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倦的这一出声,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认罪?认哪门子罪?
“杨倦,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率先开口的竟是林正南,他蹙着眉,瞪着杨倦,似乎对他的这番话十分不满。
杨倦笑了声:“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倒不如由我亲自说出口,也免得白白耽搁了正事。”
“为了林筱笙?”傅祁暝开口,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章程。虽说还没有明确的证据,但就如同杨倦所说,不过早晚的事罢了,留在沂水山庄,他们能做的其实有限,一旦离开沂水山庄,傅祁暝手底下的人能够往外打听消息,杨倦同林家之间的关系,以及这串珍珠手串,估计也能找出下文来。
这也是为什么傅祁暝会让许伍在这个时候过来,留在沂水山庄能够得到的线索已经十分有限,倒不如将一切都推倒明面上来,闵知府那边也已经有了蛛丝马迹,足以落罪,锦衣卫的身份,已经没有了隐瞒的必要。
要傅祁暝说,杨倦这个时候站出来自己承认罪行,反而是个聪明行径。不过,傅祁暝一开始倒是没有料到的,的确有些诧异,只是诧异过后又觉得理当如此。
杨倦闻言,似乎有些诧异,随后了然:“大人果然已经查到了。”
“我以为会是林正南,没想到。”说话间,傅祁暝看了林正南一眼,林正南被傅祁暝这一扫,整个人身体都僵硬了起来。
“阿笙不会想要看到她的哥哥因为她毁了后半生。”杨倦说。
林正南闻言,偏过头去,脸上流露出一股不忍来。
“我幼时曾在林叔处启蒙,与阿笙是青梅竹马,虽无血缘,可我也将她视作自己的亲妹妹。妹妹无辜被杀,官府不管,做兄长的只能自己站出来,为妹妹讨回一个公道。”杨倦说。
林正南已经红了眼眶,背过身去。
“郑屠夫与李廖都是凶手收买的眼线?”傅祁暝问,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杨倦点头:“这事是正南兄先发现的,正南兄发现郑屠夫的古怪后,就告知了我,我沿着郑屠夫,很快就查到了李廖的身上。凶手并非杭州人士,他对杭州的姑娘并不了解,郑屠夫同李廖就是替他们搜罗名单的存在,我在他们俩身上花了不少心思,可惜,阿笙死后,凶手似乎就离开了杭州,也断了同他们的联系,而往日凶手同他们联系也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他们对我已经无用,虽说暂时无法找到凶手替阿笙报仇,但他们也该死!如果不是他们,阿笙不会死。”
说到后头,杨倦语气里带上满满的恨意,包括林正南,眼眸里的恨意压根无法压制。
傅祁暝无言。
他大抵能明白他们的心思,郑屠夫同李廖是帮凶,虽然并非他们本意,可林筱笙之死的确与他们分不开干系,而此刻凶手不明,杨倦同林正南的恨意全部都投放到了这两人身上,而官府不作为,为了给林筱笙出口气,他们选择了自己动手。
傅祁暝叹了口气。
虽明白,却不能谅解,郑屠夫是山贼,还能说是死有余辜,而李廖,到底罪不至死。
“杭老爷呢?”傅祁暝问。
杨倦摇了摇头:“杭老爷并非我所杀,他与阿笙一案无关,我不会杀无辜人。”
“你刻意接近杭老爷,想必早就知道了杭老爷会死,即便不是主谋,也是帮凶。”傅祁暝说。
站在一旁的杭承言,一听到自家父亲的死,整个人身体都绷紧了,恶狠狠地瞪着杨倦。
“我只是意外发现有人要对杭老爷动手,我无心在意旁人的生死,只是想到我或许可以借此事做些什么。所以我刻意接近杭老爷,若是他没死,那就当是多了一条人脉,若是他死了,我便会按照计划开展。”杨倦并未隐瞒。
杭老爷死后,林正南先上门提醒了林家,故意诱导林家去私下查杭老爷的案子,而后,杨倦出现在了杭家面前。再由杨倦提醒他们,提防闵知府,其实杭承言就算不提出沂水山庄这个主意,杨倦也是准备诱导杭家去做的。
不过,杭承言算是个聪明人,反而便宜了杨倦行事。
杭家照着他的构想去做了,杨倦便就进行了下一步计划,他故意引李廖同郑屠夫来了沂水山庄。其实引诱他们十分简单,他们都缺钱,杭家给出的钱财,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诱惑,杨倦只是找了些人,刻意在他们附近提了几句杭家悬赏的事,他们就果不其然地中计了。
而后,在他们被困沂水山庄后,杨倦就开始动手。
