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倦最先注意到傅祁暝。
“大伙方才都在各自屋中用膳,外头的小厮也在外头寻了一处用早膳,没多留心,最先发现李廖尸首的是王敏。”杨倦简单将情况说了一遍。
一夜相安无事,大伙心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加上大白日的,大伙都不觉得凶手会在这个时候出手,所以这些小厮也就松了口气。
他们也没离太远,就在东厢门口,几个人端着碗就蹲在院门口,按说应该是没事的,外头的人也进不来不是?
杨倦正在自己屋内用膳,而王敏,也就是王恒的弟弟,与王恒分开后他就有些害怕,不大有安全感,没喝几口粥,就想要出来寻小厮带他去找哥哥,谁知他才刚出门,就看到李廖在院子,在他面前还站着一个穿着杭家下人服饰的人,两人的距离隔得很近,还没等王敏反应过来,那小厮模样的人将李廖往后一推,王敏便就看到了那下人手中握着的带着血的匕首。
王敏没多想,下意识地就发出了一声尖叫。
那下人模样的凶手见此,不敢多留,立刻跑路,而在屋内的杨倦,还有东厢外头的小厮跑进来,瞧见的情况就是眼下傅祁暝所见的了。
傅祁暝上前了几步,蹲下身,用手探了探李廖的鼻息。
已经没气了,不过尸体还温热着,的确是刚刚遇害不久,尸体前胸处有明显的血迹,具体的情况还不大清楚。
傅祁暝视线在周遭扫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不妥,复才起身,走向王敏,问:“你可看到凶手的模样?”
王敏似乎吓得不轻,好半会才摇了摇头:“他……他背对着我,我没有看清楚。”
“看到他往哪边跑了吗?”傅祁暝继续问。
王敏愣了一下,随后似乎有些迟疑地指向了一旁的墙:“他是从这里翻墙出去的。”
傅祁暝多瞧了王敏一眼,心里对他的说法并未完全信服。妄生似乎也有所看法,不过,去瞧瞧也无妨。
“傅施主,这里交给你,贫僧追上去瞧瞧。”妄生说,如果王敏说的是真话,那么事发不久,凶手跑不远,没等傅祁暝接话,妄生转身就往王敏先前指的方向去。
他脚尖轻轻点了地,就轻飘飘地跃过了高墙,把在场的人看的一愣一愣的,只见妄生跃过墙之后,快速地跳上隔壁屋子的屋檐,从屋顶上又稳又快地一路跃过。
程见袖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妄生最后一点影子。
“如何?”程见袖走到傅祁暝身边,问了一句,说话间视线在地上的尸首上扫过。她自是认得李廖,先是郑屠夫,如今又是李廖,凶手接连两日,杀害两人,这让程见袖心里压下了一块重石。
傅祁暝摇了摇头。
王敏似乎被吓着了,不知何时默默地抹起泪来,一个人站在那边,无声地落着泪,一双眼睛茫然而又无辜,瞧着惹人同情。
程见袖看着他的模样,却微微蹙了眉。
“刚才的那声尖叫便是王敏发出的,他看到凶手往那边跑了,妄生大师已经追上去,不过,据王敏所说,凶手穿着杭家下人的服饰,一旦出了这个院子,混入到原先的下人中,怕是不好找,希望渺茫。”傅祁暝解释了一句。
程见袖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她什么都没说,而是走到王敏跟前,她蹲下身去,取出自己的手绢,一手握住王敏的肩,一手替他慢慢地擦拭掉脸上的泪水:“没事了,不要怕。”
程见袖说话的语气温柔,似乎是在安慰王敏。
傅祁暝本就不大信任王敏的话,这会程见袖的反常更让他多了几分在意。程见袖这人看似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但其实骨子里算得上凉薄,她只在意自己在乎的人,旁人最多是费几句口舌,装出一副关心的模样来,但她对王敏的关心,装得有些过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这是盯上王敏了。
但是——傅祁暝的视线在王敏身上又扫了一眼,王敏如今也才十三四岁的模样,尽管他是最后见到李廖的人,什么凶手也都是他说的,他可能说谎,但总不至于他是那个凶手吧?
要说他帮着兄长王恒做掩饰后续还可信点。
“不哭了,乖。”程见袖还在安抚王敏。
王敏眼角的泪没见停止的意思,他委屈巴巴地望着程见袖:“姐姐,我想要哥哥。”
一个遇上凶手杀人的孩子,心生恐惧,所以没有安全感,下意识地想要寻求自己熟悉的人的做依赖,的确合情合理。
甭管程见袖心里怎么想,面上还是带着温婉的神色:“我们就在这里,我让他们去找你哥哥过来,好不好?”
