,我明儿个就走,行李都收拾好了。”傅祁暝说。
季安冥:“……”
傅祁暝见季安冥不说话,将腰牌同绣春刀都直接拍在了季安冥的桌案上。
“滚吧。”见傅祁暝不似作伪,季安冥笑着骂了一句。
季安冥自然还是准了傅祁暝的假,只是少不得要进宫与秣陵帝说一声,听说傅祁暝多年未归家,此次又是回家成亲,而且程见袖在这次美人皮凶杀案中也表现不菲,秣陵帝大手一挥,又给傅祁暝送了一堆贺礼去。
傅祁暝正愁着自个手头银钱不够,秣陵帝先前赏的那波他得留着在应天府买个大宅子,还要给程见袖购置聘礼,钱实在不够用,这会送来的贺礼倒是刚好做为衣锦还乡,回程家的敲门砖。
傅祁暝便就带着这浩浩荡荡的一堆礼物,回苏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