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生露出一个笑。
“这个问题,不太好答。据贫僧所知的,大大小小也有二十多个,这只是贫僧所知,还有一些小寺庙,贫僧没有遇上过,便就不知了。”妄生答。
程见袖愣了一下,无奈道:“倒是我多想了。”
敦煌不是应天府这些地,管辖严,那里一直都很混乱,还有异族的人出没,若非当今前几年派兵镇压过,他们这回去,恐怕都是危机重重。在这样的情况下,又如何会知道敦煌的寺庙有多少。那些大的,倒好说,可有些就是村子里或是几个村子搭的一个小寺庙,这类的,不是生活在那附近的,如何会知晓。
“在敦煌,佛教虽盛行,但真要说起来,还是当数佛窟。”妄生说。
她就是冲着寺庙去的,哪里关心什么佛窟?但是既然妄生这么说了,程见袖也接了话头:“请妄生师傅赐教。”
“当地都有建佛窟的习惯,家族建一方佛窟,作为一家供养。当时的佛窟,都是在崖面上开凿修建,单这一点,受到的束缚便就极大。人一代代地往下,可这地方却只有这么一点,到了如今,早些年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在原来的基础上将佛窟重塑。而且,因建佛窟的人多,敦煌便就出现了专门建佛窟的人家,也算是因此养活了一大批人,而主建佛窟的主人家,也成了当地的大户。”
程见袖听到这,点了点头:“佛窟既是百姓信仰,又是活计。”
“不错,遗憾的是,到了如今,佛窟已经早不如前些年鼎盛,已经渐显颓势。说来惭愧,贫僧出生晚了些,也未曾见过佛窟鼎盛的时候,但贫僧有幸,见过那些佛窟,的确叹一声巧夺天工。论佛窟,大概要说二点,佛像,壁画。佛像多以木头与麦草捆绑做成内胎,敷泥,而后上色,是为彩塑,佛像栩栩如生,佛生万象,似嗔似怒。而壁画,亦是一绝。壁画中有大量的故事画,画的乃是佛教故事,也有飞天之类的图,各朝各代留下来的风格都不一,程施主有机会可以去瞧瞧不同朝代留下的壁画,也是个不错的体验。从这些壁画中,倒也能够窥得一些前人的痕迹来。”妄生笑道。
程见袖发现,妄生对佛窟似乎很有兴趣。
先前,程见袖问过妄生关于佛窟的事,但当时不熟,而且她还对对方有所提防,是而当时妄生的回答十分简单,而今日,程见袖觉得妄生在说起佛窟的时候,整个人眼里都泛起了光,是和往日完全不一样的妄生。
不过,也没什么奇怪的,生长在敦煌,看到前人留下的古迹,而眼下却开始荒废,对过去心生向往也是情有可原。
“说来,贫僧也不得不佩服前人的智慧,不仅将这些彩塑、壁画整得栩栩如生,单是这颜色,就已是难得。作画颜色,如今已经多了许多,可再往前数,前人能够想法子做出这些颜色,并且上色后,居然还能保持那么多年,若非亲眼所见,真是不可思议。”妄生说,随后两眼发光地望向程见袖:“程施主可能难以想象,贫僧曾见过一个隋朝的佛窟,那颜色竟还是保留着,几百年过去了啊,真的是,叹为观止。”
程见袖闻言,笑道:“单听妄生师傅这么说,我就已经心生向往。此生若能见一见这样的佛窟,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妄生似乎才意识到了自己有些激动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合掌道了声佛礼,随后又说:“贫僧其实一直有个心愿,在贫僧有生之年能够建造出一座佛窟。”
“妄生师傅定会得偿所愿。”程见袖说。
妄生闻言,嘴角上扬,眼眸里透露出了一股浓烈的笑意,他的眼眸里映着程见袖的身影:“那就借程施主吉言了,若贫僧能够建成,必然会邀请程施主前往观览。”
程见袖闻言,笑了笑,没有拒绝。
虽没有拒绝,但是程见袖可不觉得自己能看上。先不说妄生能不能建成,等这次的连环凶杀案落下后,她可不会再来敦煌。
不过,她倒是还没见过妄生如此情绪波动厉害的时候。佛窟,看来对妄生还是十分重要。
但这些,与程见袖没有关系。
“妄生师傅,你再与我说说敦煌吧。说你们寺庙也行,我想多了解一些。”程见袖又将话题转了回来。
妄生的情绪稍稍缓了缓,想了想后开口:“贫僧虽在敦煌多年,但是大多时候都留在寺中,对外头的事也只是一知半解。这些年稍稍好些了,早年的时候,敦煌很乱,异族与异族之间,经常爆发争斗,无辜百姓经常会受到牵连,而且,有些人根本没有王法,靠着蛮力强取。不过,无论什么地方,都有一个共同点,有穷人,必然也有富人。”