王敏点了点头。
程见袖笑着摸了摸王敏的脑袋,随后招了一个在旁的小厮:“去将王恒请过来吧,还有守着他的小厮,一并过来。”
小厮听了,还有些迟疑,毕竟王恒是作为嫌疑人被看押起来的,这些事怎么也不是程见袖说了能算的。
杭承言急匆匆地赶过来时,恰巧就看见了这一幕,他立刻出面解围:“照程姑娘的意思去办。”
傅祁暝听着蹙了蹙眉,虽说程见袖同杭承言没什么关系,但是……他又想起了先前两人有说有笑的模样,不免撇了杭承言一眼。
如今身处沂水山庄,傅祁暝并未表明身份,为了这些旁由,他没有再靠近尸首,而是转而在周遭转了起来。他首先就先去了王敏提到的那面墙。
墙边有几块大石头,靠近边缘的地方种了一些花花草草,中间部分倒是空着的。山庄里每日都会有人清扫,不过这会时辰还早,所以地面上还有一些还没来得及清扫的自然落下的花叶。
地面上尚算干净。
傅祁暝退后了几步,随后同样一跃,轻而易举地就跳上了高墙。他没直接跃过去,而是留在了墙上。他慢慢蹲下身去,伸手摸了一把墙上的灰。
沂水山庄本就不常住,何况是厢房,因为这次杭老爷一死,山庄里住进了人,但每日打扫有,可墙上的灰倒是许久都没有打理了,积了不少的灰。
很快,傅祁暝又直起身,他看了一眼墙的另一边,尽可能地看了一下眼前的情况后,随后轻轻一跃,再次回到了地面。
“凶手方才是怎么从这堵墙上过去的?”傅祁暝问。
王敏愣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我……我没怎么看清楚,好像就是那么一跃就过去了。”
傅祁暝挑了挑眉,看了王敏一眼之后,就没说话了。
杭夫人比杭承言要晚一步,而等杭夫人到后,其他人也都赶到了。郑屠夫的死,已经让众人心生恐慌,如今再出李廖的命案,大伙脸上都已经带上了焦虑。
“傅公子,眼下我们该如何?”杭夫人主动向傅祁暝请教。
“杭夫人莫急。”说着,傅祁暝对林正南点头示意:“还要请林公子查验尸首,另要请杭夫人将山庄的所有下人都汇聚到此地。”
杭夫人显然也听到了王敏的说法,凶手穿着下人的衣裳,让她颇为在意,这会见傅祁暝开口,很快就应下。
“所以凶手是混在了杭家下人中?”冯敬开口询问。
傅祁暝摇了摇头:“还没有其他证据,说不好。”说完,他就朝着尸首走去。
杭承言站在原地,琢磨了一会,也跟着一并上前,大家已经默认了由他们三人去检查。傅祁暝懒得动手,杭承言刚好给林正南搭把手。
林正南检查尸首的时候,王恒在下人的陪同下过来了。
王恒一出现,王敏就冲了上去,一头扎进王恒的怀中:“哥哥,我害怕。”
“没事了,小敏,哥哥在,不怕。”王恒出声安慰。
杨倦站在一旁,没打扰兄弟俩,而是寻了小厮:“王恒昨晚到今日过来前,情况如何?”
“王恒一直待在屋子里,昨日小人几个轮流守着,并未发现什么异样,今日一早,王恒起身后就一直在小人几个的视线中。”小厮忙回。
也就是说,李廖遇害时,王恒有不在场证明,凶手不可能是他。不过,本来关于郑屠夫一案,王恒的可能性就不大,只是,杨倦蹙了蹙眉,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杨倦没瞧出来,程见袖却瞧出来了。
看似合情合理,王恒洗清了嫌疑,但是这一系列事情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关联点。
首先,王恒被关是他主动提出,因为傅祁暝说凶手会再次动手,而王恒就信了。根据这一点,他觉得可以借此排除自己的嫌疑。仔细想想,不难发现其中的问题。
傅祁暝同他素不相识,他为何会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何况他还有弟弟要照顾,怎么就会放心在凶手躲于暗处的时候,让弟弟一个人,他是不是过于信誓旦旦地觉得凶手会动手,而自己,必定会有不在场证明来洗清冤屈。
而其次,李廖一事,那么巧,王恒就有了不在场证明,一切都在照王恒最完美的想法发展。
很多时候,不是事情顺其自然地完美,而是处心积虑。