他早已利用王恒,手上有了不少的迷药,在杀郑屠夫时,将所有人都迷晕,而后去敲了郑屠夫的门。杨倦选择了一个十分简单的杀人法子,面对面杀了人,不过,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他早年是山贼,有些拳脚功夫,按说我直面杀他,需要花些功夫,但是,趁其不备,也并非没有可能,何况,郑屠夫的手,在来沂水山庄前,就伤了。”杨倦说。
这手伤,自然是杨倦的手笔。
伤到了经脉,手用不上大力,杨倦本身就会功夫,杀郑屠夫,倒是轻易了。而且因为伤的是经脉,过去了几日,明面上的确看不出伤口,没有正儿八经的仵作,傅祁暝还真没察觉到此事。
何况……傅祁暝轻轻扫了林正南一眼。
一切正如杨倦所说吗?并不然吧,林正南必然知道所有的来龙去脉,不止如此,恐怕还参与其中,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当日会主动来找他投诚,以及为何杨倦放弃了进案发现场的机会,因为有林正南。
郑屠夫的遇害,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而李廖,傅祁暝还是没想通对方是怎么引李廖离开。
听到傅祁暝的这个问题,杨倦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眼中就流下了泪:“李廖这人浑,但偏有个死穴,他有个喜欢的姑娘,他想要杭家的赏金,就是为了有钱能够娶心上人过门,那手串,是李廖以往存下的钱自个买的珍珠,自己磨的红豆,亲自串成手串,送给那姑娘的定情信物。”
“多讽刺啊。”杨倦说,他眼里含着泪,嘴角却勾着抹笑:“他枉顾旁人的生死,害了别的姑娘,如此丧尽天良的人,竟也有让他甘心付出一切的人。我以手串诱他,他便乖乖来了,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安危。他既然懂爱人,为何不能够善待旁人?”最后这个问题,杨倦是冲着傅祁暝说的,似乎在求一个答案。
李廖已死,无人能够回答他。
杨倦以手串诱李廖,李廖担心心上人的安危,所以才特意避开了杭家下人,进入了他们约定的那间屋子,而这,自然也有杨倦私下的帮忙,才能让李廖安全避过。只是他避开了下人,却迎来了自己的死亡。
唯一让杨倦没想到的是李廖这人虽不会功夫,可反抗大,倒是费了他一些功夫,也没想到自己会留下了线索。
杨倦将所有的罪行都认了,提到王敏时,他顿了顿,开口:“王敏是受我威胁,当时我转移尸首的时候恰巧被他发现,他一个小孩子,哪里经得住我吓,而且他还在意王恒的生死,有了牵挂就有了弱点,他哪里敢说。”
倒是将所有人都摘得干干净净了,连迷药是王恒搞过来的事也没提。
“那我爹呢?究竟是谁杀了我爹?”杭承言追问。
杨倦摇了摇头:“我只是意外碰见了你们杭家的丫鬟在药铺里买砒霜,多留心了些,发现有人想要杀杭老爷,但至于是谁,我并不清楚。”
“可是我爹并非中毒而死。”杭承言说。
“药铺哪敢随便卖砒霜?想来是凶手此计不成,又换了其他的法子,至于内情,我并不清楚。”杨倦说。
所有都交代了,倒没必要再隐瞒杭老爷一事,傅祁暝相信在这点上,杨倦说的是真话,至于其他的嘛,依旧是半真半假。
杨倦顺着王敏的意,将王恒摘除在外了,同样的,林正南在此事中似乎也变得无关紧要,从一开始他去提醒杭家,也变成了是杨倦的刻意诱导,这些,傅祁暝一个字都不信。
不过,傅祁暝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程见袖,心下叹气,倒是没有拆穿的意思。一想到林筱笙,傅祁暝心里多了一些怜悯,而且并非杨倦说了就行,他依旧要去寻找证据,能够证明杨倦所说的话属实,此案才能了结。
“千户大人,能交代的我都交代了,关于阿笙一案,我也追查到一些线索,东西在我家中,等出了沂水山庄之后,大人便可派人去寻。我别无所求,只希望大人能够早日抓到凶手,替阿笙讨一个公道。”杨倦面色郑重。
这大概才是杨倦突然站出来认罪的最重要的理由。
牵扯出林筱笙一案的线索证据,必然会把郑屠夫与李廖扯进来,那么林正南的嫌疑就会立刻上升,人是杨倦杀的,应当没错,而他因为林筱笙的关系,不想要林正南动手,而选择自己来背负也应当是真的。正因为如此,他怕连累林正南,连人都是他杀的,又怎么会让他们去怀疑林正南呢?所以,他索性就自己承认这一切,也免得傅祁暝再查此案浪费时间,拿到他们手上的线索,好将所有心思都花到林筱笙的案子上。
杨倦这一番认罪,带的私心,可不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