“敦煌那边,有四个家族,薛倪便是其中两家,程施主应该已经知晓,薛家比倪家势力要更大一些,但是倪家是老牌家族,有些底蕴人脉,是外人所不知晓的,这是他们倪家的一个底牌。除此之外,还有两家,分别为木家同文家。木家算是敦煌那边的地头蛇一样的存在,他们早年便是以建佛窟起家的,人脉广,与异族那边也有交道,虽说这些年佛窟已经不再如往年盛行,但是木家积攒下来的财富和人脉,是完全不容小觑的,而且,木家如今的当家人十分聪明,将生意做的很大,与各地都有所关联。这最后一家文家嘛,说来,他家不算是汉族,他们早年曾与异族有过和亲,家里的血脉也带了些异族的血脉,不过,这也是他们文家能够在敦煌立足的很大一个原因,那些异族,就是他们的底气。”
这些是很关键的信息,就算与凶案无关,他们到了敦煌,也是他们十分有需要的信息。程见袖一一记在了心中。
“薛倪两家,是商户,要无害一些,若是不侵犯他们的利益,倒不会起什么冲突,木家呢,这成分要乱一些,虽是做生意的,可在敦煌也有权势,若是贸然与他们对上,即便傅施主是锦衣卫千户,也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至于文家,”妄生勾起了一抹冷笑。
“妄生师傅似乎不喜欢这个文家。”程见袖说。
妄生没有否认:“早些年的时候,文家在敦煌横行霸道,鱼肉乡里,不过,被当今镇压过后,他们就低调了起来,也是文家被强压下去了,木家才能坐上老大的位置来。”
妄生这么说,程见袖大概就能理解了。
文家应该算是前老大,但是被朝廷出兵镇压后,异族被打压,文家自然受到了影响,只能缩着尾巴做人,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文家的家底还在,在敦煌还是能够排的上名号。而木家呢,本就有前人积攒财富,当家人又有脑子,代替文家上位,而薛倪两家,是商户。妄生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程见袖也听出来了,文家应该是被排除在外了,而薛、倪两家嘛,分明是抱团了,否则他们哪里争得过木家的生意。
一早上,程见袖都在同妄生关于敦煌的情况,虽未去过敦煌,但是从妄生的口中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而这会,傅祁暝也从外头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程见袖同妄生还在聊,他索性就一道坐下来听了。他自然已经让人去打听了敦煌的情况,但是毕竟隔得太远,消息传得不及时,而且,有些事,不是本地人,或许还真的不知道。
傅祁暝听了一会,而林白芷也已经在被带回临安镇的路上了。
林白芷与往日一样,一早上起来后,同自家妯娌一道去了河边洗衣裳。日子与以往无不同,可等她们从河边洗完衣服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等在她们家门口的锦衣卫。
当然,林白芷不知道他们是锦衣卫,只当是官府的人。
“官爷们这是?”周大嫂主动开口询问。
锦衣卫视线转而落在身后的林白芷身上:“奉我家大人的命,带周林氏去临安镇问话。”
林白芷握紧了手里的洗衣盆。
周大嫂也愣了一下:“怎么需要跑到临安镇?有什么事,官爷你们现在问不行吗?而且,我们知道的事,我们都说了。”说到后头,周大嫂有些急,为什么要被带到临安镇上,这事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周林氏,跟我们走一趟吧。”锦衣卫直接走到了林白芷跟前。
林白芷咬了咬唇:“我能说的都已经说了,再问也只是那些话。”
“我们只是听命办事罢了。”锦衣卫语气冷硬。
殊不知他这个态度,更是让周家两个媳妇心惊胆战,在周边的村民,瞧见后,已经开始时不时地看向林白芷,猜测这里头发生什么事了。
林白芷不想跟着去,可她根本没有法子。
再不愿,也只能点了点头,将手里的衣服交给周大嫂,随后随锦衣卫去了临安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