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尸首是当日去敦煌的木家人。
其中一人,若按血缘来说,妄生还得喊一声堂伯父,剩下的便就是那堂伯父带去的下人了。
“顾慎将他们的尸体送到木家,并警告我们,若是再贸然寻他,死的便就不止是这些人了。”木夫人似乎是真的害怕,这会语气都有些发抖了。
程见袖不觉得诧异。
妄生都能因为顾芽月之死,直接去灭人满门了,本就是见惯了血的人,杀人对他来说,也并没有什么可抵触的。虽然在旁人看来,或许妄生这样做的不合适,可在妄生看来,这木家人,除了血缘关系之外,可不就是他的仇人吗?
而且听木夫人说,虽然她话中都是木家对妄生的好,但这话只能听一半,他们找妄生到底是为了什么,与妄生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即便是真的没有其他,对妄生来说,这也是一个困扰。而若是他们其中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妄生直接杀了这些人,以此来警告木家人,更加顺理成章了。
当然,程见袖并不觉得妄生这样做的事是对的,从他当初为了顾芽月灭满门这件事来看,妄生就是一个有些偏执的人,加上敦煌本就混乱的关系,不像其他地方律法森严,所以妄生的所作所为,程见袖能理解一些,虽不赞同,但也不会擅加指责什么。
“后来呢?”程见袖语气平静。
木夫人愣了一下,问:“姑娘不害怕?”
“为何要怕?我与他一路同行已经有些时日,他并未有任何对我不利的行为。”程见袖说。
木夫人呆了一下,似乎是自言自语:“可……可是他杀了人啊。”
“木夫人,不如你继续说说后来吧。”程见袖没有心思去同木夫人谈论杀人的对错,她现在只想听完故事,然后走人。
木夫人发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继续往下说:“顾慎这一手,的确把大家都惊到了,只是死了人,家里哪能不计较,所以……”
所以木家便就大张旗鼓地找上了妄生。
结果呢?他们一群人被妄生直接打了出来,甚至将刀直接架在了他自个的亲生父亲的脖子上。在妄生眼里,他根本不认这对父母,而眼见着妄生真要当着他们面杀人的时候,木家人这才怕了。
木家人自然是屁滚尿流地跑了,而当时目睹着这一切的木夫人,回到肃州后就病了,而妄生那个所谓父亲,被妄生也吓出了病。
妄生当时的确只是吓吓他罢了,可也不知道是他不经吓还是身子本来就不好,这一病,竟然病如山倒,过了三月,便就去了,而这,彻底让木夫人怨恨上了。
“这不就是应了大师当年的判词吗?还没有回来木家,就已经死了那么多人,气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他这样的人……”木夫人又怕又气,眼眶红的不行,语气也激烈了起来,似乎想要在程见袖这边听到认同。
程见袖是这样的人吗?
她不是。
妄生杀人,能说他错,可他吓人就没什么可指责了,只能说时也命也,木夫人将这些事都怪到妄生头上未免有些过分了。说到底,不是他们自个非要往妄生身上凑,哪有这些事。
木夫人原以为说出这些,就能够得到程见袖的认同,可见她面色平静,木夫人又看了其他人的神色,阮朱同陆吟青显然也不大喜欢木家人,面上自然没有木夫人想要的神色,她似乎有些茫然了,随后她又想到了什么,开口:“还有,他还无缘无故杀了好多人,灭人满门!近百的人口,他眼都不眨他就杀了,他就是一个魔鬼。”
一旁的傅祁暝挑了挑眉。
妄生与木家的恩怨纠葛,他们的确不知道,可灭人满门这事,他们倒真都知晓,这还是当时妄生自个说的。
还是那句话,傅祁暝也不觉得妄生这样贸然杀人的事是对的,如果是在应天府,或是在其他地方,在锦衣卫的管辖范围内,傅祁暝二话不说就会将人拿下,可敦煌嘛,太乱了,尤其是妄生做这事,是事出有因。
妄生做事虽偏执了些,但那些没有害过他得罪过他的,至少就目前来看,他似乎并没有随意出手,甚至这一路而来,妄生还帮了不少人。以妄生的身手,想杀人太容易了。
而再看木夫人,还有被灭满门的那家,先做错事在先,或许他们的错不应该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但这是人家的私仇恩怨,旁人如何指责?除非闹上了官府,官府插手,这事又回到敦煌的问题上,敦煌乱着,律法根本就没法跟其他地方相比。
“木夫人今日寻我们来,除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目的?”程见袖语气依旧平静。
木夫人这下是真的懵了,问:“你们不觉得他可怕吗?他杀了那么多人,你们怎么会不觉得他可怕?”
“怕不怕是我们的事,木夫人只需要说明你今日来的目的便可。”程见袖说,随后笑了一声:“难道木夫人今日的目的,就是想让我们对妄生生出恐惧?然后渐而远离他?”
木夫人很懵,下意识地回:“不应该是这样吗?他这样的人,就是个恶魔,你们和他一块,说不准什么时候他就对你们下了杀手,你们不应该离他远一点吗?”
程见袖:“……”
傅祁暝:“……”
两人这会算是看出来了,这木夫人的目的,居然真是想要告诉他们妄生多少多少可怕,然后让他们离妄生远一些,她今日的目的还真的是为了他们好?怕他们出事?
两人都不知该做什么样的表情了,是先同情木夫人活了那么久还那么傻那么天真,还是先夸她善良?
明白这一点之后,傅祁暝同程见袖真的没有想要继续待下去的意愿了,索性故事也听完了,程见袖直接起身:“若木夫人的目的是此,那么我们已经明白了,告辞。”
说完,程见袖就毫无留恋地往外走,傅祁暝等人自然随行,而木夫人瞧着他们离开的身影,有些呆呆地望向身边的丫鬟:“他们为什么都不害怕?”
才刚走出门,还没有走远,恰好听到木夫人这句话的程见袖,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嘴角。
四人都没说话,等出了茶楼之后,阮朱才忍不住地嘀咕了一句:“这都是什么人啊!我也不是帮妄生师傅说话,他们当时丢妄生师傅的时候,怎么不想想那是一条命?妄生师傅活下来,是他命大,这家人怎么脸那么大?而且说得难听些,若是当时妄生师傅没有遇到好心人,便就没了,那这就是杀身之仇了,即便妄生师傅活着,对这家人有怨言有什么好奇怪的?虽然杀人不对……”
阮朱义愤填膺,最后又弱弱地补充了一句。
其实到现在她还是很难想象妄生会杀人,这个杀人自然不是说杀坏人恶人,而是因为一己私欲动手。
陆吟青也敛着眉,说:“妄生师傅的性子在这些事上的确偏执了些,可我们这些旁人指责一句心狠手辣也罢了,偏偏这家人是最没有权利说的。若不是他们丢地妄生师傅,今日说不准又是另外一派景象。就算妄生师傅做错了事,他们这家子也有责任。”
程见袖同傅祁暝反应倒平淡许多。
“你怎么看?”程见袖问傅祁暝。
傅祁暝嗤笑了一声:“这个木夫人是真的蠢,但是其他人可未必,到底有什么目的,单从今日这番话,很难推断出来。”
“什么意思?”阮朱有些迷茫地望了过来。
程见袖无奈,主动解释:“昨日那个小厮态度就古怪,而且,这木夫人一边说着自己在家里没什么用,如今丈夫去世,她在木家应该更加说不上话,你以为,小厮的话会直接传到木夫人那边吗?”
阮朱立刻明白过来。
这小厮回话,自然是回到当家做主的人那边,木夫人会知晓,便是这木家家主授意,不止如此,连出门来寻他们也是木家家主的意思,否则木夫人怎么可能会随意出门就寻上他们?以木夫人的能力,大抵也没法子这么快就打听到他们的住处。
不过,瞧木夫人这样子,应该也不知道木家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她怕是被人利用了一回。
也是,木夫人虽然蠢,但是是真情实意,比较容易能唬人,若是换了其他人,说不准还真被木夫人说动,与木夫人义愤填膺起来,而若是木家其他人,怕是做不到这么真情实感,想要说服人便就难了些。
只是木夫人的话,只是让他们知道了妄生的不堪罢了,木家能在此上做什么文章?
这一点,傅祁暝同程见袖都有些费解。
“其实,我们可以直接问妄生。”傅祁暝忽然说。
程见袖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是啊,我们直接问他便是了,他对木家人了解,木家人的打算,他应该最清楚。”
他们倒也不在意提起妄生的伤心事,妄生昨日说的那番话便就已经料到了木家人会来寻他们,想必也就做好了他们会上门询问的准备。何况,木家总不是冲着他们来的,要针对也只能是妄生,他们与妄生说一声,也好让他有些防备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